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儒门春秋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131 拖棺人生屈世途

    先不管魔界在搞什么鬼。

    随着时间的推移,屈世途迟早扛不住。尤其是当来自“白发术者”的第二封信准确无误地找上了人在途中的他,并且随信送来了一只属于仍然是失踪状态的青衣宫主的一只鞋子后。

    这是比之前丝帕更为私密的物件,威胁意味妥妥的。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屈世途自己也差不多能料想到有人不会当真自毁名誉干出点无法挽回的事,但是一路飞书鸽沉大海,不祥的预感是一浪接着一浪,想想汗青编的那已死绝了的一群人,想想至今还有点挂在傲笑红尘黑名单上疏楼龙宿……要是万一呢?

    哎哟有点怕!曾经的隐蔽红尘一线生,后来的腾龙殿大军师如今的琉璃仙境大管家,屈世途决定妥协了。

    他一妥协,马上就有人送上一口棺材,并积极指向了前往平水窟最近的那条路。

    不就是要坑蒙拐骗么,替人解开心结这是好事呐,再带走传闻中的圣戟神叹小意思,素还真不曾做完的事,自当该由其忠诚的好朋友屈世途亲自将这幅担子当起来!

    拖着棺材一路慢吞吞朝前走的屈世途尽最后的努力拖延着时间。

    收到消息之后,青衣宫主立刻被放回了家。一手安排了整个“失踪”剧目,目前杜芳霖最贴身的手下人,书生兰台轩史继续做客六庭馆,面对儒门教母楚君仪关切且同情的目光,保持沉默地揉了揉僵硬的眉心。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多有不公平,整个儒门中若要找出合适的、充当请走青衣宫主之人选者,目前只有求助女弟子最多的儒门教母楚君仪。现在事情结束,要怎么将这个理由圆过去呢……

    兰台轩史沉默良久,终于给出了那个“砚主想以此事同琉璃仙境的一干人开一个小小的玩笑”这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挺儿戏的理由,接着就在风姿优雅的儒门教母眼中看到了了然。

    楚君仪信了。

    等一等!

    这种掳走他人家眷用来开玩笑的事情,不应该与知礼懂礼的肃穆庄严人设特别的“不搭”吗?

    但是面前一举一动皆可作为他人礼仪风范的儒门教母只略一思考便已释然,楚君仪一挥手示意门下弟子安全地送回青衣宫主,这是真的信了!

    兰台轩史眉心越发僵硬,总觉得哪里传来了崩塌的声音。他这时候是真的没想过,昔日能与疏楼龙宿混在一起的人,那还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事情已解决。

    根据尘六梦传递来的信息,素还真仍然停留在春霖境界。

    随着屈世途的妥协,邪灵再无信鸽可以吃,一不小心将胃口养大的尘六梦守在鬼梁兵府的附近,正将目光慢慢移向飞过来的大山雀。

    很能打的大山雀不幸遭遇很能打的邪灵,这就又是另外一个故事。此时,原本人声鼎沸的鬼梁兵府只剩一片静寂,便如同矗立在春霖境界另一端的言家堡。

    空荡荡的府邸只剩漫天飞叶,灵堂檀香缭绕,祭拜者无声进出,披麻戴孝的言倾城与鬼梁飞宇作为此地的继承者正在外院接待。

    而与死者关系最亲近的那几位,则站在灵堂的最里面,围观第三次开棺验尸的素还真。

    素还真动作很慢很仔细,不排除也有刻意拖延时间的可能。

    “嗯……”清香白莲之前也有检验过鬼梁兵府的其他死者,无一例外皮肉皆消,只余骷髅。

    “看起来确实有中毒之征兆。”慢慢盖好棺盖,素还真做出总结,“是否真与公开亭所布之毒关联,还需进一步调查。”这些人中,唯一保全尸体的人,只有身具残缺的鬼梁府主,不排除是有心人需要留下关于五残之招线索的原因,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此时素还真心里有几分猜测,但是没有证据,无法肯定。

    “那‘五残之招’呢?”事关另外一位好友残林之主,鹿王泊寒波主动开口询问,“飞宇口中的天狐妖僧,可是曾施展其中招数?”

    “素某以为,此事由林主亲自说明较为妥当。”

    只看尸体征兆,确实和五残之招留下的痕迹很像,但素还真确定,鬼梁天下的死因仅仅只是中毒。

    然而体内残留的余劲中却确确实实存有几分五残之招的影子,如果不是天狐妖僧出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在场观视的鼎炉分峰其余人中至少有一半心知肚明,甚至鹿王泊寒波自己都有几分确定。

    只是不愿、也不想去承认。

    金包银与最后赶过来的脑还颠对视一眼,在素还真到来之前鼎炉分峰众兄弟包括祭拜完之后就已先走一步的号昆仑在内,都有检查过现场的痕迹与尸体。

    尤其是此时此刻,乞丐打扮的金包银怀里还揣着一本不知来历的“五残秘笈”……刻意借用自家兄弟的武功,你说这个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天狐妖僧,武林新面孔!”

    脑还颠有点执拗,目光片刻不离残林之主:“该看的人皆已看过,此招是否属实,笑禅你总得开口。”

    众兄弟中,残林之主距离棺材最远。皇甫笑禅甚至不需要怎样仔细去看,有些痕迹是瞒不过明眼之人。身为五残之招真正的主人,他要比在场其余人了解更多真相,如果当真如场中兄弟们此时怀疑的那样,那么,鬼梁兵府的最后一位幸存者、鬼梁飞宇又是怎样的来历?

    说,也是天地哀;瞒,却也是天地哀!

    “事情已经发生。”皇甫笑禅眉间沉静,“事情还未发生。脑还颠,如今之计,帮助飞宇重建鬼梁兵府,才是你吾急需待办之事。”

    “确实如此,而且兄弟之仇不能不报……”

    泊寒波一句出口,自己先顿了顿,就看到旁边几人眼神再度复杂,后面只得换成一声重重的:“唉!”脑还颠甩起拂尘,“哼”了一声:“只要抓住那名天狐妖僧,自然能够问出真相,这件事便由吾来处理。无论如何,杀人之名,绝不能牵扯上笑禅!”

    性烈如火的颠倒头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金包银一把没拉住,叹一口气,看一眼闭口不言的残林之主,告辞一声,赶紧去追气势汹汹的脑还颠。

    泊寒波看向素还真欲言又止。

    鬼梁兵府也曾帮助过中原,而且直到鬼梁天下身亡,也没有做出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是吾之过错……”皇甫笑禅目送脑还颠与金包银离开,只得一声叹息,反思这些年来自己是否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以至于好友竟会暗行鬼祟。但五残之招,非完人所能习。所以鬼梁天下的两名儿子,到底是怎样来的呢。

    这件事根本不能细想。

    皇甫笑禅选择永远埋藏在心底。

    “此事也当与公开亭另一桩血案有关,甚至劣者怀疑,其中另有原因。”将所有人的反应与神态尽收眼底之后,素还真方才主动上前表态,“鬼梁兵府亦曾是正道栋梁,无论如何,有关杀人真凶,素某亦会追查到底!”拂尘一扬,语气坚决,已将最近数件事隐隐联系到一起,仿佛当中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只是起因与结果不明,而一时让人看不清晰。

    这条线正是握在杜芳霖的手中。

    只要稍一松手,就有可能被人循着线头看穿结果。就好像此时他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踏入鬼梁兵府的地界,并透过前方林木隐隐约约看见那长不见底的围墙。

    一条线分开了他与素还真,仿佛是一个平衡。

132 隔空交手

    昊天鼎失窃、鬼梁兵府血案、公开亭发现大量枯尸。三件事接连发生,并且事前毫无征兆,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布置。

    除了昊天鼎失窃与异度魔界有关,其余两件事的核心人物无疑是武林新面孔“天狐妖僧”。

    抓住这根线头,就能串联起整个事件的一部分,也许还能关联起另外一部分——比如翳流、神器与魔界。

    尘六梦紧急向外传递讯息。

    这个消息传递到杜芳霖这边的时候,他刚刚绕过了鬼梁兵府,通过对附近地气的观测与对比,确定了前人藏宝的位置……已知一处悬崖,崖壁有洞,洞内藏骨,再通过操控附近飞禽走兽询问可疑地点,拨开洞口的枯藤之后,最终找到了一笔千秋卧龙行留下传承的地方。

    伏龙壁“咔嚓咔嚓”仍在掉渣渣,随着来人的接近,越发掉得厉害。

    这本来应该是属于圆儿的机缘。

    但是圆儿还在闭关消化留招,而且他也不太喜欢自己看中的弟子再被别人打下烙印。

    黑漆漆的山洞除了偶尔哔嚓哔嚓的声音之外,就只剩尘埃灰尘里堆积的各种骷髅头。卧龙行所留下的观颅秘诀大概只有在这里才能学得会,不过这里还有另一本秘笈“怒源心流”。

    在杜芳霖做出决定,拿起秘笈的时候,山洞最里面塌得更厉害了。

    他眉头微微动了动,心想有这般夸张,别是里面住了一窝蝙蝠吧。预言是不可能相信预言的,这辈子都有记忆在手,他都不可能相信任何预言的。人还是要做一名踏踏实实的学者,研究研究武功与术法,要一直相信科学。

    有已经死掉的前车之鉴在,反正人是完全不可能走进去看一看塌掉的伏龙壁上到底留下过什么,随风而散随风而散吧!

    然后影子一动,尘六梦的急讯便传了过来。

    在鬼梁兵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和大山雀搏斗的邪灵成功地跟丢了目标素还真。

    杜芳霖站在山洞里沉思了一会儿人生。他慢慢地翻开手中怒源心流秘笈,一页页记在脑海里,打算带回去照样交给徒孙圆。

    接着看了看四周环境,根据被压扁的枯藤痕迹飞身下到崖底,确定滚下去的荧光球目前的位置,然后他引动光线绘制一副路观图,压至扇中幻化的青鸟脑海,放飞小鸟,去寻鬼梁兵府中的言倾城……

    能看到未来关键的言倾城其实聪慧而敏锐,应该不会放弃青鸟所传递的线索。

    这即将成亲的小夫妻二人,只要有一人能到达此地,学会洞中收藏的观颅秘诀,就能辨认日后鬼梁兵府来往之人中是否有人包藏祸心,足够避开一些人为制造的悲剧。

    顺便,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让鬼梁飞宇了解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世?

    最后犹豫了一下,杜芳霖还是在无所球之下压住了那本怒源心流,算是给过去的一笔千秋卧龙行留下几分传承。于是头顶上一直震动的伏龙壁总算消停了几分,他折扇一动,又挑了挑眉。

    这之后,才由青鸟传讯,急飞山外,去寻一位牵着魔狼蕾梦娜在中原四处遛弯的人。

    一炷香后,戴着赤红凤鸟面具的人接连收到两份书信,一封是幻化桃花而来,讲述了一件即将发生的麻烦事;一封是由编辑部手下采风送回,记载了主编骤雨生此时的行踪。

    “刺激的麻烦……”出身杂志社的凤主看完之后,从受符文压制而暂时屈服的魔狼背上一跃往下,略作思考,往附近的集镇走去。

    在这个时候,叶小钗已经根据线索,顺着天狐妖僧曾经走过的路线,一路追寻到了夜摩市。

    残破废墟中留下的东瀛忍者的痕迹,仿佛叙说着妖僧的真实来历。叶小钗本已察觉了招提僧留下的一缕佛气,但突然之间又有消息传来,公开亭再现妖僧之人影!

    秦假仙已带着三口组火速前往缉凶,叶小钗放弃夜摩市,同往公开亭。

    第一个找到天狐妖僧的,却是怒气冲冲的脑还颠。

    “杀人凶手,束手就擒!”

    下巴朝上,双眼往下,向来恣意唯心的脑还颠一踏步逼杀而来,一抬手就是一招“惊破一气”,猛然击向公开亭。

    公开亭顶部上方,正独坐一人。

    这人腰间有刀,身披羽织,戴着并无花纹的银色面具,劣质僧侣锡杖崭新崭新地放在手边,远远看去像极了曾祸害鬼梁兵府的天狐妖僧。这面具男子白发束起高马尾,羽织下方同样是一身点缀有褐色皮毛的白披风,行为举止稍显洒脱随意,此时轻微一斜刀鞘,一道流光斩断来袭掌劲。

    风由两边吹散余劲,面具男子毫发无损。

    “喔,趣味的人?”头壳倒长,下雨天当真不会有水呛到喉咙吗?

    “应当由笔记录下来。”

    身披羽织的男子一跃往下,反手抽刀,突然停步,微微偏向后方:

    “朋友,偷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羽织飞扬,在其正后方无声无息一道火光。火光散去后,出现一名全身红彤彤如火焰燃烧一般的红发剑者!此人红眉如漩面容俊美,看着仿佛与名闻天下的素某人有着几分相似。业火红莲背对天狐妖僧而立,同样微微偏头,无情无绪眼眸微沉,抬手伸身后赤红的业火长剑。

    突然又有一阵风从前方吹来。

    叶小钗沉稳缓慢踏步,身着蓝衣背负刀剑,白发披肩一道刀疤贯穿右脸,在天狐妖僧身前三尺处停住,骤然刀剑齐齐出鞘笔直入土!

    前有刀狂剑痴,后有业火红莲。

    左有秦假仙三口组,右边拂尘奇人脑还颠!

    “原来是你。吾尽量留手。”戴着银制面具的刀客伫立其中,声音仍旧是三分散漫,一丝凝神:“有趣,要小心喔——”

    ……公开亭外,还在远处。

    一道黑影在树下逆风而动,顷刻已至百里之外。

    接着大山雀扑棱棱惊慌逃走飞窜上树梢。

    白狐裘自树影中出没,刚刚好停留在杜芳霖身前。尘六梦声音低沉懊恼:“骤雨生?”邪灵口吐三个字,点出公开亭正在发生着什么。

    一人独斗素叶两者,若还能收手,未免太过托大!

    “人在炎山。”杜芳霖折扇一合,“那不是他。”打铁的往炎山而去,已走了很远,追是追不回来的。

    尘六梦一怔沉默,接着神情一寒:“那是——”被丢去公开亭的诱饵吗?

    大山雀吱吱喳喳又飞了回来。

    暖炉入手,狐裘一围,肩停山雀。尘六梦不再言语,向后一退,重回阴影。此时晨辉已过,天地一片光明。

    公开亭也不例外!

    招如流光。

    刀终于出鞘,自上往下如凝固阳光般淡淡的琥珀色,半透明的刀刃半数隐入四周光线,光影倏动之时,人影瞬忽起舞,仅有羽织残影留在其余三人眼中。

    陌生之刀,陌生的刀中走势,仅一个照面,便让在场两人确定百年内武林中确实从未有过“天狐妖僧”出现。出鞘的刀这一刀快、准、稳,看似直接没向三人最弱的脑还颠,游刃有余却依旧还有余地。

    脑还颠不信邪再以拂尘击出掌气,但光无形无影,如刀之瞬忽来去,二者完全不能等同而语。

    “啊——”

    退开!

    痴水剑自地而起掀翻尘浪,叶小钗反应很快。果然下一瞬流光折射,刀芒回转中现出羽织面具人影,招已临身!

    业火,要比剑来得更快。

    几乎就在白色羽织刀出鞘的那一刹,业火之焰已后发而先至。赤红的剑、赤红的衣,在刀光剑气中荡开火红人影,“叮啷”一声,似从光中流动的刀锋已一划瞬过三人,间不容发逼退叶小钗一步,再转手趁隙格挡业火之剑。

    直至此时,脑还颠才堪堪反应自己险些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果不是当时叶小钗的剑替他挡了一下的话:

    “你们——”

    接下来的战局,一时被光线与刀影摄住了心神的奇人脑还颠根本无法插手。

    叶小钗在外掠阵。

    眼前刀剑之声连绵不绝,羽织红衣身影瞬行。业火红莲剑下激荡出风中焰流,一步一交错,寸寸紧逼。流光之刀宛如风中幻影,只见赤火模糊、光影纵横,忽而流光在左,刹那业火临身。

    “啊!”

    就在险关来临之一刻,叶小钗猛地再进一步,狂月九宵斩破气流,逼流光之刃凝滞一瞬。

    正是此刻,业火红莲配合默契一举拿人,业火剑锋再转,横向妖僧颈脖——这两人成功联手,战局骤然往下,终于逼出流光一刃:

    “浮生梦影·殛光逝!”

    刀如其名,似已将武器与身法与四周光线流转结合在一起,已近乎攀登刀界顶峰!

    这个人一定有名号。

    确实不是白狐刀法,也显而易见与“天狐妖僧”曾表现出来的武功截然不同。临时上阵的凤主来自于西北诸国,喜爱各地奇闻异事,曾经身边跟随着一只现已失踪的狼,之后受邀以主编之身份进入霹雳杂志社,其名“肖流光”。

    当然主编肖流光最近喜爱着魔狼蕾梦娜,白毛极厚,当坐骑实在是舒服啊……

    刀如流光骤散,似梦似幻,极为好看,又如旋转而锋利的风,摧枯拉朽般突破一切封锁,以一个奇异的角度避开死角,人御刀而行,刹那化为千重光影,反将叶小钗与业火红莲笼罩在危险的幻影之中。

    招已发出,撤来不及。

    但人还可以选择退!这一刀看似绝伦,实际上人从始至终并没有多少制敌之意,收放自如,过招的三个人都没有什么杀意。

    因此业火红莲反而应招前行,一式“业火无垠”,冲破光影,接触刀者本身。

    银制面具应声而现裂痕。

    后方有人守住退路,叶小钗运转心剑斩虚就实,无尽剑芒一瞬由脚下向前冲击,心剑逐一斩破临身之流光,同时逼向最真实的那道影……

    “哈。”

    咔嚓,面具落地。

    但战局也已移向旁边的方向。

    刀光一闪如风流逝,凤主彻底抛弃伪装,再近一步,击出刀风斩向旁边秦假仙等人。

    “大仔危险啊!”业途灵双袖扬起佛光勇敢挺身上前。“哇!”荫尸人第一个想逃,但掌风带有一缕刀气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来不及。

    火光再临,业火红莲身形闪动,闷不吭声却剑起剑落护住秦假仙等人。

    合围之势因此崩落一角。

    脑还颠神情紧张,正自出神,突然就与秦假仙等一样同时被卷入刀光幻影之中,“飞光无迹梦留痕。”如梦似幻的刀芒,一如此刻似梦似幻的白衣人影。颠倒头突兀下巴一凉,胡须已随刀风而起舞……

    “啊。”

    叶小钗刀行剑使,一攻一守,再救脑还颠一回!

    三人就此擦肩而过,就看到银制面具下方的仍然是一面红色刻有凤鸟的半截面具,刀者足尖点地轻飘飘掠出三丈之外,留下一句:

    “再会了,刀狂剑痴——”

    收下胡须作为手办,凤主难得遇见感兴趣的研究对象,准备回去夹在书页中作为此行之留念。

    武道失格,脑还颠站着一动不敢动,捏着拂尘眼珠僵硬,汗珠慢慢沿着眼角滴入颈脖。

    在察觉并非是妖僧之后,业火红莲剑中已有所收敛,目的改为试探来历与真面目,此时一剑护住秦假仙,立刻顺势而追,赤红火光一道,追向脱逃的凤主!

    上当了。

    叶小钗神情凝重,举步向前,查看地上粗制滥造的崭新银色面具,继而肩头一动收剑还刀,转身再对脑还颠一示意,立刻化光再往夜摩市——这次明显就是有人抛出诱饵拖延时间。

    虽然不长,已是足够……

    足够一根墨色单独扇骨,散去了一丝无人察觉的魔气。

    有讯息随之传往异度魔界。

133 卖安利咯

    一道光影从火焰魔城上空去往苦境,接着落向茧之道的后方。

    四方台因此而动。

    传出消息之后,杜芳霖心中想起一件事,再度往鬼梁兵府所在的方向前行。他跟异度魔界之间的联系现在有一点微妙,既不是合作方,但保有一定的默契。比如之前别见狂华抓走无悼一人庸,这边立刻就收到了相关的消息,接着他需要继续保持素还真人在武林,这边翳流黑派立时有了动静。

    公开亭事件顺利结束。

    林中光影倏动,一道流光化为残影,径直落在魔狼伏地的身躯旁边。

    临时出手帮了一点忙的凤主回归,抬手取下面具,正是本该带在西北诸国游历的刀梦浮生肖流光。他拥有一张精致的面容,目狭而有神唇不笑微弯,白发一缕褐红,端是风流俊朗,腰佩之刀果如流光一缕霎时回转鞘中。

    并不想因此暴露自己。

    察觉身后有人追踪,肖流光反手再将凤鸟面具扣回脸上,一把捏住了魔狼那倏忽张大的狼嘴,同时激发狼背铁链新换上的玉符,有灵光汇聚化为屏障,几个呼吸之间抹平了这一人一狼存在于阳光下的一切痕迹。

    被捏住大嘴永远都在想咬人的蕾梦娜:“……”

    火光瞬息由林后而来,化为业火红莲,果然落足在附近。

    风吹草动。

    玉符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魔狼凶性,也能在彻底激发之后有三次机会掩去肖流光的行踪。这个大概是霹雳杂志社的主编们福利,不然走到哪里,都会很容易被人打死。

    所以反应一定要快,防御一定要结实,幻术一定要逼真!

    见到业火红莲的出现,穿林而过的风顿时越发温柔。很想长嗷一声的蕾梦娜感觉嘴部捏紧的力度倏地加大:“……”

    保持化身一定会沉默作风,业火红莲一言不发,四处寻找线索。一阵风过,红影倏忽而去,过了片刻,火光再倏忽而回,于是确定追丢了那个人。

    业火红莲头也不回“忽”地飞走了。

    松开捏着狼嘴的手,肖流光单手按刀……公开亭有点危险啊,下次还是麦乱接活了。戴好面具的凤主转身拍了拍魔狼的背:“下次再带你出来采风,也许还能遇见一个旧主人。”

    大白魔狼受铁链玉符所制,低沉地发出呼噜声,用前脚危险地扒拉着地上的土——不,它只想现在给你死。

    一无所获的业火红莲化出护体光环,凌空疾驰,顷刻间没入了盘古玄窟。

    山洞里走出了手持拂尘头戴莲冠的本体,素还真为避免此地被人发现,行动快速地离开了这处不为人知的避难所。事情太多一个人明显做不完,因此化体在外还是比较方便的。谁能说此刻化身为“业火红莲”的素某人,不是在借助水风火之变化,积极筹划重现“一人三化”的旧光景?试验还算比较成功,收获也是有那么一点,至少公开亭一战证实了在公开亭出现刀者,并非是异度魔界的人。由此推测,“天狐妖僧”背后该是有第三方势力。

    这想法已经相当接近事实,只差证据。

    脑中玄机无数,素还真正准备进行下一步,天外一封书信骤然而来。

    信正是出自翳流黑派总部四方台!

    这是有人在使坏。

    翳流教主重出世间,广发书函邀请四方高手酉时三刻一决未来武林之归属,邀请函后附着名录:素还真、叶小钗、一页书、杜芳霖、慕少艾、剑子仙迹、六弦之首、狂龙一声笑……等。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将邀请函送到各人手里,本身就已经彰显了翳流黑派现任教主的实力。这是一网打尽台面上所有先天高人!

    翳流本是隐患——素还真,你去还是不去?

    也有一封信发给杜芳霖。

    杜芳霖赌素还真一定会去。同样有一封邀请函凌空而至,被折扇一开一合间打发给了展开羽翼的青鸟,懒得打开的飞书在桃花一闪添加一行文字后,作为与此事无关的证物送去了琉璃仙境:

    本人化身中,勿扰。

    以他的性格这理由很充足!

    已近黄昏……

    时间只够来往四方台,叶小钗同样有接到这封书信,稍作思考,停住再往夜摩市的脚步,调转方向决定半路再与清香白莲汇合……就连这一位都认为素还真一定会出席。

    是的,心怀天下的清香白莲明知有问题,也一定会走这一趟,为了明确翳流黑派的危险程度与其中之虚实。

    一时之间武林动荡,有多少人往西南方向四方台而去,目光汇聚在黑派所在之地,就更没有人去在意屈世途了。

    拖棺人生屈世途,一步一个脚印,终于望见了位于平水窟。

    “唉哎,素还真呐,你当真未有采取措施吗……”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要踏入那处往外冒着寒气的洞窟!这一进入就是前途未知,屈世途抓着绳索的手心的汗水都透着一点虚!

    月已浮上云端。

    平水窟正上方的山崖之上,忽然有一道黑衣点缀绿衫的年轻身影鱼跃而起,吐掉口中嚼烂的草杆,准备好姿势往下看向霍霍地拖着棺材的屈世途。这是一名腰间悬挂一柄束有麻布条暗银色的年轻刀客,明面上曾是鬼梁兵府的三千食客之一,其实暗地里另有来历。

    “光阴似箭,岁月如刀,倒卧风中,遍饮寒霜!来了喔。”早有准备的年轻刀客一直守在这平水窟的上方。他要等的人不一定是屈世途,但“屈世途”确实已在有可能出现之人的名单上。这份名单分为两部分,能招惹的,与招惹不过立即送出书信的。

    但既然来的人是屈世途,那就简单了。只要等他进入平水窟,拿到了圣戟,就是这受人之托务必盯住此物的刀客出手的时间——只除了,如果来的是不能招惹的那一部分的话……

    还有突发事件!

    “你是岁月刀痕。”身后有一道平淡之声。

    黑发风中凌乱,突然被无声无息到来的人喊出名字,岁月刀痕停止一切动作,直起身慢慢转过头……就看到那名册上最不能招惹排行第一,本该照约定由素还真缠住脚步的人。

    他兀自不死心:“阁下是……”

    杜芳霖合拢折扇,投视以平和的眼神:

    “白发术者啊!”不好意思,这边没有一整个武林做拖累。

    自我牺牲一下缠住别人可以,要被人缠住还是有一点难度?

    虽然差一点点他也就被人瞒了过去,如果不是中途有发现被种下术法的向日斜之行踪,于是在春霖境界稍作跟踪并稍微了解了一下鬼梁兵府里如今现状的话。

    鬼梁兵府之中,回来帮忙的食客里罪恶坑那一方果然有来一名封千机。

    反倒是正道这边少了一个人。岁月刀痕名义上是鬼梁兵府的食客,实际上很久之前就是由素还真派出去卧底……恐怕但凡苦境中原周边一切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势力,其实都有可能藏着琉璃仙境的人……

    哦豁。

    还是别推测了。

    那么问题来了,发生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一个岁月刀痕出面帮助并引导鬼梁飞宇重建兵府,以及留下搜集线索的话,人回去哪里呢?

    屈世途拖着棺材打着冷颤,最终还是龟速进入了平水窟。

    平水窟上方,杜芳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面蠢蠢欲动的人。

    岁月刀痕能打得过一名不太擅长战斗却术法顶级的先天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结果已经注定!

    一阵寒冷的气流从平水窟最深处向外吹来!

    棺材落地,屈世途搓揉着双手,在朦胧光线下见到了最里面那平静坐在冰池旁边的人。

    燕归人身着皮衣,肩裹披风,一头黑发如瀑垂肩,眉头深锁,目光片刻不离池水中冰封的佳人,仅有鬓角两缕苍白,似在叙说岁月无情。

    “嗯……”察觉身后有动静,被立在身侧的圣戟神叹蓦然发出金戈之音!

    “慢着慢着!”屈世途察觉不妙,马上转身一把老骨头使出吃奶的力气轰地推开了身后的棺材盖,“夭寿啊,你死老婆,我也死……咳咳,同时天涯沦落人,呜,呜呜我苦!”

    沉重的戟呼地荡开两侧冷风。危机解除了吗?

    圣戟停驻在半空,锋刃直指屈世途的头颅。

    燕归人根本不为所动:“你是素还真派来的人。”

134 另一场故事

    在这个时候,踏出自由的脚步,铸天手骤雨生并未遇到怎样的波折顺顺利利地来到了炎山脚下。

    他并不关心中原后来发生的事情。

    荒芜的山道,荒凉的炎山,一丁点也不再似记忆中烈焰弥天、铸声遍野的模样。

    他渐渐接近了自己曾经的起点。

    荒凉的山,名曰“炎”。这山中本该有万年不熄的火焰,便如同矗立在苦境另一端的地肺铸台一样。本就有着一脉相承的部分,解理透析之后,要改变也不难。

    天际渐渐乌云密布。骤雨生以风雨为剑,每向前一步,都有一丝雾气渗入山之劈理,单锋剑意连绵不绝,一如风雨寒透骨髓。

    当那似刀似剑的锐气透入山之劈理,截断的火道引来最深处如闷雷般的动静,燃烧了千年的炉火一朝熄灭,勤勤恳恳拉动风箱的神兽重黎蓦然直起身躯,不安狂吼!

    “站住。”

    那是一名久居山中的白发老者拦住了来人脚步,以白巾束发,相似的装束正是记忆中曾经存在过的铁族,“来者何人!此地不容通行!”

    白发老者气势汹汹扫来一阵劲风,“你不能再往前——”

    无声的雨丝,正如无声的剑,炉火熄灭之后,细雨已过神兽身躯。

    “你在说什么?”

    骤雨生的声音与神兽重黎砰然倒地的巨响在这一刻重合,铿锵一声剑之哀鸣,裂痕从重黎身躯一直延伸至铸造炉内,火焰已熄,剑铸已废,四周一片静谧,唯有两人站立的石阶咔嚓咔嚓一寸一寸地显出裂痕,“我未听见……可以再说一遍吗?”

    寂静。

    本因变故而来的白发老者见着那似曾相识的剑意,已顾不得替身陨的神兽与熄灭的炉火而震惊,蓦然后退一步,“——你!是你!”他是铁族留下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位,那个时候,他还未具备有剑师之名,“这种剑法……你,你还活着!”

    以白巾束发的老者正是如今炎山铁族的守门人地剑师。

    地剑师又惊又怒,额头却蓦然起了一层冷汗,想起族中记载,此时只想转身向后替其他人示警。

    骤雨生又向前进了一步:“哦,铁族还有人在啊……”

    距离接近,意味着危险。

    地剑师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骤雨生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而看上去要比他老很多的地剑师却在心中某种顾虑下,竟也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

    “我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会回来。”

    骤雨生道:“既然回来,自然未死……我以为‘铸天手’之名已足够给了你们警觉。这些年来,看来是我的铸术太差了。”看来铸界都未曾扬名过,否则相似的名号与手法,铁族该早有觉悟。也就不会有令狐神逸忽然提起这个久违的地名,也便不会与他这种危险人物有所交情。

    但也许也是因为炎山自封太久,久到不被人提醒,骤雨生已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他已经扔掉了“天狐妖僧”的面具,但面具与禁锢的感觉却仍旧随着大海的声音徘徊在自己心里,让人极为不爽,直到决定去拿回已被抛弃的过去,再来解决一下问题。

    但在那之前,要先回炎山。

    骤雨生垂着双手,向前踏步。

    但凡有一拼之力,地剑师都会设法先行脱身。

    但是这个人每前进一步,都有一缕细若微风的剑意穿山而入,慢慢的便连四周气温也似凉了少许,有水汽自山外引来,化为氤氲渐渐聚拢。

    地剑师额头冷汗已化为实质滴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踏上终点,进入了一处漆黑山洞。

    “我记得这里。”山洞外,传来骤雨生的声音。

    山洞最深处。

    高高石柱之上,端坐着四名相似装束的铁族老者。有一人因此睁开双眼,容颜更为苍老的大剑师道:“是你。”

    从察觉山下炉火熄灭时开始四人已有预感,但结果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仍有人不敢相信。

    地剑师一步踉跄,稳住身形。

    骤雨生进入山洞,“我记得你。”四人之中,唯有大剑师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孔。

    “你想要做什么!”察觉到地剑师此刻的窘境,一名剑师拍柱而起:“狂妄之人,休得撒野!”

    大剑师道:“昔日元剑师之祸,今日终于迎来结果。你既已是弃徒,为何还要回来呢?”

    “原来是你。”这么一提,其余三人也同时反应过来。但看在骤雨生眼中却是陌生。

    “昔日毁筋焚骨之刑,是因你在铸器中妄动手脚!身为铸师,不敬铸器,咎由自取!”

    “住手,放开地剑师!”

    仅有细雨如剑,吹入阴暗洞穴,困住地剑师之脚步。

    “那‘岁月轮’不好用吗?”骤雨生动也不动。

    炎山曾有记载,有一名狂徒为昔日元剑师收入门下,十日成剑,三载留名,后因妄动铸器不敬族规而被逐出炎山……但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当时,魔剑还未成型。

    那个人是一名为外界所忌的单锋剑者。当年元剑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才收此人入门已无人知晓,而且那件事后,元剑师自裁而亡,言自己恐为族中招来大祸。此事因此成为铁族之忌。但之后数百年,铁族再逢劫难,却是再也顾不上追查此人此事。

    “炎山如今只剩吾等五人。”

    高柱之上,大剑师叹息道:“便看在吾族收留你的份上……念不平,你既然活着,非要选择此时复仇吗?”

    骤雨生五指一动,收起雨中剑意。

    繁荣的炎山昔日一剑难求。

    如今所谓的铁族也只剩五人困守此地苟延残喘。他容颜已改,身份不再,抬眼望去一片陌生。

    “苟延残喘。”骤雨生道,“需要解脱吗?”

    毁筋焚骨,并非仇恨。

    元剑师已死,铁族之中已无人知晓内情。骤雨生的故事很简单。他的上一个名字是恨世孤魂·念不平。恨世者,恨世间之不平,只是因为以毒术入道便得了一个邪道的名声,只是由于以毒入剑,便不被承认为正统的修剑者。同为旁支,本以为单锋剑界会是一生之终点,赋剑流觞得以与会,却在最后关头被划去了名字。

    那划去名字的人,早已成毒中枯骨,剑下亡魂。但谁能说,念不平心中无恨?

    万界之年,败在天子枪手中险死还生之后,恨世孤魂将一条命送入了杜芳霖的手中。

    从那时起,借助炎山地脉至阳之炎流,封印过往,洗尽一身邪氛,才终于有了日后的“骤雨生”。

    以炎山之火锻骨重生再造,这里应该对他有恩。但是天狐妖僧的化身终究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来自过去的影响。

    骤雨生上前一步,一剑划过了地剑师的咽喉!

    失去了活力的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炎山上其余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水土与空气?

    他本来应该在江湖中武林中快快活活地品尝美食、欣赏美景,遭遇单锋故人任平生已是不情愿的意外——又为什么,要对他提起这个地名?

    真是悲伤。

    由喉管处喷出的血,雾化成雨,石柱之上的其余四名剑师眼中的世界就这样猝不及防变成一片殷红!

    地剑师手捂喉咙,一声“咯咯”倒地。

    其余四人惊愕之后,天剑师一声悲呼:“地剑师!”

    劫数啊……

    砰砰砰砰,四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闷响,与之前截然不动的动态刹那动摇整个炎山之根基!

    大剑师脸上变色,四名剑师同时站起,再也顾不上地剑师死亡之仇。

    “你做了什么?”

    最为敏感的心剑师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是突然察觉到山道便随着重黎倒地身影而熄灭的炉火。铸剑之炉与山中地肺所相连……这个人一路走来,是截断了地火?

    “剑,来。”骤雨生已将右手一覆。

    炎山之上,万剑赫然震动,山洞摇落碎石,地脉之火不知何时被连绵不绝的骤单锋剑意所困。

    与此同时,有一柄悬于火山之口的亘古之剑,带有极为浓烈的不甘与恶意长啸而起,在地火彻底熄灭四壁岩石冰冷的刹那,猛然冲破禁锢之势,挣脱束缚,转向感应而行!

    极为庞大的剑意伴随浓浓魔气,刹那冲破云霄,甚至一度接引天光,冲破了烟雨阴云!

    铮然一声,山洞上方竟是被极强极锐的剑气破开一线天光。

    剑未至,便能穿透整个山腹的武器,又是何等的名器!

134 炎山上的脚步

    四方台,各方群雄齐聚,仅有老杜与一页书缺席。

    一个蹲在平水窟外注视着岁月刀痕,另外一个谁也不知道行踪,信件被送到了云渡山,由看门的圆儿取在了手中。

    接着圆儿就被一名带着魔狼的凤鸟面具男子接走,连同山下庙宇中装成神像骗香火的石天王一起送去了寒食草堂,认识更多小伙伴的日子已然可期……

    这个时候,踏出自由的脚步,铸天手骤雨生一路没有任何波折顺顺利利地来到了炎山脚下。

    荒芜的山道,荒凉的炎山,一丁点也不再似记忆中烈焰弥天、铸声遍野的模样。

    他渐渐接近了自己曾经的起点。

    荒凉的山,名曰“炎”。这山中本该有万年不熄的火焰,便如同矗立在苦境另一端的地肺铸台一样。本就有着一脉相承的部分,解理透析之后,要改变也不难。

    天际渐渐乌云密布。骤雨生以风雨为剑,每向前一步,都有一丝雾气渗入山之劈理,单锋剑意连绵不绝,一如风雨寒透骨髓。

    当似刀似剑的朦胧雨丝透入山之劈理,截断的火道引来最深处如闷雷般的动静,燃烧了千年的炉火一朝熄灭,勤勤恳恳拉动风箱的神兽重黎蓦然直起身躯,不安狂吼!

    “站住。”

    那是一名久居山中的白发老者拦住了来人脚步,以白巾束发,相似的装束正是记忆中曾经存在过的铁族,“来者何人!此地不容通行!”

    白发老者气势汹汹扫来一阵劲风,“你不能再往前——”

    无声的雨丝,正如无声的剑,炉火熄灭之后,细雨已漫过神兽身躯。

    “在说什么?”

    骤雨生的声音与神兽重黎砰然倒地的巨响在这一刻重合,铿锵一声剑之哀鸣,裂痕从重黎身躯一直延伸至铸造炉内,火焰已熄,剑铸已废,四周一片静谧,唯有两人站立的石阶咔嚓咔嚓一寸一寸地显出裂痕,“未听见……可以再说一遍吗?”

    寂静。

    本因变故而来的白发老者见着那似曾相识的剑意,已顾不得替身陨的神兽与熄灭的炉火而震惊,蓦然后退一步,“——你!是你!”他是铁族留下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位,那个时候,他还未具备有剑师之名,“这种剑法……你,你还活着!”

    以白巾束发的老者正是如今炎山铁族的守门人地剑师。

    地剑师又惊又怒,额头却蓦然起了一层冷汗,想起族中记载,此时只想转身向后替其他人示警。

    骤雨生又向前进了一步,“哦,铁族还有人在啊……”

    距离接近,意味着危险。

    地剑师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骤雨生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而看上去要比他老很多的地剑师却在心中某种顾虑下,竟也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

    “我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会回来。”

    骤雨生袖手踏步向前:“既然回来,自然未死……我以为‘铸天手’之名已足够给了你们警觉。这些年来,看来是我的铸术太差了。”啧,看来铸界都未曾扬名过,否则相似的名号与手法,铁族该早有觉悟。也就不会有令狐神逸忽然提起这个久违的地名,更不会在铸界与他这种危险人物有所交情。

    但也许也是因为炎山自封太久,久到不被人提醒,骤雨生已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他已经扔掉了“天狐妖僧”的面具,但因此而掀动的杂念纷纷却仍旧随着大海的声音徘徊在自己心里,也许这就是天命,所以定要再来一次这里,再来解决一下问题。

    但凡有一拼之力,地剑师都会设法先行脱身。

    但是骤雨生每前进一步,都有一缕细若微风的剑意穿山而入,慢慢的便连四周气温也似凉了少许,有水汽自山外引来,化为氤氲渐渐聚拢!

    地剑师额头冷汗已化为实质滴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踏上终点,进入了一处漆黑山洞。

    “我记得这里。”山洞外,传来骤雨生的声音。

    山洞最深处。

    高高石柱之上,端坐着四名相似装束的铁族老者。有一人因此睁开双眼,容颜更为苍老的大剑师道:“是你。”

    从察觉山下炉火熄灭时开始四人已有预感,但结果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仍有人不敢相信。

    地剑师一步踉跄,稳住身形。

    骤雨生进入山洞,再抬头,眉梢一挑:“我也记得你。”四人之中,唯有大剑师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孔,是其余人都已尘埋落土了吗。

    “你想要做什么!”察觉到地剑师此刻的窘境,一名剑师拍柱而起:“狂妄之人,休得撒野!”

    大剑师道:“昔日元剑师之祸,今日终于迎来结果。你既已是弃徒,为何还要回来呢?”

    “原来是你。”这么一提,其余三人也同时反应过来。但看在骤雨生眼中却是陌生。

    “昔日毁筋焚骨之刑,是因你在铸器中妄动手脚!身为铸师,不敬铸器,咎由自取!”

    “住手,放开地剑师!”

    仅有细雨如剑,吹入阴暗洞穴,困住地剑师之脚步。

    “那‘岁月轮’不好用吗?”骤雨生动也不动。

    炎山曾有记载,有一名狂徒为昔日元剑师收入门下,十日成剑,三载留名,后因妄动铸器不敬族规而被逐出炎山……但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当时,魔剑还未成型。

    那个人是一名为外界所忌的单锋剑者。当年元剑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才收此人入门已无人知晓,而且那件事后,元剑师自裁而亡,言自己恐为族中招来大祸。此事因此成为铁族之忌。但之后数百年,铁族再逢劫难,却是再也顾不上追查此人此事。

    “炎山如今只剩吾等五人。”

    高柱之上,大剑师叹息道:“便看在吾族收留你的份上……念不平,你既然活着,非要选择此时复仇吗?”

    骤雨生五指一动,收起雨中剑意。

    繁荣的炎山昔日一剑难求。

    如今所谓的铁族也只剩五人困守此地苟延残喘。他容颜已改,身份不再,抬眼望去一片陌生。

    “苟延残喘。”骤雨生道,“需要解脱吗?”

    毁筋焚骨,并非仇恨。

    元剑师已死,铁族之中已无人知晓内情。骤雨生的故事很简单。他的上一个名字是恨世孤魂·念不平。恨世者,恨世间之不平,只是因为以毒术入道便得了一个邪道的名声,只是由于以毒入剑,便不被承认为正统的修剑者。同为旁支,本以为单锋剑界会是一生之终点,赋剑流觞得以与会,却在最后关头被划去了名字。

    那划去名字的人,早已成毒中枯骨,剑下亡魂。但谁能说,念不平心中无恨?

    万界之年,败在天子枪手中险死还生之后,恨世孤魂将一条命送入了杜芳霖的手中。

    从那时起,借助炎山地脉至阳之炎流,封印过往,洗尽一身邪氛,才终于有了日后的“骤雨生”。

    以炎山之火锻骨重生再造,这里应该对他有恩。但是天狐妖僧的化身终究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来自过去的影响。

    骤雨生上前一步,一剑划过了地剑师的咽喉!

    ——失去了活力的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炎山上其余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水土与空气?

    他本来应该在江湖中武林中快快活活地品尝美食、欣赏美景,遭遇单锋故人任平生已是不情愿的意外——又为什么,有人要对他提起这个地名?

    真是悲伤。

    由喉管处喷出的血,雾化成雨,石柱之上的其余四名剑师眼中的世界就这样猝不及防变成一片殷红!

    地剑师手捂喉咙,一声“咯咯”倒地。

    其余四人惊愕之后,天剑师一声悲呼:“地剑师!”

    劫数啊……

    砰砰砰砰,四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闷响,与之前截然不动的动态刹那动摇整个炎山之根基!

    大剑师脸上变色,四名剑师同时站起,再也顾不上地剑师死亡之仇。

    “你做了什么?”

    最为敏感的心剑师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是突然察觉到山道便随着重黎倒地身影而熄灭的炉火。铸剑之炉与山中地肺所相连……这个人一路走来,是截断了地火?

    “剑,来。”骤雨生已将右手一覆。

    炎山之上,万剑赫然震动,山洞摇落碎石,地脉之火不知何时被连绵不绝的骤单锋剑意所困。

    与此同时,有一柄悬于火山之口的亘古之剑,带有极为浓烈的不甘与恶意长啸而起,在地火彻底熄灭四壁岩石冰冷的刹那,猛然冲破禁锢之势,挣脱束缚,转向感应而行!

    极为庞大的剑意伴随浓浓魔气,刹那冲破云霄,甚至一度接引天光,冲破了烟雨阴云!

    铮然一声,山洞上方竟是被极强极锐的剑气破开一线天光。

    剑未至,便能穿透整个山腹的武器,又是何等的名器!

135 剑来

    魔剑创世。

    炎山深处镇压的神器,意外的惊喜。

    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件最为契合他的武器。

    骤雨生不需要武器。只是属于过去的“念不平”曾经希望拥有过!

    ——天摇地动,黑暗的洞穴里碎石索索而落。

    还活着的四名剑师这才突然想起,站在这里一指灭杀一人的炎山弃徒曾是怎样一名动荡风雨的单锋剑者。铁族大难之前人已被逐出炎山,否则以他的资格那场弥天大祸,也许根本没有转机!

    “不好!”天剑师立刻拔柱而起,怒然第一个动手。地剑师尸骨未寒,而他的同族想杀人的理由,却并非是为他报仇。

    然而被压制在炎山腹地的魔剑已穿透山壁而来,轰然落地,地荡三尺!位于山腹正中的洞穴吃不住溢出的力量当场崩塌一角,掀起的风压挟带久远的魔之怒意,直向天剑师而来。

    若非功体最深厚的大剑师半空中及时帮了一把手,此时天剑师已被当场斩杀,而不仅仅只是受剑风迎面擦过,留下半颊血痕……“小心——”

    傲然伫立的魔剑,如一朵死亡的黑蝶,散发浓浓的不属于人间的气息。这股力量似愤似怨,落地的刹那有未散的炎气印刻焦痕,又刹那冻结成霜,将所接触到的一切化为死域!

    没有人再顾忌魔剑了。

    四名剑师同时再出手!想要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斩除祸源,正是导致地火消散封印错乱,并吸引魔剑凌空而至的人。

    然而骤雨生并没有看向魔剑。他从甩掉妖僧身份之后,就陷入了一个很奇异的状态,被挂在脖子上的舍利子源源不断散发如来圣气以保持心境的平衡,但自从杀念一开之后渐渐回想起的旧日记忆,又让他无视了眼前四条人命,总觉得既然活着只是浪费,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剑、来!”

    以炎山地利来铸造一柄曾经最适合他的剑,这是骤雨生此行的目的,魔剑创世因被人忽视而表达强烈的不满,嗡地一声,冰霜之气加速向四周蔓延,赫然影响到了四名剑师的攻势。

    发生在炎山的这一幕,杜芳霖并不能提前知晓,但是魔剑创世的提前出世,已让一部分与之相关之人心中各有感应。通过这种方式,他也能间接推测骤雨生是否已经接近魔剑。

    与其让炎山下方的魔剑创世日后一度为他人所得。

    不如现在就提前取之、用之,杜绝祸害,拒绝牺牲。

    至于五位剑师,本已“该死”。

    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杜芳霖目光从云层再往前,继续盯住岁月刀痕。

    这一瞬间,岁月刀痕才刚刚来得及碰到自己的刀鞘,就“噗”地泄了一口气……这任务没法做下去了,是不是应该干脆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嚼一根青草,等着察觉不对的素还真前来救人?

    炎山。

    巍峨似剑之山峰,已消失了火焰。

    被冰霜覆盖的火山口,只剩下数条断裂的铁链。

    黑暗再往下,有一名被禁锢在更深处浑身散发浓浓魔气的人有所感觉,从血红的发丝中蓦然抬起头,口中发出不甘渴望的嘶吼——

    这人一次次彻底禁锢四肢铁链的动作,再度在炎山之中引发了新一轮的震撼。

    这时,骤雨生再一声沉喝,收拢五指!

    “措身物外谢时名,著眼闲中看世情;人算不如天算巧,机心争似道心平!”

    曾经属于念不平的诗号,在他的记忆中回响起,但更多还是与杜芳霖相处之后的岁月,一丝丝冰冷与怅然便从心底浮现——也终于让人察觉几分不对,修剑者心冷如铁,那有这么三番五次地心潮澎湃,总是回忆往事,这不是打铁的风格啊!

    骤雨生隔着衣物捏碎了挂在颈中的舍利!

    一道邪灵的气息赫然夹杂在原本的如来圣气之中,源自六梦,引动六尘。刚刚脑海中骤然闪过最近一段时间身上多出来的东西,而舍利中果然夹杂有能引动人神魂的术式,这如果不是邪灵突然转性开玩笑,就是有人在踹他入坑。

    “不厚道啊!”

    出身邪道的人,只因抵押性命而成为朋友,有时不坏好意地希望那个人能够放开一些自我;但当被当成朋友的人当真“不怀好意”起来,却又让人有些隐隐地失神了。

    叮地一声,由深至浅回响在耳边,是另外一柄剑终现天日的欢愉之声——诞生与地火深处。

    经由熔岩之中所蕴含的数种毒物加以融合,在漫长时光中聚拢在一种不畏赤炎的木质之内,在漫长岁月中经炎山地肺铁精锻成金石,渐渐在魔剑创世与地肺之火中间被磨研成剑。

    曾有一人提起过,炎山地肺的特殊构造,很适合用来磨剑。那个人还有提起,东瀛有一人用五十年的时光来观察石乳滴水用以成剑,最终剑道大成……

    比起自己亲手铸造的轻薄烟雨之剑,这是更为适合念不平真正过往执念的一柄剑,剑一直在这里,从诞生之初便在等候发掘,这并不是理由。骤雨生心想:我从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但之后该持剑去问一个答案!

    嗡嗡剑鸣,似若诞生之初剑灵之欢呼雀跃,更是主人所得超乎预期,何其惊喜。

    一丝无形之毒随之升腾,赫然将魔剑气息同样排距在外,纵然不敌也要执着抗衡。在这种剧烈的冲突之下,自然形成一道护体之环。

    四名剑师凌空扑来,却根本无法近身,只短短数息已白发枯萎,眼鼻出血,齐齐跌落在地。

    无生之剑,万毒之祖。宛如呼吸之轻,韧如磐石之苇,冰火纠缠之不屈,熔岩之烈下阴寒刺骨的阴霾,由万毒凝聚之剑身,却是活物般生长在人间绝境!

    这柄剑,拼命隔绝了魔剑创世的气息,并乖觉地悬停在骤雨生的身前。

    轻如落叶的极薄的剑身,呈现晶莹澈透的如有生命般的绿色,印有丝丝缕缕由铁精形成的金色脉络,饮下主人之血后,再此便对眼前魔剑报以不悦之尖鸣。

    骤雨生以手指拭剑,脱离邪灵术法影响之后,心绪终于彻底地平静,“剑名,敕毒!”

    这就是他亲手葬在这里的故事,是曾经的邪念缠身,是之前天狐妖僧如中毒一般的生死之挣扎,是逆转春秋之法行至终点,需要融合的那段“过去”。未来必将立足于过去之上,这一点,他认同。

    然后再出去杀个痛快?也许会出去喝酒、吃饭,再找一处温柔乡,睡上三天三夜后去见一见那个人再说!

    “这一步,我已先走。”骤雨生道,“敕毒,你能带我望见更高处的风景吗?”

    被冷落在侧的魔剑向外蔓延恐怖的魔气。

    骤雨生转身看向创世,似有所思。

    背靠石壁挣扎而起的大剑师七窍流血,苍老的语气不甘:“怎、怎会……”

    “不可触碰魔剑创世!”天剑师仍然未死,亦在挣扎。

    “铁族……何辜!天下,何辜!便看在当年吾族接纳的情分上,你,你快走——”又有一名剑师勉强支撑,苦苦哀求。

    “我当年有没有说过,你们铸剑之术太过霸道?”

    心中正想着这到底是不是杜芳霖的目的,骤雨生再看向四名剑师,道。

    大剑师猛然睁大眼眸:“你……”

    “红楼剑阁那种地方,你们也敢为之铸剑,可曾问过铁身,可曾问过剑灵?”

    骤雨生哂然,“但是不要紧。”

    他道:“安息吧!”弹指扣动敕毒剑身,一道剑痕四散裂空!

    “……有人给我,讲过这段故事。”

    铁族死绝,便能消弭魔剑之祸。一道剑痕,四条人命,很简单的操作。只要明白了其中因果,再复杂的事情也不过是一条简单的线头……这好像,还是那人经常说的。

    四具人体灰飞烟灭。

    毒血由石缝蜿蜒,在触碰到魔剑的那一刻,风平浪静,冰霜瓦解。

    如果这些铁族剑师还有灵魂存在,说不定会似哭似笑,原来是这样,竟是这种结果。而骤雨生则继续低头去看那慢慢消退了冰霜的魔剑创世,心中转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比如击碎这处山洞,让属于铁族的执念,去为炎山陪葬如何?

    “真不甘心。”骤雨生语气沉沉,“真不想带你走啊……”他抬起左手,掌心蓄起内力,正面对向洞壁!

    魔剑静静矗立着。

    冰霜褪去,少去狰狞,创世很无辜。

    平水窟外。

    除了之前天机感应之外,杜芳霖没有多去想炎山的事。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岁月刀痕的身上,静静地站在这风景绝佳之处,稍作休息,等待屈世途那边有一个恰当的结果。

    就算不太恰当也没有关系。

    正如炎山之上,打铁的并不能带回魔剑也没有关系。

    或者回来之后,有人直接将创世砸在他脸上……这个更没有关系。

    只要能迈出第一步,后面总有办法可以弥补的。

    比如突然开始胡说八道的屈世途!

    “素还真?啊,素还真……”

    被圣戟神叹指着脑门,演技一秒上线,就见屈世途突然时哭时笑,无惧眼前危险:

    “哈哈哈——吾是素还真派过来的吗?素还真活着?不,素还真已经死了——真的死了!他失约了,吾才能进入这里……没有凝碧宙,没有任何办法呜呜呜……你听到了吗,她说,她很寂寞……”圆过来了。

    有几次动作剧烈差一点被圣戟划破了头,但是顽强的屈世途意志坚定地坚持了下来。

    抹眼泪的时候偷瞄了一眼棺材,里面整整齐齐睡着一个绝色女子,黑发披肩,红衣绝艳,容貌看着与燕归人那边冰池里睡着的人有着几分相似。

    如果有人能把棺材里的“尸体”翻过来,还能看到背面红衣上贴着一个纸条:“BJD”。

136 生与死

    以屈世途造了一辈子的假,不是,以这位的手工创造力,看到棺材中美艳的尸体实际上是一具假人之后,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青衣宫主。

    不然就把真相出卖给燕归人!

    屈世途继续自由发挥,“你听见了吗?她正在责备我不该贸然打搅,只是外界太闷,不如此地阴凉……你,听见了吗?”

    其实很简单。

    预设结局,推演过程,将杜芳霖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换一个人选,再触发一次!昔日是断雁西风与泊寒波兄妹二人,使用这移情治疗法,让死人开口,点醒梦中之人。

    屈世途可能是老了一点点……

    但是没关系!

    屈世途口才也是一流的!

    燕归人终于正视了棺材里的人,第一眼便有些轻微的恍神。移情纵情,总不过是性情中人。

    半晌之后,他低沉声音道:“你也是这样认为?不错。你孤独这么久,也该有伴,有一个人陪你说一说话……”

    珠遗公主说:我确实很寂寞。

    珠遗公主又说,但我却不愿你跟我一同寂寞。

    是性情中人,才能够使用这种移情纵情的方法。但是有个问题,屈世途棺材里的美人是个大号的BJD。

    美人活不过来,珠遗公主自然也活不过来。而平水窟也并不是水晶湖,这里的冰池,没有办法治“好”已死去的人。

    杜芳霖猛一扬扇子,吓了岁月刀痕一跳。

    “喂喂,这位阿叔,你该不是要动手?”

    岁月刀痕再度吐掉口中草叶,有点警惕地抬手往后腰摸刀。

    ——燕归人当真能够醒过来吗?

    平水窟内,温度很低。

    越谈越深入的屈世途却出了一身的热汗,渐渐往后退,目光片刻不离那柄就放在燕归人膝盖旁边的圣戟。

    圣戟神叹,令神也为之叹息的杰作,却是铸天石中的一半,魔界修补断层的关键。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劲风由洞外扑入,岁月刀痕整个人从外由内被一扇子扫进了平水窟!“屈世途,你该死!”

    随着岁月刀痕毫无反抗“砰”地撞在洞壁凄凄惨惨鼻青脸肿的时候,白发术者随之闯入洞内,再一扇子对准那棺材,“抢走吾的人,竟敢留人阻止吾,耽误复活之时机!还吾灵药来!”声音冷冰冰,还十分地正经。

    这是一场争风吃醋的戏码吧?

    被打扰了平静,燕归人眉宇一拧,就要抬手持戟横扫向后,将这些人统统打将出去。

    就在此时,一株绿草从空中划过,像是从歪倒在地上的岁月刀痕手中飞出,在空中散发点点金液,实为不凡……

    在这种关键时刻,就不要追究这草到底是不是被人咀嚼过了。

    “复活灵草!”

    白发术者取名简单粗暴,就是这样才能吸引人的注意力。燕归人不及细想,果断放弃圣戟,一跃而起,抬手取得灵草。就在这时,听见一道声音问:

    “人若未死,你为何希望她复活呢?”深入人心的问魂之术!

    岁月刀痕一脸惨白,颤巍巍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老腰。

    燕归人猛地怔住了。

    “小心……”岁月刀痕坚持着发出提醒的声音。

    屈世途猛地回神。

    白发身影已瞬息过隙,正在燕归人出神的那一刻,折扇一旋,取走圣戟,继而一道掌气,猛地击向洞穴之顶。

    “已死之人,自该埋葬。”杜芳霖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平水窟洞顶落下的巨石,阻挡了屈世途将要发力的动作。

    岁月刀痕挣扎起身。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洞顶已塌,最后时刻就见白发术者将折扇丢向冰池,挥袖向后,连同圣戟一起化为光影离开洞穴。

    燕归人陡然发出一声哀痛之声,返身跳入冰池,扑在池中女子身上。

    “走!”

    岁月刀痕及时捉住了屈世途,两人跌跌撞撞往外而去。

    “燕归人啊!燕归人啊!”屈世途声音越来越远。

    哗啦轰隆一声,洞,塌了。黑暗之中只有微弱的光芒护住了整个冰池。光芒来自沉落池低一柄折扇,这是最后被人激发的阵纹。

    反正……总之,不会有活人死去。

    应该是的吧……

    快刀斩乱麻之后,燕归人也大概需要静一静。

    时间所剩不多。

    杜芳霖在附近寻了一株桃树,折断一根细枝。失去扇子,有诸多不便,需要其他东西用以弥补。

    带着圣戟神叹,他径直去往之前已经看好的地方,那里一处地下蕴藏有庞大磁力的山谷。

    山谷的正中,有一处碎石垒砌的缺口,是地底磁源所泄之关键,亦是庞大磁力最为集中的地方!

    名为“磁心源”。

    之前委托令狐神逸拿走铸造破空之箭的雪磁石,正是与此地有关,所以才能隔着异空间,也能受丢在魔界断层缺口处另一半的影响,从而达成破坏断层的目的。

    而铸天石所铸之兵器,也能与磁力相应和。

    咔哒一声,圣戟稳稳插入磁源缺口,此后非巨力而无法拔出!在另一个故事里,这本是刀戟戡魔针对异度魔君阎魔旱魃的死局。

    身后传来兵器拖曳过碎石的刺耳声音,有浓厚的魔气席卷而来,再迟一步,这里就会被魔界所占领。如果来不及将圣戟插入磁心源,便会先失去了一步棋。

    “九祸。”

    杜芳霖松开圣戟神叹,往后退了七步。四方台之计不但拖住了素还真等正道之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同样延迟了魔界的步伐。但就算这样,以他来往平水窟与磁心源的速度,也本不该在九祸之前来到这里。

    这其中另有原因。

    转身向后,果然有魔气凝雾随风自谷口而来。

    几乎一转眼间,天际光明尽掩!从死亡中复活的魔将螣邪郎一身肉眼可见的漆黑死气,斜斜倒拖着那柄倒乂邪剃,一步一步自魔气中走来。

    “魔界中人可以再活一次。”

    能感受到身后的危险,杜芳霖袖手而立,神情冷静,不像是存有什么好奇之心,“道境之战,鬼族先锋尽陨。你们是如何做到再度令死人复苏,是因为多出来的那一道‘魔魂’吗?”

    “哈……”

    一声低吟,雾散去,九祸赫然出现在圣戟之旁,“这个问题,汝何不再次亲上魔界,自然可见答案!”红纱飞扬,九角伫立,女后戎装!

    这不是一场交易。

    这应该是一次难得机会的交锋!

    异度魔界,断层之中。

    黑石上盘膝而坐的人从斗篷下抬起探究的眼,看着自赦生道战败而回显得死气沉沉手持魔戟靠坐在山崖边,仿佛正在怀疑魔生的小弟子赦生童子。

    只要有能量,有魔魂,异度魔界就能“复活”已死去的战力。但活过来的魔,是不是和以前完全一样,这一点就连九祸自己也没有定论。

    或许只是因为赦生道彻底的破灭,和上一回一样,女后出征依旧并未选择最小的儿子,所以带上了先一步复活的长子螣邪郎。

    然而赦生却知道这其中有着很大的不同。

    兄长螣邪郎确实不幸已死过一次,但自己却在孚言山上存活了下来,之后被人找了一个借口,送还给魔界,从而与女后九祸达成一定的默契。

    这个过程就像是找个理由将吞佛童子由琉璃仙境带出送往佛门圣地万圣岩,却轻描淡写地送出了魔剑朱厌,让被洗脑的魔从而有理由保持一线清醒。

    位于虚实交接之地实际并不存在的孚言山,一个看似立足正道口称绝不与魔界合作的人。

    重获“新生”之后的赦生童子已看不清眼前的人类,甚至自愿跟随的魔君阎魔旱魃身亡之后,他坐在断层旁边,有时也看不清自己。

    “你在疑惑。”袭灭天来声音低沉缓慢,但既然开口,显得心情不错。佛者语调如同四面沉淀各种颜色的漩涡,似自人心欲念最深处而来,“是为螣邪郎之安危吗?”

    赦生童子问:“他,活了吗?”

    袭灭天来问:“你,活着吗?”

    赦生童子沉寂片刻,沙哑声音再问:“活着的,还是他吗?”

137 决战时刻

    魔,因觉醒自我而独立,人可能要更复杂一些。

    云路之上,存在有隐世避居的佛之圣域更高层,名为“大日殿”,最高指导者为一步莲华,是已修至极净之身近乎佛者的存在,只需完成最后位于人间的任务,便能功德圆满,离尘而去。

    白色僧袍一尘不染,绣有金纹象征着光明,有三千白发清净丝自兜帽下自然垂下,一步莲华立于大日殿最高峰处,如来之巅断崖前方,目视云海,手捻佛珠,“一步一罪化,一步一莲华。”

    云层显化未来,佛者心中平静,直面自己之劫数。

    “时机将至。”

    一步莲华道:“该回归之源头,已是回归,危机重重被扭转之天命,已是箭在弦上。可叹人心难测,俗世沉沦,这一步踏出,竟是难测之莫名……”看过剧本的人,说话就是这般难懂。

    站在身后不过一步距离的另外一道身影,正是之前被从浩然居带走的魔界战将吞佛童子。白衣红绦的魔已在这段时间日夜思悟中洗去内心之凶戾,唯有鲜红依旧的发丝仍似带着魔火灼烧之炎热,隐隐暗红的眼眸却有波涛之汹涌:

    “是怎样的时机?”吞佛童子出声问道。

    一步莲华慢慢转身:“是本不该存在的时机。亦是你吾……所等待的时机!”

    本不该出现在佛门清净之地的朱厌剑骤然破空一击!

    一步莲华仿佛未曾反应过来,已被魔者的兵器穿心而过。暗红不祥的剑锋染上佛之鲜血,似从被封存的愚钝中赫然以佛血再度开锋!

    “所以,汝将不惜一切。”

    吞佛童子一手背往身后,极近的距离,仅以单手持剑再撤回,“所以,这便是……牺牲!”暗红色的瞳孔倒映出佛者流血的身躯,波涛之下更显冷酷无情。风吹动了鲜血的味道,惊醒了下方静修的门徒。

    同为大日殿领导者之一,正在执法点静修参悟赦罪善法之真意的另一位主事者即导师善法天子在这一刻猛地睁开双眼,“不妙!”一声余音,人已化为蓝光一抹疾驰往上,相继掠过莲华之池、七重台之后,扶摇直上再往如来之巅!

    一踏步,显身形,身配七宝以金饰蓝色长发悬白布法幢,一身庄严瑰丽的善法天子手持银蓝莲瓣拂尘,转身抬手蓦然扶住了胸前染血的最高指导者:“圣尊者!”本已成佛而去,只因不忍众生独坠沉疴而再回肉身以渡尘,当世之中有谁能在这佛门净土令他伤的这样重?

    再分辨,崖上残留分明是还未消散的魔气:“吾已说过,魔多狡诈不可轻信,早前便该应无垢尊者之言毁其功体,你——唉!”

    云海无边,已不见了吞佛童子之身影。此魔蛰伏万圣岩多日,恐怕也一早察觉此地之玄机。善法天子沉默片刻,扶起一步莲华,“这一回,你又要纵容一次了吗?”

    风中一时无声。

    “这一次,吾会殷切记住当年的错误。”

    一步莲华轻咳一声,依靠在善法天子的臂弯之中:“即导师,接下来吾将全心应对,大日殿未来之路途,恐要交由你了!”

    云层之上。

    一道红光闪过,到达特定的地点,打开通往魔界的通路。离开异度魔界已久的吞佛童子今日终于回归,并带来了以佛血再造锋锐的朱厌剑。

    六欲天地,魔界断层。

    以双极功体维持魔界另一半不至于漂流入异空间的袭灭天来有所感应,自斗篷下微微抬眸。

    吞佛童子已无声无息出现在黑暗之中,并抬起朱厌,架住了赦生童子应变刺出的一戟!

    “是你——”赦生童子有些意外,沉声喝道。

    “女后并未有在魔界。”吞佛童子声音缓慢,“所以,吾来寻汝。”

    赦生童子沉默片刻,收回魔戟。

    “失去狼烟之后,汝似也失去了自己。”吞佛童子一眼看出不对,“怎样了,对汝兄长仍然不满么?”

    “他不该出行。”赦生童子声音低微,也许这代表着关心。

    “魔,死于战场,本是天命。”吞佛童子收起朱厌,往前看去:“吾回来了。保持沉默,是笃定吾已带来汝想要的结果吗?”

    无形气流吹动黑色斗篷,却撼不了一丝垂落眼前的银灰色发丝。自斗篷下露出满是黥印的容颜一如莲华镜影。吞佛童子久久凝视,一时竟不知自己是何心绪。

    “哦?”袭灭天来问,“结果,是吾想要么?”

    吞佛童子目光微向后方,忽而道:“‘做小弟的便该乖乖待在兄长身后’,这是曾经伊予汝之原话……”

    本已转身往后迈步的赦生童子脚步一滞,一声不吭化为流光远去。

    吞佛童子再转向断崖当中:“女后可是去赴磁心源之约?”

    “十拿九稳。”袭灭天来慢慢道,“汝也会担心么?”

    “吾只是担心有魔会犯傻,如今魔界战力不多,不该白白浪费。”吞佛童子再度凝神,又道:“若非那人当真能有本事,将朱厌伪装送入万圣岩,吾亦是不能相信,汝竟是与‘伊’有所联系……”

    魔剑朱厌本就在战中被人默默收起。

    再反手赠与,就如同撒手送出折扇一般轻描淡写地轻易。甚至于吞佛童子能顺利进入佛门圣域,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由此想来,当时亦有女后九祸之配合,所以其实那人与魔界早有联系?

    “你认为呢?”袭灭天来并未回答,态度模棱两可,“这个问题,汝该问女后。”

    “是这样么?”吞佛童子慢慢道,“那,别见狂华呢?”

    这一刻,杜芳霖想打喷嚏,看着九祸,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此生绝不会与邪魔之流做出妥协与交易!

    他不说谎,所以这句是真的。磁心源双方对垒会面,是用一个机会换取另一个机会……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撒手送出圣戟神叹。

    只有这时,九祸才会真正离开魔界,站在他面前。

    杜芳霖想:这一次,吾能够杀死这个女人么?

    “请。”他手持绿枝,灵力催动,花开之刹那,已引动五行之力。磁力之源头,在于大地,生于金,死于木,在丢掉随身折扇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布阵方法!

    “时机已至。”

    他慢慢道:“请取圣戟。”

    花枝垂指地面的刹那,极为精细且柔韧的灵气已与地磁正对相冲,刹那之间整座山谷赫然为之一沉!砰地一声,后方倒乂邪枪猛地贴紧地面,受磁源压迫,困于方寸之土!

    明谋直算,这是请君入瓮。

138 决战时刻2

    狭长的山谷,两侧山壁高耸入云。他已经想不起这里叫做什么名字,只能记得有这样一处所在,蕴含极强的磁源,能让这柄圣戟插入磁心,而轻易不被人撼动。

    以桃枝盛开的花朵为媒介,以微弱之相克刺激环环之相生,注入儒门最擅平衡之功体,令得山谷中金行之力顷刻间强盛。磁力由地底源源不断涌出,借由落英缤纷,沿灵力集中于数点而成阵!

    螣邪郎身形一晃停止前进,邪枪受磁源影响,深入土壤,再不能寸进。

    火能克金,亦能消磁。武器重量的改变,能当场改变双方战力之对比。察觉这一点,立刻让九祸远离了最中心磁力强悍的那一点,她暂时放弃掌握圣戟,红纱戎装背后武器红光一现,

    “异世洪燄!”

    魔焰由一双赤红似兽牙形态的短枪凝聚成火海,如激流涌射横扫整个山谷,欲连同那微弱的木性也一起吞噬,尽显魔人贪婪之本相!火海临身,磁性缓解,螣邪郎长喝一声,单手擎起倒乂邪枪,借沉重余势猛地向前推出。

    短兵相接,避无可避。

    这一次山谷中不可能再埋伏有中原正道之人。

    翳流黑派宣告重回,四方台之会不但提供了拿走圣戟的时间,同样也给魔界带来了围杀杜芳霖的机会。这一战与正道无关,仅仅只是双方对垒,用铸天石交换女后九祸之性命,当真能够成功吗?

    并指向后,余劲回旋,赫然有金铁之声,是以一双手指抵挡住倒乂邪剃之锋芒。

    桃枝触火而灰飞烟灭。

    但细微的生机已渡入山谷,沿着地磁走向形成连绵之脉络。

    曾有人说,儒门属木,只因木之性和,有梳理通达之意,此时借由这五行之说,梳理地脉,破坏原本之平衡,反倒能借土生金,激发地脉之潜能。

    杜芳霖袖中指扣法诀,借由细微之感应,已是顷刻间在脑海中形成一张清晰的脉络图。火海过去,岩石开裂,更有益与地底深层磁性之激发,以火克金,然而金性岂是任人宰割之余地。

    不过顷刻之间,仍旧是借力使力,趁势三成儒门功体尽数灌入地层,梳理走向,而将此地磁源彻底掌控,“九弈山海·移灵之术。”微微指尖点地,万物在这一刻被人为加以无边灵性,如臂使指,压力再动!

    说时是迟,此时赤火双枪掀动的火海浪涛也才不过刚刚要触及其人衣袂。

    九祸身形刹那失衡。

    有一柄雅致非常的刀,悬挂有数片黑色的羽毛,伴随一道雪白优雅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赤火之后!

    “叮”双刃交锋,是极为悠长渺远之声。

    这是火海之中唯一不受磁源影响的武器,就像是用刀之人早已在心中模拟过千百次此时情况,速度丝毫不减,准确一如往常,刹那刀锋过颈,寒意森然而来。

    九祸猛一转身,弃赤火而全力击出一道邪气,“破神掌!”极近之距离,同样是短兵交接,却仍旧被来人足尖点地轻松避开——刀者功体份属上乘,绝非当今武林平庸之辈,刃已落下血红,正是九祸颈脖之血……

    偏一寸,是因磁源后力不济,影响刀之走势,“嗯?”来人显露身形。

    一身白衣如雪,点缀黑白双羽,金色发丝如流光飞泄,以金冠束起一缕,容貌却被一方白巾遮住,仅露一双从容带有讶异的狭长眼眸,微微上挑。

    出鞘一刀,绝不停留,旋身即走,破神落空。

    轰然一声,天地而动,山石飒飒而落,杜芳霖并指再出,凌空夹住后方抽来的赤红长鞭,袍袖一挥,击退螣邪郎!“吃本大爷一枪!”邪鞭趁势一落,卷动倒乂邪剃,横扫地面一丈之距离,力道之大,触之裂骨。

    杜芳霖不得不一跃而起,暂离术阵。

    磁源受此影响,如潮水之跌落,九祸得一空隙,振出双袖,击中将落未落的赤火双枪,再荡四道火流!

    羽氅刀者不欲硬来,凌空而退,风度翩翩中雅致长刀赫然再快三分。

    叮。

    刀刃悬停在螣邪郎之面前,有临时更改的压力促使他放弃这一行动,却依旧解开杜芳霖此时之危局,轰然一声,他单足落地,沉重之压力凝聚一点劈开地面,令得倒乂邪剃彻底嵌入地层。

    “哈!”刀者转寰,与螣邪郎擦肩而过。

    “滚!”并指绘写山河伟卷,杜芳霖神情不动,落地之时,又一道气劲击出,为山九仞,其势雄沉!

    “你——”

    螣邪郎邪鞭脱手,唇呕朱红,人已飞出。而这时候,九祸已踏步向前,在磁源旧力未改新力再生之间隙,抬手刹那握住了圣戟!

    一丝极为奇异的丝竹之音。

    接着片片桃红自圣戟飞散,为之前借物留招,一刹那环境更替,山谷不再,而现深远之黑暗。

    在这短暂的时间,九祸虽然已足够警惕但仍旧是神魂一震,如同再度余生……魔君身亡,双子皆逝,残躯魔池,孕化再生。

    在这一刹那的黑暗之间,她仿佛又再见到断层的另一端那怀抱着自己躯体无限悔恨的人。

    神州崩裂,魔界不存,到最后朱武自尽,谁也没有再剩下……五伦之音·问魂之术!

    “你,悔吗?”平淡的语句,仿佛做了这么多多余的一切,也仅仅只为问出这一句。

    再回神,四周仍旧是这残破的山谷,磁力新生,加注神叹,圣戟非但未曾被拔起,反而陷地一寸。

    危机再临。

    杜芳霖踏足九祸身后,一捻余灰,桃枝重聚,花蕊点点浸染由心之剑意,“明王道·天地无情!”

    曾凌空斩断魔城幻影的春秋四剑,再临人间。

    有丝丝缕缕的文华之气混合有教化一国所得之人皇之气,非是凌厉,而是无情,由桃花蕊心所化之剑锋,夺万物之颜色,刹那荡尽谷内魔气,顷刻斩下了九祸的头颅!

    神州之上气机凌驾一切,这便是绝无可避的一剑。

    这一剑,也绝不会落空。

    九祸头颅轱辘落地,魔血冲天而起。但后方却传来刀者一声:“不对,小心!”

    落地的头颅变了颜色,黑发披肩,眼底泪痣,唇角极为诡秘的笑,死不瞑目,以身做饵者,赫然是曾为骨箫的魔界卧底五色妖姬!

    这不是九祸。

    坠落土中的赤火邪枪忽而化风而去,山谷崖顶上,风云突兀动荡——

    一掌突袭,正是十成全力之极招。同一时刻现场亦有人带走了重伤不支的螣邪郎,一声冷哼,云雾中卷来一道刀气。

    “九祸神荒·破天邪印!”

    轰地一声,山谷腾起烟云,这才是真正决战之开始,这才是蛰伏在侧直到确认山谷中再无埋伏的魔界女后九祸之真身。

    云中刀风曾云龙化天之极相,声势浩大,直冲向羽氅刀者而来,一刀裂动山壁,使其不得上前。

    而破天邪印已挟风雷之势,轰然逼压,再战杜芳霖。

    此时花枝因一剑而再度消散,同样也是处于旧招已过新招未发之间隙,杜芳霖骤然抬头,便直面鲜红的邪雾以及雾中如毒龙一般的赤火双枪,招未至,地已沉,正是危及——

    铮。

    山崖上空,突然传来一道苍涛弦音。

139 来人来人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有所停止。

    突然到来的琴音正是早有埋伏并等候的人,玄宗宗主六弦之首苍,也是与万圣岩一同一直与孚言山主人有所联系的人。

    这份关系从过去延续至今,三角联盟稳固得很,比之琉璃仙境丝毫不差。

    流光一道,骤然没入云海之间,看光影正是出自玄宗的护体光形,配合着怒沧琴音,就算动作太快一时让人难以辨认,但对于熟悉的人而言,来人是苍无疑了。

    魔界害吾。一刹那间,眼见玄宗,流光追着云海刀气而来隐藏在云海里的人仿佛被毒蛇咬到立刻收手撤离,甚至有一瞬以为这一局是有人算计好,目标非是九祸或是杜芳霖,而正是他自己。

    这件事就要从当年道境玄宗两名与魔界合作的背叛者隐姓埋名入中原时说起,总之在现在异度魔界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为一击必中那是很有可能会请这两名叛徒出手。

    琴音出现的那一刻,此局已破。苍甚至根本不需要现身。

    云海中偷袭的刀气后续全无,藏身上空的偷袭者立刻收手撤离,完全不顾之前答应魔界的条件。

    但山谷之中,正面临全力一击“九祸神荒·破天邪印”的杜芳霖危机仍然存在。从天而降的迫人气息中并不仅仅只有赤红的邪印魔气,更有隐藏其中的神兵利器赤火双枪,稍有不慎就是筋折骨断,更有穿心而过被人一击毙命的危险。

    九祸必杀决心,这边收到了。

    儒者长袖垂落,另一手并指一勾,一阵风过,幻影移形!

    他无法分心地层磁源,如果全力出手应招,就无暇顾及插在磁源之上的圣戟神叹,无疑是要被人抢了一个空子。

    那就让别人来应对好了。是事先已缔结下的契约,术法选在在此时发动,两人身影模糊而错乱,在刀枪临身之刹那间同时交换了位置。

    场中形势突变,转而由笑剑钝直面上空“破天邪印”之极招。

    而悬崖上弦音已击散云海。天外偷袭一刀除了来势汹汹地劈碎了山崖,其实后劲已等于无。杜芳霖模糊身形再显一动不动任由刀气临身,却是有层层叠叠的气流无形自立足之地向外扩散而抵消,只有因一时疏忽而被悬崖上掉下的石块砸破脑袋的危险,在云雾刀芒临身过后,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掉下来。

    云龙一刀,声威消散。

    不知身在何处的九祸一声冷哼,破天邪印连同赤火双枪功体再催,赫然继续逼压。目标不再是杜芳霖,转而企图断其臂膀。但这名来援的刀者名号天刀笑剑钝,其修为早已是堪称顶峰。模糊身影伴随金发飞扬显露在杜芳霖原本站立的地方,他扬起羽氅,骤然转为双手持刀,一步踏前,一式冲天而起,“一刀荡岳!”但雅致之刀速度快到极致时,则丝毫不逊最强的力量。

    刀芒划开一道白障,硬生生击破天外魔火,一时风声激荡,震飞衣袂氅衣,黑白之羽漫天纷扬的时刻,瞬忽间得一空隙,笑剑钝已腾空而起,再化被动为主动,迎击赤火双枪!

    一旦被天刀所指,便是九祸也无法再随心所欲,无法再顾忌山谷中人,而在魔火之中真正显出手持双枪的妙曼身形。红纱飞扬,头生异角,容貌绮丽,神情冰冷。九祸与武斗经验丰富的黑白羽氅刀者错身而过,当场攻守易位。

    轰然一声,山谷受余波激荡而扩宽。

    山石向外崩塌,唯有磁心之处地层稳固不动,仍然在阵法约束之中。

    风卷动尘埃,漫过圣戟……可惜了,神叹上的记忆刻痕只有一次,不能被九祸真身所接收,对布下此局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意思呢?

    尘埃之上,天刀与赤火应接不暇迸射万千火星。各出绝式,非简单能分胜败。

    最后一块完好的地面从圣戟所插之地往外寸寸龟裂,突然增加的引力,霎时拆分上空刀枪之争。

    是杜芳霖骤然引动磁源!

    早有所准备的天刀也不禁为之一晃,砰地削断了一角山崖,赤火沉重再度脱手,被九祸应变及时向磁源所在掷出。

    “剑扣七律泠松风!”

    杜芳霖并指再划,以气御剑,扫去一空之落石,同时击偏呼啸坠落的赤火。

    砰砰两声,双枪裂地而至,双双没入尘土。黑白之羽由天飘洒,继而一缕金发飞扬,羽氅忽而掠过杜芳霖身侧。笑剑钝凌空落地,以刀拄地:

    “好友!”用术的人范围性攻击总是波及面太广,就算有心理准备,也险些连人带刀从上面摔下来。

    尘埃四面飞散。

    九祸倒是及时抛下了武器,红影一晃,现身在圣戟的另一侧,红衣多出破口,唇角微微染血,显而易见刚才磁极变动的一刹那仍然是有受影响些微内伤。

    “你离开。”杜芳霖一扬衣袖。

    “嗯?”笑剑钝稍一犹豫,大致是知道时间将至,身影再往后交错,霎时金发飞扬,没入崖壁后方黑暗不见。天刀一直以白巾覆面,就是因为不愿轻易踏入江湖,会参与这件事,其实是另有理由。

    “此战结束。”九祸冷眼看着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刀者离开,“既然杀不了吾,墨扇之主,该履行承诺,交出铸天石了!”

    杀九祸的最佳时机,在落地的头颅变为五色妖姬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

    以圣戟为中心点,山谷中力量层叠交迭,无形成为明与暗之交界,此时一侧是九祸,一侧是杜芳霖。

    “圣戟在此,女后何不动手?”

    这一回,圣戟上已无任何暗招。

    因此九祸果然毫不犹豫上前紧握戟身,但杜芳霖袖中手指一扣,磁源压力只增不减。

    沉重之力量,由圣戟所在之地向上弥漫。

    此时,山谷中的磁力已压迫到极致。

    九祸慢慢松开五指,心中计算着时间。

    两人互相对峙,谁也没有先动。

    杜芳霖儒音缓缓:“汝想让素还真见到这一幕,从而察觉你我有所合作吗?”他当然不能轻易放开圣戟神叹,就这么让魔界拿走,岂不是怀疑的目光第一个就会对着自己。

    九祸神情不变,是对面的人先留下了墨扇之讯息,也是对面的人用铸天石引她现身,“哦,难道这不算是合作么?”另一手一扬,艳红衣袖扫过,地上赤火双枪纹丝不动,此时磁源压力已渐渐攀登极致,“莫非,汝想等素还真之到来?”这种局面可谁都不想看到。

    但最不想见到的人,一定不是九祸。

    “确实是吾先提出磁心源之一战。”杜芳霖道:“女后为何不引赦生童子前来呢?”笑剑钝离开之,他便一直保持平稳不变的语调,“螣邪比较更好用么?”若来的人赦生童子之天生勇力,说不定能代替原本的燕归人,抗衡磁源之力,趁几人忙着相杀的时候带走圣戟神叹。

    “汝果然在打吾儿的主意。”

    九祸道:“既然不是合作,吾又为何要遂汝之愿呢?”

    “素还真之面前,谁能与魔界合作。”杜芳霖袖中一指扣入掌心。

    平水窟外,屈世途回归之后,岁月刀痕一定会将圣戟被夺的消息传递给素还真。无论清香白莲人在何处,听闻此事首先想到的也一定是之前提起过的“磁心源”。

    现在的局面已不再是用铸天石交换九祸的性命,再是在于接下来要怎么在素还真的眼皮子底下,合情合理地转手将圣戟交到魔界手中。

    他是有一点遗憾。一回生二回熟,大力出奇迹,如果有赦生童子在这里,理由也说得过去,再用圣戟交换能促成圣元魔胎现世的双子之一,拿出去也能堵一下别人的嘴。

    杜芳霖袖中扣动指尖,“九祸,想让中原怀疑吾么?”

    “与吾界合作,汝自然能得到更多。”九祸依旧扣紧圣戟不放,凝眸直视,“现在是汝选择的时候了!”此时只要对方消去地磁之力便能夺得神叹,至于往后要怎么跟来人交代,让对面之人与中原彻底失去转寰,才是更符合魔界之利益。

    是他先主动在魔界留下墨骨折扇。

    此时之局面也该是他亲手促成。杜芳霖本来是想看一看这位魔界女王在临死之前,会不会因为得知未来而有所悔悟。

    但是不幸失败了。

    山崖上方突然传来“呜”地风声。

    一道莲形光华同时由远方而来,正是即将到来的清香白莲素还真。

    九祸心中警觉。她抬头的那一刻,就看到一方巨大黑影赫然穿透云层而来,卷动赫赫声威——

    “为何非要选择?”在这时,杜芳霖余音未消,“九祸,汝之属下前来助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