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儒门春秋全文阅读 第2分节

11 投石

    “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轩辕事,古今谈,风流河山。沉醉负白首,舒怀成大观,醒,亦在人间,梦,亦在人间。”

    伴随着气度非凡的诗号声,从云中降落的金色身影器宇轩昂,手持一柄金黄伞盖,正是苦境世外高人玄黄三乘之一人觉非常君。

    换成是百来岁的时候,杜芳霖会激动于认识这样一位前辈高人。但如今,春秋砚主却恨不得自己当初并未一时兴起,广而收购各家出版社,一不小心便坠入骤雨生那野人的圈套,接受了他与人觉一起成为专门讲述美食美景某本册子的特邀作者。

    论起同流合污之事,无人能比铸天手骤雨生更强。

    “久违了,春秋砚主。”

    人觉非常君的辈分要远超杜芳霖,但为人却是和蔼客气,不愧为人之顶峰一流的人物。

    杜芳霖把持礼数,之后道:“前辈。”

    他片刻后道:“吾,食素。”

    请务必不可再上肉菜,如青虫,竹鼠,烂鱼,怪虾一类。

    非常君刚刚收起了伞,此时刚要展颜:“哈……”

    却见谷中再度风起,吹动岩石兰花摇曳,又有雄浑语调鼓荡风云而来:“一凭逆水行舟,任由傲骨凌寒。扶梅不闻花意,冰雪折光如晗。莫问前程骤至,无过风雨一憾。铸天以求彻骨,刻心弭志挽澜!”这正是本次聚会的发起者铸天手骤雨生。只见山谷后方,一人黑发杂乱如草,胡须浓密如针,虽是不修边幅,眉目间却透出刚毅神采,裹一领灰鼠裘衣,肩搭白狼尾,腰悬青竹篓,大步流星而来。

    “能邀得人觉前辈而来,骤雨生当真是觉得此地蓬荜生辉……”同样为年岁不知几何之人,身为杜芳霖的好友之一,从未在所谓剧情中出现过的世外之人,铸剑师骤雨生常年野外奔波,行为不羁豪迈,率先拉开椅子。

    杜芳霖抬手合起了扇子:“这山谷若是你所属,可有购买地契?”一句打断叙旧之语。

    非常君静静旁观,选定一侧落座,并放下了手中的伞。

    铸天手骤雨生神情惬意,继续哈哈笑着:“山野之地么,随便选的。”

    看着满山崖石头缝里的野兰花,虽然没有什么名贵品种,但也赏心悦目,多配今日主题。

    两人入座,杜芳霖总不能继续站着。他缓缓动作之时,语气温雅:“那说不定此地实际已有主人,骤雨生可要一观地契?”这里属于那处国度一问便知,他能在顷刻间就去把这个地方买下来,敢不敢再与人觉套近乎,说一声愚蠢至极的蓬荜生辉!

    喔,有人炫富。

    骤雨生从随身携带的篓子里取出了类似陶瓷茶具的东西,心情好,不以为意:“那可就变成吾等前来赴君子之约,春秋你该主动奉茶。”

    杜芳霖眉头一挑,还真有人赶着上架主动投奔冥河。

    想起偶尔一次某人被逼展现茶艺,非常君口中滋味复杂,心情也很复杂。“咳。”身为前辈拥有主动维护友谊之责任,非常君轻咳一声,打断杜芳霖单方面不甚友好的例行叙话:“听闻铸天手有从泰西之地游历而回,该是带来一些人间好料。”

    “确实如此。”俨然一付人间好食友,骤雨生抖动肩上狼毛,眉飞色舞胡子翘起:“那泰西之地虽是茹毛饮血,却做得一手好烤肉,最上佳者选极嫩之肉,稍作炙烤,入口时还带有血丝淋漓……”

    “吾已食素,不食荤。”杜芳霖手持折扇,面沉如水。

    “那就可惜了。”骤雨生真心遗憾。

    非常君如有所感同样点头:“吾曾有幸食过,确实滋味非常。”

    “不过我有带来另一样东西,为彼处牧羊人偶然发现,用以提神之异茶。”从来不懂看人脸色的骤雨生乐观地拿出一小袋黑色的豆子,这从未见过的东西显然引起了人觉非常君的兴趣。

    “这是茶么?”

    “正确的称呼该是烤非,不过此名毕竟不雅,怕春秋兄会发扇将吾打出去。”

    “闻之异香,可是烤制?”

    “人觉前辈说着关键,此种异茶本为羊食果实,后被当地人丢入火中,才有异香传出。”骤雨生一边说,已是饶有兴趣地动手操作:“虽然可做汤料,也可加入糖脂等物,但若要品尝其纯粹香气,却还是单纯研磨为上佳。”

    一番操作之后隐约唤醒了杜芳霖前世记忆。他不动声色,等人将一小瓷杯深褐色液体推至面前,看人觉非常君品尝之后,才浅浅沾唇。

    味道很熟悉,香而苦涩,初入口者可能不太适应……这所谓羊食用的果实,其实就是咖啡么。

    好喝。

    野人总算偶尔也能做些好事。

    杜芳霖满怀心事,不知不觉已将一杯饮尽。再抬头,他已见到人觉非常君惊讶的神情,以及骤雨生开怀的笑容。

    “果真别有异香。”非常君也很欣赏。

    自己带来的食物终于被好友接受了。

    骤雨生心情极佳,胡须飞舞:“吾还是选取其中最最上佳之物,且经过特殊处理,比如取果让一种名为麝香猫之生物服用,再洗净粪便取未融之仁,异香更浓妙不可言。”他竟然又从篓子里揪出一团棕色毛球,那是一种体型像是长尾狸猫的生物,像是被憋了很久,身上都脏兮兮的,好像才刚刚吃下某种果实,脚爪肉垫上果然沾染着黑色小颗粒。

    “这是伴手礼。”

    铸天手骤雨生将麝香猫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捅了捅,对人觉非常君乐呵呵道。

    黑色小颗粒圆润地掉在桌子上。

    “味甚浓。”

    非常君很感慨:“天地造物当真神奇,若是如此,让其他身有异香之物种服用此果,会否有别样效果?”

    杜芳霖慢慢地放下了瓷杯。

    他将扇子从左手交到右手,然后将左手平放在桌面上。

    人觉非常君立刻警觉。

    杜芳霖猛地掀翻了桌子。喵嗷——麝香猫凄厉一声飞了出去。盘碟杯壶碎了一地,深褐色液体浇了骤雨生一头一脸。

    “哎呀。”

    非常君旋身而起,撑开伞盖,动作迅速不曾被波及。

    这还没算完。

    桌子掀翻的那一刹,杜芳霖人影暴起,一掌印向骤雨生胸口。铿锵一声,金铁之音,骤雨生袖中一物及时挡住,人不受控制同样跟猫一起飞了出去。

    非常君目光一闪,权衡瞬间,弃人而救猫。

    “哇!”骤雨生飞不见了。

    杜芳霖站在一地狼藉之中,目光不变,面色沉凝。他衣襟袖口难得乱了一丝,正是如此越发显得气势迫人!

    人觉非常君连落地都不落了,揪着猫凌空持伞旋身化光,“今日多谢招待,非常君不日将在明月不归沉再开一宴……骤雨生,珍重。”--本站免费APP阅读器正式上线啦!热门小说免费全部任您看!支持离线下载功能,让读者无网阅读更轻松!下载请关注微信)安装手机阅读器!

12 问路

    兰花从石缝中长出,越是崎岖,越见幽香。所以君子喜兰。但春秋砚主唯独钟情桃夭之芳华,这件事在儒林中并不是秘密。昔年孚言山十大弟子,喜好梅兰松竹者皆有。杜芳霖俯身以扇尖逗弄兰花,落在花上的目光越发显得悠远。

    骤雨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胡须沾满泥土:

    “自从你由道境回来之后,便一日一日不爱说话,不过是小小开个玩笑,打得这样残,哎哟,腰要折……”

    “装。”

    杜芳霖扬扇起身。骤雨生哈哈一声,松开扶持腰部的手,一时恢复挺拔姿势。之前杜芳霖横胸一掌看似力道十足,真正让铸天手不及反抗的,其实是随着掌力渡入体内的三道无形凝气针,才因脉气不通一时无法运功,惨遭被打飞。他与杜芳霖相识的时候武林中还没有春秋砚主这个名号,从西武林到现在已是数百年的朋友,说话彼此之间也不会太顾忌。

    尤其是当“外人”人觉非常君也已离去的时候。

    “听说你有事找我,我便不远千里回来了!”骤雨生整理胡须道,可能是之前脸部着地的缘故,清理出一堆泥土烂叶。

    杜芳霖手抚折扇,心中确认这定然是山上被困住的邪灵已同骤雨生有所联系,难怪这野人能如此准确地在北域截住自己的行踪。日后屋舍之外的阵法力量还需加强,或是此回手段仍不够狠,要继续调教那尾不听话的孚言山大管家红鲤鱼鱼吞墨。

    “吾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灵蛊山与黑狗兄?”

    杜芳霖道:“除此之外,玉匣枕的下落也要继续给予关注。”

    骤雨生似若回忆:“说来也是奇怪,你说的这个玉匣枕,两百年前一次珍品展会吾也曾见过,后来其主遭遇暗杀便一直去向不明。”

    玉匣枕材质特殊,能保存人之躯体最后一丝元气不散,自然也可以用来盛放人之灵识。

    “根据那邪灵最近提出的要求,吾是否可以猜测,这个玉匣枕的失踪与灭境那边有些牵连?那岂不是说,武林中存在邪灵一方隐藏的人?”

    骤雨生看似不修边幅,实则心中清醒。邪灵尘六梦虽然是铸天手先认识的朋友,之后却因佛公子一事多次与孚言山发生冲突,若非漂血孤岛一场变故化敌为友,也不可能让杜芳霖多了一位义兄。这让野人愧疚感概之余得了教训,再也没有随随便便就将自己认识的朋友往山上带。现在连杜芳霖都无法确定铸天手到底在野外结交了哪些人。

    “我心中有数。”杜芳霖从不妄言。在天命未受其干扰出现太大变故之前,武林中一切潜伏的危机从来都逃不过春秋砚主的双眼。这一点从昔年号天穹之祸被其断言能解之后,便有无数事例验证。故而他这样说,骤雨生便揭过这一页。

    “那我可就离去了!”骤雨生继续整理胡须,乐呵呵地道。

    “吾给你找了一位徒弟。”这边杜芳霖又道。骤雨生行动一停。铸天手隐于世外,其名声只在铸师一脉有所流传,但这并不代表骤雨生就只有铸剑师一重身份。杜芳霖语气悠长,似有所指:“你留下的路观图,吾帮你找着主人了。”

    路观图正是赠送北辰凤先的那一份,通往单锋隐流一脉一处隐秘地点,是被称为单锋源头的山崖。石壁上曾被神秘创者留下一道意义非凡剑痕,当今武林单锋流派多半是来源于此。不能说单锋创者所留之招一定就比单锋修者高明,但最初之理念毕竟是来源于此,所以山崖所在之地也不曾外传,唯有单锋一脉之人才会知晓。

    铸天手踏上放飞自我之征途前,将此处地点告知杜芳霖,一来是想借此告别过去,二来也是全了知交一片好奇之心。春秋砚主是否有借此学到单锋剑几分精髓,甚至如今剑法精进如何,骤雨生从不过问。但他是知道,除去琴棋书画四绝艺之外,杜芳霖是有传授过人儒门剑术的。

    “你给了?”

    “已赠予。”

    “那人……”骤雨生不小心揪下了一根胡须,疼得一咧嘴:“连我自己都无确定是否正确的路,你倒是干脆!”单锋隐流,有时候想想,就像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人自娱自乐,所谓“赋剑流觞”又有何实际意义。

    反正更改姓名的骤雨生已经离开很久了。

    “我知道了。”终究是沉默片刻,回忆起昔日那段时光,杜芳霖真真是擅长抓人痛脚,骤雨生目光有一瞬锐利,继而转为寻常,无奈:“还有何事?”

    “无。”杜芳霖合拢扇子。他也只是交待一声,若眼前人旧心未死,自然会有所行动。

    骤雨生哈哈一笑:“你啊你啊……”拿手指点了点,终究再未说什么,转身一拂裘衣下摆,大步流星而去,只听远远传来歌诀。

    “人生一世一癫狂,酒兴正浓何弃觞,铁琴奏歌响天宇,无非浊酒浇热肠……”

    这之后北隅上空风起云涌,连同中原之消息通过孚言山布置在武林中的暗线,源源不断送至南下的杜芳霖手中。

    首先是那日北隅皇城清除乱党,富商楚王孙初次展露武艺,以绝强掌力牺牲属下,中北辰胤一箭,只身逃离皇城。

    但与此同时,北辰皇朝大王爷北辰望竟然私下点兵远至城外百里樱雪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楚王孙的独生女楚华容捉拿归案。

    此事据说并未得到摄政太后许可,因此被朝臣揭发大王爷私会武将有不臣之心,又有御史弹劾以证据显示之前楚王孙曾向北辰望长子行贿,口风急转而下,最后变成大王爷图谋不轨结交匪徒故意发兵保护妖人楚王孙之女。刹那间,等不明就里遭人算计的大王爷带着楚华容回到皇城,面临的就是自己三弟北辰胤引君入瓮的屠刀!

    至此,北辰元凰登基掌权的最后一丝障碍也已被除尽,大王爷家眷无一生还,唯有次子不知下落,府邸血流成河,北辰望被打入狱中最后绝望自杀。从朝臣口风转变中,能隐隐约约看出其中有玉阶飞的引子。一旦下定决心,这位北辰太傅的动作可谓是雷厉风行。

    但有一件事惹人三思,是谁假传圣旨使北辰望中计,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点兵攻打樱雪山?北辰太后还念有旧情不会这样做,北辰胤自顾不暇。在杜芳霖还未有彻底离开北域之前,玉阶飞有差人秘密送信询问,可见也不是太傅手笔。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能审时度势顺水推舟如此,该是除去地理司之外的另一股潜伏在皇城的力量,疏楼西风!

    苦境中原。

    血龙湖一会之后,龙宿阴谋得逞,一杯茶放倒剑子仙迹,趁嗜血者未发现不对,依约私会冰爵禔摩。太过自高自傲的冰爵不曾提防人类反噬,在阳光下化为粉末消失,还给好奇心太强的儒门龙首提供了不死不灭不惧阳光的嗜血者之身。

    为此苏醒过来的剑子仙迹伤感之余,发动另一位好友佛剑分说持佛碟赴疏楼西风之约,逼疏楼龙宿写下再不插手嗜血者之事的保证书。若说这件事为什么杜芳霖知晓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随后旁观作为见证的秦假仙实在是拥有一张令人喜闻乐见的大嘴。

    在春秋砚主踏入中原地界的时候,据说嗜血之祸已然瓦解,闍城毁于剑子仙迹手中,嗜血之主西蒙则死在立场倾向人类的同族查理王的手中。闍城一灭,其余嗜血者望风而逃,再度潜入黑暗,只余一名半血邪之子似有一心向善,披头散发苦行一路,向着西佛国踽踽而行。

    等诸事已定,杜芳霖已正步行向疏楼西风。算算时间,按照北隅最后消息送来的内容,此时是弃皇位而走的北辰凤先出城的日子,也是新任帝王北辰元凰登基的日子!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有人以诗号迎接来客。

    儒音饶舌,偏又古拙而雅,听了一辈子杜芳霖早已习惯。他将手中百铭千转扇以拇指缓缓推开,就见墨玉为骨空白一片的扇面上出现一枝极为灵动的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本站打造免费无错误无广告小说APP上线啦!已经有300万的道友选择了本站APP,各种网友经典书单推荐!不用再担心书荒问题!关注微信)下载小说客户端【

13 儒门

    何谓儒门?一群接受了同一个思想被团结在一起的修行者,却又因思想之分歧而分成不同脉的人。

    儒门究竟起源自哪里已不可考,典籍秘录中也只留下一个总结出修行纲要礼法六艺“至圣先师”的名字,而究竟是指一个人,或是很多人,杜芳霖私以为该是后者。仙有仙道,佛有佛经,儒门以人为本,总脱不了天下纷争。北域之行收获几何,正是其中一例。

    当春秋砚主踏上疏楼西风之时,疏楼龙宿正趁着天云疏朗,立于小楼之前庭院之中,持笔伏案细细画着一局棋。大龙受困于零散,有分而蚕食之势,正是杜芳霖在北隅皇城用以困住北辰胤的那局棋。棋之一道,他虽不能自称天下巅峰,却已得其中三味,用之以阵,更是神鬼难测。

    疏楼龙宿画着画着,叹为观止。这局明示以棋,又与战阵相关,且蕴含有集结群力围困之法,幸好北辰胤悟性不错,亦能有所得。

    而那正是对付楚王孙,替针对地理司所布之局赢得时间的关键。疏楼龙宿拾起团扇,手指抚摸扇柄名贵宝石心想,便是失败那人也一定已准备好另一套办法,无论结果如何左右不出意料。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玄黑儒袍面容疏朗清雅,唯有表情似若静穆的儒者,正一手摊开墨骨折扇,在左近扫地侍者默言歆躬身行礼下,一脚踏进了疏楼西风的正门。

    血龙湖那次私访不算。这还是百年以来,建立近乎千载的儒门天下两位执掌者的头一次会面。

    “龙宿,汝逾礼了。”杜芳霖远远便将折扇前指。正从后方收到传唤匆匆带着茶具而来的穆仙凤立刻放缓了脚步,思索片刻,决定先泡茶再出来。

    疏楼龙宿华丽宫扇一扬,案上棋谱立刻随风而化。儒门六艺为根本,礼御乐书数射,无论哪一种说法总以礼为先,可见礼法不可逾越。“夫礼,冠、昏、丧、祭、乡,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砚主多虑了。”

    身在儒门,是熟知礼法而狂傲,而非是不通规则之自大。

    杜芳霖“呵”了一声,已不会发生的事情是没有什么好追究的。说到底儒门天下的利益与他自己息息相关,这块招牌要是倒了,也会砸伤孚言山。

    “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春秋左传之释义,原来龙宿也还记得。”

    上下尊卑,伦理纲常,儒门等级之森严,往往没有情面可讲。

    论尊卑,儒门天下之中,龙宿为首。说伦理,曾与太史侯论交的杜芳霖却位列前辈。不过坐在这里的两个人,都不喜儒教内部那种只看等级不问能力之作风,此时两句话的功夫,穆仙凤已使人送上案几,备好茶水。于是杜芳霖便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他之前就有看见疏楼龙宿正在研究的棋谱,不然也不会说出那句话。一方面算是敲打,一方面也是提醒。

    三教已避尘而去,却并非完全不存。旧的制度仍在运行,是人便脱不了尘世的规律。儒门天下后来那般无所作为,其中缘由不无与疏楼龙宿之过分作为有关。礼,体也;得事不体,后事难继!

    “傲笑红尘可有安居乐业?”没有了傲笑红尘拖着残躯远行北上三千里,武林当少生事端。

    “伊自然是满意的。”有了台阶下的疏楼龙宿如果还不能把方方面面都摆平,这个儒首可以被弹劾不用做了:“砚辅远上北域,倒是见证了一番‘雷霆雨露,皆为恩情’。”北隅政权一夕改朝换代,一日血流成河,对比起来究竟是谁比较更过分?

    “礼之於人也,犹酒之有糵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

    杜芳霖声音淡淡的,认为自己不过是以雷霆手段针对小人,最终得利的其实还是北隅百姓。他抬手,抿了一口穆仙凤送上的清茶:“况且‘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地理司当然不能算佳人。

    这个指的是疏楼龙宿的人。

    “耶。”沐浴在辉辉阳光下,疏楼龙宿抬扇掩面,端是一身华彩风姿卓越:“许久未见,砚主仍是这般‘千障悠远,诗墨潭寒’。”用形容砚台的词来形容人,大概是指此人越来越黑。

    杜芳霖放下玉杯,结束这个话题:“沧海遗珠。”

    旁听的人如云绕雾,疏楼龙宿目中精光一闪:“昆山在北。”

    有一首诗同时写到这两物,在这种时候提起,自然是与北隅有关。杜芳霖的意思是,你的人,恐怕遗漏了什么。

    “兵戈之地。”杜芳霖起身拾起扇子:“其余事,你自己查。”要给龙宿找点事情做,免得再看傲笑红尘不顺眼。何况北隅皇城确实还有一桩利益可图,非常适合此时的龙宿。

    之后杜芳霖直接回去了孚言山。

    久未归来,山道依然干净整洁,但屋舍中已然没有了邪灵踪影。大概是见他已见过了野人兄,所以破阵而走,还拐带了一名小弟子,正是孚言山大管家鲤鱼精鱼吞墨。

    桃花依旧。杜芳霖坐在桃花树下,自然有侍从送来了毯子。从年岁而论,他早已是位老人家,近年来越发不喜动弹。但算算时间,恐怕真正清净的岁月即将一去不复返。不知不为,既然知道了一些什么,如若不做,则易成障。

    大地轻微震动,由西北方向起,是嗜血者余孽邪之子已入西佛国,引动了一股极为庞大的邪之力。从此时起,西佛国鎏法天宫将迎来一重佛劫。

    “藏识本非染,清净无暇秽,长时积福智,喻若净月轮。”

    西佛国统治者,小活佛梵刹伽蓝要亡了。

    接着东方天穹,有一缕清气陡然冲破云层,一阵风将天边云霞吹散再凝,隐似莲形。曾被游历中原的小活佛捡到魂魄的某位中原栋梁终于因缘际会以纯净之体回归世间。

    “可喜可贺。”杜芳霖位于桃花之下,捻起一颗棋子:“……清香白莲。”

    孚言山上有鱼归来。

    红发青年鱼吞墨前身本为孚言山灵,后因变故入鱼身重修。他一回来,整座山灵气跃动,桃花越发显得娇艳。杜芳霖看着心情也好上不少:“可有所得?”

    这尾鱼擅画。

    “春秋,你那样重视北隅,我就去看了看。”红发青年两手平举一张纸,目光清澈一脸单纯:“是这个人吗?”

    淡淡墨痕,描绘着一名高高在上的帝王,赫然正是年轻的北辰元凰,而皇座之下则是万民臣服。杜芳霖甚至还看到,在匍匐的人群当中,还有一人簪似竹,手持扇。看着这画面,令人想起消失在历史之中的另一幅画,那也是北辰元凰,却是脚踏着累累尸骨。

    “这样很好。”杜芳霖道:“你辛苦了。”

    “游山玩水,我不累。”红发青年很快活地道。

    “嗯。”杜芳霖又抬手拈起一颗棋子:“既然不累,那便再下山一次,去帮吾监视一个人。”==本站小说追书神器上架啦!所有小说光速追更,让书迷不在煎熬等待,不错过任何精彩章节!书虫必备!关注公众微信号 zaixianxiaoshuo (按住三秒复制)下载本站阅读器!

14 迷雾

    北隅皇城,诸事初定。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与边关之外游牧四族修好,为此废除竞技场制度,从国库取出宝物圣琥珀,亲自打开通往四族圣地瀚海原始林的道路。

    这一日,北辰元凰一身明黄龙袍,头戴珠冕,身边伴着将军王北辰胤一行人顺着圣琥珀之指引,来到位于北隅和四族交界之地的神秘地点瀚海。此时烈日炎炎,面前却是潮湿阴暗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绵延森林,内中大树苍天,能见度不足一丈,一旦进入极易迷失,只有依靠月光之指引才能找到正确的路。但瀚海原始林中似乎暗藏凶物,一连十几日所派进去的兵士接连遭遇惨亡,仅有一人满脸血污仓皇逃出,神智近乎疯癫。

    又不能采取火攻,森林水汽充足,一般火焰燃烧不起来。但自然有尽,人力无穷,倾一国之力,总能达成目的。北辰元凰看看时辰,目光与身边另一侧一名一足残疾的抱琴乐师对视一眼。北辰胤一声令下,即刻有人运来大桶火油。一路火油开路,不惜代价,沉寂已久的瀚海原始林从最外围开始有火光向内推进,一时内中所有畏惧火焰的生物为之喧腾。

    这也似引动了恐怖黑影。

    突然负责布火的兵士齐齐吐血,瀚海深处仿佛一声闷雷,气劲压来,立刻冲散火油之焰。火油分散,附近兵士纷纷遭殃,飞溅的火焰触之即燃。

    “啊!”“救命!”奔散而逃的北隅兵士将火焰带向更多地方,北辰胤毫不犹豫一声令下,身后亲兵以弓箭射杀,残酷之手段镇压乱兵,大桶火油被继续向前推进。暗处黑影见威胁无效,冷哼一声,掌风无情剥下一名兵士之面皮,趁着鲜血淋漓之残忍震慑人心之刹那,仗着艺高人胆大,冲出隐蔽之所。那人一身脏乱衣衫,毛发蓬松,脸部赫然是一个肮脏猪头,“死来!”一声阴邪,隐居在瀚海森林的皮鼓师一掌勾魂,冲破四周守卫,欲夺主事者北辰元凰之性命。

    就在这时,那跛足乐师突然丢弃怀中瑶琴,右手一翻袖中显露竹箫,一缕箫声绕魂,刹那令得皮鼓师神智为之一震。

    短短一瞬间,战阵改变,在北辰胤的操纵下,埋伏在四周的精锐之士两耳塞着特质的音塞,转为防御玄音催命而来。诗号由上空响起:“一生无梦一声笑,一步情天一步遥。”

    皮鼓师脚步一顿,向后已被人截住退路。那赫然也是一名手持白骨为箫的女子,侧身躺在红纱飘飘的软榻之上,神情柔媚微露酥胸,抬手起腰之时似有无限风情:“长郎啊,你今日之模样,真是让人心疼……”箫声勾魂,不敌女子上挑之低魅嗓音。

    短短瞬间,北辰元凰又再度被四周护卫护在后方,帝王銮驾向后挪移,为前方之人让出战场。“范凄凉!”在皮鼓师恨急怒急野猪面部下方切齿之音缓慢传来的时候,北辰元凰却想起老师玉阶飞所说之内容。北域沉寂已久的三玄音世家,一者隐入瀚海,一者避居相思海,一者开创情天十二重,内中隐情已不可考,如何操纵才能替北隅赢得最大利益,当看选择……北辰元凰又该如何选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信任另一个人。

    在看似与北隅联手引诱皮鼓师出面之后,范凄凉缓缓起身。她突然心中惘然,有多爱一个人,就会有多恨一个人,恨不得扒皮吮骨,将所有灰烬全数揉入自己之骨血!然而四周战阵却突然变了,从她之侧方,无声在身后合围,不但截断退往瀚海的路,连她自己也被围在其中。

    “这是!”骨箫骤然察觉不对。皮鼓师蓦然向后退入北隅兵士之中,十面事先备好的大鼓轰然降落在场,十道灭元阵启,鼓音回旋,内中之人生机渺茫。“吾之仇人,吾之继母,赠吾这张脸皮,吾该回敬什么呢?”皮鼓师笑声凄厉:“杀!”

    孚言山上。

    桃花芳华之地,红发青年乍听言,脸上顿时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自己偷跑出去玩,和被人差遣下山,自然是两种不同之心境。见那尾鱼露出孩子一般别扭的神情,杜芳霖一拂衣袖,示意其往左近而来,低声吩咐了两句话。

    红发青年两眼亮晶晶:“真的吗?”

    “当真。”杜芳霖道。

    鱼吞墨:“随我意?”

    “随你。”

    收到确切答案,红发青年欢天喜地丢下画,在林中向后跑远了。杜芳霖抬手摘下两朵桃花,化为两封信函,以青鸟传书向外送出,一封向北,一封向南。

    北隅皇城那边,疏楼龙宿之动作想必已经开始,不然玉阶飞不会通过疏楼西风的关系,向孚言山送来一封字里行间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抱怨的书信。

    信上一边说砚主将元凰教得很好,虚实之道已实际应用在瀚海原始林一事上,以出兵剿灭贼寇情天十二重为报酬,请来昔日三玄音世家之皮鼓贺长龄为客卿护卫皇城,并已开启原始林中暗藏的圣水源,以此为条件换来了常扰边关的游牧民族之臣服。一边又说,三十六口叩魂钟铸造不顺,因龙气之事引来替地理司报仇的邓九五等一伙若干人,趁吾皇出兵之时攻击皇城,幸奈疏楼西风之主派人援手,且有二十四口铜钟率先布置,方能免除皇城之危,可惜太后为护江山社稷而亡,化为金人不复生机,此重重危境独木难支,寻求支援。

    “哈。”

    杜芳霖置之不理。能有办法逼出疏楼龙宿暗藏的人,以区区不全的二十四口叩魂钟退去邓九五等一行人,能借刀杀人让太后身亡解除其弟子最后一重身世危机——这看似游刃有余的行动,说玉阶飞没有对付邓九五等人的方法,也只能去骗骗邪灵。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封被送至孚言山的信。书信来自北域神秘组织钜锋里之主铸剑师令狐神逸,不知从何处寻到了骤雨生,辗转转交给杜芳霖。信函措辞简单,有些客气,大概是北隅已将叛党星象高人地理司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一直在追查一件百年前血案的钜锋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才书信询问插手此事的春秋砚主,可知当年为抢夺兰若经而制造骇人血案者是谁。

    那个人当然是已经变成地理司,听说已彻底陷入疯狂的隐世高人圣踪。

    直接揭晓答案未免太过无趣。

    杜芳霖的回答是,派人将这封书信转交北隅皇城外十里神之社。

    神之社的主人六丑废人因此与孚言山建立联系,青鸟所送的两支桃花之一,正是送给这位树下奇人。

    “天将变了。”

    杜芳霖抚扇站在孚言山顶,身后的影子有一瞬扭曲,邪灵尘六梦的声音低沉自黑暗而来:“你近日,动作频频。”

    “你近日来往此地也是频频,小心引来麻烦。”

    “你几时怕过麻烦。”黑影傲然反问:“你要入世?”

    “吾本在世中。”

    “不是说天命未至?”

    “只是天时合适。”孚言山上能感受远方传来的第二次震动,属于西佛国的那颗星辰又再度亮起,想来佛劫已过,佛子重临,这震动是双佛之乱已解除的象征。

    疏楼龙宿动作好快,大概是将鎏法天宫翻了个底朝天后,终于解开其中秘密。双佛会面只能留下其一,有其时序,一旦破坏佛气之冲突会损毁地脉。而造成双佛同时存在这局面之关键、西佛国小活佛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一位,正是被人藏在北隅竞技场中。这原本是圣踪给自己留下用以解开佛牒秘密的东西,却被两人联手摘了桃子。

    “也许届时,我会需要你之援手。”杜芳霖以折扇敲入掌心,慢慢转身。

    被隔绝出山顶空间,独属于影子的黑暗之中,隐约似坐着一道怀抱暖炉风姿清瘦的白氅人影,声音低沉显傲:“这样倒是好,你又欠邪灵一事。吾要想想,该怎样要你还。”

    “哈。”

    杜芳霖折扇一扬:“随你。”

    日落星沉。

    孚言山灵不曾回归,突然一日地气更易,满山桃花一日落尽。叶还未生发,已随花瓣凋尘,光秃秃的枝头似是叙说不祥。

    一股邪魔之气伴随映亮了夜空的邪火之芒从天穹黑洞中霍然降临。从山顶向火云看去,那个方向正是天地奇景之一阴阳日月昏。曾经的北域人邪终于完成了使命,曾被引入佛门之局的吞佛童子再回人间,开启又一重苦境血劫。来自异界,曾几乎毁灭道境的火焰魔城成功降临,炽热之魔火顺着城郭向着四野蔓延。

    这火焰蕴含魔魂,无法消灭只能转移,所到之地,千里焦土!

    让苦境大地深陷未来十几年噩梦,让正道之人几近凋零惨亡的异度魔界之乱就此拉开序幕。

    在桃花坠落之时,杜芳霖人已不在孚言山。

    他正位于已被黑暗夜幕彻底遮掩的阴阳日月昏,踏足一片赤红血火之中,手中折扇凌空一旋化出一柄古朴雅致之长剑,直指前方似虚似幻巍峨险恶的火焰魔城!--本站免费APP阅读器正式上线啦!热门小说免费全部任您看!支持离线下载功能,让读者无网阅读更轻松!下载请关注微信)安装手机阅读器!

15 玄宗

    上古时代,与苦境并列的道境曾遭遇一次毁灭性的灾难,只余方寸之地,只留下一个门派。许多年后,灾难源头异度魔界再次袭来,与道境仅剩的派门玄宗发生过绵延许久的惨烈战争,最终以玄宗与魔界共同被封印为代价,让人间停止了战火。

    但祸患仍然存在,并向一邻相隔的苦境派出使者吞佛童子,意图毁灭封印投影,正对应着苦境北、中、西三处佛脉,让异度魔界以另一种方式脱离封印再度降临。这场灾难在北域佛门奇人一莲托生牺牲性命的拖延下,时至今日才拉开序幕。

    火焰魔城凌空降临,击散日月奇景,将天穹化为血海,大地如同炼狱!

    杜芳霖踏入这片领域,途中曾见到此时被火焰魔城所占领的阴阳日月昏原本主人,苦境魔族阴无独阳无偶。虽然异度魔界也是号称魔族,却和苦境土生土长的魔类并非同一种族,彼此也许相性不合。总之阴无独阳有偶哇哇乱叫从天而坠,在魔火袭来一刻仓惶逃窜,连身边经过了什么人都没有察觉。

    魔火由赤红魔城而发,向着方圆百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火焰无物而不燃,内中魔灵无时无刻不再发出凄惨哀嚎,那些都是曾经丧生在魔之火焰中的灵魂。

    杜芳霖手中折扇一展,一道朦胧金光伴随向前之脚步,向四周连缀成网,所到之处魔火似有感应,有瞬间之凝固。在这瞬间,他之声音已在天地之间响起:“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

    火焰渐渐熄灭。

    魔火中的灵魂在饱受煎熬之前,也曾为人。人,为天地之本。

    “惟人为天地之心。故天地之生此为极贵。”折扇再扬,玉骨丹心,有赤金之字迹随着一言一行,在逐渐将整个方圆百里皆笼罩在内的金色脉络上连缀成文,儒教无人而不礼,无礼而不为,礼法非是约束,而是规则。人,正是因为规则之存在,方能脱离禽兽之属。

    一道火焰猛地从天外袭击而来!

    正是火焰魔城察觉魔火受阻,意图消灭来人。杜芳霖折扇一旋一拨,火焰未至身前已是融入四周,一缕清风扫去炎热,文字成文织就金色脉络,赫然刹那锁住百里范围内之地气流动。魔火凝固成赤红之冰,魔灵有一瞬之解脱清醒,仿佛随着那清雅淡然之声恢复为人时之神智——“走!”“快走……”“此地留不得,你,快走啊!”无尽之嘈杂,是凄切之哀求,殷殷之悲唤。死后能化为火中魔灵永坠无间者,大多数都是死在昔日道境战场上的修者,这其中或许也有杜芳霖昔日认识的人。

    “喝——”

    火焰魔城再度应对,无数劲风接连化为火焰,呈现百般变化,意图毁去金色地网。杜芳霖抬手并拢折扇,削断面前袭来之魔火,微微凝眸,突然拔空而起,直面火焰魔城。

    曾经魔界之战,他有一名弟子死在道境,至今尸骨无存。

    自那以后,孚言山上众人分散,只余桃花己身孑然。

    “人间诗酒无尽藏。”

    杜芳霖并拢之折扇化入风中,随之成型的则是一柄雅致而古朴的长剑,剑柄铭刻日月山河,两翼悬挂白玉,剑身如墨,锋锐似钝非钝,介于开锋与无锋之间似有中庸之意,而剑脊正中刻有七个字,正是一句诗号——人间四月芳菲尽。这柄诗酒之狂为金子陵昔日所铸之剑中不见记载的一柄,一出世即刻有两枚金色文字离剑而起:人、间!

    “人”向前,“间”入土,镇压魔气困魔城!杜芳霖并指一划,剑芒骤然破空,一道激荡无形空间,赫然是穿透了无穷魔焰直达魔城深处。

    一声由灵魂深处发出的咆哮,无形之波痕激荡了四周魔火,寸寸崩散封脉金网。六道光芒积极而来,迎向破空剑芒,隐藏在似虚似实之间的火焰魔城震动了方圆百里,其咆哮声冲散了漫天火云。这魔城并非实体,真正的异度魔界却是隐藏在背后的异空间内,然而杜芳霖那一剑却正正冲击了空间薄弱之处,导致迎面而来的六道气劲受空间干扰无功而返,反而是剑芒刹那双分如一个“人”字,横空斩断火焰魔城!

    远远看去,矗立在高处的魔城赫然上下分离,剑芒震撼空间,波纹肉眼可见。

    芳菲已尽,桃花飞谢。

    剑芒之后,是点点绯红飘散,融入火焰,刺痛魔魂。“啊……”“哈!”“呜呜。”七情六欲侵袭而来,从下往上腾空而起,欲要引动人之魔障,将来人彻底融化在魔火之中。但杜芳霖墨色衣袖一拂,无形之儒风再度压过魔火,“君子风!”飓风从上往下扫来片刻清静,双足踏上硝烟未散之土壤,在重压之下魔火不甘蛰伏。杜芳霖折扇一展,人与剑一起已消三在风中。

    “吾等你们。”

    听似温雅的声音直直穿透了空间。

    是宣战。

    战意高昂,那斩断火焰魔城的剑芒还未完全消散,异空间内陡然传出愤怒咆哮!这是挑衅。一招破除魔城幻象,至始至终未曾将脚下魔火看在眼中,此人是谁,为何招式如此熟悉?“他是谁?”“是谁!”“三路守关者无功而返……”“吞佛童子的计划失败了!”“此人以身为饵,便遂了他的愿。”“挑衅魔界,有死无生——”魔界六先知情绪各异之语调,从魔火聚集之深处黑暗接连传出。这正是火焰魔城初次降临,还未向苦境展示存在,却已先被人揭穿根脚。

    “魔火灭世……”

    “纳天下为吾魔土!”

    但魔之火焰却还未曾熄灭,挣脱儒风束缚后,更是越演越烈,在异度魔界的控制下赫然向着更远方向蔓延,向着无穷无尽的苦境大地去吞噬。

    在道境。

    当三处封印被破解,当年与异度魔界共同被封印的道境玄宗也立刻同一时间脱离了异空间的束缚。然而作为先锋的异度魔界吞佛童子已事先排布阵局,与闍城嗜血者覆灭后所留下的败血异邪建立合作,先一步通过黑暗道来到玄宗驻地封云山前,以六字逆封阵阻挡玄宗出关。

    却不料有一名红发青年早早就已一路跟随败血异邪王者夜重生的脚步,在同一时间来到道境。进入黑暗道之后受境界之隔阂,山灵与山之间的联系中断,孚言山一夕落尽所有桃花,正是一个信号。

    黑暗道附近,鱼吞墨正站在距离封云山不远的山崖上作画。他虽然化为鲤鱼,记忆也已缺失,曾为一山之灵的本能却未完全失去,天性喜好亲近名山。

    封云山灵气飘渺,看似无人,活力仍在,在红发青年眼中自然是一等一的美景。爱做画的人,十分厌恶有人半途打扰。当败血异邪之主夜重生着手准备布下封云山封印时,一幅画已完成了一半的鱼吞墨感觉内心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杜芳霖那一句“随你”还在耳边,红发青年率性抬手持笔一点,正是“聚气为墨书写山河”的画中功夫。他以封云山本身未散之灵气为墨,无上画技在片刻间绘出一幅新图,宛如一层皮赫然取代了原本的封云山。夜重生正凝神专注布阵,完全不曾注意到自己目标已有轻微改变。

    而这个时候,杜芳霖已来到阴阳日月昏的边缘。

    吞佛童子以佛魔之气接引异度魔界降临人间,与此同时玄宗封印彻底瓦解,封云山灵气有感刹那冲破鱼吞墨所布置的倒影,宛如画布从中分开,夜重生倏然一惊,发现自己所布的逆行之阵赫然失去依附而消散。云雾聚拢再分散,云中玄宗山门现,三道光芒刹那冲破百丈云路,挟万钧之势合围败血异邪。夜重生见势不妙,向后退入黑暗道。与此同时,也有一道白衣身影踏足山崖之上,光华散开后显露其中怀抱赤琴的女道者身影,正是玄宗六弦之一赤云染。

    “嗯……”破封之时已感觉前有阻力,出关之后却发现是有人布阵在前,阻挡了另一道欲将玄宗阻挡在异空间内的封印。如今山门洞开,由气息来看,专心画画的红发青年应该是友非敌,而封云山下的另一伙邪人自有同修去对付。赤云染见鱼吞墨挥笔凝神十分专注,不由开口:“你——”

    嘘。

    红发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提笔一横一扫在山峰绘上最后之云气,就见纸上一山巍峨,道门俨然,光芒普照,云海悠然……“真好看。”鱼吞墨这才收起了笔,单纯转身抬起头:“这是你的家吗?”

    红发青年眼神清澈,专注于画。本为质疑而来,赤云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被阴阳日月昏造访而来的儒者一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异度魔界,等察觉玄宗出关之事实时,一切已是尘埃落定。

    杜芳霖功成身退,却去了另一处地点归还手中之剑。剑是从剑冢中临时取来,剑冢设在距离黑暗道不远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座已被废弃的剑炉,埋藏了一段让人不愿回首的往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持扇的儒者将诗酒之狂送回至剑冢之中,挖开的地方竖着埋藏了一个盒子。在给诗酒之狂留下余地之外,盒子里还埋藏了两截断剑,剑身赤红剑脊如骨。

    “吾答应过你,不会让道境之事在神州重演,这只是第一步。”

    杜芳霖重新埋藏剑冢,持扇起身:“为师决不食言!”==本站推出的一款免费小说阅读手机软件。为您提供丰富的小说资源,支持无网络阅读!为了节省手机流量。请关注微信)下载免费阅读器!

16 红月

    道境通往苦境的黑暗道中,一场爆炸几乎将两境通道全部打开,玄宗解封后三道光影联袂追击败血异邪之首天蚕蚀月夜重生,为首之人一道琴音清冽:“怒海苍涛!”琴音三叠,气劲如层层浪涛,转攻为守,布下防线,抵抗夜重生趁黑暗扫荡而来的蚀夜邪能。另两道光影一左一右,两道剑气夹击而至。夜重生弃轿而行,异于一般生物的体质使得其能在抵抗琴音之同时,分出两手弹开剑气,旋身护住功体稍查的下属伏天塘:“破圣邪能!”

    正邪冲击,扭曲黑暗道中原本不稳之空间,爆炸截断了玄宗之人继续追击的可能,也毁去了余下被遗弃的败血异邪众。“离开!”为首之光影护住同修,退离黑暗道后,三人在封云山下与巡视全境的其他道影聚首。

    为首之人身周光华未散:

    “损失几何?”

    “除去功力不济的几名弟子迷失在异空间内,其余众人安然无恙,只是消耗众多,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

    另一人道:“赤云染已去探查那名相助之人的武功来历,似是与昔年助吾等拦住魔界魔皇之人有关。弦首,可要往苦境圣域派出使者?”

    “此事不急。”为首之人正是如今的玄宗之首,护体光华下语调沉静:“先安顿诸人,查探虚实后,再做打算。”

    “是。”

    光影四散而去。封云山巅,重临世间的玄宗山门光华逐渐散去,被无形之阵所笼罩,看不清后方存在的建筑物。在这个时候,红发青年已收起了画具,与新认识的朋友赤云染友好分手,并谢绝了前往玄宗做客的请求。

    鱼吞墨在黑暗道遭受冲击的时候,就已隐隐约约感受到孚言山之变故。他心情有点不太好,收拾起画卷离开黑暗道,入苦境后不分昼夜急速往故乡而行,直到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开,一路心痛地看着光秃秃的桃树,踟躇舍不得踩踏地上的桃花。

    “喂——”及至雅舍,四处找不见熟悉的人,鱼吞墨半途拦下两名手持花锄的葬花侍女:“人去哪里了?”杜芳霖不在家,这人能去何方?又是中原吗?

    两名侍女敛袖屈膝,“砚主临行前有吩咐砚灵可自由行动,不必留在山上,只是不可接近魔火与琉璃仙境。”其中一名手握锦袋的披发少女谨慎有礼:“砚灵可要去往中原游历?”

    “哼!”强行拦路的鱼吞墨撇嘴:“他自己去玩儿,却想把我留下守门——说这句话,分明是想诱惑我去琉璃仙境看荷花。”

    魔火有什么好玩的!琉璃仙境倒还有些看头。但那座山几次失去灵气,活力不足惹人生厌。

    另一名年龄稍长的女子手持花锄,神色柔和:“那砚灵要留下与吾等一同葬花么?”

    鱼吞墨神情再度踌躇。山灵虽然天生心有七窍,有时候却也摸不清此山主人的想法。也许留下,正是那人刻意留话之诡计,也许离开,反而会落入揽事奔忙的陷阱。思来想去,愁眉苦脸,鱼吞墨一丁点也不想遂了春秋砚主的愿。

    “伊让吾出门,吾偏要回屋睡觉!”鱼吞墨表情十分严肃,有三分杜芳霖不言不笑之气势:“吾回去了,尔等好好清理,莫要怠慢桃花……也许,也许等我睡醒就会出去玩,你们也不许阻挡!”

    “喏。”侍女顺从低头,各自偷笑。

    果然哪怕心知肚明,砚灵最终还是遂了砚主的愿,在这多事之秋留在孚言固守山居。如此一来,砚主在外之行动也便自由得多。至少孚言山上,有山灵存在,外人轻易不能动此间一草一木!

    而这时在阴阳日月昏。被一剑“拦腰斩断”的火焰魔城已失去了作为诱饵的存在价值。在层层魔火的遮掩下,这座城根本只是凌空而来的异度魔界从异空间向外折射出的投影。并非真实,却也非全然的假象——当被诗酒之狂点破这一点,异度魔界立刻改变策略,轰然一声魔城虚影化为一团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向着四面八方急速射出数百火龙,宛如一张巨大的魔网猛地吞噬向苦境。

    这非是正邪之争,而是毫不掩饰的侵略行径。在一半黑暗的天穹下,条条火蛇如流星般扎向地面,瞬间吞没沿途所经过的一切,人、植被、村庄,只剩被魔气侵染了地脉的漆黑焦土。

    异状引来旁人。第一个到达的是一名脸上脏兮兮衣衫打满补丁白发苍苍带着破布帽的乞丐,看似年迈眼神倒是清明,一手持着木棒,一手托着陶钵,刹那分开魔火闯入赤土深处!

    这老乞丐实际上正是当年参与道境玄宗与魔界之战的三名来自苦境的异人之一,名为四雅杂诗郎。在双足落地的瞬间,已察觉下方不对,正逢三道火蛇如有意识凌空袭来,老乞丐猛喝提气,手中陶钵旋空而起,化为飓风收拢四周魔火。“嗯?”露出的空地上赫然留下道道沟壑,笔画之间尽是文字,“是缀文行藏之法,果然是——”四雅杂诗郎心中一动,四周魔火立刻挣脱束缚转而反扑。“老骨头要焦!”

    不敢再多做停留,证实之前见到的虚空剑痕之来历,老乞丐一棍扫飞天际火蛇,猛地撒手抽身后退。陶钵急速旋停,带起的风反而将聚拢之火蛇吹散,与四周魔火对撞,轰然惊天动地。

    “哎呀!”

    另一人随后而至,被这漫天火光逼迫不得不再度后退至一旁安全地带,正巧看见四雅杂诗郎离开之光影:“咦……”

    略有所思的语调背后,是一张清俊耐看的容颜。这人白发束着莲冠,一身紫衣白裳,背后斜背剑袋,臂弯挂着拂尘,看其断眉苦相赫然正是苦境如今武林最大的支柱,琉璃仙境之主清香白莲素还真。不再关注离开之人,素还真抬头观察魔火动向,就见火焰深处隐约有存空间之波动,在火焰魔城消失的地方,赫然是一道黑漆漆为魔火环绕的兽牙巨门。这是异度魔界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但为了阻止魔火乱世,恐怕有不少人不得不尝试跳入。

    “不见先前出剑之人。”素还真沉吟:“嗯……离开!”

    武林之危机到来,却一时没有头绪,只能先设法阻止此间魔火。在他离开之后,魔火之深处突然有一道光芒急促向外射出,混在漫天火蛇之中,反而并不起眼。

    此时杜芳霖已重新将剑葬入剑冢。非到万不得,他也并不愿动剑。比起儒门剑法,春秋砚主更擅长别的手段。他的阵法融合琴棋书画四门绝艺,有时候要比剑靠谱得多。

    白衣墨袍的儒者正坐在树下弹琴。

    如果情况允许,杜芳霖绝不会亏待自己。他坐在舒适的毯子上,背靠一株针叶翠绿的古松,膝盖上平放一张松纹五弦琴,琴音古拙,五音宁神。四周空间的异动,正是由天际一轮红月开始。

    夜色黑暗,月光清冷。

    但月色却陡然化为血一样的鲜红!

    魔界三路关卡,神无道由异空间向外显形,如同张开巨嘴的怪兽要将松下之人囫囵吞入。杜芳霖却仿佛事先察觉,膝上古琴骤然前推,人平平向后如雁落松涛。红月之下,就见一面琴旋转飞来,正正撞入神无道内,落在一根微微翘起的圆木之上。

    在外界所看不到的异空间内,孤独悬浮在红月下的圆木另一端正独立一道漆黑孤寂的身影,以黑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冰冷之双目看也不看那面琴,似已穿透空间,扬起无边杀意!==本站小说追书神器上架啦!所有小说光速追更,让书迷不在煎熬等待,不错过任何精彩章节!书虫必备!关注公众微信号 zaixianxiaoshuo (按住三秒复制)下载本站阅读器!

17 松涛

    异度魔界挟杀而至!

    半明半暗的月色急速发生改变,吞没了半空掷出的古琴,仿佛有潜藏的巨兽继续向前追踪。三路守关者本为异度魔界对外的第一道屏障,当年在道境不知绞杀多少义士。身为儒门术阵双修者,杜芳霖对空间之变远超常人敏锐,此时衣袂不动,足尖再点松针,宛如凌空之鹤,向后迅疾再退。

    在他头顶上空,明月一直半是血红半是皎洁,其变化之速度隐与人影飞退之速保持一致,看似不动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改变。而杜芳霖的目光也片刻不离空间交集之最薄弱的地点,神情肃然,保持飞身后退的同时,手中折扇缓缓推开一个骨节。

    神无道内中暗藏的守关者同样察觉了这一点。

    那是一名周身散发孤寂魔气的削瘦身影!黑色铁质面具下仅露一只无情的眼,黑色甲衣缠绕血红丝线,宛如黑暗双分红月与圆木的异空间神无道。守关者别见狂华蓦然上前一步,一道剑芒穿透神无道而出,直击月下儒者。

    杜芳霖折扇半扬一旋,同样有一道劲风迎向月下剑芒,同时背往身后的左手食指变诀,宛如凌空扣住无形之弦,蓦然松开!风刹那催动山间无数松涛,层层叠叠的音波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冲击红月,神无道之来势赫然被逼退一瞬。在这个空档当口,儒者轻声一笑,由杀机笼罩之处脱身。

    ——瞬息已在月夜松岗上消失了身影。

    血光褪去。

    月色重新恢复皎洁宁静。神无道经由异空间,重新回归千里之外的异度魔界。守关者别见狂华穿过浓浓雾气,来到一座全由枯木与人骨组成的高墙之前,单膝跪下。

    “事情了结?”一只枯手托着一只干枯头骨动了动下颌,传来一个低沉诡异之声音。魔界第一殿目前之掌管着六先知如今为恢复功体,组成六尸鬼木墙凝练魔功。

    别见狂华一言不发,抬手释放出一只魔眼。就见虚空之上赫然出现方才月下松岗之景象,正是墨袍儒者瞬间后退避开异空间笼罩的那一幕。

    “嗯……”鬼木墙上另一道雄浑之声沉沉道:“你先下去,等待命令。”

    别见狂华离开之后,六先知先后加入交谈。“此人之来历若果真与那人有关,必是一大威胁……”“仅此一次,尚看不出端倪。”“那人已死在道境,不可能!”“世上当真有两个人皆能看穿异空间之虚实么?”“昔年那名儒者一人一剑破魔界入口,如今这人既毁魔城幻象,当不可再留——”

    再派魔将,再试虚实!与玄宗一样,目前的异度魔界虽看似一心侵略,实则在被封印的期间损耗太多,魔界六先知遂定下计划,以魔火吸引苦境之人,实际真正的魔界隐藏在后,掠夺资源恢复其实力。

    在这个关口,却冒出一个看似对异度魔界异空间虚实之变化异常了解的人,这不得不让鬼木墙内六先知升起警觉。

    明月已逝,山岗依旧。

    杜芳霖在山上建造了一间屋子,又用砍伐的木材自己动手修建了一些家具。他坐在散发清香的木桌旁边,取出半夜三更不睡觉,采来碎石磨制的黑白棋子,并用指甲在桌面上画出棋盘。在太阳升起之时,他慢悠悠落下一颗黑子,以代表异度魔界之入世,又在另一侧天元之处落下白子一颗,象征玄宗之降临。

    临近正午。

    光线却一点一点昏暗了起来。突然有一阵劲风向着山岗扫来,在阵阵不受控制的松涛声中,木屋刹那四分五裂,露出内中孤独的木桌与那手持折扇坐在木椅上的人。杜芳霖从棋局中抬头,就看见四周空旷处的景物,以及上方乌云密布的苍穹。太阳已消失不见,反倒从天边升起一轮明月,让昏暗之天色越发显得黑暗。

    异度魔界会派出人来的几率,在杜芳霖的心中要高出五成。阴阳日月昏上的那一剑,就是在向魔界宣告已看出此地虚实,并准确无误地将“虚”与“实”分割开来。孚言山曾有机缘参与道境玄宗之战一共有两位弟子,其中一人正是剑冢中所葬断剑的主人,在空间阵术上的造诣非比寻常,曾与圣域僧者并肩作战,一明一暗,一度接连攻破两座城池,进入异空间后差点摸清深藏其中的魔界本身。

    有这前车之鉴存在,再遇相同特指,异度魔界不可能放着什么都不去做。

    一阵冷风拂动儒者衣袖,却掀不动落在棋盘上的石头棋子。

    杜芳霖心中有数,不管来人是谁,昨夜的行动是为何,在没有得到异度魔界所确定的结果之前,袭击绝不会就此终止!何况在他之前间接插手改变下,道境已再度成为玄宗之领地,大战来临之前双方皆在积攒实力。异度魔界已无法对玄宗施展阴谋,针对苦境也还停留在利用魔火查探虚实的地步……也就是说,魔界此刻,很闲。

    一片薄薄的樱花从山岗古松后方随风飞来,继而是第二片、第三片。

    寒凉之温度宛如月之光波,而天外明月隐隐再度有向血色转变之趋势!神无道内,以月为天,独木为地。一身黑衣遮掩面容的守关者别见狂华立于木上,手握紧腰侧狭长之剑,目光紧盯异空间外山岗之虚影。无声之月侵染入此方宁静之土,杀意正是蓄势待发。

    另一边,伴随樱花之飞舞,来自异空间的幻术已成功侵入山岗实境!三路守关者另外一路,天荒道之守路者元祸天荒之身影骤然现身圆月之下,代替悄无声息的神无道吸引所有目光。那赫然是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白发魔族,脸孔上半部被银色铁片所遮掩,一身银甲黑衣,随着五指之变化一柄似弓似刀的武器向两边开刃。冰冷的风霎时吹透杜芳霖之全身,而淡红色的樱花却更似月下即将迎来的飞血。

    “喝!”

    幻术能迷惑人之五感,让魔界守关者的胜利来得更加轻易。正如神无道内难以立足的独木环境能对守关者别见狂华诡异莫测的剑法给予加成。侵略者杀人,从不论是否正义。元祸天荒蓦然行动,身形宛如四周变幻飘落之樱花,刀芒带着难言的美感,但气势却又带着难言的强悍。这一刀从风中袭来,是速度与力量近乎完美的结合,弓刀开刃旋转如轮,锐风莫测,杀机难寻。

    在元祸天荒行动之事,却有一柄折扇被人在月下轻轻合拢。

    突然,飘落在风中的樱花像是被按下一个暂停键,宛如出现在一幕戏剧之中,伴随着劈面而来的刀芒一起,被元祸天荒手中之刀霍然撕开一道裂痕,像是平整画布上突然被刀划开一道口子,而露出掩藏其中之真相!直到此时,异度魔界守关者才突然发现,这处古松山岗上早已被人布下阵法,这阵法巧妙异常,竟能将天荒道从异空间而来的幻术完美融入。在樱花进入山岗的那一刹那,也同样是元祸天荒的行踪被人掌握住的瞬间,变幻莫测的步伐宛如被人记在脑中的棋路——此时此刻就有一枚棋子,被人夹在手指之间,以其材质上尚未被磨砺平整的锋利边缘,静静抵在元祸天荒颈脖后方。

    而木屋仍然存在于山岗的另一边,屋内棋盘上才刚刚开局!+本站官方手机最新阅读器APP上架了!每日更新新品海量小说内容,体积小省流量,无广告,查找小说更方便,下载手机客户端】

18 引玉

    杜芳霖立足元祸天荒身后,折扇缓缓扬起,看似轻描淡写,谁也不敢保证其中是否蕴含有无法匹敌之力量。突然明月转为血红,眼前之场景乍然化为无尽虚空,而在场两人同时落于那根孤独悬浮的圆木之上。

    见元祸天荒处境不利,神无道守关者别见狂华即刻发动攻势,成功将目标对手摄入异空间内。立场更易,主客变动,杜芳霖神色一动,别见狂华猛然一跃而起,圆木霍然晃动,让人立足不稳。

    受制于人的元祸天荒则有了脱身之机,双刃成刀,正中为柄,蓦然向后划出弧光!杜芳霖趁势收手,任白发魔将脱出禁锢。与此同时,一跃凌空的黑甲魔将窄剑已如一道流光,由绯红圆月直取喉间。折扇并拢,击散剑芒,但别见狂华的剑去势如流星,且有余力中途转刺为削。元祸天荒转身弓刀再扬,刀势沉猛由下而来。神无道内两大魔将配合默契,在激荡旋转的圆木之上,选择联袂夹击杜芳霖。

    一旦落败坠入异空间,等于性命交由他人掌控。

    刀之沉猛,剑之迅疾,圆木适时而动,逼儒者离开立足之地。刹那杜芳霖凌空而起,足尖看似轻松往剑尖一点,毫不犹豫转折直上圆月。长剑一震,别见狂华一时只觉掌心重锤而来,不由自主向后退离。一枚棋子凌空划出,刹那之间已于外界阵法取得联系。神无道有感,守关者别见狂华人瞬息决断将异空间向外挪移。元祸天荒疾追而上,刀光如网,意图擒拿杜芳霖。但石头棋子本就是外间阵眼,却赫然往外划开一道缝隙,并受折扇一扫让棋子重新跳回手中。这人果然有办法看出空间之破绽。元祸天荒沉冷一喝,双刀并拢化为长弓,一手快速凝气为箭!

    “去。”

    围魏救赵,但杜芳霖折扇并拢气劲勃然而发,目标正是人在半空无法借力的神无道黑甲魔将。

    仓促一箭紧急回援,元祸天荒不及再追,翻身以刀芒替同僚卸去气劲。一瞬之间,杜芳霖已轻松脱困而出。神无道外则是寂静荒野,异空间离开古松山岗之后挪移千里,此时已不见儒者人影。

    无功而返。

    圆木在月下回荡,继而重新平直。黑甲魔将别见狂华在元祸天荒的帮助下回到圆木之上。两人对视一眼,元祸天荒点一点头,脱离此空间回归天荒道驻守之地。任务失败,两人要重新回复异度魔界回禀六大先知。这一次看似是别见狂华临场失误,实际上却是杜芳霖一直游刃有余。

    仍然不曾探出这人的底细。

    异空间离开古松山岗,四周再度显露阳光普照大地。离开了神无道的杜芳霖并未回到这个地方,而是随意在大地上行走了片刻,来到一处荒野树林中坐下。

    以木为凳,以石为桌,排开笔墨纸砚。

    异度魔界会找过来,这并不意外。会第一波派出三路守关者用以试探,也似乎是理所当然。昔年道境战场,魔界五大先锋所向披靡,在接连被玄宗、圣域攻入巢穴之后,其中三人负责看守魔界对外门户,此时重临苦境,自然也该是以这三人为先。

    封云山道境已不可为,异度魔界的目标自然而然会转向苦境以挑衅者为优先。杜芳霖实际上也是在等,等一个意料之中却仍然要看时运的目标。三路守关者谁会第一个被派往他这里来?是神无道,或是天荒道,亦或最擅长正面搏杀的最后一位?

    抛砖引玉,扭转时机。在异度魔界通过两场战斗初步评估面前之对手的同时,春秋砚主也在一点一点抛出手上的筹码。以阵术引导魔界的认知,刻意避其锋芒,让背后决策者错以为他之能为在于对异空间之识破,而增加其势在必得之心。

    神无道连失两场,锐气已挫,应该不会再来。天荒道虽积极进取,却一直未曾找到与他正面相抗之机会。异度魔界仍然无法判断杜芳霖之能为,所以势必会有第三场。

    如果魔界醒觉,应该会避其锋芒,不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与无法力取之人正面冲突。可惜春秋砚主的武功来历,本就是武林中的一桩隐秘。三教之儒门,可非道境玄宗那般一目了然。

    三张花筏,上面书写了三个名字,被一字排开在石面上。时间流逝,阳光西斜,树林里光线又再次暗淡了。

    他的手缓缓拂过纸面。相信已通过前两场战斗在他身边布下眼线的异度魔界,一定能够再次找来这里。而此地林木参天,错综复杂,也非常适合布下阵法。

    杜芳霖针对异空间所展现出的能为已足够,第三场战斗必然不会再针对这一方面而来,应该是主要试探武学与来历。所以,异度魔界派出的人也必然要比之前两场更为适合战斗,而非是暗中袭杀。

    手指抚过三张花筏背面,在其中一张稍作停留。在这个时候,异度魔界能够派出的人,并不难猜。

    但是三个名字之中,只有一个人是此行之目标。杜芳霖反手执起了扇子,静静等待着。直到日落西山,这场博弈也终究迎来了结果。有风徐徐吹过树林,无声无息的脚步穿林踏叶而来,白衣红发的魔手持长柄银刃似枪形状的剑,神情沉静而眼神无情。

    在前方,忽而有雷电骤闪,排空而至击打在地面枯叶上燃起火光!寂静的黄昏夜色中,隐约铁链从渺远之境传来,接着雷电深处显露一处黑暗空间,巨大的白狼带着满身铁链黄符从异空间踏步而出,狼身背上屈膝坐着一道冷寂魔影,灰裘黑衣,手持狼烟邪戟!

    人来了。

    折扇扬风,吹动三张纸筏其中两张,一前一后显露两个名字:吞佛童子、赦生童子。前者虽然伤势未愈,却象征此一阶段异度魔界所能使动的最强战力!后者为三路守关之一赦生道守路人,也是三名先锋中武力最为强悍者,并不需要借助异空间独特地形,而拥有单兵作战正面对敌之能力。

    这两名魔将,奉魔城先知使命而来,将会以一战之能为,试探出挑衅者之真正能力。而杜芳霖却扬眉一笑:“哈……”

    “请了。”吞佛童子面色不动,站立在后方阴影之中,朱厌剑刃微闪寒芒。

    而前方雷电收敛,黑暗空间白狼止步,冰冷兽瞳紧盯执扇儒者。那狼背上自封双眼的灰发魔将微微侧耳,沉默之中,唯有长戟蓦然激荡漫天雷霆,轰然巨响击打在一丈以内,点燃枯木,宛如狼烟四起!

    “可惜,这一战尔等面对之人,却非是吾。”杜芳霖并拢之折扇缓缓按在最后一张花筏之上。此时天际尚有微弱光明,脚下的影子有一瞬间的蠢蠢欲动。

    吞佛童子蓦然警觉,四周环境已变,转为一片黑暗!同样是在黑暗之中,赦生童子已突兀发现自己离开白狼背部,应变之时,狼烟长戟扫过四周,却觉一片空无。他双足落在地上,双目不能直视,只凭经验侧耳细听——就听前方邪灵诗号伴随无声鞭影骤然低沉而至:

    “缱绻尘六梦,暗色无边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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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晦暗

    三张纸筏,两张已应验。杜芳霖执扇一抚,写有姓名的花筏瞬间化为三朵桃花消散。目标既然已经来到,再多弄玄虚也是无用。纸上姓名,本就是闲来无事信手而为,他着重的还是当前这一战。

    邪灵入梦,藏身于影。

    接连数日,哪怕是遭遇神无道、天荒道两方夹击,杜芳霖也按下尘六梦不让其出手,所等的就是今日这一刻。黄昏下,树影摇曳,吞佛童子意识已被邪灵引入无边黑暗,紧握朱厌的手正一点点收紧。时间紧迫,在这位魔界第一战力脱困之前,务必要完成今日行动,否则一旦吞佛介入战场,势必要引动变数。

    身为布局者,杜芳霖并不太喜欢变数。

    他起身向前迈步,将目光注视到留在原地的巨型白**狼身上。

    铁链在风中响动,由符文将魔狼之六识与其主人相连。但尘六梦之术法已将赦生童子卷入邪异黑暗,此时魔狼发出低声吼声,孤零零留在原地,警惕地冲着慢慢过来的儒者露出满嘴尖牙。

    “蕾梦娜。”杜芳霖回忆片刻,唤出魔狼的名字,不动声色向前抬起折扇。

    蓦然折扇开启,扬起的风吹动地上落叶,却在刹那有无形之牢笼将魔狼困束在内,铁链寸寸碎裂,黄色符文燃烧起焰。白狼怒而嘶吼,不知何时地上枯叶连缀成阵,困住巨狼四足。白狼张嘴愤然咬向杜芳霖,却被一柄折扇堪堪塞住牙缝……“汝该刷牙了。”

    魔狼之动静,牵连到另一方在黑暗之中与邪灵相抗的赦生童子。

    在铁链断裂符文燃烧起火焰的时候,赦生童子同时有感,被符文封住的双目一丝刺痛,原本沉寂以对的内心立起波澜。此长彼消,邪灵尘六梦最擅长侵蚀人心。身披狐裘的邪灵本为黑暗一脉烛九阴之同族,天生便能使用的黑暗之术之外还擅使鞭索,最喜欢隐藏在阴影之中在远处无声取人性命。

    但应了杜芳霖之要求,这邪灵杀招未出,仅以黑暗结界出其不意困住两名魔人,意在周旋。此时得外界之助,窥得赦生童子心灵一丝空隙,黑暗之界内鞭风又起。尘六梦似笑非笑,手腕缠绕一种似鞭似索之武器,扁平暗红色长索上连缀锋利的黑铁利齿,隐藏在无边黑暗之中,瞬间已与狼烟长戟激战在一起,铿锵擦动无数火星!

    赦生童子抬手欲触碰双目。四周无形鞭影又来,长索卷动间黑铁利齿就是无数把利刃,在四面八方激荡起无穷劲风。缱绻之鞭,六尘尽掩!此时双目不能视之的魔将,无法看到黑暗之尽头仅有一盏烛光摇曳,微弱光芒下显露一道拖曳长长狐裘之身影。那人唇极红,发色乌黑,齐肩而束,手指一卷即刻牵动掌心长索,鞭影攒动灵活异常,宛如戏弄时刻不离目标左右。赦生童子纵然天生神力,右手拖动狼烟戟之沉重,不敌长索之灵动,又兼顾六识干扰雪上加霜,不一会儿已是落入下风。

    一声沉喝,雷电骤然由长戟而起,激荡整个黑暗空间。这是无法辨别敌人所在,又失去代目魔狼之后,赦生童子心下一横,长戟挟带雷电扫荡四周一切,要以强力破除此界之困。

    但这时,也是赦生童子防御最弱的一刻。“无间之杀!”不知何处低沉桀骜之声,隐于黑暗中的邪灵长索骤然虚幻为影,在瞬间突破雷电之网,沿狼烟长戟而行。赦生童子感觉不对之时,长索已如蛇束起手腕,也便在这刹那,无边黑暗蠕动如影,化为一张巨网兜头笼罩而下,竟是同时将雷霆之招与赦生笼在一起。

    “你完了。”

    邪灵低沉冷笑,黑暗之索、锐利牙刃,刹那离开手腕,如蝎尾般冰冷刺向赦生童子眉心要害……却有一枚棋子突破黑暗而来,撞击鞭索牙刃,噗地作响。

    尘六梦不甘收手,冷哼一声,带着先被雷电击中又被黑暗之索捆得不能动弹的赦生童子,瞬息随着大地阴影而去。外界月光显现,已生生被落叶化刃割断四肢肌腱的魔狼蕾梦娜摊平在地,眼中含泪,巨齿间衔着一把大牙刷,整只狼呜咽有声。

    吞佛童子终于在无边黑暗中寻找到那一线违和之处,猛然挣脱加在神智之上的束缚,却觉记忆有着轻微模糊,仿佛有一瞬间另一人记忆涌上心头。这瞬间的失神,他眼前已只剩黄昏夜色,一轮明月悄然没入枝头,风扫落叶,在场不但失去了目标儒者,还丢失了赦生童子之身影。

    “嗯?”吞佛童子目光一凝,心中一个咯噔,立刻想到最近事情有地方恐怕不对。这位魔界第一心机深沉的魔将选择收起兵器朱厌,转身向后快速回归魔界。他之脚步却并非是前往第一魔殿鬼木墙,而是进入异度魔界更深处的另一处领地,将这件事回禀了邪族女后九祸。鬼木墙六大先知判断有误,这名儒者或许确实是与当年道境之战有关,但目标却并非是魔界而是赦生童子。其中缘由目前不可得知,然而赦生童子在先锋身份之外,实际上也是邪族女后与魔界鬼族之王的亲生子,身份地位并不一般。

    有阴谋。但线索太少,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怎样阴谋。

    稍后得知消息的第一魔殿六大先知震怒,鬼木墙之动静震荡整个魔界,让暗中运作的魔火越发频繁向外激射。也就在这一时刻,为阻止魔火毁灭沿途事物,追寻溯源而来的三教佛门修行者佛剑分说成功到达魔火之源头,并决定以自身修为阻挡魔火向外蔓延……

    “可恶。”

    “可恨!”“令殁惑之眼务必要找到那人下落!”“将消息发给任沉浮,探查此人来历。”挑衅者,不能留命!”“雷狼兽已送回邪族,或许女后有方法可寻……”“

    挑衅者,已在月色下成功返回古松山岗。新修建的小木屋里,他还有一局棋才刚刚开局。

    杜芳霖将折扇平平放在桌面,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棋子。这棋子历经两场战斗,险些沾染过魔将元祸天荒的血,随他突破过两处奇异空间,如今终于随同赦生童子一起回归原点,借着月光被慢慢放置在棋盘一角。这一角看似局势平平,却随着这一枚白子的置入,而让黑方大龙隐隐有所缺陷之感。

    赦生童子,正是杜芳霖所预计中绝对不能缺少的一环。他来自后世的记忆有记载,正是这名年轻魔将的性命与灵魂,让一个本该在多年以后才能孕育成功的性命提前出生。那个孩子,则是异度魔界背后灭世魔神未来寄生之体。

    所以赦生童子绝不能留给魔界。

    甚至这个魔人只能生擒,绝不能死!

    因异度魔界之人生有异魂,一旦死去,魂魄回归魔城反而能够拥有一次复活的时机。杜芳霖凝视棋局,长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他脑中思索,反手以桃花再度化出之前并未应验的第三张花筏。

    纸筏反面,显露底下字迹,正是第三个名字。

    “地理司。”杜芳霖慢慢道。

    北域还有一部分信息晦暗不明。这个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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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魔祸

    中原之北,北隅皇城又开新局面,在新帝北辰元凰正式继位之后,虽然接连发生有武林人士意图扰乱皇城之事,但在太傅玉阶飞以及三王爷北辰胤所招揽的绿林势力帮助下,这类叛逆人士已被一一铲除。在中原突然爆发异度魔界之祸的时候,连最初的叛逆者,意图借竞技场之力谋反的前第一富商楚王孙也因妻女被抓而认罪伏诛。其中真相实际上是,玉阶飞抓住了化名楚王孙的女儿楚华容,引出其未死的前妻月无波,进一步证实了“楚王孙”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就是以金银双绝掌害死太后的出手金银邓九五。

    这之后玉阶飞意图再引杜芳霖出手,见自家老师的老师没有上当,不再拖延直接以楚华容的生死与月无波交换条件,找出邓九五真正所爱红叶夫人,最终以红叶夫人之安危,迫使地理司一方最大的战力威胁出手金银邓九五废功退隐。

    自此之后,北隅皇城恢复平静。

    已顶替了化体地理司身份的圣踪就此不知去向,就连之后进攻皇城失败重伤在叩魂钟下的其结义兄弟不落狂阳东方鼎立也下落不明。北辰元凰率兵铲除边境谋逆情天十二重之后,聘请隐居在瀚海原始林中的三玄音之一皮鼓师贺长龄为国师。贺长龄大仇得报,又借助北隅之力寻回人皮恢复容貌,与旧日情人三玄音之一琴女重修旧好之后,从此搬家去了北隅皇城,死心塌地为北辰元凰效力。

    这之后,瀚海原始林神秘不再,被划归北辰皇朝所有,并由北隅皇城调派兵力看守此地,以防止有人误入森林偷窃内中神泉。

    有皮鼓师、琴女相助,此后再有人想打北隅皇城的注意,不看在三十六口叩魂钟的面上,也要想想自己能否扛过三玄音的琴鼓之阵。北辰元凰之位已然稳固,更别提在皮鼓师的帮助下掌控了瀚海神泉,等于控制以往威胁边境的四族游牧之人。内忧外患一扫而空,新生之龙脉也自然稳固。

    这其中不能说全部都是春秋砚主的手笔,却与杜芳霖插手北域脱不了干系。

    “你又是这样烂好人,管闲事。”

    古松山岗,树影下方,背靠木屋面临山崖,有一座刚刚被人雕出的石桌上,正放着一壶清水,对坐之人黑发披肩,肤色白皙,眉如烟极淡,唇如血极红,清俊之面容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裹一袭严实的白色狐裘,怀抱冒着热气的金色手炉,神情三分桀骜。这名看似身材清瘦的病弱公子,正是邪灵尘六梦。

    “再插手,信不信你教派中有人会飞书传你!”尘六梦向来不耐人之礼教规矩,最是讨厌三教,说出话来七分熟稔三分不客气,对面前摆上的清水分毫不感兴趣。

    “北隅政治清明,当能活人无数,这是好事。”杜芳霖自己喝水,折扇被放在一边:“因此赢来了北地一国之支持,我又哪里像是毫无目的的烂好人?”

    尘六梦冷哼:“你名下书肆遍布苦境,何必借助北隅。插手国运只会惹来旁人注意,与隐在世外的孚言山有何益处?”

    “吾高兴。”杜芳霖道:“便是孚言山最大的益处。”他一个老人家闭关了百年后,一朝出来便看见了隐约熟悉的人事物。上一次出手还是天策真龙险些七星汇聚之时,还没真正开始做什么,就被墨倾池一封飞书唤回了山,被资历更老的儒者循循教导何谓天命以及任意干涉之后果。

    后来等杜芳霖和疏楼龙宿一起放飞了自我,跑出去自立了山头,把自己同样混成了“老资格”后。当年那位有意替师训导的儒门前辈者却已经应劫而去,至今不知归途在何方。

    观如今儒门一脉,再也没几个人有资格兼有胆量往春秋砚主跟前扔飞书了。想一想,杜芳霖却是略微有些遗憾。

    “我先前在苦境转了转,见魔火四处乱窜,死伤之百姓不知几何,也不见你们修行者有谁出面。”来自灭境的邪灵颇为不屑。

    尘六梦将手炉放在石桌上,撇着嘴,空出手去揪头顶松叶。松香四溢,总比寡淡无味的白水好闻。喜好食荤的邪灵宁愿与食谱奇怪的野人混在一处,也不想和这些无情无欲的修行者长久地共居一堂。

    “苦境历史悠远。”

    杜芳霖素来严谨,解释道:“如这般之魔祸,但凡活得久远一些都已见过多次。若每一次都如临大敌,便如弦紧绷太过,反不利于事态之解决。”这也是他活太久后悟出的道理,倒不是全然在替三教洗白。

    所以才会有天命之说法,实际是个人自身宏愿与曾经之因果而已。

    “那你呢?”

    “吾是特殊的。”

    尘六梦的年岁要比杜芳霖、骤雨生年轻,不曾经历过千年前西武林那一场人间憾事,也没有亲眼见证过历史上数次灾难中三教众人之牺牲。

    邪灵的态度不会被几句话就轻易改变。

    杜芳霖淡淡一笑,将折扇握在手里。他脸上的笑容冲淡了眉眼之肃穆,倒显得三分可亲:“有客人到来了。”

    古松山岗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但目前武林中就有人有这份运气,在接连从魔火中突围之后,无意中来到这附近,又从村民口中听说了前几日山岗上日月变异之奇景,不小心与在找寻的目标之间做了联想,于是决定跑过来看一看。

    “大仔!”三人组中有一人语气单纯,唇边两撇鲶鱼胡子,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框墨镜,一身黑红衣裳,光头上顶着十年如一日的红布总角,双手笼在袖子里,正是昔日灭境入侵苦境的邪灵三途判之一业途灵:“业小灵觉得这座山有些不对劲!”

    影子里有些古怪,气味还有点熟悉,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当然有些不对劲!”走在中间气喘吁吁的是一个黑发方脸红鼻子的阔嘴男子,一身脏兮兮的黑布衣,背后背着看似剑袋的长条物体,手上居然还拎着一个破拂尘,从头到脚都在叙说何谓不伦不类:“你有无注意我们来时的魔火,都统统停留在山下水流另一边,不但没有过河,这座山距离魔火源头不远,却连一点被烧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秦假仙,魔火本来就不能过河啊!”土壤里突然冒出一个灰扑扑的脑袋,仅剩的两根毛上满是土,眉毛倒挂,脸带衰相,“我有看过了,前面有个屋子,但是没有人!”这正是江湖的耳报神、在琉璃仙境见过素还真后、接下探查魔火源头出剑者任务的武林三口组,秦假仙、业途灵、荫尸人三个人。

    古松山岗并非灵山福地,出去埋有眼线的魔界之外,一般人能找到这里的几率等同于无。此时见有人来,其中还有一个是邪灵同类,尘六梦进入黑暗界提前避开,临走前好心问杜芳霖要不要一起走。

    杜芳霖想了想选择留下。他与异度魔界之间的对垒,目前并不想惊动琉璃仙境,却并不意味以后就不会与那边产生联系。此时秦假仙福至心灵的到来,也许正是一个机会……

    “你好。”

    但三人组从木屋前转到木屋后,秦假仙一眼就看到那坐在古松下手持折扇的白发墨袍儒士。

    杜芳霖持之有礼:“秦先生,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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