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龙战天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第一三零章 缩地成寸(下)

    一刻多钟后,古老大和古老三自庙后又进来了。

    后者手里提着一只熏得乌黑的小瓦罐,走到古老二跟前,将瓦罐的盖子揭开。

    顿时,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二哥,我煮了热汤,尝尝不?”他还带了四只粗陶碗。

    古老二看了一眼庙门外面,点头说道:“给我倒一碗。快点喝,时间不早了。”

    “好咧。”古老三先给他倒了一碗,然后又倒了一碗,递向沈云,“沈兄弟,也来一碗?”

    沈云早在看到有四只粗陶碗时,就暗中摸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夹在右手的指头缝里。

    “好啊。”他笑嘻嘻的双手接住。

    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他抬头笑道:“是牛肉汤?”

    “没错。”古老三咧嘴笑道,“我只会煮牛肉汤。”

    古老大眼波流转:“老三的牛肉汤是出了名的好喝。”

    “真香!”沈云端着碗,赞了一句。

    牛肉汤里加了不少调料,香气浓郁,也美味得很。然而,在妙手堂和药院混过之后,沈云对药物的了解完全摆脱了纸上谈兵的状态。如今,他已经熟知数百味药的气味。再加上,他的五官也越来越敏锐。是以,浓香之下,那丝隐约的香甜还是未能逃脱他的鼻子。

    这是悠悠果的味儿。

    它本身是无毒的,只有与玉铃花的花香混和,才有令人短暂昏迷的效果。

    看来还有后招。沈云决定将计就计。他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几口就喝光了碗中的牛肉汤。

    “很好喝!”他将碗还给了古老三,一抹嘴,吞下了夹在指尖的那枚百花玉露丸。

    古氏三兄弟也先后喝光了汤。

    “时间差不多了。”古老二撂下碗,起身说道,“可以开始了。”

    于是,沈云被他们带到了城隍爷的泥像后面。

    他还来不及看清泥像后面的情形,突然间,古老二转过身来,冲他扬了扬手。

    刹那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果不其然,是玉铃花的花香!

    沈云的反应不俗,当即装成中招,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身后,古老三稳稳的双手抱住了他。

    “二哥,沈兄弟好得很,我们为什么还要药倒他?”古老三不满的嚷了嚷。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前没教过你吗?”不等古老二回应,古老大跳起来,给了他一记“毛栗子”。

    “如果不是你们俩嘴快,我们怎么会惹上这身麻烦?”古老二冷哼。

    古老大悻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铁圆盘:“药效只有不到半刻钟,我们抓紧时间送沈兄弟去永安县吧。”

    古老二没有再吱声,算是默许了。

    接下来,还是古老三抱着沈云,三兄弟面对面的站成一圈。沈云正好面对着古老大。他偷偷的睁开一丝眼缝。

    “我开始了。”古老大说罢,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亮晶晶的红色小石子扣进黑色铁圆盘的正中心,同时,嘴唇飞快的翕动,念念有词。

    沈云心道:看来这个铁圆盘就是所谓的法宝了。他们果然是随时随地都能作法的。中午,在树林里,古老大肯定是用了缩地成寸之术,重新找了一匹好马过来。

    他竖起耳朵,很想听清楚古老大在念叨着什么。

    只可惜,古老大的声音极底,又念得飞快。以他的耳力,竟然也完全听不清楚。

    古老大一念叨完,黑色铁圆盘立时迸出一圈白色的亮光,象光球一样,将他们四人尽数罩住。

    旋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了四周。亮光之中,沈云看到,周边的一切都迅速扭曲起来。

    真的是法宝!沈云大开眼界,险些控制不住,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亮光陡然大作。他本能的闭紧双眼。

    紧接着,感觉猛的一提,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沈云只觉得心惊肉跳,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试探着复又睁开一道眼缝。

    唔,好亮!

    雪亮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痛。他立马又闭上眼睛。

    几十息之后,耳畔的风声突然变小。又过了两息,风声骤停。接踵而来的是,仿佛从高处坠落的感觉。

    难道是到了?沈云惊疑不已。

    不等他偷偷睁开眼查看,古老大开口说道:“到了。老二,把沈兄弟弄醒吧。”

    沈云闻言,只好一动不动的装昏迷。

    细索作响之后,鼻端腾起一股清凉味儿。

    是紫萱汁,可以解玉铃花和悠悠果之毒。

    沈云这才眨了眨眼,装出醒转的样子:“咦,好端端的,我怎么睡着了?”

    古老大呵呵笑道:“哦,缩地成寸就是这样的。最初几次,都容易睡着。多经几遭,习惯之后,才不会睡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自然不会点破。

    旁边,古老二将话题岔开:“沈兄弟,我们到永安县城了!”

    “是吗?”沈云难以置信的四处张望。

    没错,他们四个正站在一个小山头之上。永安县城的东城门在望。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笼罩着它,金灿灿的。

    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术法!是仙术吗?他惊讶不已。

    “沈兄弟是要进城吗?”古老三望了望城门,“城门还未关,现在来得及进城。”

    沈云连声道谢,与他们三兄弟作别。

    “沈兄弟,莫客气。”古老大笑嘻嘻的叮嘱道,“此术是有时效的。一经启动,时间和地点都不可再更改。沈兄弟莫忘了,后天正午时分,千万要再来这里。免得误事。”

    “是,知道了。”因为时间充足得很,所以,沈云并不急着赶往郑家庄。下了小山头后,他按原计划进了城。这样做,也是防着古氏三兄弟跟踪。

    和以前一样,永安县城仍然收“城门税”。为方便弟子们外出,鸿云武馆在开馆之际,便为新弟子们统一办理了良民路引。沈云拿出新路引,一个子也没花,顺利的进了城。

    城里实行宵禁。是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夜宿的问题。担心身后有“尾巴”,不好去陈家米铺找陈老爷他们,沈云只能投店。

    将近一年没有来过,永安县城变化挺大的。最明显的就是,街上又开满了各种店铺。很多铺子装扮得光鲜亮丽,看着象是刚装修过的。看来,和省城一样,这里也差不多摆脱了兵祸之乱,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将近宵禁,大多数的铺子开始打烊。沈云不敢再耽搁,走了半条街,看到前面有一家叫做“东升客栈”的,门脸新,收拾得干净,便快步走了进去。

    “呵呵,沈兄弟心眼不少哇。这是防着我们兄弟仨呢。”小山头上,古老大手捧那枚黑色铁圆盘,撇了撇嘴。

    古老二和古老三也都在盯着他手里的圆盘看。

    如果沈云在这里,定会目瞪口呆,旋即又懊恼不已——他自以为得计,却不想古氏三兄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危险。

    因为他会看到那黑色的铁圆盘俨然象是一面小圆镜,而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的显现在其中。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没有声音。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古氏三兄弟象是隔着一块水晶石看沈云一般,对后者的行踪了如指掌。

    看到沈云提了桶热水,倒进杨木圆浴桶里,古老大笑嘻嘻的念了声“收”。

    白光一晃,黑铁圆盘上的画面消失了。

    “二哥,沈兄弟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古老三抬头问道。

    古老二叹了一口气:“希望是的。”

    “天帝老爷保佑,沈兄弟就是的。”古老大满怀希翼的看向夜幕下的永安县城,“我们找了快十五年,头发都快等白了。”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三个拿人银财,替人寻物寻人。在江湖上,晓有名声。没有人知道,这其实只是他们的幌子。事实上,他们兄弟三个自己也是在找人。

    他们要找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道高矮胖瘦,姓甚名谁也是未知。

    他们仅知道的一点线索就是,要找之人有可能会知道的四样本事。

    而沈云恰好符合其中一样:擅长用药,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神针术。

    并且,他的言行举止和心性,也很是符合他们的预想。

    唯一让他们拿不定的是,沈兄弟和他们仨一样,也是凡人。

    但是,总的来说,十五年来,他们没有碰到比沈云更符合条件的了。

    所以,这一次,他们定会将人给盯紧了。

    再说沈云。他见身后并无“尾巴”,以为古氏三兄弟没有尾随而来。于是,第二天早晨,退了房间,直奔陈氏米铺。

    结果,他晚去了一步。铺子的大门上贴着红封,并写明,东家回乡过年了,暂且歇业,来年正月初六开铺。

    看样子陈老爷他们去郑家庄与洪伯他们一起过年了。沈云没有再多逗留,在集市里挑了几样伴手礼,急匆匆的出城,去郑家庄。

    哪知,他赶到郑家庄,又扑了个空。

    好在他与庄子里的两家佃户都熟得很。他们告诉他:“洪伯他们父子两个随亲家老爷一起回乡过年去了。先前,洪伯收到您的信,知道您考上了省城的大武馆,高兴得摆了酒。他打听到,大武馆会放年假,猜着您要回来,便推迟了行程。他一直等到前天,实在不能再等了,才和亲家老爷走的。”

    “扑哧——”,五里外的一个密林子里,古老三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年下的,沈兄弟的运气可真够背。”

第一三一章 我说

    洪伯离开前,特意将沈云以前住的屋子收拾了出来。于是,沈云谢绝了佃户们的热忱挽留,在庄子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便是除夕。天还没亮,沈云悄然离开,径直去了山里。

    近一年没有来,师父的坟尚好,只是坟包和墓碑几乎被枯草、野藤之类的覆盖。沈云先将它们清理干净,然后在坟头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说道:“师父,不孝徒儿来看您了。”起身后,他和往常一样,在坟前盘腿坐下,从行囊里取出一只小酒坛子,拍开上面的封泥,嘴里继念叨着,“师父,今天是除夕,徒儿给您带了您最爱喝的桂花酒来……”

    仿佛又看到师父身着黑色皮袍,盘腿坐在那儿,慈爱的看着自己,沈云不由喉头发哽,眼里涌起水雾:“师父,徒儿好想您……”

    五里外的密林子里,古老大嘴里念念有词,调整着黑色铁圆盘上的画面。很快,墓碑被放大,碑面上的两行字依稀可辨。

    “青木门?”古老三失望的皱了皱眉头,“怎么是青木门!不是天神……”

    话未说完,他便挨了古老大一记“毛栗子”。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后者轻斥道,“那三个字能刻在墓碑上吗?”

    古老三摸着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过来:“对哦。仙庭知道了,肯定会挖坟的!”

    古老大绷着脸,哼道:“人死如灯灭,挖坟也就罢了。依仙庭的做派,周边十里之内,休想再有活口。”

    “真造孽!”古老三看向古老二,“二哥,沈兄弟是有师门的呢。照你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古老二一直是盯着画面,没有吭声。闻言,他方抬起眼皮子,接连发问:“你们还记得尊上曾提起过一本书,叫做《青木药典》吗?我在想,这个青木门会不会是源自于此?”

    “照这么说,极有可能是的!”古老大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一双豆子眼顿时熠熠发亮。

    古老三反应过来,更是欢喜的一弹而起,仰头长啸。

    “鬼叫什么!”古老二翻了个白眼,打断道,“荒郊野外的,你想把狼招来么?”

    一向严肃的二哥竟然也说笑了,可见十之八九是的了。古老三收声,笑得见牙不见眼:“找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我高兴得不行!翻跟头,不会招来狼了吧?”说罢,象个孩子一样,真的在空地上翻起跟头来。

    古老大也是乐得合不拢嘴:“难得这么高兴,且随他去罢。”

    等沈云在林焱的坟前说完在省城的经历,太阳已升起老高。

    “师父,徒儿正午要赶到东城门外,现在必须走了。”他又叩了三个头,“徒儿不能陪您过年。给您拜个早年。”

    起身后,给坟头培了几把土,他才转身离开。

    时间掐算得很好,他稍微提前了一刻多钟赶到东城门外的小山头上。

    古氏三兄弟有缩地法宝,自然是比他早到一点点。

    “来了!”一见着人,古老三便把他二哥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热切的往前凑。

    对此,古老二早有预料,不露痕迹的将人拉住:“沈兄弟,离正午还有点时间,你先坐下来喝杯茶。”

    话音刚落,古老大已经倒了一碗热茶奉上,殷切的招呼道:“沈兄弟,热乎着呢,暖暖身子。”

    沈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三人眼中的亢奋。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古老三,点头应道:“是。”说罢,走过去,在古老大身边盘腿坐下,双手接过茶碗。

    不出意料之外,茶汤里也是加了料的。沈云依然悄悄的往茶汤里加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古三前辈,今儿很高兴呢。”

    “人逢喜事,”古老三终于记起了古老二的警告,抓耳挠腮的呵呵笑道,“精神爽……”

    古老大生怕他说漏了嘴,赶紧打断他,向沈云笑道:“今天是除夕,在我们那里是过小年。他呀,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娃娃一样,盼着过年,欢喜得不得了。”

    真是越描越黑!古老二甚是无奈的偏过头去。

    这回古老三很是灵光,见状,指着当空挂着的太阳,说道:“大哥,正午了。”

    古老三连连点头:“开始,马上开始。”

    沈云心中的狐疑更甚,暗中全身戒备,以防万一。

    和之前一样,他又闻到了玉铃花的香味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除此之外,古氏三兄弟再没有动别的手脚。

    “喏,我们和大胖子约好,就是在这里交易。”他们依照约定,将沈云带进了南城门外小林子的一棵歪脖子大槐树下。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往城隍庙那边去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沈云又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开后,才敛神,举目四望,察看周边的地形。

    而古氏三兄弟进了城隍庙后,也立刻忙碌开来——古老二留下来,照看沈云;古老大带着古老二,用缩地成寸术重返郑家庄。他们俩是去查林焱。因为古老二跟他们分析,以沈云的性子,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告诉他们青木门的由来,故而,要想知道青木门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他们只有从林焱这条线索入手。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但是,也不会说谎。

    这一带原本人迹稀少,再加上今天是除夕的缘故,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有人经过。

    黄昏时候,一个高大壮实,身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小林子的外面。他机警的四下里张望一番,提着袍角,步履匆匆的钻进了树林里。

    他应该是熟悉这片林子的。因为在浓密的树林里,他既没有停留,也没有绕道,径直奔向歪脖子大槐树。

    很快,他赶到了树下。

    没有人。

    树后,一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摆在地上。

    大胖子很警觉,在隔着大麻袋三步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

    “喂!”他先是冲大麻袋嚷了一声。

    大麻袋依然静静的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大胖子挠了挠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瞒准,“啪”的扔到大麻袋上。

    大麻袋还是未动。

    见状,大胖子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掏出帕子,摘下黑色的毛帽子,使劲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古氏三兄弟果然和传言一般,靠谱得很。”

    擦罢汗,他又收起帕子,这才不慌不忙的踱向大麻袋。

    不想,他刚一走过树干,变相突生。、

    “哗啦——”,地上的枯枝烂叶骤然腾起,紧接着,他只觉得双脚被猛的向上提起,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待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一张麻绳大网兜住,挂在树上。

    “啊——”大胖子后知后觉的尖叫,双手本能的抓着粗网绳,拼死挣扎。

    静寂的林子里,他的惨叫声显得格外大。周边的鸟儿被惊得扑扑飞起。

    大胖子显然也是有些阅历的。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而是抓紧网绳,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大叫:“是三位古爷跟在下开玩笑吗?”

    然而,没有人应他。

    不是的!大胖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大声问道:“到底是哪位朋友?李某请朋友现个身,有话好好说。”

    “李爷是个爽快人。”从左前侧的一蓬灌木丛背后闪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大胖子闻声望过去,见是一个身量颀长、容颜俊朗的少年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颤声说道:“是你?姓沈的小子!”

    来人正是沈云。

    关于大胖子,古氏三兄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沈云不敢轻视之,总共布设了三道防线。第一道便是这个陷阱,也是最简单的。结果,大胖子是个没有功夫伴身的凡人,被陷阱成功拿住。

    沈云在树下站定身形,双手抱肩,仰头看着挂在树上的大胖子,冷笑连连:“李爷真是神通广大啊。连我这种无名小子,李爷竟也知道。恕我孤陋寡闻,请问,李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大费周折的找我一个无名小子?”

    大胖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变了脸,吹胡子瞪眼睛,厉声喝斥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去城里四大片打听打听,爷爷我也是你能惹的?”

    沈云嗤笑一声,用手指掏了掏一只耳朵:“李爷的身体不错,中气十足。可是,我为了等李爷,却在这破林子里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这个点儿了,不要说吃饭,就连口热水也没喝上。这样吧,我先去找点儿热乎的饭菜垫一垫肚子。烦劳李爷先在树上好好想一想。李爷要是想清楚了,愿意好好说话,就烦劳叫一声。我保证,只要听到了,绝对会尽快赶过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

    “喂,小子,站住!”大胖了见状,急了,扯着嗓子大叫,“我带了不少人。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你跑不掉……”、

    不料,沈云却连头也没有回,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随意的摆了摆右手:“李爷这话还是留着去骗三岁小孩子吧。”

    大胖子顿时泄了气。好吧,他确实是在骗人。因为古氏三兄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脾气:与他们交接时,‘东家’可以带人,但是,带的人只能留在南城门那边。不然,交易直接作废。

    这次,他是得了大老爷的密令,偷偷行事。再加之,大老爷非常相信古氏三兄弟在道上的口碑,特意吩咐他,不许带任何人。所以,他是独自一个人过来的。

    “回来,我说。”他沮丧极了,“我都告诉你。”

第一三二章 晚了一步

    大胖子自报家门:他叫李福顺,省城李府的外务管事。这次行事是奉了他们家主,也就是李大老爷的密令。

    沈云问道:“李大老爷为什么要偷偷捉拿我?”

    李福顺略作迟疑,还是咬牙招供:“沈公子,李长安是我们大老爷唯一的嫡子。我们大老爷说,是您害死了我们大少爷。明天是初一,大老爷要拿您活祭大少爷。我们大老爷知道您在大帅府里有人撑腰,所以,才叫小的秘密行事,连个帮手都不准小的带。对古氏三兄弟也是说,府里的一位少爷离家出走,请他们帮忙找人。”

    话音刚落,古老二也现身出来,呸了一口:“可恶!你们骗人在先,如今也怪不得我们兄弟。”说罢,扭头对沈云说道,“沈兄弟,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差点助恶人害了你的性命。”

    “古大侠,我们大老爷没有无缘无故的要害人性命。”李福顺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象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辩解求救,“我们大少爷就是被他害死的,真的死的好惨!”

    古老二闻言,眉头轻皱,问道:“沈兄弟,他所言是否属实?李长安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沈云有些意外。与古氏兄弟相处了几天,他没看出来,他们好打抱不平。

    考虑到吴老板在信上说,一直以来,李府都是声称,李长安是得了急症,医治不及,半夜里死的。其真实死因,就是在李府,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是以,他答道:“古二前辈,我是鸿云武馆的弟子。李长安也曾经是。不过,我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在武馆里并无往来。数月前,李长安被武馆劝退。我听闻,他回家没多久,不幸病亡。”

    说着,他看向挂在树上的李福顺:“我也很好奇,李大老爷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害死了李长安。”

    古氏三兄弟讲道义,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此时的李福顺看出古老二有插手的意思,顿时胆子又壮了,大声争辩道:“怎么不是你害死的?我家大少爷,还有表少爷,回府后都说,就是拜你所赐,才被武馆劝退的。还有,姓吴的小贱人也分明是冲着你去的。她是个摧命鬼!我家大少爷和表少爷那是替你挡煞……”

    “停停停!”古老二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的挥手,“怎么扯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李福顺被他突然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哑了口。

    古老二翻了翻眼皮子,又看向沈云:“沈兄弟,你来说。”

    沈云简要的道出了明面上的事:他考进武馆之前,在一家叫做妙手堂的药铺当库房伙计。李福顺提及的吴姓女子就是药铺老板的幼妹。他考进武馆之后,吴大小姐曾去武馆找他,不遇。李长安兄弟俩见色起意,打着他的旗号,将吴大小姐骗进了武馆。几天后,吴大小姐被害。而李长安兄弟两个也因此而被武馆劝退。

    “前些天,我顺路去妙手堂探视吴老板,却发现妙手堂已经易主,变成了绸缎铺子。听说,那铺子现在是你们李府的产业,是也不是?”他抬头问道。

    李福顺双手紧抓网绳,极力辩护道:“都怪那小贱人勾引我家大少爷。要不是她,我家大少爷好好的在武馆学本事,怎么会被劝退?我家大少爷没有被劝退的话,怎么会撞上那煞星……”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连连。

    古老二是久在江湖,岂能看不出?立时厉声问道:“什么煞星?”

    沈云也问道:“李长安他们俩不是病死的,是死于煞星之手,是也不是?”

    然而,李福顺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双手紧抓粗网绳,惶恐的求饶:“古大侠,小的求求您,莫要再问。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好几十条人命,真不能再多说。”

    古老二的兴趣却越来越大了。他上前一步,好声好气的劝说道:“我向你保证,这片林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你不要怕,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绝不会有一字一句传到第四个人耳里。”

    不想,李福顺却闭着眼睛,使劲的摇头:“不能说,真不能说。他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瞒不过的……”

    古老二见他的神情不象是做假,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修道的大能尊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身侧的沈云。

    后者没有察觉,仍然没有放弃撬开李福顺的口:“李福顺,你……”

    “你莫再问,我是死也不肯说的。”李福顺尖叫着打断他,神情竟然有些癫狂。

    沈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你要问,就去问我们大老爷!”李福顺又叫了一句,“大老爷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小的带你们去找大老爷!”

    古老二啧啧:“你还真是你们大老爷的心腹……大患!”

    当即,李福顺被从树上放了下来。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刚从粗绳网里出来,便象豆子一样的主动说了起来:“大老爷命小的今晚将沈公子关进府里的无字地牢里。大老爷吩咐,子时一过,他便亲自去地牢里,用沈公子活祭我们大少爷。”

    沈云原以为古老二的掺和也就到此为止。不想,后者竟一反常态,抚掌轻笑:“好久不曾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也罢,我也跟着走一遭,见一见是何方煞星。”

    据李福顺介绍,李府一共设有一明一暗两处地牢。两个地牢一大一小。大的那处,摆在明面上,又分为内、外两部分,分别被称为“甲字牢”和“乙字牢”,是李府里,人人尽知的存在;小的那处,叫无字地牢,是暗牢,也是历任家主大老爷的私牢。知道的人,并不多。

    有他这位大老爷的心腹带路,沈云和古老二装扮成李府的仆从,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了李府。

    此时,夜色渐浓。李府张灯结彩。连往来的仆从们都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喜气儿。

    “这边。”李福顺径直将他们俩带进了寂静的后花园。然后,三拐两绕,来到了一座八角亭旁。

    他走进亭子里,在靠里边的那根柱子上轻轻拍了三下。

    “叭嗒!”

    八角亭的右侧是一座假山。其中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大约有海碗那么大,弹了出来。

    李福顺走出亭子,在假山前站定身形,两手按住那块石头,用力的往右旋转半圈。

    “轰隆隆”的一阵闷响过后,假山的中间往里缩,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李爷!”一个也身着李府下人服饰的年轻男子自里头出来,向李福顺抱拳行礼。

    李福顺从袍袖里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扔了过去。

    年轻男子双手接住,查验无误后,满脸堆笑的双手奉还,侧身让到一边:“您老请。”

    “安小子,好好当差,莫偷懒。”李福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对沈云和古老二说道,“你们,跟上!”

    “是。”

    于是,沈云和古老二在那个叫安小子的年轻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条五尺来宽的密道。每隔五步远,潮湿的石壁上嵌着一只油碗灯照明。是以,密道里还算亮堂。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密道到了尽头,现出一扇黑油小门。

    “到了。”李福顺先是“梆梆梆”的敲了三下门。两快一慢。

    里头没有动静。

    他回头解释道:“大老爷不在,我们先进去。”说罢,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和沈云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一间阴森血腥的牢房。不想,书案边立着两株铜灯树,上面插满了婴儿小臂粗的白蜡烛,将整里头照得亮如白昼。他似乎是走进了有钱老爷家的书房。

    好吧,如果房间里没有挂白幡、摆灵台之类的,那就真的是一间书房了。

    目光扫过灵台上的牌位,李福顺尴尬的呵呵:“大老爷已经把这里布置好了。”

    这时,沈云也看清楚了,香案上供奉的正是李长安的灵牌。

    古老二突然使劲的嗅了嗅:“有血腥味!”

    沈云也闻到了:“在灵台的后面。”

    李福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哆哆嗦嗦的说道:“后面是卧房。大老爷时常在这里过夜。”

    古老二皱了皱眉头,身形一晃,抢先跑到了灵台后面。、

    沈云紧跟而上。

    看清眼前的情景,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灵台的后面,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寻常人的头是没法扭成那副样子的。除非,他的脖子断了。

    沈云回过神来,心里涌起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轻声说道:“他是……李大老爷?”

    古老二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探死者的脖子:“他死了不超过半刻钟!”

    这时,李福顺也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看清地上之人,他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大老爷!”

    一样的杀人手法!难道又是杀人灭口!沈云的两个眼皮子直跳。

    “该死了,晚了一步!”古老二弯腰,一把揪住李福顺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肯定还有别的密道!速带我去!”

    “有的,有的!”李福顺回过神来,指着床边的柜子,“在那里面。通往大老爷的书房。”

第一三三章 是你!

    古老二扔掉李福顺,飞身跑到柜子前,打开门,果然看到一道半人高的暗门。没有迟疑,他探身而入。

    沈云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这时,李福顺猛的跳了起来,扑向他,嘴里语无伦次的呓语:“完了……救我……”

    他就象是一个溺水之人,张开双臂,死死的箍住沈云的腰。沈云不曾防及,被他自身后箍住,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而古老二的轻功不凡,眼见着就没了人影。

    沈云大急,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大喝:“李福顺,松开!”

    然而,此时的李福顺已被吓得浑浑噩噩,哪里听得进?

    还好沈云自进入李府之后,左手指尖便夹了三根银针。见状,他弹出一根银针,轻刺李福顺的麻穴。后者当即头一歪,倒向一边。

    腰上顿时一松。沈云将人扔在地上,飞也似的钻进了柜子的暗门之中。

    背后,李福顺已缓过劲来,哇哇大叫:“别走!别丢下我……”

    这里于他来说是熟地。是以,沈云没有理他。

    暗门之后,也是一条密道。和前面那条一样,中间没有岔路。沈云只要沿着密道,往前跑就是。

    很快,他跑到了密道的尽头。那里也有一道半人高的暗门。这时,从门的那边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打斗之声。

    难道是凶手来不及逃走,被古二前辈追到了?沈云心中一凛,右手也夹了三根银针,探身钻进暗门。

    门后是一间真正的书房。此时,房间里跟刚被小偷光顾过一般,一片狼藉。不过,这是不重点。沈云听得分明,打斗声是从屋外传进来的。遂脚下加快,冲出去助拳。

    然而,他刚跑到挂着猩猩红毡帘的门口,便听到古老二“哎呀”的轻呼。旋即,刀剑声停了。

    糟糕!定是古二前辈受了伤!沈云一把掀起门帘。

    果然,古老二按着左臂,跌坐在地上。

    一道白色的身影向外急奔。

    “快!拦住他!”古老二疾呼。

    沈云不假思索,左右开弓,接连弹出夹在指间的所有银针。

    “嗖嗖嗖……”

    六根银针快如闪电,破空而去,分别刺向白色身影的周身要穴。

    而那人也不含糊,袍袖一甩,一把收了所有的银针。

    他回过身来,冲二人笑道:“李府的下人,有两把刷子!”

    沈云大吃一惊——那人也是一个少年郎,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凤目龙眉,俊朗非凡。最重要的是,眉心赫然长着一点红痣!

    “是你!”他脱口而出。

    白衣人本欲提剑离去,闻言,立住身形,挑眉笑问道:“你认得我?”

    完全没有敌意。

    想起以前的种种,沈云根本就不相信这人会将李大老爷的颈骨捏得粉碎。

    “请问阁下可是石秀县大老爷之大公子?”他抱拳行礼道,“在下沈云,曾有幸见过大公子两次。”

    白衣人眼波流转,抚剑轻笑:“先父早就不是什么县尊大老爷了。你是石秀县人?小小年纪,身手不弱。你什么时候来省城当了护院?”

    也就是说,沈云没有认错人。

    沈云如实以对:“哦,在下并不是府中护院。今天是因一桩事,与一位前辈追查至此。不想,发现此府的家主刚刚惨死于密室之中。”

    白衣人“哦”了一声,象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把我当成了凶手!”

    “一场误会!”沈云连忙摆手,“石秀县人人皆知,大公子长着侠义心肠,怎么可能是那歹毒之人!”

    白衣人挑眉,看了他一眼,扯起嘴角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公子了。唔,我姓叶。巧得很,今天也是因一桩事,追查至此。刚一进这院子,便碰到了你的这位同伴。他的身手不错,我还以为是护院呢。”

    古老二自地上爬了起来,捡起被打落的软剑,执剑行礼:“叶公子,真对不住您,刚才是小人莽撞了。”

    言谈举止之恭敬,令沈云暗自吃惊。

    而叶公子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颌首问道:“你们说这府中的家主已经遇害,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见了,又忍不住心里嘀咕:大公子也不象是不知礼之人哪……

    他这边略一迟疑,那边,古老二已然毕恭毕敬的答话完毕。

    听说李大老爷刚刚在暗牢之中被人拧碎脖子而致死,叶公子眉尖轻蹙,道了声“晦气”,自言自语道:“线索又断了。”想了想,他抬眼对古老二说道,“带我去看尸身。”

    “是。叶公子,这边请。”古老二侧身让出道儿,恭敬的伸手请道。

    而沈云已经回过神来,按下心中的疑惑,他跟在二人后面,也进放密道,又回到暗牢里。

    “啊!”最先走进暗牢的古老二忍不住轻呼,“李福顺怎的死了!”

    沈云闻言,不由觉得后背掠起阵阵阴风——明明他离开暗牢时,李福顺还活着,在背后哇哇大叫来着。

    难道是我下错针误杀?他立刻推翻了这样的判断。人身上的那些穴位,哪一个他没有练过上万遍!隔空刺穴也是练得炉火纯青。更何况,当时,他与李福顺离得那么近。后者的麻穴离他的手不过是隔了寸许远。这样的距离,于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一般,怎么可能下错针!

    他心里飞快的思量着,脚下也没耽搁,跟在叶公子后头,进了暗牢。

    李福顺果然是死了。躺在李大老爷的尸体旁边。也以同样诡异的姿势!

    沈云看了一眼,顿时有如坠入冰窖,寒冷彻骨!

    怪不得古二前辈会惊呼出口。李福顺和李大老爷一样,竟也是颈骨粉碎而死!

    这回,古老二没有伸手去探试尸体的颈骨,而是静静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叶公子走过去,拧眉问道:“他就是带你们进来的李福顺?”

    “是的。”古老二应道,“我离开时,他还活着。”

    叶公子挑眉看向沈云。

    后者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也道:“我离开时,他吓得不清,有些神志不清了。从后面,用双手紧紧的箍住我的腰。我用银针刺中他的麻穴,方得以脱身。我进入密道时,他已经清醒了。”

    叶公子听罢,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李福顺的脖子:“颈骨粉碎。刚落气不久。”

    古老二指着旁边的李大老爷说道:“他也是一样的死因。”顿了顿,又道,“这里另外还有一条密道。”

    他们三个一直在外面的院子里。所以,凶手只有可能是从另一条密道进出。

    心中一动,他急急的补充道:“假山的入口处,有一个年轻仆人守着。李福顺唤他叫‘安小子’。”

    据目前的情况,他推测,安小子要不是凶手,要不也已遇害。总而言之,他认为非常有必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入口处去找安小子。

    然而,叶公子却充耳不闻。只见他略作沉呤,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八角小铜镜,双手端着,在李福顺的尸身之上,从头照到脚。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当小铜镜照到颈脖那一处时,扭成麻花状的颈脖之上竟然泌出一丝丝烟雾。它们如黑墨一般,比头发丝还要细。

    与此同时,沈云闻到了淡淡的腥臭之味。其味与死耗子之臭非常相近。

    最初这些黑色的烟雾在颈脖之上凝聚成形。竟是一只黑色的手印!

    肯定是仙术!沈云大开眼界。

    叶公子脸色微变。他起身,蹲在李大老爷的身边,也用铜镜照了一番。

    一样的!

    在李大老爷的颈脖上,最终也凝出了一只黑色的手印。

    两相对照。这两只手印无论大小、形状,都是一模无二样!

    沈云和古老二不约而同的看向叶公子。

    后者的神色又变回了原来的淡然。他起身,收了小铜镜,对二人说道:“他们俩皆是死于魔修之手。除妖降魔乃我道门之事。不管你们为了什么缘故找上李府,都就此罢手,免得如他们二人一样,招来杀身之祸。”

    古老二混迹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先前在心里已大致有了猜测。闻言,抱拳称是。

    沈云却是生平初次听闻魔修,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公子轻笑,撂下一句“有缘再会”,头也不回的自密道离开。

    “他走了。”估计他走远了,古老二轻拍沈云的肩膀,催促道,“我们也快走罢。”要是那魔修再出来,他们区区两个凡人,纵然每人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暗牢里摆着两具尸体,他怕惊动了李府之人,届时有理也说不清,便没有走来时的那条密道,而是选择走叶公子离开的密道。

    沈云回神。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请教。但叶公子已不见身影,而此地也非久留之地。是以,闷声不响的跟在古老二身后。

    两人急急的跑出书房,便看到远远的有一队人挑着灯笼往这边院子走来。

    “有人来了!”古老二见状,一把抓起沈云扔到背上,施展轻功,翻过院墙,飞快的融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不一会儿,沈云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喧嚣。隐约的有人在尖叫:“有贼!抓贼啊!”

    很快,不少精壮的男丁自各个院子里冲出来,带着棍棒往书房那边涌去。

    李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古老二。他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几个纵跃,便背着沈云顺利的离开了李府。

第一三四章 大年夜话八卦

    “我有个住处,也在这一带。”在李府旁的一条僻静小巷里,古老二放下沈云,邀请道,“沈兄弟如若不嫌弃,今儿与我一道守岁,如何?”

    这时候,城里已经宵禁。再加上,是除夕晚上。城里的各大小客舍都早早的打了烊。沈云也没处投宿,闻言,欣然应邀。

    古老二的住处离这里有三个路口。一路上,他们接连避过了数队巡逻的仙符兵。

    “怪哉!”古老二压低声音说道,“大年节的,这些人也没见消停。”

    确实不是仙符兵的作风。沈云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贝大帅治军有方。”

    古老二轻哼:“但愿如此。”他高度怀疑是又出什么事了。只是,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故而,不再多言。

    很快,那住处到了。这是一个小四合院。古老二自后门将人带了进去。

    古老大和古老三也在,听到动静,双双提着灯笼赶了过来。

    看清古老二的神色,古老大甚感意外:“没抓到人?”

    “抓到了。”古老二摆摆手,“进屋再说。”

    “去东厢房。”古老三说道,“那屋烧了地龙,暖和。”

    于是,一行人都进了东厢房。

    沈云刚一进门,便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就是在窗下摆了一张大矮榻。榻上有一矮腿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碟酱牛肉和一只吃了一小半的烧鸡,以及一壶酒、两只牛眼酒盅和两双筷子。

    显然,古老大和古老三方才就是在这屋里喝酒。

    “沈兄弟,榻上去坐。”古老大笑嘻嘻的招呼道,“我再去拿些饭菜来。”

    沈云连忙拦住:“不用了。这些挺好的。”

    “好什么呀。”古老三说道,“你又不喝酒。”

    古老二也道:“折腾了大半天,我真饿了。”

    “今儿过年,厨房里备了年夜饭,一直热在灶上呢。我去端来,很快的。”古老大说着出了屋子。

    他说的没错,不到半刻钟便提来了一个三层的大食盒。香酥***宝鸭、翡翠白玉汤……荤素搭配,足足有十样菜色。外加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顿时,小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来来来,先吃年夜饭。”古老大热情的招呼道,“其他事,等吃过饭再慢慢说。”

    沈云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看出,这些饭菜,还有碗碟等物,都不寻常。当下心里跟明镜似的:古大前辈肯定是用了缩地成寸之术,光顾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厨房。

    再端起饭碗,他无意之中发现碗底还打着印记。并且这个印记,他还眼熟得很——袁峰从家里带来的那些物什上,都有这样的印记。

    原来是取自袁府。

    这时,古老大也发现了碗底的印记,讪笑道:“这些大户人家,小气得很。一个破碗,也都要在碗底打上印记。”

    古老三正要开吃,闻言,端起碗看碗底,一脸了然:“是袁半城家的呢。”

    古老二是真饿了,埋头就要开吃。

    “慢着。”沈云突然伸手拦住他。

    “怎么了?”古家三兄弟齐齐问道。

    沈云正色道:“吃不得,有毒!”

    屋里立刻炸了锅。

    “怎么可能!”古老大惊呼。

    古老三摇头不信:“我没看出来!”

    古老二则是问道:“是什么毒?”

    沈云答道:“也称不上是真正的毒。这些菜里被人加了好几样花粉、汁水之类的。它们每一样都是无毒的,且份量很少,不易察觉,但是,这些花粉混在一起,人食用之后,气门瞬间闭合,窒息而亡。而其死状却与心疾发作极为相似。就算是仵作验尸,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说着,他拿起筷子,一样一样的指给他们看,“这一碗加的是玉蕊花粉;这一碗是凤草汁液……唔,下毒者应该是担心份量轻了,效力不够,特意还在饭里加了些石岩蜜。如此一来,一旦食用了这些饭菜,恐怕只有神仙才能救得了。”

    “好阴毒的法子!”古老大忍不住拍案,“被害之人肯定患有心疾!”

    试问哪一座高门大院里,没有几桩阴毒狠辣之事?显然,他的两位兄弟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古老二向沈云问清楚,只要不是每一样都食用,那些花粉、花汁便是于人无伤无损的,于是,复又拿起筷子,挑了两样自己爱吃的菜,大快朵颐;古老三则是对此法中的药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沈云追问不停。

    只不过是旁门走道的小伎俩罢了,中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密。沈云一一详尽的解答了。

    古老三甚是满意,末了,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叹道:“沈兄弟,你小小年纪,知道的比我们这种老江湖还要多得多!“

    沈云笑道:“哪里。碰巧以前听一位走南闯北的长辈说过一桩乡野杂事,中间就提及了这个害人的法子。我觉得挺罕见的,便记住了。”

    他没有骗人。这个药方确实是师父林焱讲江湖八卦时,告诉他的。

    此时,古老二已经吃饱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慢条斯里的感叹道:“江湖之大,藏龙卧虎,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对极。”古老大接过话头,“我年轻的时候,就曾差点儿因为一桩小事栽了大跟头。”

    “是吗?怎么没听大哥以前提及过?”古老三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

    古老二也凝神细听。

    “那时你们俩都还小。”古老大滋溜喝了一口酒,兴致勃勃的话当年。

    沈云听着听着,心里开起了小差:这个食盒是从袁大哥家里“顺”来的。也不知道食盒的主人要害的是谁。要不要给袁大哥报个信呢?

    但转念又一想:老话说,家丑不可外传。虽说袁大哥对他家里怨恨颇深,但毕竟血浓于水,亲缘是无法割断的。所以,若是从我这个外人嘴里听到了袁家的阴私,袁大哥定然是难堪之极。况且,此事尚未有查证,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未曾听袁峰提及其母患有心疾。故而,此事应该与袁母无关。而以他对袁峰的了解,袁家之中,袁峰真正在乎的,也唯有其母一人而已。既是如此,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决定暂且不提,等以后有机会再暗中提醒袁峰,让他在家里小心饮食。

    他在这里琢磨着袁家的事,殊不知,药谷里,袁峰正在思念亲人。

    入夜之后,谷里起风了。屋子里的温度急骤下降,很快变得有如寒窑一般。袁峰扛不住,连忙取出火盆生火。他一边往盆里添炭块,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念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娘有没有犯心绞痛的老毛病?还有,我不在家里,娘恐怕只能独自一个人守岁了……

    袁府,长房后院。

    一个丽装妇人左顾右盼,闪身进了园子的月亮门。

    门后的阴影之中,一个侍女缩头缩脑的等在那里。她看上去有十六七岁。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冻得一张脸腊白腊白的。

    “奴婢见过梅姨娘……”看到丽装妇人,侍女赶紧福身行礼。

    那个丽装妇人,也就是梅姨娘,压着嗓子打断她:“东西送过去了吗?不是告诉了你要如何行事吗?急急的唤我出来做什么?”

    侍女哆哆嗦嗦的报告:“梅,梅姨娘,那个食,盒,它不见了!”

    “什么!”梅姨娘立时吓得花容失色,掩嘴颤声问道,“怎么会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深吸一口气,答道:“奴婢依您的吩咐,去小厨房领了那个食盒,正准备给大夫人那边送去。结果,还未出门,肚子疼了起来。今儿天冷,奴婢受了凉,有些闹肚子。奴婢憋不住,只好先放下食盒,去茅房。奴婢怕被人弄混了食盒,特意偷偷的把食盒放在外面厨柜里。藏好了,才离开的。奴婢是跑着去,跑着回的,来回最多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哪知,奴婢回来之后,厨柜里空空的,食盒不见了……”

    梅姨娘耐着性子听完,气得连连跺脚:“你到处找过了吗?是不是被其他人拎走了?”

    “没有。”侍女信誓旦旦的答道,“奴婢在小厨房的里里外外都找遍了……”

    “你!”梅姨娘气得险些吐血,“你怎么找的?有没有惊动其他人?”

    “奴婢记得姨娘的吩咐,不敢乱问人,只是跟小厨房的那些人说,奴婢丢了一只银钗。借着找银钗,奴婢把小厨房里翻了个遍。”

    梅姨娘闻言,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道:“行了,只是一个食盒,丢了就丢了。只可怜大夫人,大过年的,因你的错,连年夜饭也吃不上。”

    侍女嘿嘿笑道:“姨娘真心善。大夫人那边有刘妈妈,怎么可能没年夜饭吃?奴婢找不着食盒,特地的去大夫人的屋门口打探过了。天擦黑的时候,大夫人屋里就上了年夜饭。说是大夫人突然想吃扁食,刘妈妈下午的时候,亲手剁肉馅,包了一大盘呢。”

    “好了。没耽搁大夫人用饭就好。”梅姨娘摆手,“你回去罢。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不要跟别人说。免得有人又乱嚼舌头,说我是讨好大夫人,别有用心。”

    “是。”

第一三五章 度假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省城的习俗是,赶早起来祭祖。古氏三兄弟亦然。

    牛头坳村没有这样的习俗。不过,入乡随俗。沈云守着规矩,等他们祭完祖,这才出了屋子,先是拜年,然后再辞行。

    大过年的,古氏三兄弟也没有再留客,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三位前辈请留步。”沈云抱拳,欲离去。

    “沈兄弟,等一下。”古老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荷包,笑嘻嘻的塞到他手里,“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沈云微怔。

    古老二在一旁解释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一枚我们兄弟自制的联络符。”见沈云一头雾水状,他又道,“我们兄弟以前发过誓,生平不接有违道义的活计。只是江湖险恶,我们兄弟非圣贤,难免有失察的时候。所以,我们就给自己订了一个规矩,一旦接了有违道义的活计,就替苦主做一件事,以为补偿。”

    原来如此。沈云将荷包推了回去,笑道:“三位前辈已经帮了我很多,无须再补偿。”

    古老大没有接:“规矩就是规矩,沈兄弟莫要客气。”

    古老三特意提醒道:“沈兄弟,联络符只有半年的时效。半年一过,它便自动焚毁。我们也当沈兄弟放弃了补偿。哦,还有,超过省城方圆一百里,联络符也会失效。沈兄弟莫要白白浪费了哦。”

    他们的态度非常诚恳,沈云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了荷包。不过,在心里,他没觉得自己拿着这枚联络符有用。因为接下来的半年里,他肯定是在武馆里学艺,能有什么事情要麻烦到古家三兄弟?这枚联络符十之八九是要自己化成灰了。

    离开古家后,沈云径直回了武馆。无他,大年初一,街上冷冷清清的,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他独自走在街道之上,跟个游魂野鬼似的,既无趣又无聊,还不如回药谷去捣鼓他的药田。

    不想,在山门口碰到了苏老三他们。

    “先生怎么回来了?”

    他们个个穿着短打劲装,提弓背箭,背上还背了行囊,看样子是要出远门狩猎。

    沈云随口编了一句:“家里怪无聊的,便回来了。”

    苏老三闻言,笑着邀请道:“我们准备去玉壶山玩几天。先生有空闲不?同去?”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相请:“都遇上了,先生就去吧。”

    “玉壶山里头有温泉。这样的天,去泡一泡,甭提有多舒服了!”

    “难得武馆放这么些天的假,先生跟我们一道去松快松快嘛。”

    泡温泉!沈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温泉长什么样呢。他只在太师祖的手札看到过相关记载。据太师祖说,寒冬腊月里泡温泉,享受得很呢。他很是心动。再一想到,药田都托付给袁大哥他们了,回到药谷里也无事,便满口应下。

    换洗的衣裳、干粮都有现成的,也无须回药谷再取。于是,他连山门都没有进,直接加入苏老三他们,前往玉壶山。

    “先生放心,我包管您此行不后悔。玉壶山好玩着呢。”苏老三笑道。

    事实证明,此言非虚。

    玉壶山在省城以北,大约有百多里的路程。以他们的脚程,必须走两天。次日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玉壶山脚。

    苏老三显然是来过的,熟络的带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岗,来到一处茂密的林子里。一行人又跟着他在林子里绕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汩汩”的水流之声。

    “是温泉吗?”沈云不禁脱口问道。

    苏老三赞道:“先生好耳力!正是温泉,大约还有半里路。”

    又在密林里穿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前面现出一块褚红色的巨岩阻道。

    苏老三在巨岩前立住身形:“到了。”

    此时,“汩汩”的水流声仿佛就在脚下,然而,众人四下里看了看,却找不到水源。

    “三爷,温泉呢?怎么没有?”大家顾不得歇息,齐齐发问。

    “别急啊。”苏老三笑着挥手,“跟我来。”

    于是,众人随他绕到巨岩的背后。

    顿时,象是换了一个天地。雾气蒸腾,有如仙境。

    沈云定睛细看,原来巨岩的背面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小石潭。它就象是一个超级大的热水锅。水面之上,一共有三处不断的往外冒着象珍珠一样的水泡。“汩汩”的声音,就是从这三处发出来的。

    “这便是温泉。”苏老三指着水面解说道,“你们看,那三个地方在不断的往外冒水泡。它们就是泉眼。泉眼周边的水温最高。生鸡蛋扔下去,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煮熟。离泉眼越远,水温越低。大家下水后,都试着点儿,莫要被烫到了。”

    不过,刚刚赶了那么远的路,是不能立刻泡温泉的。此潭一面是巨岩,另外三面都围着数丈宽的砂石地,正好用来宿营。于是,一行人先动手搭帐篷。又因苏老三说,泡温泉易口渴,他们又架起柴火,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泡温泉的时候喝。

    等到太阳偏西,晚风起来了,砂石地上的气温骤然变冷,此时泡温泉最相宜!

    玉壶山的好处并不只有这一桩。这里的林子里密,周边又没有什么人家,野物多,是个狩猎的好去处。于是,一行人在温泉边搭建好临时的宿营地,白天出去狩猎,傍晚时分再回来,泡着温泉烤肉吃。

    苏老三等人皆戏说,神仙般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真心想留下来,就这样过一辈子。

    只可惜,他们还有铺子要照看。再好玩,也不能误了正事,初五那天,他们必须返程,为新年开张事宜做准备。

    沈云自然是和他们一道回去。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正月初四那天的下午,他们收获满满,正欲返回营地。这时,从山腰处的一丛草甸里突然窜出一只油光水亮的肥兔子,飞也似的往山上跑去。

    苏老三突发奇想,提议道:“我们来比比脚力,看谁能赤手空拳的活捉到这只兔子!”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我出一两银子的彩头!”

    “我出五钱银子!”

    “二十个大钱!”

    ……

    众人纷纷跟上。

    “先生,你呢?”有人问沈云。

    “我也出一两银子的彩头。”沈云笑道。

    苏老三将打到的野鸡等猎物,还有身上背着的弓箭、长剑等,一并扔在身边的草丛里,冲众人挥手:“开始!”

    话音未落,他自己已经头一个冲了出去。

    沈云等人不甘示弱,也卸了猎物和武器,各显神通,吆喝着去追赶那兔子。

    肥嘟嘟的兔子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三蹦两跳的,钻进了一堆荆棘里。

    沈云他们的速度也不慢,前后脚的追上了过去。

    “咦,这是什么?”

    “怪好看的。”

    肥兔子不见了。干枯的荆棘丛里长着一株粉红的草。它大约有半尺来高,象只牛角从地底上钻了出来。非常醒目。一下子抓住了众人的眼珠。

    沈云欢喜极了,抚掌笑道:“它叫天牛草,是一味好药,有清热解毒之效。”

    天牛草是多年生的草本。年份越大,其药效越好。象师门的百花玉露丸里有三味主药,其中一味便是至少五年的天牛草。

    天牛草的年份很容易辨认:看底部的硬叶。

    天牛草虽是多年生,但也是春发冬枯。每干枯一次,便会留下一个暗红色、指甲盖大小,和鱼鳞一样的硬叶,紧紧的附着在茎部的底端。所以,辨析天牛草的年份,只要数其茎底的硬叶就可以。硬叶的数量,再加上一,便是它的年份。

    眼前这一株的根部密密麻麻的长了十一片暗红色的硬叶。也就是说,它有十二年了。

    五年的天牛草已经是精品。十二年的,至少沈云是头一次看到。

    苏老三见他一脸喜色,却迟迟没有动手采药,好奇的问道:“既然是味好药,先生为何不挖了它呢?”

    沈云又解释道:“天牛草在枯死之前才熟透。那时,它是通体绯红的,象烧红的烙铁一样。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红色褪尽,它便枯死了,只留下被硬叶覆盖的那一截,到明年春天再发新茎。现在,它还差些火候,要是就这么摘了,药效会大打折扣。”

    原来如此。苏老三点了点头:“它要多久才能熟透?”

    “后天早上应该差不多了。”沈云如实以对。

    众人面面相觑——明天上午,他们就要离开了……

    好药可遇不可求。沈云不可能放弃这株天牛草。见众人的反应,他说道:“我要留下来采药。你们先回武馆。我认得路……”

    苏老三摆手打断他:“怎么能把先生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里?照我说,只是往后推迟一天,耽搁不了事儿。明天我们早点睡,养足精神。百多里的路,赶一赶夜路,初七一样能回到武馆,耽搁不了事儿。”说罢,他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又不是没赶过夜路,没问题。”

    “我也想看它熟透的样子呢。”

    “能多玩一天,最好不过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表示没意见。

    “真不用……”赶夜路是件很辛苦的事。况且,他们回去后,马上就要准备开张事宜,没有多少时间补觉。沈云不想拖累他们。

    苏老三却大手一挥,宣布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多留一天,初六上午走。初五将干粮准备好。路上走快一点,吃干粮,中午和晚上都不停下来生火做饭,应该能在半夜之前赶到北城门。然后在城墙根下露营补觉。有守城的官兵给我们站岗放哨,安全得很。”说罢,他对沈云笑道,“先生,这可是官老爷们才有的待遇!而且,我们还省了一晚的住店钱。”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说乐了。

    沈云也笑了,心里暖洋洋的,抱拳连连向他们道谢。

第一三六章 夜遇袁峰

    沈云估计的没错。初六清晨,东方刚现出第一道晨曦,那株天牛草陡然变得通体绯红,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呀,真的变了!”早早过来围观的众人皆忍不住惊呼。

    苏老三反应最快,连忙提醒道:“先生,快摘药!”

    经过沈云的科普,他们都知道:天牛草熟透之后,超过半个时辰不摘的话,便会生生的枯死,浪费掉了;而天牛草虽是解毒良药,但它本身的汁水却有剧毒,如若采摘时不慎沾上一滴,皮肤会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最终会形成一个铜钱般大小的伤口,深可见骨,恶臭难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一个个都好奇得很,早早的赶了过来,围观采药。

    沈云点头:“大家都后退一步,莫靠得太近。要是被汁水溅到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众人已齐刷刷的退到了他的身后。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他动手。

    沈云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师父留下来的那只雕漆红盒子,打开来,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天牛草整个儿罩住。盒子口恰好对准草茎最上面的那枚暗红色硬叶——只要没有弄伤那些硬叶,明年春天,这株天牛草又会生出新茎。然而,如果不小心伤到了硬叶,天牛草很快就会被冻死。

    这是一株十多年的天牛草,要是被冻死了,怪可惜的。再加之,这也是沈云第一次采摘天牛草。所以,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看准再看准。

    准备就绪!

    他果断的用力盖上盒子。

    只见“啪”的一声,天牛草那绯红的粗草茎被紧挨着最上面的那片暗叶斩齐截去。

    师父留下来的盒子很好用。绯红色的草茎被整个儿截进了盒里,却一点汁水也不曾留下。

    “好!”苏老三等人齐齐喝彩。

    “漂亮!”

    “先生好快的手法!”

    “先生,让我们看看摘下来的药草,好不好?”

    沈云道了一声“承让”,打开盒子,给大家观赏。

    “呀,它变色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然而,盒中的天牛草已经红色褪尽,通体呈褐黑色,象极了一只硕大的牛角。

    众人连道“神奇”。

    沈云招呼大家再帮忙,一起将昨天移开的荆棘丛复又挪回去——药草天生地养,极其难得。这株天牛草能在这里生长十几年,可以说它周边的那蓬荆棘功不可没。

    忙活完后,沈云向众人抱拳道谢,笑道:“等回到省城,我请大家去五味斋搓一顿。”

    老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这株天牛草是他们几个人一道发现的。不过,苏老三他们几个都说,自己拿了这药,一点用也没有。与其糟蹋了好药,不如让给沈云。

    沈云从来不喜占人便宜。他如实向众人报了药价:按市面上的价格,十年份到十五年份的天牛草同一个价位,省城的各大小药店的收药价是每株五两银子。

    他说道:“大家将药草让给我,我也和药店一样,出五两银子。”

    苏老三他们哪里肯要?

    一番推却之后,双方各退一步:回省城后,沈云掏腰包,请大家上五味斋吃饭。

    五味斋在省城是出了名的货真价实、口味好。五两银子,足够他们几个在里头吃饱喝足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走吧。”苏老三笑道,“我一想到五味斋的红烧肉,就要流口水哇。”

    大家哈哈大笑,收拾东西,快步下山回省城。

    按照计划,他们当天晚上打着火把赶了夜路。亥时末,一行人离省城不过二十来里。

    就在这时,突然,从路边的树林子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沈云的耳力最好,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心里不由“咯咚”作响——这声音好生熟悉!

    只是突然之间,他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是熟人!”他当即站住身形,对苏老三说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苏老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负责警戒。而他则扔了行李,抽出长剑,与沈云一道摸进了树林子里。

    走了不到十步,他们看到了一个“血人”摊开手脚,躺在一兜茅草边。

    “是我……”看到他们俩,这人咧开嘴欲笑,却“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

    这时,沈云就着微弱的月亮光,也看清了地上之人。

    竟然是袁峰!

    袁大哥怎么在这里,弄得如此惨烈?

    “峰哥!”三步并作两步,沈云按下心中的疑惑,飞快的冲过去,蹲下身子,问道,“你伤在哪里?还能动否?”

    袁峰浑身是血,身上有多处刀剑之类的伤口,其中,有一道刀伤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左脸颊,皮肉翻卷,鲜血糊满了他的整张脸甚是狰狞。

    一时之间,沈云不好判断他到底伤得有多重,有没有内伤,故而,不敢贸然挪动他。好在他本人是学药的,且神志还清楚,可以先问清伤情。

    袁峰“滋”的吸了一口气,咬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大多是皮外伤,肋骨怕是断了两根,还有,左大腿中了一箭。箭头被我拔掉了,但上面有毒。”

    说完这些,他已然力竭,两眼一翻,放心的昏死过去。

    其实,他的伤远比他说的要严重。苏老三是行伍出身,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下百次。看了他的伤,也是侧目。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急道:“先生,进气多,出气少,袁公子怕是撑不住了。”

    形势万分紧迫,袁峰命悬一线,需要急救。

    沈云顾不上应话,先给袁峰喂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然后,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给他灌下去;接着,从针囊里取出数根银针,快手快脚的替他封穴止血。

    刚止住血,这时,从官道那边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

    苏老三机警的侧耳细听。待声音结束,他一五一十的报告:“先生,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共计十人,粗看身手都不弱。他们正朝我们这边赶过来。目前距我们不到五里远。”

    “会不会是冲着他来的?”沈云冲人事不醒的袁峰呶了呶嘴。

    苏老三拧眉:“难说。”

    袁峰身上共有大小伤口十七道之多。沈云一共动用了九根银针封穴,才堪堪帮他止住血。然而,这些远远不够!他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绝对再也禁不住一丝一毫的伤害。

    万一那队人马是来追杀他的。敌众我寡,沈云和苏老三他们很难护他周全。

    怎么办!

    沈云拧眉,脑瓜子转得飞快。

    就在这时,“咕咕”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明显要急促得多。

    苏老三听完,压低嗓声又报告:“先生,那队人马都是死士,在离我们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散成五队,象是在找寻什么,说是生死不论。有两小队往我们这边找了过来。用不了半刻钟,他们就会发现我们。”顿了顿,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又道,“先生,我觉得他们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迎战?”

    因沈云之故,他也见过袁峰几次,知道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知道,沈云绝不会是遇到危险,扔下朋友不管的那种人。而他们,也同样不是那种扔掉同伴的人。大家一同出来游玩,自然是要一同回武馆的。

    都“生死不论”了,肯定不会是来救人的!沈云看着身上扎着银针的袁峰,沉声问道:“与之对战,我们这边有几份胜算?”

    苏老三呲牙:“死士最难对付……最多两成。”

    他们每一个人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伤残。又只有五人。与训练有素的十名死士对上,这两成的胜算,都是必须拼死全力一战。

    那还战什么?跟送死有什么两样!沈云立刻推翻了迎战的念头:“能跑掉吗?”

    打不赢,当然只有跑咯。

    苏老三看了一眼袁峰,很肯定的答道:“带上他,跑不掉!”

    “啾——”,树林子里传出一声鸟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那边有人!”

    “快!”

    正沿着官道展开地毯式搜查的死士们嗖嗖的聚拢。

    旋即,他们摆开阵式,举刀飞身掠向传出“鸟鸣”的树林子。

    “嗖嗖嗖……”他们刚一摸到林子边上,从里头突然射出一阵利箭。

    “有埋伏!不止一人!”为首的死士当机立断,挥手叫停,“警戒!”

    阵形立变,所有人嗖的散开。

    箭如雨,又急又狠。

    他们完全靠近不得林子。

    为首的死士心中暗道“糟糕”。

    结果,十来息之后,这通箭雨陡然停了。

    死士们不知里头的情况,自然不敢冒进。为首的死士扬了扬手。黑暗中,侧翼的两名死士猛然起身,扬刀冲进林子里。

    没有箭射出来!

    原来是虚张声势……然而,死士们还来不及高兴,那两人便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齐齐栽倒,趴在地上,再也不见动弹!

    对于死士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即,死了!

    令其他死士后背生寒的是,他们竟无一人看清,两名同伴是怎么死的!

    林子里定有高手!

    一时之间,他们不敢妄动。

    而树林里边也暂时没了动静。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道雪亮的光圈从林子里迸射出来。

    “不好,上当了!”为首的死士心中一凛,率先向那道光圈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其余人刷刷的跟上。

    然而,还是晚了。

    那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他们只在地上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大滩新鲜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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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袁家乱相(一)

    “水……”

    袁峰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嗓子干得要冒烟。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的轻呼:“峰哥,你醒了!”

    紧接着,他喝到了水。

    温热、甘甜。

    他“咕唧”喝了一大口。

    象是神仙水。一口水下喉,他觉得身体里立时生出些许气力。终于,他能睁开象是千斤重的眼皮子。

    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亲切而又温暖。

    “娘……”他忍不住落泪。

    是高烧又起了?沈云叹了一口气,将碗和调羹放到床边的高几上,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高烧。他放心的收回手。

    这时,袁峰已然完全清醒。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也记起了那晚的情形:“云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一个“谢”字,过于单薄。他在心底暗自说道:等我了结心愿,这条命便交给云弟了。

    沈云不知他心里的主张,温声应道:“卯时一刻。”

    袁峰呵呵:“我竟然昏睡了一晚。”不着急,时间还充足得很呢。

    “峰哥,今天是初九。”沈云不忍心,但又不能不如实以对,“你昏睡了两天三夜。”

    “什么!”袁峰大惊,猛的撑身子,欲翻身爬起来。

    然而,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刚一动,便痛得两眼直发黑,险些背过气去。

    “峰哥,你不要乱动,也不能太激动。”沈云连忙将人按住,“你现在必须静心养伤。”

    那天夜里,袁峰奄奄一息的躺在草丛里。他根本顾不上询问。不过,这两天,袁家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当然,这些传闻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其中有两条消息绝对是事实:一是,袁峰的母亲过世了;二是,袁峰与其父反目成仇。

    至于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沈云看到在鬼门关走了遭的袁峰,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袁峰怎么能静心养伤!他流着泪,挣扎着要起床:“云弟,我要起来……我娘她今天下葬……”

    沈云没有松手:“峰哥,你不要乱动。你且听我说。你娘今天没下葬。前天上午,你的两位舅舅打进袁家大院,接回了你娘。据说,袁老太爷亲口同意,你娘的身后事交由你舅舅们操办。而你的舅舅们准备将你娘送回老家安葬。”

    “怎么可能!”袁峰不信,“云弟,你莫哄我。爷……袁老太爷怎么可能同意!”

    “是真的。”沈云说道,“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的舅舅们连袁家备下的棺木也不肯用。是你的大舅亲手将你娘从袁家大院里抱出来,安置在马车上,带走的。”

    这象是舅舅们会做的事。袁峰终于信了。知道娘最后的心愿已偿,他那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嘴里轻轻唤了一声“娘”,他头一歪,立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两息之后,沈云听到他发出了连串欢快的鼾声,伸手给他把脉。

    唔,脉息越来越强健。总算是安然度过危险期了。沈云不由长吁一口气,起身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走向旁边的长椿凳。

    过去的两天三夜里,沈云寸步不离的照料着袁峰,实在是太困了,才在长椿凳上合衣躺一会儿,眯眯眼。

    这也是无奈之举:袁家先后有几路人马出府,在省城及周边一带,明里、暗里的寻找袁峰。沈云他们完全不知道袁家的内情,分辨不出哪一路是敌,哪一路是友,根本就不敢冒然去外头请医。于是,袁峰的伤就只能由沈云自个儿摸索着治。

    沈云生平头次真正的给人治病。而且,一上手就是奄奄一息的重伤号,完全没有实践经验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治。

    好在,他的师父林焱在军中多年,擅长治各种外伤。林焱在世时,不但教了他数以千计的外伤病案,而且还令他拿山中野物练手,所以,他只是在刚开始时有些慌乱。很快,他沉下心来,便渐入佳境。

    苏老三和闻讯赶来帮忙的老余头自告奋勇帮他打下手。术后,他们俩都赞不绝口,逢人便夸沈云手稳,医术高明,不输军中的老医官。

    手术很成功,但是,袁峰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而且高烧持续不退,情况很不乐观。沈云不敢假以他手,寸步不离的亲自照料着。

    终于,两天三夜之后,袁峰退伤了,很快便第一次苏醒过来。

    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沈云象是卸下心头大石,倦意袭上心头,可以在旁边安心小睡一会儿——仍然不能睡太死,因为袁峰醒来之后,他要第一时间把脉,还有检查各处伤口的情况。

    一个多时辰之后,袁峰再次醒来。这一次,他的状态明显要好得多。

    “峰哥年轻力壮,很快就能恢复的。”见他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沈云以为他是忧心身上的伤,一边温声劝解,一边把脉。

    袁峰收回目光,看着他,哑声问道:“云弟,这里是哪儿?”

    “古氏前辈的别院里。”沈云如实以对。

    袁峰听明白了,这里是沈云的亲友家。眉头轻皱,他又追问:“离省城有多远?”

    说话间,沈云已经把完脉,先是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峰哥,你已无大碍,安心静养数日,便能下床走动了。”然后再答道,“哦,我们已经回到了省城里。”

    “什么!”袁峰大惊失色,挣扎着要掀被起床,“不,我不能留在这里……”要是袁家的死士追杀过来,连累到沈云等人,他真是万死不能辞也。

    话未说完,他被沈云按住了。

    “你放心,这里安全得很。袁家的人找不到这里来。”沈云很肯定的直白道。

    袁峰微怔,咬牙说道:“云弟,我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世人皆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他身为人子,却真的是耻于在朋友前提及那人。如今,他心愿已了,这条命都是沈云的,还有什么丑事不能跟沈云摊开来说?

    况且,舅舅们听从了他的意思,强行带母亲的遗体带出袁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以那人之行事作派,指不定会放出什么话来抵毁他呢。

    沈云不聋也不哑,怎么可能听不到那些流言风语?

    他不想让沈云误会,因此而失去这位好兄弟。是以,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亲口告诉沈云。

    果不其然,沈云点头:“听说了一些。”顿了顿,又沉声说道,“峰哥,节哀顺变。”

    “那面传开了吧?”袁峰苦笑,“都是怎么传的?”

    沈云劝慰道:“流言不可轻信。峰哥,眼下,你最重要的是要静心养伤。很多事,你只有身体康复了,才能去做。”

    袁峰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没有信外面的流言。

    “谢谢你,云弟。”袁峰吐出一口浊气,“你有空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沈云在外面飘荡多年,更是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是以,身为外人,袁家之事,他并不想涉足太深。不过,看到袁峰的神情,似乎是不吐不为快。眼波一转,他伸手扯过长椿凳,坐了下来,笑道:“无事。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听着呢。”

    袁峰又一次道了谢,两眼向上,望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了起来:“我本想考中功名后,带我娘离开袁家的。不过,袁老太爷绝不可能放着我这样打袁家的脸。所以,这次考初级武者的事,我谁也没有告诉。”

    “就连我娘,我也瞒着。”

    “我娘一生唯那人之话是从。上次放假回家,我曾偷偷的试着问娘,等我学成之后,是否愿意随我离开袁家。娘听了后,当场就用帕子捂着嘴,流泪哭了起来。我以为娘是不肯,正想细细劝说,不想,娘却止住了哭,擦干眼泪,很平静的跟我说,‘出嫁的头一天晚上,你外祖母曾告诫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虽然不是寡妇,这些年也过得和寡妇没什么两样。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如今,你终于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以后,我就从子罢’。”

    “这时,我才知道,我一直误会了娘。娘之所以没有听从舅舅们的意见,与那人和离,大归,而是选择忍气吞声的留在袁家,并不是因为迷恋那人,而是因为我太小。袁家势大,她不能带我离开袁家,便只能留下来守护我。”

    “我一时冲动,准备跟娘和盘托出我的计划。可惜,这时,一直守在外头的刘妈妈进来通报,说是袁老太爷派人来寻我,要我速去上院。等从上院出来后,我已冷静下来。娘有心疾,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怕娘操心,所以,决定暂且瞒住母亲。那时,我觉得来日方长,等我考上功名,打点好一切之后,再告诉娘也就不迟。”

    说到这里,袁峰泪如泉涌,悔不当初,哽咽道:“我好后悔……如果那天从上院回来,我把计划告诉娘,跟娘说我的武学任务得了优,娘肯定不会行如此决裂之事!”

    沈云听到他母亲患有心疾,不由想起大年夜的那一提盒饭菜,心乱如麻——要不要告诉峰哥呢?

    看到袁峰满头满脑的绷带,他没有再犹豫,道出了那晚之事。

    袁峰听完,气得泪目圆瞪,磨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可恨!我还当她是终于良心发现,给我娘通风报信。原来是想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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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袁家乱相(二)

    接下来,袁峰又恨声说道:“我应该早想到的,她本是个毒妇,哪里会有什么良心!”

    此时的他已然象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等沈云出声,自个儿又说了起来。

    很快,沈云听明白了:原来他口中提到的这个“毒妇”是他父亲的小老婆之一,姓梅。

    袁峰说,他的父亲,袁大老爷除了正妻,还讨了两房小老婆。在高门大院里,她们这类的存在,客气的称呼是“如夫人”,通常是被唤作“姨娘”。

    梅姨娘原本的身份是袁峰已故祖母身边的医女。她很讨袁老太太喜欢。袁老太太过世之前,将她“赏”给袁峰的父亲,也就是袁大老爷为妾。依袁老太太之意是:梅姨娘服侍了她十来年,年纪大了,不好嫁人。而她的长子虽不好女色,但却是个孝子,且又重情重义。看在她的面上,会善待梅姨娘,让后者不至于老无所依。这样的话,也不枉梅姨娘死心塌地的服侍了她十年。

    在袁家,所有人都知道,袁大老爷是个“痴情人”,一生只衷情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娘之女,也就是月姨娘。因为月姨娘,袁峰的母亲,虽为长房的正室夫人,却一直形同摆设。

    所以,袁府上下都以为,这位大龄梅姨娘也将肯袁大夫人之后尘,是长房的第二尊摆设。

    不想,梅姨娘却是个手段了得的,竟与月姨娘前后脚的怀上了身孕——袁大老爷再宠月姨娘,却也奈何不了袁家的家规。依照家规,在嫡长子出生之前,妾室统统不得有孕。否则,一经发现妾室有孕,落胎,并发卖。是以,他虽于新婚的第二天高调纳了月姨娘为妾,却不得不在袁峰出生之后,才给月姨娘断了避子汤。然而,才断了几天的避子汤,很不幸,又因袁老太太过世,要守孝一年。如此一来,算算日子,梅姨娘和月姨娘一样,都是过了孝期之后,没几天就怀上了。

    月姨娘气得险些发疯,却拿梅姨娘一点办法也没有。随后的数次暗害,也未能让梅姨娘落胎,反而事情败露。最后一次,更是惊动了袁老太爷。在后者的过问下,袁大老爷只好将月姨娘禁足半年。

    月姨娘被禁足之后,越想越生气,因此而动了胎气,提前一个来月发作。

    哪知,她在这边院子里哭天喊地,梅姨娘那边也不清静——在她发作不到半个时辰,梅姨娘扶着丫头的手出来散步,竟然在院子里崴了脚,随后,也早产了。

    不早不晚,她比月姨娘早半天生下了一子,抢走了长房的庶长子之位。

    月姨娘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尤其是查出梅姨娘的早产另有文章之后。经她一番安排,终于让袁老太爷得知,梅姨娘处心积虑,为了长房的庶长子之位,不惜服用药物早产。

    袁老太爷大怒,头一次公开插手儿子们的内院事务。他当众怒斥梅姨娘为“毒妇”,命人将其“拖出去,远远的发卖掉”。

    然而,梅姨娘却让所有人都头次见识到了她的好口才。经她的一通哭诉之后,向来说一不二的袁老太爷竟然改了主意,不再追究她的过错。

    不过,“毒妇”之名,还是在袁家传了开来。

    沈云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这个梅姨娘为什么要谋害你母亲?难道她妄想要扶正吗?”

    在牛头坳村,就连族长爷爷也没有纳妾。是以,沈云以前并不知道妻妾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他是后来看了太师祖留下的手札,才知道有“扶正”一说。

    袁峰冷哼:“袁家没有‘扶正’的妻。况且,我的外祖家势力不小,两位舅舅也一直很照顾我娘。所以,我娘虽然在袁家说不上话,但是正妻之位却是连那人也无法撼动。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见沈云不解,他接着解释:袁家规矩大,而袁老太爷更是最讲究“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具体来说就是:嫡系子女的地位远高于庶系子女;众兄弟姐位中,长子长女的地位最高。

    是以,同样是袁家子孙,一出生便被划为不同的等级。

    在他们长房,袁峰这个嫡长子因为六岁时被断定没有学武资质,而袁大夫人又再无所出,所以,长房的嫡系这一枝等于是废掉了。如此一来,庶长子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被提高了。

    尤其是,梅姨娘所出之庶长子在六岁时被判为“武学资质出众”,其地位便越发的高了。就连袁老太爷也曾暗示过,将来长房的造化要看这位庶长孙。

    沈云听到这里,颇不以为然——说好的“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呢?袁半城如此行径,岂不是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虽不懂高门大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数月来,在武馆里也读了一些书,越来越赞同钱师尊所言,即,万物类象。在这世上,很多道理是相通的。通过书上学到的那些道理,他认为,袁老太爷的这些暗示,在长房里肯定会制造出不少乱子来。

    果然,袁峰冷笑道:“这些年,我娘隐忍度日,使得梅姨娘的野心日益膨胀。在她的眼里,我和我娘早已形成死人,只有月姨娘那边才有资格称之为‘挡路石’。而月姨娘自恃所出之子‘资质过人’,又有那人的宠爱,野心更大。她连我母亲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梅姨娘母子。只是因为当年被袁老太爷狠狠训斥过一次,所以,双方都学乖了。尤其是当着那人的面,那两房人向来都是兄亲弟恭,不好的从来都是我这个嫡长兄。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了十几年。直到我考上了鸿云武馆,头一次得了袁老太爷的赏。那两房人深深的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是月姨娘。”

    “我娘身边的刘妈妈告诉我,我进了武馆之后,月姨娘没少在那人面前使坏。可是,我去武馆求学,是我的两位舅舅与袁老太爷商定的。那人也无计可施,于是,他只能拿我娘出气。月姨娘每使一次坏,他便跑到正院找我娘的茬,搞得正院鸡飞狗跳。怕我分心,我娘对身边的人都下了封口令,不许她们在我面前提一个字。”

    “而梅姨娘却象是突然记起自己是妾室一般,开始天天来正院向我娘问好请安。同时,月姨娘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她都会悄悄派人给我娘报信。”

    “这一次,也是她向我娘通风报信。”

    听到这里,沈云联系到外面的传言,不由心里发麻,心道:袁大哥得有多倒霉,才摊上那样的父亲。

    袁峰顿了顿,详细说起事情的起由。

    因为要备考,所以,他没有回袁家过年。只是在放年假的那天,告诉前来接他的管事:药田里正是紧要时刻,离不得人,不能回府过年。要等初六那天,药田里的药草都收了,他才能回府。

    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管事又来了——袁老太爷破天荒的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在信中大大的鼓励了他一番。

    然而,冰封千尺,岂是一日之寒?袁峰的心早就冷了,压根就没把这封信当回事。倒是下午的时候,刘妈妈的造访让他开怀不已:刘妈妈给他带来了一只大包裹,里头装着他母亲给他亲手做的过年穿的新衣裳和十来样热气腾腾的吃食;又告诉他,他母亲的身体近来比先前好得多了,叫他安心在武馆里学种药,莫要分心牵挂。

    不想,月姨娘知道了袁老太爷特意写信鼓励袁峰之后,竟然当天就病倒了。

    袁大老爷见爱妾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连汤水都灌不进,郎中更是束手无策,比自己要死了还要难受。

    这时,月姨娘身边的一个婆子出来献计——冲喜。

    可是,月姨娘所出之一子一女都还年幼,连婚事都还不曾提及过,大年下的,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冲喜呢?

    袁大老爷坐在床边,握着月姨娘的手,犯了愁。

    巧得很,一直昏沉沉的月姨娘听到“冲喜”二字,颤悠悠的睁开了眼。

    婆子大喜,拍着大腿说:“老爷,冲喜的事绝对灵验。您瞧,这才有了一点儿眉目,姨奶奶的病就有了起色!”

    袁大老爷闻言,仅剩的那一点理智也没了,象个久溺之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道是。

    而月姨娘问清原由,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老爷不是说过,在老爷心里,桂儿才是长房的正妻吗?长房的子女也都是桂儿的子女吗?原来全是诓桂儿的……”

    不等袁大老爷软语安慰,那婆子眼前一亮,连忙福身向两人道喜,声称:“原来是大公子的红鸾星动了,好事将近。”

    袁大老爷从来不过问袁峰母子的事,闻言,皱了皱眉头:“大过年的,叫老爷我上哪儿给那畜牲找寻个大姑娘出来?”

    “人选倒是有一个……”月姨娘乘机提及娘家大哥的长女。末了,垂眸,怯声说道:“只怕辱没了大公子,不合适……”

    袁大老爷闻言,当即说好,连赞“合适得很”。

    不用月姨娘再进言,他自个儿掰着手指,说起理由来:一来,双方都是良民;二来,袁峰没有武学资质,是个废物,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注定一辈子得靠袁家供养。而月姨娘的娘家大哥却有一幼子,去年被判出有武学资质。此子将来若是考上功名,绝对能撑门立户。所以,别看袁峰现在得意,将来说不定还攀不上人家。

    好吧,袁大老爷昏了头,但是,月姨娘却清醒得很——他们一大家子原本都是袁家的奴才。后来因为她的枕头风,才被放出府去。待她生下一子,袁大老爷说她生子有功,费了大气力,帮他们一家人升藉为良民。

    这样的婚事,怎么可能在袁峰的两位舅舅,还有袁老太爷面前通得过?

    只怕一提出来,旁人都会以为他们是疯掉了。以袁峰的两位舅舅的强悍,非把她关进疯人塔不可。

    “先别急着订下婚事,免得老太爷不喜……”月姨娘捂着胸口,拼命的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们又是一通大呼大叫。

    袁大老爷见状,赶紧一锤定音:“不过是个废物的婚事,老太爷的儿孙那么多,哪里顾得上他?我是他老子,这事我说好,那就是好。月儿看哪个日子便利,我们好去你大哥家下聘。”

    月姨娘管着长房的庶务,大年节下的,还真抽不出时间来。再加之,袁峰送了信回来,说要初六才能回家。于是,她便将下聘之日定在正月初六。

    她知道,这事要是透出风声,让老太爷先知道了,不但成不了,而且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她又跟袁大老爷说,担心有人巴不得她死,得了信儿后,会从中作梗,破坏冲喜之事。

    袁大老爷一点就透,当即下了封口令。

    但是,不出一时三刻,这事儿还是被梅姨娘知道了。

    她也知道了老太爷给袁峰写亲笔信的事。闻言,以为月姨娘是想以此牵制袁峰。

    而以她对袁大夫人的了解,后者糊涂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唯袁大老爷之令是从。若是袁大老爷亲口去说,袁大夫人指不定真会同意呢;而袁老太爷重规矩,到目前为止,都不见他插手过孙辈们的婚事。是以,真要是订了婚,木已成舟,袁老太爷未必会公开毁婚。可她赌不起袁老太爷的心思。因为要是那两房联了手,以后,长房还能有她们母子呆的地儿?

    可是,她不是月姨娘,袁大老爷一心要为月姨娘冲喜,这会儿肯定听不进她的话。

    怎么办?时间很紧迫,她必须想出破解之法。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让袁大夫人去死:如果袁大夫人在大年初六之前死了,袁峰就要守孝。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不会再有下聘这种事儿。

    至于一年之后……她抚掌轻笑——她就不信,自己花一年的时间,还拆不掉这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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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某峰要外出,所以,今天的两更就二合一,一并传上来了。

第一三九章 袁家乱相(三)

    沈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除夕夜,梅姨娘下手了。她在饭菜里下毒,企图让旁人误以为你娘是心疾发作而亡。”

    袁峰点头:“现在想来,应该是如此。”

    “好狠的心哪!”沈云不禁后背生寒,再联想到吴大小姐的大胆举措,心道:师父说的对极了,这些内院女子看上去娇娇俏俏的,跟花朵儿一样,然而,花团锦簇之下,都个个是长了倒钩长刺的,甚至还有毒。完全不可小看。

    袁峰慢慢的说着,不知不觉之中,已然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他的情绪比先前平复了许多。但是,沈云发觉,他有些脱力。

    旁边的海棠高杌上一直温着热水。沈云起身,倒了一小盅,送到袁峰嘴边:“峰哥,渴了不?喝口水,润一润喉咙。”

    “谢谢。”袁峰就着他的手,接连喝了两小口。

    沈云乘机劝道:“峰哥,你重伤未愈,不宜太过劳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等你好一些了,我再陪你说长话。”

    孰料,袁峰叹了一口气,恳切的望着他:“云弟,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就象是一团火,好难受。”

    沈云闻言,复又坐下,点头道:“行,你只管慢慢说,我听着呢。”

    “谢谢你。”袁峰又道了谢,继续说了起来。

    除夕那晚,袁大夫人躲过一劫。梅姨娘却一心要置她于死地,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大年初一的上午,她跑去正院向袁大夫人请安。后者听她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端茶送客。这时,梅姨娘却起身,说:“卑妾有一桩要紧的事禀告,请夫人屏退左右。”

    袁大夫人这些年看惯了她的伎俩,知道她没安好心,再加之,她与袁峰之间早就通过气,所以,耐心也用尽了,再也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家伙,直接说乏了,令刘妈妈送客。

    可能是被袁大夫人少有的强势镇住了,梅姨娘不敢坚持,悻然离去。

    但是,梅姨娘并没有死心。隔了一天,她又去请安。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的说:“夫人,卑妾收到消息,月姨娘那边眼红老太爷年前给大公子写了一封亲笔信,想对大公子不利。”

    这象是月姨娘的行径。袁大夫人听了,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连问是什么事。

    梅姨娘再次要求屏退左右。

    这回,袁大夫人依了她,连最信任的刘妈妈都打发到外面的门廊上守着。

    她们大约谈了一盏茶的时间。梅姨娘离开后,刘妈妈再走进到屋子里,只见袁大夫人呆呆的坐在椅子里,脸上挂着两行泪。

    刘妈妈吓坏了,连忙问:“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袁大夫人回过神来,却摇摇头,擦干眼泪说:“无事。阿兰,我饿了,想吃你亲手做的鸡汁面。”

    刘妈妈见她不肯说,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心里多加留意。不过,之后,见袁大夫人兴致勃勃的吃光了一碗面,刘妈妈以为自己多心,没再把上午的事放在心上。

    直到正月初五的上午。

    袁大老爷突然怒气冲冲的跑到正院,指着袁大夫人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畜牲!丢人现眼……”

    “老爷!”袁大夫人一反常态,梗着脖子,厉声叫道,“你又有何事!”

    这是她嫁进袁家来,头一次如此跟袁大老爷起高腔。后者不由愣住。

    屋子里顿时静得吓人。包括刘妈妈在内,丫头婆子们都是目瞪口呆。

    袁大夫人低头,一边伸手捋平衣襟上的一个小褶皱,一边平静的又说道:“老爷,好好说话,妾身听着呢。”

    袁大老爷回过神来,先是象看怪物一样的望着她,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冷笑连连:“我说那畜牲怎么有这么大有胆子,背着府里去武试,原来是你唆使的!”

    袁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的抬起头:“你,你说什么?峰儿今儿去武考了?”

    袁大老爷冷哼,怒斥道:“你少装模做样……”

    “老爷!峰儿真的去武考了?”袁大夫人亢奋的再一次打断他。

    “哼!”袁大老爷接连被打断两次,气得脸都铁青了。

    “啊,峰儿真的在考试!”袁大夫人却好象没有看见一样,欢喜的站起来,吩咐刘妈妈:“阿兰,快,你出府去仙府那边打探打探,看峰儿考得如何。”

    不等刘妈妈应话,袁大老爷冷笑了好几声:“你不用忙活了。告诉你,你那废物儿子头一场就被判为末等。就凭他也想考功名?哼,老爷我奉劝你一句,不如去做梦!”

    初级武试一共分三场,都在一个上午完成。每一场的成绩皆分为四等,即,甲、乙、丙和末等。除了第三场是在五天后公布成绩,前两场的成绩皆是当场公布。

    如果被判为末等,则意味着出局,考生不能进入下一场的考试。

    鸿云武馆开馆仅数月,却组织了三百多人参加此次的初级武试,创了所有武馆历年参考人数之最。风声放出去后,一时惊动了全省城。是以,开考这天,人们蜂拥而来围观。

    袁府自然也不例外。袁老太爷早早的打发了袁大老爷去观考。而后者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考场上看到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嫡长子。顿时,感觉一张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头场是测试武学资质。鸿云武馆再一次惊满了围观人群的下巴:送了三百一十七名弟子来考试,其中,有近百来号人被判为末等。

    这样的成绩又一次刷新了所有武馆历年的记录。

    废物就是废物!袁大老爷再也坐不住了,拂袖离场。回府后,他顾不得去上院向袁老太爷禀告,径直冲到长房的正院,二话不说,便是一顿子臭骂。

    “末等?”袁大夫人闻言,双手捧心,摇摇欲坠。

    “夫人!”刘妈妈赶紧上前,把人扶住,安慰道,“考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说着看了袁大老爷一眼,“考个三两次,才考上的,多的是呢……”

    袁大老爷的脸挂不住了——他考初级武者,就是头次不中,第二年再考,才考中的。之后,屡考屡败,三次之后,心灰意冷,止步于初级武者。

    惨淡的武试之路,一直是他的痛脚。谁提,他跟谁急!

    闻言,袁大老爷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明年再考?少做美梦了!我们长房的名额给谁,也不会给那畜牲!”象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冲袁大夫人冷笑起来,“象你儿子这样的废物点心,就不要浪费时间,早早的成亲,安安分分的做个旁枝,给府里打理庶务,才是正经。”

    袁大夫人再也忍不住,甩开刘妈妈,破口大骂:“姓袁的,你喜欢奴才秧子,尽管自个儿喜欢去,休想作贱我儿子!”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袁大老爷哈哈大笑,“那本老爷告诉你,你的儿子,本老爷作贱定了!本老爷是他老子,老子叫他娶谁,他就得娶谁。你那两个兄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明天,本老爷就给你那废物儿子提亲去!等他一成亲,本老爷打发他去最偏远的庄子里混吃等死,叫你和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面!”说罢,他得意洋洋的望着袁大夫人,欣赏后者煞白的脸。

    这时,外面通传,说是袁老太爷请袁大老爷去上院。

    “本老爷回头就封了你的破院子。这回,你休想再搬你的兄长们来欺压人!”他撂下话,急匆匆的走了。

    “夫人!”刘妈妈听得明白,大急。

    而袁大夫人却出奇的冷静,紧紧的拉着她的手,飞快的说道:“阿兰,这回只有你能救峰儿了……”

    “刘妈妈按照我娘的吩咐,当即从府里逃了出来,去考场找我。”袁峰说道,“她赶到考场时,我们已经考完了。两位舅舅也知道我在参考,所以,一考完,就找到我。那会儿,我正跟舅舅们说着考场上的情形。”

    按照往常的武试规矩,他头次考的是末等,是没资格再考第二场的。但是,这一次的武考是贝大帅亲自主考。头场考完,他说:“武学除了先天的资质,后天的勤学苦练也很重要。如今仙庭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不能因为先天的资质,而放弃了勤奋好学的好后生们。”所以,他建议,头一场,所有的考生都予通过,以给“好后生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四大城门上的那些人头也没撤掉多久。他发了话,其他的考官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声附和。

    消息传到外面,围观的人们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袁峰等一百多名考生绝处逢生,感激之余,倍受鼓舞。以袁峰为例,接下来的两场,体能测试和自选武学考试,他是越战越勇:体能测试,他被判为丙等,勉强通过;第三场,他报的是劲风拳。考完后,他的感觉比在药院做武学任务考时,更要好一些。完全有信心通过。

    舅舅们听说了,皆为他感到高兴。尤其是大舅舅,比自己考中了功名还要开心,直言要拉他去“好好喝一杯”。

    然而,刘妈妈披头散发的找过来,打破了高兴的场面。

    舅甥三人哪里还顾得上喝酒!当即飞也似的赶往袁府。

    然而,还是晚了。

    袁峰冲到正院,便只见丫头婆子们尖叫着,慌成一团。

    “不好了,夫人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