若待春风来全文阅读 第9分节
82.名字的由来
老师见她长得可爱讨喜,走到她面前弯腰问:“这位小朋友,你怎么不举手呢?”
“我只会从一数到五……”
“哈哈……”全班立时哄堂大笑,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笨的小朋友,都一年级啦,才只会从一数到五!
老师严肃地拿着书本敲敲桌面:“安静!”
可孩子们还是小声笑着,甚至还在后面窃窃私语起来。
蔚兮抿着唇忍啊忍,终于拍案而起:“不许笑!再笑……我、我让我爸爸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孩子们不少也是茶山县人,想到蔚兮那个威风凛凛的爸爸,真的怕了。
蔚兮的同桌是个小胖妞,连忙凑过来讨好地说:“蔚兮不气,他们都是坏人!”
“哼!我爸爸是抓坏人的!”
虽然威慑是有了,可这一午蔚兮还是觉得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取笑,她气坏了,一下课跑去找小姐姐诉苦。
自从次见面后,她隔三岔五喜欢来这边玩,因为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姐姐还会给她准备很多好吃的,她是个嘴馋的,一旦有了吃的,再大的烦恼都会消失无踪。
“哼,会数数了不起吗?!数数又不能当饭吃!我除了不会数数……我、我其他地方可厉害着呢!”她往嘴里塞着饼干,脸颊撑得鼓鼓的,还不忘哼唧两声。
裴念宸给她倒了茶,这是外公最心爱的萃香茶。
茶山产茶,其要数萃香茶最是名贵。从种植到采青、萎凋、发酵、杀青、揉捻……每一个步骤都精细非常,直到真正可以用于炮制,又要讲究炮制手法,整个流程下来,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
秦安把萃香茶视若珍宝,也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大方点,外人千里迢迢赶来想要买一点,得是他老人家心情好才行。
偏偏有人在牛嚼牡丹,像这时候接了茶胡吞乱咽的蔚兮。
那孩子吃相难看得紧,喝茶的时候动作太猛,还滴得满桌都是。这厢立在坡眯眼看着的秦安,心骤疼骤疼的,但转眼瞧着外孙脸少见的愉悦神色,还是忍着心痛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慢慢喝。”裴念宸取过餐巾,帮她擦拭嘴角。
蔚兮眨巴着大眼睛:“小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像男的?”
“……”他本来是男的。
但他却好像并不希望她知道,总觉得一旦她知道了,不会再过来看他,软软地叫他小姐姐了。
后来证明,他的猜想精准无,但那个年纪不大却已经洞察世事的少年说:“不要欺骗她,她较笨。”
那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叫了一个多月的“小姐姐”,原来是个男孩子的蔚兮,感到自己被骗了!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召集那些和她一样不喜读书,成天爱到处乱跑的熊孩子们有事没事来挑衅他,排挤他。
他身边有五个保镖,自然不会有什么伤损,但总觉得被她当作敌人,是他那段儿时岁月里,最难以释怀的事。
但这时的蔚兮也只是随口问问,很快又继续埋头苦吃。看她也没再生气了,小太子爷让五个小保镖过来,打算给她找回点自信。
“他们五个还没有名字,你要帮他们取名字吗?”见她愣住,他笑着问,“刚才不是还说自己其他地方厉害着吗?”
小女孩被激出斗志,故作深沉地放下手里的半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鼻涕,背着手走到五个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孩面前,仰着脑袋努力思考。
看似镇定的小保镖们其实心里也是忐忑,明明他们都有响当当的大名,而且很喜欢自己响当当的大名,万一少爷今天真的要采纳这丫头取的名字,再万一新名字还很难听怎么办?
他们今年其实也才十二岁,只裴念宸大了两岁,但早受过严格的训练,知道对于少爷的命令,只有服从,不得反抗,心里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面相看仍是少年老成的沉定。
但他们高估了蔚兮的能力,所以当她笑眯眯地挨个儿指着他们,脆生生地说出“以后你们叫一二三四五吧”的时候,他们迄今为止正儿八经的人生里,终于有了想跳脚的冲动。
当即他们刷刷地看向唯一能扭转时局的人。
结果,他们家少爷不仅不出手挽救他们,甚至还满意地点头:“不错。”
……
“陈一、陈二、陈三、陈四、陈五,”时隔许多年,当初的肇事者挥着手走来,朝他们展颜微笑,“晚要一起吃鱼吗?”
保镖团余恨未消,第一次兄弟同心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要!”
……
蔚兮最后还是没能吃到鱼,因为江茂茂居然瞒着所有人,偷偷跑来g市了。
小男孩是和家里吵架了,准确地说,是和姑姑江由美吵架了。
蔚兮实在难以相信,那么一个成年人竟然会和小孩子吵起来。
江茂茂现在讲话已经很有条理了,一边啃着热乎乎的鸡翅,一边说着:“姑姑在房间里讲电话,我听到姐姐的名字,跑进去问她是不是要请姐姐来家里玩,她很凶地骂我……”
说着,他还心事重重似的,把鸡翅放下,拿了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指尖,苦大仇深地叹气:“姑姑还说,让我滚出去,她说我是拖油瓶……”
江茂茂抬起头,大眼里盛着疑惑:“姐姐,什么是拖油瓶啊?”
炸鸡店这几天生意不好,最近的新闻广告里直言不讳地指出这类快餐店不干净,让他们的营业暂时陷入困境。但江茂茂一直嚷着想吃,她只好把他带进来。
因为人少,周围环境便显得冷清,孩子声音清脆,说着“拖油瓶”三个字时,格外响亮。
蔚兮突然语塞,最后摸摸他的脑袋:“大概是说你很可爱吧。”
“哼,姑姑才不会说我可爱呢!”江茂茂人小鬼大地哼了声,“反正我不喜欢她。姐姐,我想和你一起住!”
蔚兮摇头:“不行。”
她还准备等会儿给舒小梅打电话,让人把他接回去。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这一路居然是直接坐人家运货的顺风车,也不怕途真被拐走卖了!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生气了,说话语气严厉了许多:“我会让妈妈来接你。你回去后好好念书,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保护自己了,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搬出来也是可以的。”
83.原来你也长大了
江茂茂被吓住了,刚拿起的鸡翅又重新放下,小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头,一副认真受教的态度。
他看去那么乖,小小的一张脸还微微皱着。蔚兮软了眼神:“快吃吧,等会儿要凉了。”
江茂茂嘻嘻笑起来,低头继续啃剩下的半个鸡翅。
门挂着的风铃被推开的门撩动,发出好听的声响。
服务员有气无力地重复千篇一律的欢迎词:“欢迎光临xxx炸鸡店……”
等看清进来的客人后,两个年纪轻轻的服务员立刻红了脸。
好英俊的男人!
他穿着浅色英伦单排扣风衣,黑色低领毛衣,深棕色围巾松松地圈着脖子,神色温和,如清晨薄雾里清澈的一株兰草。
他只在门口立了几秒,准确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朝着左手边一个靠窗座位走去。
……
看江茂茂吃得这么香,蔚兮也觉得饿了,正准备给自己叫一份,刚一抬头,见到了陆司南。
他在她旁边坐下,沙发有点窄,蔚兮只好尽量往窗边挪了挪,颈项擦着冰冷的玻璃,让她微微颤了颤。
“长大了不少。”陆司南一坐下,先是对着停下动作的江茂茂笑。
他是那种容易让人产生信任和依赖的人,所以江茂茂对他很快产生了好感。
“大哥哥你是谁啊?”江茂茂眨巴着眼睛问,他把奶茶推过去,“我请你喝奶茶吧!”
陆司南含笑接过,奶茶还没拆封,他把它放到蔚兮身前:“你喜欢的香芋奶茶。”
“……我不是很渴。”蔚兮觉得莫名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她坐立不安。
在他面前,她总是感到拘束,那是从前不会有的,曾经她明明那么喜欢和他在一起,享受他的关怀,沉浸在他给的温柔里。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无理取闹,因为他会包容她,所以她变得骄横;她可以心血来潮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因为他会纵容她,所以她变得有恃无恐。
但那都是曾经了,蔚兮这时候看见的陆司南,依然英俊如初,一举一动,绅士优雅。
可她再也无法把最真实的自己交给他了。
那个自己,死在四年前的漫漫长夜,死在她奔赴英国,在雾气浓浓的清晨找到他的学校,他却只是托人带了句话:“回去吧。”
多么讽刺啊,她那样卑躬屈膝地去找他,他竟是连面都不露一下。
既然绝情至此,为什么四年后却又突然回来,在她的生活里自由来去,他……凭什么?!
江茂茂机灵得不得了,小眼神在对面两人之间来回转着,抱着肚子哎哟一声:“我肚子疼……要去厕所啦!”
说完跟屁股着火了似的,跳下沙发,颠颠地跑远了。
蔚兮无语地撑着额头,这小子平时课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她皱着眉想坐到对面去,陆司南却伸手撑在桌,轻轻挡着她。
她被困在他的手臂间,后背贴着窗,似乎只要稍稍靠前,会投入他的怀抱。
陆司南仿佛没有看见她的抗拒,温声开口:“aron博士是我的导师,他在心理学界有很高的地位和声望,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你在这个领域的生死。”
蔚兮是第一次听陆司南主动讲自己在英国的事情,她喑喑哑了声,僵着脊背听他熟悉的声音叙述这些陌生的过往。
“他对华人有很大的偏见,他带的学生里,从来没有一个是华人。当时我却被分到他手,为了得到他的提拔和培养,我做了一件事情。”
他那时候,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如今岁月沉淀了浮躁,淘洗出潜然和沉稳,他便无数次后悔那时候的求胜心切。
“……什么事?”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她轻咬了一下舌尖,镇定了些,“我想出去。”
“陆司南,放我出去。”
“不放。”他忽地收回手,身体轻轻向前,将她抱在怀里,“小兮,你怎么会懂呢……事到如今,我又怎么能……”放你走呢?
女生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温暖得一如往昔。
许久,也许只是片刻,他听见怀里传来淡淡的一句话。
“陆司南,我现在已经不想懂了,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年少时藏掩着的心事到底还是以这样平静的方式说了出来。现在不喜欢你了,因为以前我曾那么喜欢过你,可你离我而去。
男人狠狠愣住,他突然收紧双臂,将她紧紧箍住!
“收回去!蔚兮,把那句话给我收回去!”他咬着牙逼近,英俊的面容隐隐发青。
他只是走错了一步,如果此给他判了死刑,他怎么能甘心?
怎么能甘心!
“爸爸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时……”蔚兮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抿着唇,伸手在他右手内腕轻轻一拨,他的右手紧跟着微微一麻,力道松了松,蔚兮趁机从他的双臂间钻了出来。
“原来,你也长大了……”在她踩着桌子跳到对面准备离开时,身后的陆司南倏尔低声道。
蔚兮停滞了腰背,她想笑,眼睛却酸涩得厉害。最后只是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远。
……
陆司南抬眸看着她离开。
女生像是一道初雨过后的虹,从前被他揽在手心,只是偶然间摊开掌,她消散在云海间。
“真可怜啊。”慕可人犹如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从角落里慢慢走出,立在他身旁,话里带着怜悯,“陆司南,你真可怜。”
她俯身和他相贴,一字一句道:“承认吧,这世,只有我才对你不离不弃,忠贞不渝。即使因为你,我的父母和姐姐同时悲惨死去……那我也还是爱你的,陆司南,我那么爱你……”
慕可人语声切切,男人只是充耳不闻,单手推开她,转而将桌的奶茶戳开,把吸管插进去,放在唇边吮吸着。舌尖尝到一点甜味,很快又化作说不来的苦涩。
“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有什么想收拾的,趁早。”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起身绕过她。
“那你呢?”慕可人警觉地反问他。
“我还有事,会继续留在国内。”
“陆司南,你是不是也有病!”慕可人尖叫着拿起桌的奶茶朝他砸去!
“她的情况明明我严重得多,为什么却完全不需要接受治疗?!人如果被刻意剥夺了一部分记忆,那还能是完整的人吗?!”
84.落水
“和你无关。”陆司南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继续往前走。
“呵呵,当然和我无关。我只是同情你,自以为是为她好,偏偏又做错了事。你的爸爸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原来这么爱慕虚荣,估计也会后悔当初那么坚持让你去英国吧?
“陆司南,你的荣誉和成,有多少是她带给你的?!你拿她的病例做课题研究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想过她已经活得和常人一样,并且已经完全不需要你了?!
“现在也该清醒了吧!你看,她都已经不要你了,陆司南,她现在已经不要你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说了,”陆司南终于回身看着她,眸色暗沉,“和你无关。”
“你才是有病的那个!陆司南你才是有病的那个!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女人气到浑身抽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吼着,头发凌乱,活像个疯子。
店里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服务员也被吓得不敢靠近。
“如果她永远找不回那部分记忆,那她是一个正常的人。”陆司南不怒反笑,神色回暖,“我能做的,一直只有这些而已。”
“你……”慕可人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她突然没了任何气力,嘴角掀了掀,再也说不出任何锋利的话了。
早该知道的,她打从一开始,输得这么彻底。
……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阳光难得持续了一整天,这会儿照在身也还是暖洋洋的。
蔚兮把厚实的校服外套脱下搁在手里,一边往炸鸡店旁边的公园走去,江茂茂刚才是往这边跑的。
公园很小,从前门到后门也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一面连着一小片竹林,间通了路,路的尽头是一条河,公园另一面则筑起了围墙。
草坪还放了一些健身器材,大多都生了锈,面堆了不少残枝落叶,地面也都是杂乱的枯枝,踩去嘎吱嘎吱响。
“茂茂——”蔚兮沿着青石板小路边走边喊,偶尔有一两个拾荒的流浪汉经过,朝她看一眼。
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又返身跑回来。
“您好,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是个男孩子,穿着蓝色外套,大概有……这么高吧。”她把手放在腰前了。
流浪汉是个哑巴,但显然是知道的,往河边方向指了指,又做了个讨钱的动作。
蔚兮翻遍口袋只有两块零钱,她出门很少会带现金的。流浪汉像是嫌她给得少,拿了钱哼哼地走了。
她朝河边走去,还没走近,忽然听见一声惊叫:“不好啦!有人掉水里了!”
是附近的住户趁天气好,拿了衣服在河边洗,瞧见有人落水,大喊大叫着跑出来,看到蔚兮时,连忙奔过来:“有个小孩掉、掉河里了!”
……
蔚兮水性很好,这要归功于小时候在茶山练出来的野脾性,那时,树下河的本领她可是所向披靡的。
她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在茶水涧里憋了很久的气,才躲过幼儿园老师的“追捕”。可是自从离开茶山后,她突然变得有些怕水。
明明知道自己会游泳,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如果水面是平静的,倒还好,可一旦是那种湍急的水流,她会觉得很难受,说不具体原因。
后来,她想着,大约是因为八年前的自己,曾被急流冲到下游,在冰凉的河水里浸泡了一整夜,那种彻骨的冷意让她的身体形成了无意识的排斥感。
但江茂茂是不会游泳的。
蔚兮跑得很快,赶在那孩子沉入河底前把身累赘的衣物脱下丢到一边,简单做了一下入水准备,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纵身跃入水!
“天!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哟!”之前跑出去叫人的大婶急得团团转,连连拍着大腿直叫嚷。
这一带的住户很多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她也是前两天刚回来,小区里停了水,这才把衣服拿出来洗,没想到看到一个小孩在河边玩着玩着,一眨眼的工夫掉下去了!
“唔唔……”小男孩已经意识模糊不清,张着嘴咽了不少河水,忽然感到有人在托着自己,几乎是立刻挂在对方身,死死缠着对方的脖子。
江茂茂虽然才八岁,但体重也是不轻,尤其他穿着厚厚的冬装,外套入了水,更加沉重。蔚兮托着他朝岸边游出一段距离后,已经觉得吃力了,现在又被他这么缠着,差点体力不支也跟着坠下去!
“茂茂,把手放开,姐姐带你回家……”她耐心和他说着话,江茂茂仿佛真的听见了,他对姐姐的话总是言听计从的,慢慢把手松开,任由蔚兮将他用力往前推去。
幸好,河面并不宽,蔚兮咬着牙逼着自己千万不要脱力,终于在站在河边一直焦急观望的大婶的帮助下,把江茂茂推到河岸,自己则瘫软在岸边突出的一块平石。
“万幸!真是万幸……”大婶也是热心肠,看蔚兮实在没了力气,赶紧把江茂茂接过来,在原地摊平,用力挤压他的肚子。
“作孽哟作孽哟!这孩子瞧着多俊啊!”
“唔……咳咳咳!”
伴着一阵剧烈呛咳,江茂茂总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大婶高兴坏了,眼角渗了泪,转眼看到蔚兮,疾步走来想把她扶起。
“等会儿……”蔚兮朝她摆摆手,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勉强让心口压抑着的闷疼缓和了些。
抬眸看着躺在地不省人事的江茂茂,蔚兮不放心,撑着石板,挣扎着爬起来,拎过地的校服将他裹住,又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救护电话后,才哑声说:“麻烦您来帮一下忙。”
大婶“哎”了一声,照她的话在一旁帮持着。蔚兮一只腿跪在地,另一只腿屈起,在大婶的帮忙下将江茂茂脸朝下挂在她屈起的腿,随后一下一下地按压他的背部,将胃里的积水挤出来。
江茂茂终于缓缓转醒了。
他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双眼迷茫地眨了眨,看清蔚兮后,小嘴一扁,“呜哇——”大哭起来!
蔚兮拍拍他的脑袋,轻声抚慰:“茂茂不哭,姐姐在……”
85.论文
直到江茂茂情绪稳定下来,在蔚兮怀里安静睡着,她才挪了一下麻木的双腿,勉强抱着他站起来。
大婶急忙伸手帮她扶正怀里的男孩,对蔚兮不吝夸奖:“小姑娘,你真有本事!”
蔚兮笑了笑,和她对视一眼,因为这场仓促又惊险的意外,两个陌生人之间似是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距离。
“现在大过年的,可能医院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派车来。这样吧,你们先去我家休息一会儿,我家在附近,而且在一楼,这孩子看着应该也没大问题了,喝点热水换身衣服,可别感冒喽。”
大婶说完,低头看着江茂茂身的校服:“g大?巧了,我儿子也是g大的学生,不过四年前毕业了。”
蔚兮:“是挺巧的。”
“可不是嘛,他念心理学系,你呢?”
“金融系。”
大婶带着蔚兮来到自己住的地方,拿出钥匙开了门,指着右边说:“浴室在那边,我给你们找两件衣服来先换,再好好休息会儿,回头医院要是来人了,让他们过来这边再给你们检查检查,大过年的,别生了病。”
很快,她从房间里拿了两套衣服走出来。
“这套是我儿子小时候穿过的,他也没穿几次,给压箱底了,这不,早刚拿出来晒过。”蔚兮接过来,一件藏青色的儿童棉绒外套,一条加绒黑色牛仔裤,样式还挺新潮的。
“这是我的,可能有点大,不过是干净的,刚买的还没穿身过呢。”大婶又把一套崭新的家居睡衣放在浴室的衣架。
蔚兮觉得不好意思了,刚想婉拒,又想起自己现在浑身湿漉漉的,确实不能再这么晾着了,道着谢:“谢谢大婶。”
“哎哎,也别大婶大婶的了,我姓刘,人都叫我刘姐,你年纪轻,叫我阿姨吧。”
“嗯,刘阿姨,我叫蔚兮。”
……
蔚兮换完衣服出来时,刘阿姨不在大厅,她进客房看了看江茂茂,见他睡得安稳,也放了心。
刘阿姨敲敲门板,招呼她过去先吃点东西压压惊。
蔚兮发现自己确实饿了,也没再推辞,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黑米粥,感到恢复了不少精神。她看着墙的时钟,已经快五点了,想给裴念宸打个电话,手机掏出来却提示电量不足,只好跟刘阿姨借电话。
“我们家电话线还没装好,年前装修房子给拆了。我儿子有个备用手机一直放在书房里没用,我去找找看还能不能用。”她刚站起来,门铃响了。
蔚兮说:“您先去开门吧。”
“这样,你自己去找吧。那间,对窗的那间,应该放在间的抽屉里,你多翻翻。”刘阿姨对蔚兮好像一点防备都没有,可能是觉得会跳下水里救人的孩子总不会太坏。
蔚兮受宠若惊,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朝着书房走去。她原本答应晚饭去崀山吃鱼的,现在都这个点了,那个人可能已经开始等她了。
书房很整齐,看得出来刘阿姨的儿子是个爱看书的,房间里放了三个大书架,面都摆满了和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还有不少深奥的原书。
蔚兮不敢乱动东西,走过去拉开书桌间的抽屉找手机,却翻到了一个透明的件袋,袋口拉得紧紧的,还加了透明胶带。
大约是一份挺重要的资料。蔚兮刚想把它拿开,眼角余光瞥见醒目的标题——《人类深度睡眠与记忆层面可控性专题研究》。
撰写人:陆司南。
她鬼使神差地将件袋重新拿过来,手指抚着光滑的袋子,半晌,还是把它放回了原处。
一个小时前,她才说过,她已经不想去懂他了。
所以,关于他的一切,也不再需要去关注了。
人总要学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这是她这些年来独自参透的道理。
蔚兮低头继续找手机,原来放在件袋的下面,她试着开机,幸好,还有一格电。
可拨出去后,一直嘟嘟嘟了好一会儿,还是无人接听。
蔚兮蓦地想起,裴念宸是不喜欢接陌生人来电的。
他的手机来电铃声有两种,一种是设给蔚兮的,一种设给其他人。
在他看来,通讯录里,除了蔚兮,其他都是陌生人。
最后还是陈二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按了接听。
裴氏里还有个别倚老卖老的老顽固们,一直不赞同裴念宸位,在近期的董事会常常出言不逊。裴念宸能忍下来,只能说明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否则,这会儿早告老还乡了。
陈二以为这大概是某个高层打来的,毕竟,他们如果想要这个联系方式,以度假为名暂时旅居海外的苏明芳,自然不会吝啬推波助澜。
没想到居然是蔚兮打来的。
女生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情况,又叮嘱他不要告诉裴念宸,只说自己有点事情今天不过去了,让他们不要等了,另外再帮她叫辆车过来接一下。
哪知道,陈二一放下电话,转身添油加醋地告诉太子爷:“少爷,蔚小姐刚才落水了。”
……
蔚兮挂完电话,正想开门出去,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来人见到蔚兮时,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母亲。
刘阿姨手里提着儿子的公包,跟着进来,解释道:“这孩子今天下水救人了,我让他们在我们家先休息会儿。”
“对了,她也是你们学校的,念金融系的,你们可是校友呢。”刘阿姨笑眯眯地说着。
“休息好了走吧。妈,以后别随随便便让不认识的人进咱家。”他显然对母亲的做法感到不满,从她手里拿回公包,自顾自地走到书桌边坐下,“我还有事情要忙,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吧。”
刘阿姨生气了:“何伟!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礼貌了!妈妈难道连请一两个朋友玩玩都不行了吗!”
“礼貌不能当饭吃。”
“你——”
蔚兮见势不好,前劝解:“刘阿姨,您别气,我刚才跟男朋友打了电话了,他会让人来接我的。”
86.美人比江山更重要
书桌边已经打开手提的何伟这才脸色好看了点:“还不算太没脸没皮。 ”
他的语气太轻浮,让人觉得受到了歧视和鄙夷。蔚兮眉头轻皱,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知道蔚兮有男朋友之后,刘阿姨好像心情很低落。蔚兮把江茂茂摇醒,抱着他坐在沙发等车来接。
过了会儿,何伟走出来问:“妈,谁碰过我的东西?”
他这话听着是对刘阿姨说的,实际眼神却不偏不倚地盯着蔚兮。
蔚兮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怀疑?
豁然抬起头回视他:“我进去拿过手机,你的东西除了位置挪动过之外,没有任何损坏。”
“哦?我允许你进我书房拿东西了?”何伟咄咄逼人。
“是我让她去的,你要怪怪我!”刘阿姨站起来立在两人间,又扭头对蔚兮说,“蔚兮,你别和他一般计较,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吃了火药似的!”
蔚兮?
哪个蔚兮?
何伟对这个名字仿似有什么特殊印象,重新正经审视起蔚兮来。
这一眼之下,他却好像发现了什么,眼神渐渐变得炙热:“你叫……蔚兮?”
蔚兮对这个讲话阴阳怪调的人没什么好感,怀里的江茂茂也不喜欢这个人,小男孩现在已然恢复了不少精神,讲话也有了气:“你这个人真讨厌!”
他说得没头没尾,蔚兮反而笑了,欣慰地摸摸他的脸颊,第一次觉得有个这么依赖、维护自己的弟弟,也挺好的。
何伟没理他,靠前一步,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桐城人?小学读的是茶山县第一小学?学在t城二,高三还参加了g大的保送考?”
他一下子抛出蔚兮的一大串信息,她立即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是你!真的是你!这么说那病例是真的!不可能……太离谱了……”他听出她的默认,竟然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钩到椅脚,差点跌倒!
“我不信!我还没输!不不,我不能输!”
他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又跳又叫,接着飞快冲回书房!
这下把刘阿姨给吓坏了,刚被儿子激起的一点怒意早烟消云散了,冲去敲门大喊:“何伟,开门!快开门呐!你这是怎么了啊?!”
江茂茂害怕地缩着脑袋,用很小的声音问蔚兮:“姐姐,那个人是不是疯了啊?”
蔚兮捂着他的嘴,示意别乱说话。看现在这情况,自己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和刘阿姨道了别,提着装了湿衣的袋子,给刘阿姨留了联系方式,打算回头给她打衣服的钱,刘阿姨摇着头再三拒绝。
最后蔚兮说:“我男朋友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如果知道我麻烦您那么多,他会和我吵架的。”
刘阿姨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男朋友太小心眼了。”
小心眼?
咳咳,蔚兮默默地在心里给太子爷道个歉,还是执意要来刘阿姨的卡号,这才牵着江茂茂离开。
也不过十分钟左右,黑色加长型林肯车出现在她面前。
蔚兮暗叫不好,忍不住在脑海里把陈二这个叛徒红烧、清蒸地模拟了无数遍。
只是在看见后座的人眉眼微敛地“望”向自己时,她心头不明所以地一酸,竟有种小孩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情,一直忍着不流露,却在见到家长时的一瞬,觉得分外委屈的感觉。
“那个……好像这时候回去还可以吃鱼的。”车子行出一段路,蔚兮观察他的神色,忍不住打破沉默。
“陈伯不在家。”他的声音听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
蔚兮松了口气,想说那大不了以后再说吧,裴念宸又淡声说道:“我记得你小学思想品德考试都是a+。”
“啊?”蔚兮没反应过来。
“现在知道,原来你学会的不止是理论知识而已,还挺会学以致用的。”他忽然睁开一直轻合假寐的双眼,黯淡的眼底,在车厢柔和的光线下,仿佛也终于染了点光亮,“蔚兮,我在生气。”
太子爷说他在生气,这一气气到蔚兮都开学了,也没见他主动联系她。
蔚兮终于也来气了,哼,不联系不联系,谁稀罕啊!扔了电话,背起书包和老大去图书馆写论去了。一路走着一路想啊,挺可惜钓的那四条鱼,白白让他吃了独食!
事实,太子爷这几天也没闲着,除了应付大小公务之外,还让人在自家房子后面挖了个游泳池。
他想着既然她那么爱舍己救人,他有事没事掉几次,也让她多来救救好了。
这个诡异的想法得到保镖团和陈伯的一致点赞。尤其是陈伯,对此倍感欣喜。少爷从小是闷骚性子,难得有了个喜欢的人,还一喜欢喜欢了这么多年,连同追人和制造浪漫的手段都好像高了不止一个级别,可喜可贺,可贺可喜啊。
但是这个想法好像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蔚兮从今天早开始挂了裴念宸三次电话。
还是响了一声挂断。
“我觉得,蔚小姐可能也生气了。”陈二剥着花生,一副“我是过来人”的模样,在兄弟们和老父的注视下,又不慌不忙地加了一句,“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是哦!”陈五最配合,拼命点头,“我也觉得哦!少爷好几天不理她,女孩子的心又那么脆弱,肯定是觉得受伤了哦!”
“陈三你怎么看?”陈三是五兄弟里最擅长分析事态的,裴念宸点名问他。
陈三把眼镜摘下来,擦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最后说:“少爷,你可以去看看她。”
站在门边双手抱臂的陈一眉头一皱,立刻阻止:“不行,夫人要回来了。”
苏明芳的回归,意味着一场无形的硝烟战争即将拉开序幕,这期间,无形的危机更是重重。
“她在这个时候回来,摆明是要收势了,那几个老古董硬撑着不肯松口,看来是在等这一天。裴氏里,我们的人虽然已经顶替进去了,但坚主力还滞留德国。其实,如今来看,裴氏本来也只是块小肥肉,可要可不要。但毕竟那是老爷生前的心血,少爷的意思是能不损失尽量保全地拿回来。”陈四一向话少,难得这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他的话句句戳在点,也道出了当初决定以静制动的初衷。
陈伯很满意几个儿子的表现,刚想开口附和劝解,裴念宸略沉吟片刻,便缓缓起身:“备车。”
果然,美人江山更重要。
87.来崀山陪我住吧
g大校门前的旗杆下,保卫室的两个小哥正在摸鱼犯懒。
矮个儿的为了尽量在身高得到突破,依然矢志不渝地做着全身伸展运动。高个儿的叼着根棒棒糖靠着旗杆看他,不时嫌弃地说:“腰再下去一点,啧啧,没出息。”
他跳下旗台,走过去托起他的腰:“行了,再下去,下去,下去……”
两人面对面,矮个儿的脸红了起来:“你能不能闭会儿嘴?”
“不能。”
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朝这边开来,高个儿的手一松,被托着的那个失了支撑,咚地一下跌坐在地,正满脸怒气地想开骂,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
“那辆车子挺熟悉的,听说裴氏太子爷的专座长这样。”高个儿的一说完,矮个儿的已经从地跳了起来:“裴氏太子爷?太好了!我妹妹最近老崇拜他了!一直嚷着要他的签名!”
高个儿的眉毛一挑:“你敢给试试看。”
“看吧,你对我妹妹还是有点意思的嘛。”
“……”
林肯车到了门口,大门居然自动开了,车子停都没停一下,畅通无阻地驶了进去。两个小哥愣了,他们都不在屋里,谁给开的门?
刚疑惑着,转眼见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的校长从保卫室里走出来。他背着手,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对两个心虚的小哥说:“多叫几个人来把所有入口都封锁了,通知下去,已经到校的所有学生都在校内用餐,吃完后立即回宿舍,让厨房和宿管做好准备。”
这些命令来得稀古怪,倒是高个儿的反应快些,点点头:“是,校长!”
戴义德转身往回走,忍不住哼了一声:“来来,也不知道低调点!”
又想到人家在g大控股百分之五十二,自己这把年纪对着他还得看脸色,戴义德提了提宽松的灯笼裤,决定再打一套三十六式。
……
阅览室内,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伴着有规律的键盘敲击声。
蔚兮摘下平光眼镜,扭头看着窗外,才发现都大午了。毕业论的初稿写得想象还要流畅,以至于一鼓作气写了三分之二,都错过了午饭时间,等关档才觉得肚子都饿瘦了。
老大最近正是悬梁刺股、废寝忘食的关键期,她坐的那一圈位置都是考研、考公务员的学霸专区。蔚兮不好出声打扰她,走过去给她留了字条,自己则出来买饭,顺便也给她点了份鸡腿饭。
临结账的时候,又让窗口再给老大那份加了个荷包蛋,转到一楼买了两杯热饮,左拎右提地穿过心广场,往图书馆走去。
然后惊讶地发现几日不见的太子爷正等候她多时。
她立在原地无声扮了个巨丑无的鬼脸,对这个喜怒无常还总喜欢玩“我不理你”游戏的人表示严重鄙视。
但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他正站在台阶,图书馆门前的台阶设计成螺旋状,从下到一路倾斜拐转,看去是挺好看、挺新颖的,但人一旦多起来,会觉得挤,也不知道当时的设计者是怎么想的。
某次老大半夜苦学归来,两只脚掌都被人踩青肿了,蔚兮那时候还没睡,看她龇牙咧嘴地泡脚,深深感叹学霸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大当时嗤之以鼻:“敢情拿奖学金跟切菜玩儿似的天才,是体会不到老夫这等后天发力之人的艰辛的!”
可蔚兮其实不是什么天才,她一样需要为了喜欢的事情付出努力,为了喜欢的人绞尽脑汁,为了想要重新拥有的美好未来而殚精竭虑,战战兢兢。
但裴念宸让她觉得心安,让她无后顾之忧。
一如现在,他那么平静地立在螺旋阶梯,两旁是繁花凋零,枯木却即将逢春的矩形花坛,他着一身黑色风衣,在外人看来清贵不可拟。
她只觉得,他是在等她,从多年前到多年后。
蔚兮拾级而,在他下面的一级台阶停住。
“我正准备吃饭。”她抖抖手的袋子,“闻到了吗?香不香?”
“太油腻。”
“……但是很好吃!”蔚兮把袋子全部放到一只手,空出的那只手扯扯他的袖子,“裴念宸,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嗓音本来好听,小时候是清脆明亮、生气勃勃,长大了便淬脱出清软的声线来,听着总让人觉得悦耳。
裴念宸反握着她的手,抚她冰凉的手心,缓缓笑了:“你也一样。”
女生明白过来,抿唇点点头。
两人本来也是互相赌气,这会儿冰释雪融,蔚兮反而觉得这么一来,两人间如同再也没了隔阂,亲密若热恋。
她嘴角带笑,腾出两个袋子挂在他手臂:“太重了,帮我提去。”
“嗯。”裴念宸低应着,却站着没动,蔚兮扶住他:“跟着我走。”
他真的跟着她一步步往迈,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身前的温暖气息。好像有一根从许多年前缠好的线,在他和她之间牵绕不断。
他忽而叫着她的名字,说道:“蔚兮,来崀山陪我住吧。”
……
得知蔚兮即将和裴念宸进入新阶段,已经全部回校圆满完成红军会合的舍友们对此给予了高度重视。
曾可爱这两天和论坛那位斗士唇枪舌剑出内涵来,讲话都能没事透着三分道理:“俗话说,同在屋檐下,**时。蔚兮,你可要把持住啊!”
安妮啐她一口口水:“小孩子家家,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老大脸挂着“其实我知道内情,但是我偏不说”的表情,哼着歌继续刷题。她下个月要省考了,不想重来一次,所以是抱着一击即的决心的,连宿舍里最后一次全体成员到齐的夜谈会,都还能埋头备战。[公务员考听力?研究生是年前考的!你看下。]
蔚兮把行李收拾好,抱着脸盆、拿了水卡想出门打水,经过曾可爱床位时,见她一只脚挂在外面,从她桌拿起一把尺子刮她光裸的脚心。
“哎——”后者腾地跳起来,脑袋撞着天花板,顿时哭着趴下,“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玷污你们纯洁伟大的感情了!”
“乖。”蔚兮吹着口哨开门出去。
88.不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
水房很热闹,这个点通常都有女生在洗衣服,为了省水费,大三党常常在这里蹭水用。
蔚兮排在队伍后面,拿着手机玩游戏,她最近迷一款声控游戏,可以在听完系统给出的原声播放后,用相同的语速和语气重复一遍。她对这个了瘾,经常在裴念宸工作的时候,躲在一边不厌其烦地玩。
后来,太子爷像是不高兴了,把她招到跟前,伸出手:“拿来。”
蔚兮全身下最值钱的家当是这个手机了,抵死不从。裴念宸柔了眉眼,无奈道:“你刚才那句话已经说了七遍了。蔚兮,那种话容易让我分神。”
她不明所以,等回到位子低头看着手机时,才发现这是一句动人的告白。
——遇见你是命运的安排,而爱你是我的情不自禁。
她尴尬无地把游戏关掉,再朝书桌看去时,日暮斜阳从一侧照进来,沐浴在日光的人,原来一直微红着脸,一时间,她也觉得脸颊烫了起来。
……
蔚兮正玩得入神,提着水桶从楼下来的邱璐璐,突然横插在她面前,后面有人不满:“那位同学,请不要插队!”
邱璐璐却转身直勾勾地看着蔚兮,这眼神起之前的尖酸刻薄要温和太多,蔚兮皱眉提醒她:“别插队。”
“蔚兮,我真是搞不懂你。”她摇着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他是为了你才回国的,你怎么能不珍惜呢?”
他?
是了,她说的是陆司南。
蔚兮邱璐璐高出不少,邱璐璐和她讲话要抬起头,而她只要微微垂眼能和对方仰起的视线对。
她却忽然站直了,像是不愿回答对方的提问。
“喂,我和你说话呢!”邱璐璐粗鲁地抓住她的脸盆。
蔚兮终于开了口:“其实这些都是和你无关的事情,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谁说和我无关的?如果你不是我的情敌,我更有把握可以追到他了啊!”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已经胜券在握。
蔚兮默然,打完水后,还是转身和乖乖回到队伍后面排着的人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谁知邱璐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而是笑眯眯地说:“那个疯女人才不是他的女朋友呢,只是他的病人而已!”
“疯女人?”
“咦,原来你不知道?”邱璐璐惊讶地反问她,“你对他是不是太不心了啊?”
蔚兮确实不知道这个疯女人的存在,她只知道每次和陆司南见面,他总会在一些时候紧急离开,而那之前明明有人在电话里说是因为他女朋友出了事的。
不过,关于疯女人到底是不是陆司南女朋友这件事,蔚兮很快得到了验证。
倒不是她刻意去关注的,而是慕可人突然联系她。
这是她搬来崀山的第九天。
其实生活也没什么多大变化,除了和裴念宸真的达到了“同住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外,什么**的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
舍友们天天给她出馊主意。
例如,假装弱不禁风摔进他怀里,然后娇嗔地捂着胸口含泪望着他:“亲爱的,人家这里不舒服啦,你帮我揉揉嘛。”
“一揉二揉能揉到床去了。”曾可爱的原话简直太露骨,她觉得这孩子真学坏了。
再例如,半夜假装房间里有老鼠,害怕得不行,一定要他陪着才能睡得着。
“这样可以刺激他对你的保护欲,并且还能衍生出别的**。”在说话露骨这方面,安妮一直都是个翘楚。
最后还是老大说了句人话:“蔚兮同志还是较矜持的。”
蔚兮点点头:“确实。”
老大又说:“但是老夫怀疑真正饥渴的那个人是她。
蔚兮:“……呸。”
除此之外,住在崀山有吃有喝,还有美男相伴,小日子还是挺舒爽的,是下学会更麻烦点。不过都大三下学期了,很快直升大四毕业党,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课程可以修了,一周总共也才去学校两三次,都是坐的公交,直达,可有点远,每天要很早起床才行。
如果是坐裴念宸的车,那当然会更快,只不过太子爷的专座太瞩目了,那天他们从图书馆出来时,蔚兮还远远看见校门处挤满了人,再看看身边神情自若的男子,她默默地想着自己以后千万要更低调。
别墅车库里也还有很多辆车,但蔚兮励志要更低调,最后还是这么起早贪黑地度过了一周,第二周开始宣告不想学了。
那时候裴念宸正在喝茶,他现在好像也很闲,不是看看书,是喝喝茶,要么听她念报纸,偶尔陪她听剧。
听她这么抱怨,嘴角淡淡弯起:“那别去了。”
“我可不想领不到毕业证……”蔚兮拉好书包拉链,有气无力地往外走。
太子爷呷了口茶,觉得烫了,抿了抿唇,在她身后慢条斯理道:“那换个证领吧。”
蔚兮直到出了崀山大门,才想明白换个证的意思,瞬间脸红了个彻底。
捂着脸颊小声骂了句:“居然耍流氓!”
慕可人的电话是这时候打来的。
女人的声音透着嘶哑,但无论是语气还是表达都像是个正常人。
“见面聊聊吧,这里有一些东西想给你看看。”她说着,便笑了起来,笑声轻轻的,不像是在高兴,反而有些瘆人。
蔚兮没觉得自己有和她见面的必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陆司南的事情已经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了。”
更何况,他也即将要回英国了。
从此山高水远,她和他之间的种种,也会深埋,不复重拾。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伤感,这样的伤感无关爱情,只是恍惚间,发现这些年竟也过得这么快,快到她最近总无端觉得自己像是丢失了什么。
仿佛在如今数来二十年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漏洞,那个漏洞至今还是镂空的,便有细细的风从不知名的地界吹进来,让她偶然会觉得心下荒凉,寸草不生。
她心烦意乱起来,正想把电话挂断,女人犹笑着的声音清晰在耳:“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89.她真的有病
餐厅才刚刚开始营业,整个店里只有两个客人。
但她们从入座起,一直安静地看着对方,擦着桌子的侍应生都忍不住偷偷把眼神递过来。
两个都是长相很好的女性,其一个年纪稍大些,神色也憔悴得多,另一个应该算是个女生,眉眼清丽,身形姣好,她的腿还放着书包。
“人如果生病了,应该去看医生,如果有人生了很严重的病却不接受治疗,你说,这叫什么?”
蔚兮没料到是这样的开场白,在自己储存不多的学细胞里翻找了会儿,说:“大概是叫讳疾忌医吧。”
慕可人哈哈笑了起来:“对!说得对,是讳疾忌医!”
“那么……如果这个人又被强制治疗了呢?”她隔着桌子靠过来,眼里有血丝,可能是很久都没能睡个好觉了,皮肤蜡黄,颧骨高突,这让她看去格外苍老。
蔚兮皱眉:“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这些的。”
“好,那我长话短说。”慕可人重新坐回去,这时候的她又显得非常平静,说出的话也是又冷又冰,“你的父亲是被你害死的,而你讳疾忌医,又被强制治疗,所以……”
慕可人耸耸肩,脸露出诡异的神色:“所以你忘记自己是个病人,依然过着平常人的生活。”
她的话果然是很短,但是莫名其妙,甚至主次关系都含糊不清,蔚兮却有片刻的失神,手指抓着书包带子,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自己没有逃离。
她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父亲的死亡真相?
还是害怕她真的有病?
“不……”女生的眉心越夹越紧,小声否定着什么,倏尔提高了点音量,“请……说得清楚点……”
“你可以看看这个,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慕可人从座位旁拿出一个件袋。
蔚兮低头看着,是一份报告,袋子标注了题目、撰写人、撰写时间等信息。
而这个题目……
《人类深度睡眠与记忆层面可控性专题研究》。
她艰难地移动视线,再一次看到了撰写人后面的一个名字:陆司南。
“这份报告里有你的病例,你慢慢看,相信我,非常精彩!”
慕可人站了起来。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玫红套装,搭配最好看的高跟鞋,还用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她要在那个人牵挂想念的人面前,趾高气扬地出现,然后骄傲地离开。
现在看来,她终于还是赢了一回。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渐行渐远。
于是,餐厅里只剩下一个客人了。
那个客人什么也没点,只是坐在原先的位子一动不动。直到店里陆续进来了一个、两个、三个……许多个客人,侍应生只好过来催促:“这位小姐,如果您没有点餐的想法的话,能不能麻烦一下……”他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蔚兮这才明白这是在请自己让座。
她站起来,双腿却在微微发软,一时没站好,险些整个人栽了下去,侍应生急忙扶住她:“您没事吧?”
“没事……”蔚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不要想太多,她把件袋放进书包里,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课已经迟到了,给舍友发了短信帮她请假。
走出餐厅时,耀眼的阳光洒进眼里,略刺疼。脸色苍白的女生在人潮渐多的街头,随意挑了个方向走着,侍应生不放心地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部手机,那是刚刚离开的客人落下的。
……
不知走了多久,蔚兮走累了,在一家有着大落地窗的商店外的长椅坐下。
身后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枝刚冒出几点嫩芽,春天快要来了,蔚兮靠着树干,明明今天温度不低,可她觉得冷,特别冷,连同手指都是在颤抖的,以至于件袋的绳子她解了好半天才解开。
翻到最后的附录,姓名栏是自己名字的正楷形式。
她闭了闭眼,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感到一丝血气在口腔里蔓延,突然眼神用力地往下继续看。
……
一根精致的手杖出现在视线里,随后是一双修长的腿,她呆滞的视线无意识地缓缓往,男子温润清隽的脸还有未散的忧虑和恐慌。
“蔚兮?”他的嗓音轻而柔,微侧过头倾听她的呼吸声。
蔚兮眨了眨眼,愣愣地应道:“嗯。”
他似是松了口气:“过来扶我。”
他这一路仿佛是带了神的力量,在并不熟悉的路段却走得异常快速,这时候只觉得后背渗出的冷汗正在蒸发散尽,女生简短的一声回应让他提着的心脏重新落了回去。
太子爷的贵气让他恢复几分潜定。
蔚兮牵着他坐在自己旁边,她把头靠他的肩,声线软软的,却没了朝气:“裴念宸,我想睡会儿,好累。”
他说:“好。”
便真的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地任由她靠着,等蔚兮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心疼他,急忙帮他按摩僵硬的肩膀:“你怎么不叫醒我?”
裴念宸却伸手将她准确地揽进怀里。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却好像是她心底的某个角落蔓生出的,那么彻骨,那么深刻。
“累了可以靠,困了可以睡,饿了会吃,难过了会哭,都是最真实的言行举止……蔚兮,你本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在我心里,也只会更好。”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会失魂落魄到掉了手机,一个人躲在这里,显然事情很严重。
如果不是那个侍应生看到她离开的方向,陈一他们又陆续确认了几个地方找不到人,他也许很难会这么快找到她。
“那如果……我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呢?”
女生乖顺地依靠在他的胸膛,她的手掌抚在他的心口处,掌下有他的心跳声,那么近,那么动听。
她却勾着嘴角重复道:“裴念宸,你知不知道,原来,我真的害死了我的爸爸……”
90.爸爸,我在这里!
“没有。 ”裴念宸仿似对她的说辞一点也不觉得吃惊,而是极快地否定了她,“你父亲是因公殉职,你是他的女儿,女儿怎么会害死父亲呢?”
“原来你真的一直都知道……”她想从他怀里挣出来,却被他搂得更紧。
“蔚兮,冷静点。”他亲吻她的发顶,嗓音醇暖柔和。
“放开!你放开!”她突然失控地大喊起来,“为什么全部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算我一辈子活在内疚和自责里,甚至会因为难以负荷而选择死去,可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把那件事情忘掉!有什么资格!”
她这个讳疾忌医的人,这样毫无良心地忘掉了自己犯下的罪孽,她这样一直自以为是地在维护爸爸的尊严。她曾经骂舒小梅的心被狗啃了,她还骂江有良假仁假义,鸠占鹊巢,她甚至偷偷暗骂江茂茂其实是个见不得光的野孩子,她却从未骂过自己……
从未骂过这个真正将爸爸害死的人……
“如果不是我喊出来,他不会分心,也不会枪,对不对?”蔚兮想让自己不要发抖,可她一直在发抖,裴念宸蹙眉,将她牢牢困在身前,在犹豫着是不是需要先将她带回去。
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她以前的病例里显示有自杀倾向。
人的心理负荷是有界限的,一旦超过界限,会产生自杀倾向,想借此摆脱这种负荷,得以脱身。
而十二岁的蔚兮的心理界限是一声“爸爸,我在这里”。
在超过那个界限之前,她每晚都要躲进衣柜里才能睡着。她会做噩梦,可梦又都是混浊[]的,每次醒来她都觉得死过一场,好像之前她参加的不是蔚正国的葬礼,而是她自己的。
面容被火化,清晰的记忆被割离,音容笑貌被模糊。
烟熏火燎的世界里,一切仿佛带着死气。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想要出门走走,陆司南不放心,但见她难得精神还不错,便答应带她到附近转转。
那一天是陆司南最后悔的一天。
两人在人行道慢慢走着,蔚兮低着头不说话,她正常状态下的情绪只是难过,但一旦情绪崩溃,会衍生为自厌。
人怎么可以厌恶自己呢?如果连你都厌恶自己了,又怎么还能自由存活下去呢?
两人刚走了一会儿,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从后面追跑来,她边跑边朝身后大喊:“爸爸,我在这里!”
……
“爸爸,我在这里!”
幽暗的仓库里,身旁堆满了集装箱,有难闻的恶臭在空气里扩散。
女孩的衣服被弄得脏兮兮的,双手撑在地,努力让自己探出身去。她的脸也出了汗,用脏污的手飞快擦了一下脸颊,很快变成了小花猫。
突然,她的眼睛蓦地亮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爸爸!
他穿着一身英挺的警服,手里握着枪,神情警惕,和队友一起用身体贴着墙面行走,每走出一步都会异常警觉地持枪对着某个方向。
“爸爸!我在这里!”
她大喊起来!那么开心!那么激动!
她再也不要在这个脏兮兮的地方待着了!她的爸爸来救她了!
“蔚兮!”蔚正国目光一颤,他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女儿也被牵连进来!正要大跨步走来,离他最近的队友伸手拦下他,示意附近会有埋伏。
蔚兮却忍不住自己冲了出去:“爸爸!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的双手被反绑着,但脚却还可以跑。她拼命地想跑到爸爸那里!她要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大吃一顿,大睡一场,醒来去骂裴念宸,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被抓过来的!哼!
“笨蛋!”被绑在另一侧的小太子爷低骂一声,双手磨着集装箱的边缘,绑着的绳子已经被磨断了一小半。
猛地一用力,绳子终于断开了,他飞快挣开,刚想把腿的绳子也解开,只听一声巨大的“砰——”
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是……枪声!
……
“爸爸,我在这里!”
那个小女孩像是不满意爸爸这么慢吞吞的,气呼呼地重新往回走,只见来路一个男人跑前,将她抱了起来,抱歉地说:“爸爸刚刚接了电话,让妞妞等急了吧?爸爸请你吃雪糕,当作赎罪好不好?”
“哼,这才差不多!”
父女俩和和乐乐地走远了。
蔚兮这么呆站着,身还穿着没有换下的丧服,衣摆处脏了,因为她已经穿了好些天了。
她的口念念有词,陆司南低头去听。
是反反复复的一句话,如同一句咒语,更像是一句诅咒。
“爸爸……我在这里……”
“小兮?”他察觉到她的异状,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从蔚正国火化到现在,整整六天,她已经迅速消瘦下去了,并且常常会开始哭,哭得险些断气。
但却从来不会这样反复念着一句话,并且用力咬着手指,连血珠冒出来都不知道!
这样的安静,起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危险!
“小兮,把手指拿出来,我们回家吃饭好不好?”这时候的少年内心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让她好起来,让她重新变得生机可爱,变得活力十足。
而那样的她好像一夕之间彻底死去,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甚至还是一个濒临死亡的空壳!
所以,巨大的恐惧让他妥协了。
他在那天晚发现蔚兮要从窗户跳下去时,将她拦腰抱回房里,拿起电话,将父亲请了过来。
这一天,是陆司南生命里最晦暗的一天,也是蔚兮得以重生的一天。
……
但陆司南也许永远不会想到,陆天闻所说的那个关键词,那个导火线,那个触发器,其实另有其人。
而那个人,却是从头到尾目睹了蔚兮病情产生的经过。
……
一声枪响过后,紧接着竟又是连连几声“砰砰砰——”
硝烟味从某个方向传来,刺鼻,却让人的神志倏地清醒!
“蔚兮!”十六岁的裴念宸脸色煞白,他立刻猫着腰冲出去,却看到蔚正国浑身是血地躺在地!
91.我求你哭出来
几个行凶的人飞快逃离现场,在拥挤的仓库里绕来绕去,也不知绕进什么隐蔽的地方里,只隐约听见里面传出几声怒骂:“该死!闹出人命了!”
“让你逞强!老子被你害死了!人家只是给了钱,我们可不能赔命啊!”
“老七、老八死了,我把枪塞他们手里了,一时半会儿查不到我们身!那两个孩子放在这里算了,这里离城里这么远,他们回不去的!我们立刻走,过了今晚,谁也找不到我们!”
这话说完,都没人应答,四周又静了下来。
因为太安静,裴念宸好像可以听见这里的心跳声,一声,两声……
只有两个人的心跳,他的和蔚兮的。
空气里依然有难闻的恶臭,还夹杂着叫人作呕的血腥气。
裴念宸缓缓走过去,在蔚正国的周围,一眼看到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也有这群绑匪的人。
而蔚兮却满脸呆愣地跪在她的爸爸身边,目光凝固在彻底失去呼吸的人身。
她像只流浪的小花猫一样狼狈,唇瓣苍白,眸子死寂。
他在那一刻,竟也觉得无难过,那是被她身逸散出来的巨大的伤心所带动的,不言而喻,又难以言说。
他正要朝她走去,却听房里响起一个声音:“现在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拿了钱走人,那两个小的也一起做了吧!”
很快,有人朝这边走来。
他神色一凛,抓起跪坐在地的蔚兮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女孩静得不像话,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偶尔踩到什么不明物,飞溅起来沾她的脸颊,她也浑然不觉。
一个拐弯的时候,她忽然像是醒过来一样,倏地转头看去,她死命瞪大眼,看到追过来的人里有一个光头,头长着一块醒目丑陋的灰疤。
“别回头,继续跑!”裴念宸将她用力扯回来,他知道这时候如果逃不出去,他们很快会和地躺着的那些人一样!
直到跑出了仓库,才发现走投无路,眼前横亘着一条湍急的河流,水势很大,是几天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暴雨造成的。
而这个季节,跳下水无疑会被冻死,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会游泳吗?”他低声问她,蔚兮不说话,眼神呆滞。他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伸手用力拍她的脸颊,声线都有些不稳,“蔚兮?回答我!蔚兮!你看着我!”
“在那里!快!他们在那里!”那些人已经要追来了!
裴念宸一咬牙,抱着蔚兮跳入河里!
河水很急,他原本打算游到对岸去,可被绑着的这几天,体力严重流失,加现在还带了个人,他力不从心,最后只能任由河水将他们一起冲往下游!
意识迷糊间,他把她用力抱在怀里,自己则被河里突起的坚硬石头撞得气血翻涌!
这一路的撞击太严重,直到在下游的某段河流拐弯处,他们的衣服钩了一根粗枝,勉强停留在岸边,并被外公顺利找到,他的身体也已经落下了病根,几欲死去。
眼睛也因为颅内积血,失明了。
……
蔚兮喊了一通,嗓子哑了,她哭不出来,也发泄不出来,她被他那么用力地束缚着,好像动一下都会被他碾碎。
她觉得疼,哪里都疼,她的眼睛疼,心口疼,浑身下每一寸肌肤和骨头都在发疼。
这是封闭了八年的记忆,猝然蹿出来时,对主人强制将它封锁的行为进行的致命反击!
“睡一觉吧。”裴念宸让她继续靠着自己,他在她耳边轻轻哼吟一个调子。
这调子很熟悉,蔚兮努力想听清楚,却真的觉得困得不行。她重新闭眼,在这条行人来往的街,在一家卖婚纱的店面前,偎在这个有着醇暖嗓音的男子怀里,静静地睡着了。
“少爷!”陈一一行人终于找了过来,裴念宸轻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噤了声。
“先回去吧。”裴念宸抱着蔚兮站起来,因为坐太久,一时有些晕眩,陈一扶住他:“少爷,还是我们来吧……”
男子抿着唇,他清贵的眉眼间蹙着无形的冷然,这是从未见过的凛冽怒气和重重的无力感。
这样矛盾的情绪在他身展露无遗,而他身后的商店里,这时却一直循环播放着一首舒缓的曲子,正是他刚才轻哼着的。
五个保镖俱是一怔,不敢再说话。
许多年后,蔚兮和陈二掰手腕赢了,要求陈二告诉她到底有哪些事是她不知道的,陈二提到了这天。
他说他从三岁起和少爷同吃同住,却从未见到过那样的一个他。
一个因为深爱而情绪彻底外露的普通男子。
蔚兮后来去查那首曲子,是一首钢琴曲,叫《美丽女子》。
某天,她在客厅里弹给裴念宸听,弹了两遍后,问他:“好听吗?”
藤椅的男子懒懒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薄唇轻启:“真难听。”
……
蔚兮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裴念宸来到房门口时,她正好在折叠内衣,见到他,下意识地将行李箱往下一盖。
“嗷——”手指被夹到了!
“怎么了?”裴念宸走过来,她连忙把地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移开,免得绊倒他。
“哎,小心小心!我扶你,我扶你!”
男子停住了脚步,他立在原地,朝她的方向“看”来,他深深吐了口气,好像将心底的恐慌和忧虑也一并吐出来。
他说:“蔚兮,我求你哭出来。”
三天了,从那天之后,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她的行为举止太过正常,照常吃饭、睡觉、课,还会给他念报纸,偶尔还会讲冷笑话给他听。
物极必反,太正常,有时候才是最不正常。
这三天里,陆司南来过一次,但无从下手,当初的催眠是陆天闻做的。陆天闻得知蔚兮的记忆有恢复的倾向时,沉默了许久,才说自己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催眠从未用于封锁人的记忆,蔚兮是首例,也正是这个首例,让陆司南得到导师的重视,并开始做这个课题。
他一直在寻找能让记忆永久封锁的办法。可他还未成功,她便即将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