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全文阅读 第42分节

二十三 今昔不相同

    岳明辉惊声道:“我...我侵犯了你?明明....明明是你这老妖...无耻,占我便宜...”

    老妇尖声笑道:“你小子长得歪嘴斜眼,我愁未闻才瞧不上你。”

    岳明辉一贯自诩英俊,闻言大受打击,伤势发作,几欲昏迷,就在这关头,却听上方藤条哗啦啦作响,白雪儿娇叱一声,飞身而至,剑上寒光明灭,已是九转阴诀的“隐龙舞”功夫,此招一出,她浑身阴气洋溢,化作透明龙形,用来对付老夫满是阳气的木行法术,最是合适不过。

    愁未闻手一抓,掌中多了根木矛,矛上燃烧绿火,直指白雪儿额头,白雪儿喊道:“不要脸的老妖!”横剑一挥,绿火与她内劲交锋,她身子弹开,落地后气喘吁吁,双足微弯。原来当树林塌方之时,大地翻动,她被扔上了天,落入那藤网中无法脱困。岳明辉与这老妇做可耻之事,她看得清清楚楚,当即恼羞成怒,奋力斩断束缚,可却已然精疲力竭。

    老妇转动长矛,数道绿火飞向白雪儿,白雪儿动作虚幻,躲开她的攻势,但老妇绕到她背后,矛尖也对准她大椎穴,只要命中,白雪儿立即如岳明辉一样变作祭品,浑身真气被此地龙脉吸食殆尽。白雪儿知道不妙,朝旁一躲,长矛划破肌肤,鲜血长流,但总算避过要害。白雪儿痛的一身冷汗,远远逃离这老妇。

    愁未闻叹道:“你又何必抗拒?一旦顺从我主人,只有好处,没有害处。我主人精通木行功夫,只需留在此处,致命之伤亦能转眼复原。”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刺穿她胸口,愁未闻稍稍一震,神色如常,道:“原来还有一人。”反手一抓,提起杨明柳来,杨明柳一腿踢在她脸上,慌忙逃开。老妇将长矛往地上一刺,哗地一声,远方一根木刺钻出,杨明柳痛呼一声,脚掌受伤,翻身滚倒。

    白雪儿见愁未闻那致命伤迅速愈合,一眨眼功夫,连疤痕也未留半寸。她心下骇然:“该如何对付这不死老妖?”

    正绝望时,有一人拍拍她肩膀,白雪儿回头一瞧,喜出望外,喊道:“师父!”立即抱住形骸左臂。

    形骸叹道:“我来的晚了,总算你三人都还活着。”

    岳明辉见白雪儿与他亲密,想起自己刚刚与那假冒的白雪儿所有举动,心中满是惊惧、厌恶、嫉妒、恐慌之情。

    愁未闻如临大敌,道:“你就是阻我阵法的道术士?”

    形骸道:“你那阵法还算不错,但比之当年那尸魃阵还差的远,就算如此,除我之外,更有何人能破?”

    白雪儿道:“师父,她...她说这下方有巨巫!她还有一面罩,变成了我,与...与岳明辉...光着身子抱在一块儿!”

    形骸登时大怒,道:“老妖婆,你敢败坏我徒儿名誉?”

    愁未闻冷笑道:“小浪蹄子一个,哪有名誉可言?”

    形骸厉声道:“胡说,我教出来的徒儿冰清玉洁,怎容你这妖妇污蔑?”

    白雪儿听得满心欢喜,低下头去,暗忖:“还是师父待我最好,嗯,其实世间男子,哪个都比不上师父。”

    愁未闻连做数个手势,形骸脚下开出朵朵绿花,绿花中长出一根根遍布荆棘的藤条,如成群毒蛇般涌向形骸,形骸抱住白雪儿,提气跃上高空,但众藤条迅速异常,顷刻间追了上来。

    形骸身在半空,陡然爆发出一股新力,朝老妇冲去,这正是他无心金猴拳的绝招,老妇长枪一挺,枪头喷出绿火,但形骸浑身金光成圈,右臂长全,随后打出,愁未闻目光惊讶,尚不及喊叫,瞬间被一拳打得粉身碎骨。

    岳明辉大为震惊,愣愣无语,白雪儿则欢呼道:“到底是师父厉害!”

    形骸点头道:“这老妇比之当年的川枭仍远远不及,怎能挡我的洪清猴王拳?”

    岳明辉渐渐回神,心中直叫:“是了,这老妇已是强弩之末,他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见白雪儿笑靥如花,在形骸脸颊上连亲五口。他怒从中来,心里又骂声连篇。

    形骸肃然道:“这孩子,你师父我纵然惹人崇拜,你这举动也太轻浮了。”

    白雪儿微笑道:“我还算好的啦,你该看看岳师兄刚刚的德性。”

    岳明辉没好气地说道:“我被那...那老妇...用那面罩迷惑,身不由己。”

    形骸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手指一弹,飞入岳明辉咽喉,岳明辉一呛,连声咳嗽,喊道:“你...喂我...吃什么?”

    形骸恼他不知好歹,道:“孤陋寡闻的小子,这是我青虹派的疗伤圣药,用来救你性命的,你怎地不向我磕头道谢?”

    岳明辉心中有气,药性发作,伤口麻痹,登时昏迷不醒。

    杨明柳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向形骸磕头道:“多谢仙尊救了咱们。”

    形骸见这少年礼数周到,登时和颜悦色,道:“贤侄,算你恭敬,你这脚伤也不打紧。”说罢招来梦墨,混合治疗水,注入杨明柳脚掌,弹指间便愈合如初,连鞋都补完整了。杨明柳甚是感激,连连道谢。

    白雪儿嚷道:“师父,你也给我治伤啊!”

    形骸皱眉道:“我神功罕有,治伤只是小事一桩,但在外人面前你总得给我些面子,求我治伤才行。”

    白雪儿用力点头,笑道:“好师父,你给我治伤好吗?徒儿回去替你捏肩捶背,端茶送水,铺床扫地,无所不作。”

    形骸苦笑道:“你能不给我捣乱,我已经要烧高香,谢天地了,要你做家务,伺候人,那是痴心妄想。”说罢取出另一丹药,捏成粉末,涂在白雪儿腰间伤口处。

    白雪儿衣衫有些破了,自觉不雅,又问形骸要了袍子,遮住身躯,这才放心。

    形骸郑重说道:“雪儿、明柳,你二人带着这无礼小子离开。”

    白雪儿心中一凛,道:“师父,此地...莫非仍有异样么?”

    形骸道:“先前我察觉到极重的邪气,追查其来源,因此到的晚了。这老妇先前提过巨巫二字?”

    白雪儿道:“可不是吗?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我总觉得就....就好像被一个庞然大物吞入肚子里似的。”说着说着,浑身颤栗不已。

    形骸心知确实如此,他身在此间,感到急剧压抑,周围看似空旷,可又仿佛时时刻刻向自己压迫过来。他与白雪儿说话,声音回荡,隐约有嗡嗡蝇蝇的杂音,仿佛处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话语声不断碰壁。他猜测似有两处空间重合为一,一者为实,一者为虚,才有这种种怪异之处。不久前的地震,也正是因此缘由。

    他往四周张看,用符华法测算这混沌离水,目光对准那树洞废墟,对白雪儿道:“还不快走?”

    白雪儿鼓足勇气道:“师父,我要发愤图强,这就跟着你,多学一点是一点。”

    形骸奇道:“你怎地突然懂事了?”

    白雪儿恼道:“我一直很懂事啊!”朝杨明柳挥挥手,变出一件袍子,罩在岳明辉身上。杨明柳无奈,扛起他师兄,匆匆朝外跑去。

    形骸唤来右臂,双手对准树洞,大喝一声,大火洋洋,笼罩废墟,那树洞仿佛纸做的一般,只一炷香功夫已被烧成灰烬。且燃烧之际,全无焦味,灰烬变作透明,白雪儿眨一眨眼,便已不见踪迹。

    白雪儿惊讶问道:“这树洞..怎地像是假的?”

    形骸道:“那是异界残存的异象,我令龙脉将它驱逐回去了。”

    树洞消失后,地上现出个黑色的圆圈来,形骸在圆圈上画了个法阵,念诵咒语,只听琐碎声响,那圆圈中土壤粉碎,露出一个垂直向下,深浅难测的地洞。

    白雪儿不禁害怕,道:“师父,若...若是巨巫,就像当年的神荼....那咱们可不能贸然进入啦。”

    形骸道:“那老妇法力低微,绝无法将巨巫召到世上来,她不过虚张声势罢了。”说着踏出一步,面前泥土凝聚成阶梯,螺旋向下。

    那洞中极度黑暗,似乎阳光有意避而远之。白雪儿试图用九转阴阳功照明,但收效甚微。她感到这黑暗极端巨大,像一头无比凶残的妖兽,它充满仇恨,充满怒气,又被死死困在地下,如蓄洪般积蓄着野性,积蓄着杀意。

    白雪儿有些后悔跟下来,于是紧紧攥住形骸左臂,她小时候一直受形骸保护,被形骸抱过好几次,背过好几次,每当她彷徨不安时,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那似已成为了她的本能。就像弱小的女儿自然会寻求父亲的救助。

    但她这才察觉到师父与以往不同,以前的他,身子冷冰冰的,十分僵硬,形骸对她说自己是活尸,一具行走的尸体,触碰起来感觉糟糕至极。此刻,她觉得形骸的胳膊柔软温暖,手指间甚至能感到他脉搏在跳动。

    白雪儿暗忖:“师父他最近不太寻常,不像曾经那冷漠无情的师父,倒像是在师娘面前的那个人。”

    她不明白其中道理,只一直以为师父会在心爱的人面前变作活人,那如今呢?如今是什么催生这奇异的变化?

    白雪儿脸一红,心跳加速,她暗骂自己太爱胡思乱想,这毛病从小到大都没改掉。

    但过去的幻想是全无根据的,确实是小女孩异想天开的梦,现在却不一样,师父实实在在已变得不同,变得温热柔和,变得疼爱弟子,变得活泼开朗,变得....变得好生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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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古神现如何

    形骸道:“雪儿,你可知此为何处?”

    白雪儿蓦然回神,摇头道:“不知,师父教我。”

    形骸叹道:“有我这无所不知的明师,却有你这万事不知的徒弟。若无我陪伴,你决计来不到此地。”

    白雪儿笑道:“那是自然,徒儿我是绣花枕头,只是长得好看,惹人喜爱罢了。”

    形骸道:“对一人而言,样貌如何,其实并不要紧。像你师父也是一表人才....”

    白雪儿大乐,道:“师父,我皮厚,你比我还皮厚,都是你把我教坏啦!”

    形骸一愣,这才答道:“此地非虚非实,非阴非阳,非真非假,非生非死,非白非黑,书上说叫做黄昏境地。”

    白雪儿“嗯”了一声,道:“黑灯瞎火的,我看叫夜晚境地才对。”

    形骸心知前方的敌人神秘莫测,非同寻常,竟将这混沌离水腐蚀成这般模样,不禁如临大敌,他有些后悔带白雪儿下来,可有她陪伴,又心生勇气。

    斜斜向下,竟行了十里地之深,眼前终于有光照明,但仍甚是幽暗,所到之处地形开阔,已然脚踏实地。

    他们身在一地下的树林中,四周树木巨大,皆二十丈以上,树皮烂洞破口,有大有小,密密匝匝,好似蜂窝一般。形骸仔细去看,见那破洞皆是一大两小,像是人口人眼,冷冰冰的朝他们望来。

    再朝前行,树木愈发奇特,有的树木像是二十多人纠缠在一起,身子扭转而拼接,手足交织而密缝,在眼睛余光中,隐约觉得这些“人”转过脑袋,对准形骸他们,可等正视此树,却又没了动静。另有树木上嘶嘶作响,树枝如毒蛇,果实似癞蛤蟆,树皮上到处鼓起,满是囊肿。白雪儿看的心里发毛,与形骸贴的紧紧的,生怕离得远了,形骸便救不了她。

    形骸道:“好一个妖异老巢。”

    白雪儿慌忙道:“是啊,这地方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形骸指着那“人树”,道:“这树木确是人变得。”说着冥虎剑一划,树皮裂开,从中流出人的内脏来,已然腐烂得触目惊心。

    白雪儿惨叫道:“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扭过头,眼睛埋在形骸肩膀上。

    形骸道:“听说绿衣山中有沼泽,多有蛮族失踪,看来都在这里。”长剑上燃起黑色剑芒,朝一处刺去,一棵大树剧烈颤动,发出哀鸣声,树干上出现裂缝,从裂缝中走出个墨绿色的人。此人穿长袍,浑身树汁,面貌尖瘦,双目绿油油的,头上有一圈妖艳的花环,手中持一绿色法杖。

    白雪儿“啊”地一声,道:“什么人?”

    形骸道:“他是黑暗神。”

    白雪儿道:“什么...什么黑暗神?”

    形骸暗骂她朝闻夕忘,道:“我教过多少回了?远古时天庭与灵阳仙联手对付巨巫,战胜之后,那些曾经投靠巨巫的仙神被判极刑,有些逃到最阴暗、最险恶的地下,远离人烟,就成了黑暗神。”

    白雪儿登时想了起来,道:“那般久远之事,我怎能想的起来?”

    形骸微觉沮丧,道:“我记得我上个月才刚说过。”

    白雪儿笑道:“我脑子没师父你好,须得你时时刻刻提醒我啊!”

    形骸被她高帽子一戴,精神一振,登时叹道:“这话倒是不假。”

    那黑暗神踏上一步,身躯显得高大,遍体散发阴森、怨憎的气息。形骸心想:“他或许曾是辉煌光明的神祗,但历经万年的堕落,成了畸形、歹毒的怪物,比妖魔更令人胆寒,更残忍无道。”

    只听这怪物喊道:“你们闯我圣地,居然.....仍不怕死?”

    白雪儿一吓,忙道:“不关我的事,是师父找我茬的!”

    形骸道:“我乃道术士孟行海,你是何方神圣?”

    怪物道:“我叫魈木,你二人来的很好,我一直在等新的祭品。”那声音越听越令人不适,每次开口,都仿佛数百人低声说话,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凄苦惨痛,充满绝望,流露疯狂之意。

    形骸心想:“祭品,祭品,黑暗神已被世界遗忘,沦落为天地间的毒虫。神皆需凡人信仰,故而这魈木诱骗活人至此,让他们半生半死,成为他的养料。”

    他身为万仙盟会的首脑之一,对地庭诸神并无偏见,且生平认得的地神中善恶各半,但这些黑暗神无疑极度奸邪,无论他们曾经有何苦衷,如今已无可饶恕。

    白雪儿突然察觉足下有异,似有事物缠上她脚踝,白雪儿尖叫一声,身上燃起雾状阴火,长剑一斩,将那偷偷摸摸袭来的蔓藤斩断。不料蔓藤竟仍活着,长出脑袋,成了一条毒蛇,咬向白雪儿,白雪儿急忙补上一剑,将那毒蛇斩杀。

    形骸见那黑色蔓藤涌动如潮,数量茫茫,喊道:“雪儿,你莫离开这金圈!”说着手指遥遥一转,白雪儿足下出现一圈金环,径长六尺,蔓藤欺近,立时被震得粉碎。

    白雪儿放下心来,笑道:“师父,我自个儿能应付得了。”

    形骸道:“有我在此,你不必犯险。”

    白雪儿心中一甜,道:“还是师父最体贴啦!”

    魈木怪叫,一个手掌变作黑刀,另一手掌紧握法杖,先法杖一指,离形骸最近的几棵“人树”上蓦然吐出黑水。形骸身子化虚,黑水落了个空,洒落在地,地面登时长出一棵棵黑草,若沾上人体,那人立刻便沦为草木。

    魈木也化作虚体,追上形骸,黑刀劈落,形骸冥虎剑一挡,那黑刀立刻断裂。但魈木手臂切口处又长出一段黑刀,朝形骸刺来,同时那断裂的黑刀变作数条毒蛇,张嘴就咬。

    形骸拍出一掌,毒蛇、黑刀、魈木霎时全遭石化,魈木厉声哀嚎,被困在一块大石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形骸手指在魈木额头间一点,使出星知释者所传的木龙封神法,魈木神色惊恐,嘴巴成圆形,“啊啊”低呼,却说不出话来。

    白雪儿见状大喜,道:“师父,成了么?”

    形骸道:“成了,你出来吧。”话音刚落,洞中所有怪树尽皆自行焚烧起来,发出凄厉尖叫,白雪儿心惊肉跳,慌忙塞住耳朵,过了一盏茶功夫,众邪物才毁灭殆尽。

    白雪儿左右张望,欣慰不已,笑道:“外头那老巫婆被骗啦!这儿哪有什么巨巫?而且这黑暗神看似可怕,也不如何厉害。”

    形骸暗笑白雪儿见识低微,答道:“魈木体内灵气在龙火功六层之上,但对我而言已算不得强敌,就算来十个八个,我也丝毫不惧。”

    白雪儿道:“对了,你那一掌把人变作石头,倒也好用,能教给我么?”

    形骸点头道:“只要你肯学,师父精妙武学有的是,但所谓贪多嚼不烂,你须得专心一门,方能有成。”他那掌法是星知和尚传授的土龙石化掌,与放浪形骸功颇有共通之处,故而形骸一学即会。

    白雪儿指指魈木,形骸凝定心神,手掌贴住他额头上,过了半晌,黑暗神身躯瓦解,化作一块闪着金光银辉的铁板。

    白雪儿奇道:“这是....这是....”看了形骸一眼,忙道:“你别提醒我!啊,对了,这是星铁!你教过我的!”

    形骸心中叹息,暗忖:“这你都要想半天?雪儿天赋极高,但不求上进,偷懒荒废,实是天下罕有。有徒如此,算我倒霉,不如就用这星铁替她锻造一柄神兵,我今后好省心一些。”念及于此,将那星铁拾起。本来这将仙神熔化为星铁的法子极为艰难,需耗时良久,且需获得高位神许可才行,但形骸结合星知所教与放浪形骸功,只需一炷香功夫就成。

    白雪儿道:“师父,这地方不好,不好得紧,咱们快些出去,行么?”

    形骸摇摇头,指了指洞穴深处,白雪儿道:“里头还有宝物?”

    形骸道:“是巨巫。”

    白雪儿汗毛直竖,嚷道:“巨巫!”

    形骸重复道:“巨巫。”

    白雪儿喊道:“为何黑暗神与巨巫会勾结在一块儿?”

    形骸叹道:“黑暗神本就效忠于巨巫,他们若不合谋,反而古怪。”说话间,迈步行向更深邃的阴影中。

    白雪儿无奈,喊道:“师父,等等我!”跑上几步,握住形骸左臂,形骸感到她小手抖得厉害。

    形骸知道白雪儿极为害怕,但到此地步,也怪不得她。她十分清楚巨巫骇人之处,但仍有勇气跟来,已经难能可贵。巨巫是太古时天地的统治者,创造了世间万物,连诸神也不例外,世人凭借本能,便能体会巨巫震慑人心的气势。他们庞大至极,并非个体,而曾是一个世界的象征,万千灵魂的聚合体。

    准确说来,只是曾经如此罢了。

    那巨巫低着头,弯着腰,双膝跪地,双手被铁链绑在山洞顶上,他目光无神,神色痛苦,身上肌肉糜烂,斑驳破烂。他体内残存的灵气微弱无比。

    白雪儿惊恐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他在做什么?”

    形骸问道:“你是哪位古神?”

    巨巫嘴唇颤抖,过了半天,才道:“我....姓名已...已然遗忘,杀了...杀了我。”

    形骸道:“你怎会沦落到这地步?”

    巨巫道:“龙蜒....龙蜒夺取了我所有法力,将我....将我困在此间,令我...令我破坏此地龙脉。”

    形骸想起那夸父来,他若未借费兰曲逃脱,下场多半也是如此。形骸心情沉重,忐忑不安,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巨巫摇头道:“我不知道,龙蜒....龙蜒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新的阴谋。”

    他显得畏惧万分,这曾经超乎想象的巨人生不如死,已丧失了存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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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书剑恩仇录

    白雪儿问道:“你如何来到这儿的?在此已然多久了?”

    巨巫答道:“是一迷雾师....将我召至此处,我记不得....多久。”

    形骸心知妖界的巨巫向觉醒者与诸神降服,受玄妙法术制约,故而法力极其深厚的觉醒者有权召唤巨巫,为自己效命,但那代价惨痛,且仅能持续一天。但若巨巫变得极为衰弱,则不再受时间所限,当年费兰曲正是受了夸父欺骗,才无意间将他召来,而夸父则无法离开一凡人截源的身躯。

    他又问道:“那迷雾师是何人?他为何效力于龙蜒?”

    巨巫道:“龙蜒传授他...欺骗命运的法子,他则为龙蜒召唤我,将我囚禁在此。我不知...不知那人是谁。他似乎并不受龙蜒掌控。”

    形骸猜测那迷雾师正如被神荼蛊惑的黄耳族一般,身心已堕入邪道,他问:“此地之外,有一黑暗神魈木,魈木另有信徒愁未闻等人,他们也为龙蜒办事?”

    巨巫勉力抬头,道:“魈木欲向天庭复仇,他始终效忠于...巨巫,而愁未闻则是...则是习练妖火功的。对我而言,他们都是...都是狱卒。我求你,求你杀了我!”

    形骸叹道:“你受封印所限,我一旦将你杀死,你将就此湮灭,不复存在。”

    巨巫痛苦抖动,答道:“我...我只求一死。”

    形骸心想:“龙蜒在妖界横行无阻,实是大患,骸骨神意欲如何?他难道就这样置之不理?”

    或许刑天也畏惧着龙蜒,连全盛的神荼、夸父都败在龙蜒手下,形骸难以想象那号称“万物之影”的巨巫可怕到何等地步。

    形骸双手伸出,握紧冥虎剑,冥虎剑燃起冥火剑芒,伸长数十丈,刺入巨巫心脏处,那巨巫大声哀嚎,有如群龙咆哮,震撼大地,白雪儿面无血色,努力运功抵挡这吼声。

    良久,巨声衰减,巨巫粉身碎骨,成了死灰,四下飞散而逝。

    白雪儿道:“他...他应当死透了吧。”

    形骸黯然道:“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形骸并无骸骨神刑天般的法力,本难以消灭巨巫,但这巨巫唯有死志,形骸才能办到。

    这时,从半空中掉落一件白色事物,白雪儿接过一瞧,竟是个白色的茧囊,约莫巴掌大小。这茧囊十分柔滑,乍看之下并无特异之处,但却隐隐美得动人心魄,似乎散发着圣洁而无形的光辉。

    白雪儿奇道:“这是什么?”

    形骸道:“这或许是召唤此妖的代价,属于那个迷雾师。这材质好生古怪,我从未见过。”

    白雪儿捧着那茧囊左瞧右瞧,爱不释手,只觉生平见过的宝石、丝绸,无一能与之相比,她笑道:“师父,这东西送给我成么?”

    形骸道:“贪得无厌的丫头,还不快给我?”

    白雪儿做个鬼脸,道:“我不给!我就要!”

    形骸道:“此物危险的紧,若那迷雾师找来,你岂不要遭殃倒霉?”

    白雪儿吓得赶紧往形骸身上一扔,道:“我不要啦!不过师父,我如此听话,你得补偿我些什么。”

    形骸斥道:“你还有心讨好处?好,先前你种种违背门规之举,我就既往不咎了。”

    白雪儿顿足道:“我不来,我不来,这根本算不上好处。”

    形骸见她撒娇,不禁气闷,道:“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过几天我赏你一柄宝剑如何?”

    白雪儿拍手笑道:“这才对嘛,不枉我对师父你这般孝顺。”

    形骸暗想:“这丫头只要气不死我,就算孝顺至极了。”

    这巨巫已死,假以时日,这混沌离水会逐渐清洁,形骸也不必多管。

    两人走出这漆黑的洞窟,白雪儿一眼瞥见那愁未闻的木面罩,脸上一红,偷偷捡了起来,心想:“这宝贝能变成旁人模样,我将来用它骗师父玩玩。嗯,我变成师娘,痛痛快快训斥他一番。”

    再来到绿衣山下,见岳明辉、杨明柳两人等候在外。岳明辉试图装出高傲体面的模样,但神情不免窘迫。

    白雪儿笑道:“好消息,好消息,我亲爱的师尊行海大仙亲自出马,将山里头的邪徒、邪神、邪魔一网打尽,一锅端完,你们两位可以回去交差啦!”

    岳明辉昂然道:“仙尊手段果然甚是高明,我一时疏忽,中了妖人的奸计,多亏仙尊援手,此恩此请,我誓要报答。”他说要报恩,可眼中却一万个不服气,倒像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形骸道:“少年人,你年少轻狂,原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但需知这世上危险重重,秘密无穷,若是一直不自量力,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其实是好意相劝,但多年身为活尸,难免用词不当,听来倒像是诅咒他一般。

    岳明辉怒道:“我是不是自不量力,仙尊为何不试上一试?”

    来此之前,白雪儿对这岳明辉还有偏袒之意,现在却对他一万个看不顺眼,巴不得形骸好好教训他。她眼珠一转,道:“师父,难得这位小师兄向你诚心求教,你就随手施展咱们青虹山的神妙武学,让他领略领略,体会体会如何?”

    形骸听她推崇本派武功,心里甚是受用,笑道:“是啊,我青虹派的绝世神法,岂能韬光养晦,潜藏不现?小子,你过来,我让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正所谓‘见真龙而知爬虫小,见汪洋方知井水少’。我保管你看了我的功夫,便不愿学帝江派的毛拳糙腿了。”

    岳明辉大喝道:“那就有僭了!”一跃腾空,长剑穿梭,正是万花落英的绝技,这一剑号称可“破阵乱军”,是岳明辉所有招式中凌厉之首。

    形骸身影渺茫,笼罩在光雾之中,手指一夹,夺走岳明辉长剑,岳明辉毛骨悚然,只觉似乎天地翻转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形骸笑吟吟地说道:“着!”一甩手指,银光一闪,那长剑飞入岳明辉剑鞘。他刚刚用了遁梦之法与平剑剑诀,岳明辉就算内力再深十倍,这一剑形骸也夺得下来。

    岳明辉踉跄后退,捂住脑袋,眼前一切似都虚实难辨,他颤声道:“这如何可能?如何可能?”

    形骸叹道:“徒儿,你看,我武功太高,这小子理解不了,都快被逼疯了。”

    白雪儿笑道:“就是啊,师父最棒了!师父我好爱你哦!”

    岳明辉听出白雪儿语气中嘲讽之意,暴跳如雷,道:“不要脸!我...我被那老妇暗算,伤重未愈,功力全无,这才....这才败了一招!”其实形骸给的伤药效用极佳,他养了几个时辰,伤已好了大半,只是他认为自己败得太过离奇,自然是伤情之故。

    白雪儿变作怜悯语气,绕着岳明辉转了一圈,啧啧说道:“师父,你看岳师兄好可怜哦,他没病也被你吓出毛病来啦!”

    形骸点头道:“所以说我这人修为虽高,道行随深,但为人处世却稍有不足,有时做不到得饶人处且饶人,雪儿,你这方面可得注意了。”

    白雪儿虽在作弄岳明辉,形骸其实不过是有话直说,但在岳明辉听来,这两人一搭一档,皆在讥讽自己。他咬牙道:“枉你...枉你是一派宗师,居然...居然以大欺小?孟行海,你给我记住,今天算我岳明辉栽了,下次再见,必是我报仇之时。”

    形骸道:“你说是来报仇,还不是自寻败绩?反而助长了我的名头。不过你说的其实不错,我是开宗立派的人物,胜过你这小辈,原也没什么光彩。”

    白雪儿道:“师父,你就让他来嘛,蚊子再小也是肉,他不是自称少年英雄,排行老三么?”

    岳明辉心中痛骂:“白雪儿不要脸,孟行海不要脸,两人不顾师徒身份,眉来眼去,搂搂抱抱,定然勾搭成奸!我回去之后,定要将此事大肆宣扬,揭发你....你这丑恶嘴脸!俗话说,莫欺少年一时穷,君子报仇十年早。待我养好了伤,咱们再见分晓。”

    白雪儿又微笑道:“岳师兄,不过你与那老妇...嘻嘻....胡来的时候,伤势确实不轻,我可看的一清二楚呢。”

    岳明辉心头大震,急道:“你...你可不许胡说!”

    白雪儿叹道:“胡说?我可不胡说,世上有天脉法则,可以替我作证。师父,对不对?”

    形骸倒想逞能,沉吟道:“此地有混沌离水,消息灵通,我神道教有几门法术,可以重现当时情景。”

    岳明辉身为迷雾师,纵然年轻,岂能不知天脉法则的神效?他不禁心虚:“我若传扬他二人丑事,他二人也必宣扬我的。她提起此事,自是威胁我的意思?”心中妄想乱猜,不得安宁,黑着脸道:“那你要怎样?”

    白雪儿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道:“没什么啊?只盼着你回去之后,好好夸我师父一番,不得对他有半句怨言,如若不然,我可要师父从天脉法则中,将你的壮举翻找出来啦。”也是她看出这岳明辉心胸狭窄,定盘算着散布形骸的谣言,于是事先恐吓他一番。

    岳明辉无可奈何,冷冷道:“我怎会有什么怨言?”撂下这句话,胸口郁闷,转身就跑。

    杨明柳喊道:“师兄,等等我!”向白雪儿、形骸恭恭敬敬的拜了拜,飞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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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宝剑赠佳人

    形骸叹道:“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广大,竟可笑至斯。”

    白雪儿笑道:“是啊,偏生此人还死不承认,当真叫人笑掉大牙。”顿了顿,又道:“他说自己在少年英雄榜上排行第三,那第一、第二又是怎样的人物?”

    形骸道:“你只需管好你自己,旁人再如何了得又与你何干?”

    白雪儿道:“师父啊,你何时派我也去各处游玩...不对,拜拜山头?我是你座下第一高手,也该让我见见世面啦。”

    形骸道:“你就一门心思想溜下山去。”

    白雪儿吐吐舌头,娇声哀求,形骸只得说道:“待你将遁梦练得纯熟,我就让你出山。”

    两人赶往王都,途中见一客栈,此时天色已晚,形骸便问店家要了两间上房。

    白雪儿要店家烧了热水,脱去衣物,钻入大木桶水中,感到暖洋洋、懒趴趴,不禁浑身舒泰,在木桶边上垫一块棉布,靠在布上,闭目养神。

    她心想:“那岳明辉乍看之下还真不错,但认识久了,当真混账一个。相比之下,那杨明柳倒还过得去。”

    心底冒起一个念头:只是有师父珠玉在前,他们都相形见绌了。

    白雪儿摇摇头,皱眉又想:“师父以往是个...是个活死人,倒也罢了,不知怎地,他现在居然又活了过来,言行变得好生古怪,就像...就像刚长大成人、不通世故的小孩一般,却又没小孩子那般蛮不讲理、乱七八糟。”

    这般一想,师娘好生幸运,居然找到师父这样的人。师父命也不错,能得到师娘的青睐。他们真是天造之和。

    白雪儿陡然睁眼,瞧了瞧衣物中的木面罩,童心忽起,暗想:“我试试这法宝怎样!”

    她爬出木桶,用一块大毛巾包住身子,找一面镜子,戴上面罩,想象孟轻呓的容颜。过了片刻,全无变化。她大失所望,怨怨想道:“这玩意儿是假的吧!”

    但那丑恶老妇曾用这面罩变作白雪儿,骗....骗得那岳明辉颠鸾倒凤,那老妇是一位道术士。

    白雪儿全神贯注,施展符华法,真气与木面罩结合,少时,她往镜中一瞧,心头大喜:眼前的少女星眸火唇,婀娜多姿,正是孟轻呓模样,连衣衫都变化出来。

    白雪儿欣然想道:“成了,瞧我去把师父糊弄一番,嗯,最好从他那儿骗些翡翠来零花。”

    她想象孟轻呓言行,神情严肃,挺直腰杆,气势傲然,说了几句话,嗓门也有八分相似。她悄悄推门而出,穿过走廊,至形骸门外,敲门道:“师....咳咳....师...睡了吗?”

    形骸喜道:“梦儿?你怎地来了?”瞬间门扉敞开,白雪儿有些怕被拆穿,但却装作平静镇定,面带微笑,道:“行海,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话音未落,形骸已将她拦腰抱起,白雪儿惊呼一声,遍体温暖,脑子一片空白。

    形骸手指一点,屋门关上,形骸凝视白雪儿脸颊,深情款款,目不转睛,似乎看不够她这张脸。

    白雪儿说不出话来,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想挪开目光,却被形骸眼神所吸引。

    两人对视片刻,形骸蓦然吻上她红唇,白雪儿“咦”了一声,心脏跳的险些炸开,全身酸软,大汗淋漓,暗想:“师父好讨厌,怎地这般讨人喜欢?我头一回与男人...这样亲嘴,竟是给了师父?”

    不知怎地,她不想抗拒,反而被唤起了热情,大着胆子,回吻形骸,动作有些生涩害羞。陡然间,她想道:“我爹爹...临死之前,要我伺候师父一辈子,想不到他一语中的,我...我难道今天就...就与师父做那....难以启齿、大逆不道的事?”

    师娘若知道了,准得扒我的皮。

    但管他娘的,路过宝山,怎能空手而还?今天我白雪儿就要将这师娘做到底了。

    忽然间,形骸与白雪儿分开,疑惑相望,白雪儿慵懒妩媚地说道:“怎么啦?咱们又不是头一回了。”

    形骸道:“你怎地这般生疏?”

    白雪儿面红耳赤,啐道:“咱们许久不见,人家...人家寂寞难耐,独守空闺,故而有些...有些做不惯。”

    形骸惊呼一声,将她放落在地,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雪儿急道:“我就是...就是梦儿啊!你再胡闹,我...我发脾气了!”

    形骸退后一步,神色警惕,双目沉着,道:“何方神圣,居然窥知我与梦儿私事,想要谋害本仙?”

    白雪儿硬着头皮道:“孟行海,你翅膀长硬,敢这般对我说话?”

    突然间,她被数道水流缠住,再难以稍动,形骸喝道:“大胆刺客,迫我用刑么?我一旦使出神功,叫你生不如死,立时招认!”

    白雪儿惨叫道:“师父!是我啦!是我啦!”

    形骸浑身巨震,道:“雪儿?你....你...怎会这神妙易容功夫?”

    白雪儿道:“你...你还好意思说?你险些将我剥光玩完了,还不快松开?!”

    形骸羞愧无地,忙将她放了,白雪儿除去那木面罩,坐在床头,掩面哭泣。她其实并不伤心难过,但知道自己一哭,就从理亏心虚变作理直气壮,形骸也不敢追究处罚她。反正她在形骸面前说哭就哭,从小到大,练得已炉火纯青。

    形骸嚷道:“你胡闹!这事怎能开玩笑?”

    白雪儿呜呜说道:“你...你亲人家,你咬我嘴唇,你舌头还伸进来....”

    形骸只觉焦头烂额,道:“本仙行得正,坐得直,大节正大,小节光明,是你这丫头太过顽劣!”

    白雪儿恼道:“你还说?我扮作师娘,是让你开心开心,谁料到你...你做出这样的事?你这般待我,我今后怎生嫁人?”她这话是从妖妇愁未闻口中学来,现学现卖,显得委屈异常。

    形骸愣了半晌,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急躁。但此事你也有错在先,咱俩皆需反省。”

    白雪儿不答,只是小声哽咽,无声落泪。形骸叹了口气,道:“雪儿,你出去吧!”

    白雪儿一抬头,瞪眼道:“你亲了我,就这么算了?”

    形骸道:“你亲我次数更多,哪次我计较过?”

    白雪儿怒道:“臭师父,你欺负我!男女能一样吗?而且你...你亲得这般凶....”

    形骸渐渐理清头绪,道:“你为何扮作梦儿?你这木面罩....对了,是那邪教徒所用,用来骗帝江派小子的!”

    白雪儿登时想起岳明辉与那老妇的丑态,心底发毛,闷声不响。

    形骸叹了口气,轻拍白雪儿肩膀,道:“徒儿,你过去是小姑娘,为师不懂少女心思,因此与你走得太近,有时为了方便,抱你背你,赶路迎敌,再多难免。恋父之情,世间多有,你自幼无依无靠,无意间竟恋慕为师,为师也是如今才察觉。”

    白雪儿不料他说的如此直白,不由大羞,嗔道:“你...你说错啦!”

    形骸道:“我说的不错,做的错了。为师人品出众,犹如火光,引得万千少女似飞蛾扑火,前仆后继,为师也深陷漩涡之中而不得安宁。正所谓蓝颜如此多娇,引万千巾帼竟折腰...”

    白雪儿记得当年他拒绝烛九时也是一通说教,想必此刻故态复萌,又要自吹自擂。她不禁光火,道:“好,好,好,徒儿我错啦,我不该戏弄你!师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劳烦你今后收敛你这光辉形象,少惹得少女为你拼死拼活!”

    形骸居然答道:“不错,我这人好处很多,但最难得可贵的,便是知错就改。”

    白雪儿将木面罩往他脸上一扔,道:“臭师傅!你少臭美啦!”说完,转身就要出门,但形骸想起一事,道:“雪儿,我答应赠你宝剑,你过来看看此剑如何?”

    白雪儿“啊”地喊叫起来,道:“你..你已铸成了?怎地这般快?”

    形骸道:“为师何等造诣?”手掌一托,掌中一柄星铁剑,此剑长约三尺,剑身纯白,完美无瑕,但多看几眼,便有金光如水,泛起涟漪,散布于一尺方圆。剑柄是用红、紫翡翠雕成龙凤双翼,雕琢精美华丽,象征白雪儿的九转阴阳功。

    白雪儿喜出望外,急忙将此剑握在手里,抚摸剑身,双目放光,笑得合不拢嘴,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形骸道:“叫做异戎宝剑。”

    白雪儿心中一动,鼻子一酸,红了眼眶,低声念道:“异戎宝剑,异戎宝剑,爹爹....”

    形骸点头道:“你爹爹乃是一代英雄,宁死不屈,对你爱护有加,今日恰好是他的忌日,我谨以此物,纪念异戎先生。”

    白雪儿当即醒悟,颤声道:“我....我当真不孝,几乎忘了这日子,真亏你还记得。”运符华法,真气与异戎宝剑融合为一,紫翡翠融魂,红翡翠炼气,星铁宝剑上金芒如潮,缭绕于白雪儿周身。

    形骸笑道:“你倒也知道用符华法,从此以后,你就是此剑的主人,只要此剑在你三里之内,你一动念头,它立时到你掌中,任何人都无法夺走。”那魈木身为仙神,法力高深,年代久远,加上形骸铸剑时灵感万千,能造出这样的剑来,令他自己也又意外,又自豪。

    白雪儿道:“就像我爹爹的魂魄一般,一直守护着我。”

    形骸道:“你此言差矣,异戎先生之魂只怕早已进入轮回,又或是存于阴间。”

    白雪儿啐道:“师父,你...非要抬杠,怎地这般扫兴?”

    形骸道:“雪儿,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我指出你言语疏漏,你这不是又学到了世间真理么?”

    正说话间,白雪儿扑到他怀里,对他嘴唇深深一吻,旋即跑开,朝他扬扬手,笑道:“好师父,谢谢你的大礼啦!”说罢蹦蹦跳跳,出屋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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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家国之利刃

    次日,形骸与白雪儿继续上路,数天后,至离落国王都宫殿,却不见利歌影踪。利修衣与李耳迎接形骸,两人脸上皆有隐忧。

    形骸问道:“国主又不在王都?”

    利修衣叹道:“孩儿....孩儿他外出征战了。”

    形骸心知不妙,道:“征战?敌人是谁?”

    李耳道:“使节,三天之前,探子来报,南边有一小国伐木,是咱们离落国的附庸。伐木国落入一群贼人手中。”

    形骸道:“怎样的贼人?数目多少?”

    李耳道:“是群不知名的蛮子,似乎五百来人。”

    形骸皱眉道:“那小国竟如此羸弱?”

    利修衣道:“是啊,最可气的,竟是无一人逃脱出来求援。若非我孩儿机警,派人前去查探,如何能得知此事?”

    白雪儿道:“那为何要利歌亲自出征?他这国主不应该太太平平待在皇城吗?”

    利修衣恼道:“可不是么?偏偏有几个老不死....老大臣说:‘国主,你父亲是一位叱咤四方,处处争先的统帅,如今正是获得荣耀的良机。’这群混账,当真会说风凉话!”

    形骸道:“会不会是灵阳仙?若果真如此,利歌此去极为凶险。”

    利修衣花容失色,望向李耳,李耳笑道:“使节,我已占卜过了,那城中并无灵阳仙迹象。再说了,咱们国主统兵三千,其中龙火贵族三十人人,各个儿持有火杖金枪,另有萨满法术相助,此去纵然不胜,难道还撤不回来?”

    形骸道:“你那算卦法门当真牢靠?”

    李耳道:“这是自然,这七百多年,鲜有失手的时候。”

    形骸心想:“除了上一回解元城。”

    利修衣却心神不宁,咬咬牙,央求道:“使节,求你前去看一看,就怕...就怕稍有闪失。他是你徒儿,将你当做...爹爹似的。”说到此处,脸上一红,甚是娇羞。

    形骸隐约感到一丝寒意,似乎此刻局面与解元城一事境况雷同。他深知灵阳仙潜能之强,各个儿超凡绝俗,又是龙火天国最为忌惮的大敌,也不知李耳所谓占卜是否准确,遂答道:“那我去了。”

    白雪儿笑道:“师父,正好试试我这异戎宝剑。”

    形骸叹道:“但愿用不上,否则胜负难料。”带上白雪儿,出城往南。

    ......

    利歌率领王族战团,顺流行舟而下,河水湍急,但离落国人精于航行,战船又稳又快。利歌听船舱外水声滔滔,起起伏伏,似在歌唱着船上勇士的战歌。

    一穿着褐色甲胄的威武将军道:“陛下,伐木城城防薄弱,不堪一击,咱们上岸之后,龙火贵族为先锋杀入,后军跟上,要取胜易如反掌。”

    利歌目光转向面前地图,道:“若城中有北牛的人呢?”

    船舱中众将都笑了起来,那将军抚摸胡须,笑道:“即使是北牛之人,又如何是我离落国勇士的对手?”

    另一个老将军道:“国主无需担心,敌人不过区区五百之数,纵然其中有一、两个高手,咱们这火杖金枪也不是吃素的。”

    左边一女龙火贵族道:“我听说,伐木国中仍有数百伐木国士兵,暂且躲藏起来,只要咱们大军一到,他们必然倒戈。内外夹攻,必胜无疑。”

    利歌自从继位以来,下令花费重金,招纳能工巧匠,与大唐派联手,对这火杖尽力改良,这才制成如今这火杖金枪,其技法之先进,威力之强悍,连龙火功高手都深为惊叹,算得上离落国当世独树一帜的制胜法宝。

    而有了这火杖金枪之后,他寻访离落国隐居或潜逃的龙火功高人,请他们出山,操练这火杖金枪运用之法,组成赫赫有名的金枪营。金枪营中的勇士,手持这火杖金枪,只需任意六人联手,便足以胜过当年的李银师。

    利歌不想成为过去穷兵黩武的所谓“英雄王”、“勇士王”,但他深知一国军事至关重要,若军事强盛,可以威慑敌国,促成停战。当灾难来临时,他也不必处处依赖龙火天国,依赖行海师父了。

    利歌道:“城中的探子能找到伐木国的叛军么?”

    女龙火贵族道:“能,只要咱们攻城,他们立时会响应。”

    那褐色甲胄的将领道:“国主,咱们稳操胜券,国主可以稳坐钓鱼台,其实不必如此郑重。”

    利歌道:“到时我亲自领军,随军冲锋。”

    众人肃然起敬,但仍有人喊道:“国主,你龙体要紧!何必冒险?”

    利歌笑道:“我父亲至死尚且英勇奋战,我岂能退缩不前?”

    众将士都听说了利歌杀入树海国,斩杀百人,击败月舞者的事迹,已对他敬佩不已,此刻望着他清秀文静的脸庞,都想:“国主俊俏的宛如瓷器,但武功胆识当真罕见。祖庙的高僧、林中的大萨满都对他推崇备至,不愧是利百灵之子。”

    利歌实则并不想出此风头,残杀无辜,但此次是敌人侵略友邦,便万万不能轻饶,而他也不忍让手下将士逞勇而死,若他自己一马当先,每多杀一个敌人,自己的子民勇士就能少受一份危险。

    忽听得有兵卒来报:“国主,找到伐木国的难民,说是逃出来的大臣,他有事禀报。”

    利歌忙道:“让他来见我。”

    不久,见士兵带来一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汉子,那汉子道:“拜见...拜见利歌国主。”口音是怪异的离落国语。

    利歌道:“报上名来。”

    汉子磕头道:“小人叫殷有财,是伐木国的御前大臣。国主,敝国国主已死,我求你救救我家怀书公主殿下!”

    利歌吃了一惊,他去年曾接见过伐木国国王父女二人,那国王有些昏庸鲁莽,可怀书公主却甚是英勇,他问道:“还请节哀,公主殿下如何了?”

    殷有财哭道:“那一天夜里,突然有一群极厉害的蛮子打进城,咱们城中士兵溃散,死的死,逃的逃,蛮子攻入山上宫殿,杀了国主,捉了殿下!小人没用,逃得性命,躲在荒郊野外,逃过蛮子搜捕,正想去离落国求援。”

    离落国中将士大多做过强盗勾当,众人都感到惋惜,想道:“那公主若落入蛮子手里,下场只怕生不如死,却不知是何方的蛮子?”

    利歌不禁担忧,问道:“蛮子如何打扮?是树海国的人么?”

    殷有财道:“小人从未见过那般打扮的蛮子,他们都白得很,高大得很,只穿薄薄的兽皮,一个个力大如熊。”

    利歌喊道:“真是北牛的冰行牧者?”他以往从书中读到过冰行牧者样貌,与殷有财所言一模一样。

    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说道:“这群北方蛮子竟来了五百多人?”“他们大动干戈,长途跋涉,定是想大肆劫掠一番。”

    利歌心想:“国师卦象上说,伐木国并无灵阳仙,他鲜有算错的时候,可这一回....”他思索片刻,道:“咱们不能强攻,而当趁深夜突进,包围伐木城!定要救出怀书殿下。”说罢指着地图,说出心中谋略。

    众将士见他分配的井井有条,心下赞许,都道:“遵旨!”

    当即将船靠岸,绕道改走一条山路,他算准时日,恰好于傍晚走下山,藏于伐木城附近谷中。他命众将士休息一个时辰,待夜色已深,将三千士兵一分为二,一半爬上山谷,占据高地,一半则随他出征。

    那老将问他道:“国主,为何分兵?不该一鼓作气的将敌人包围,一网打尽么?”

    利歌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怕敌人另有援军,咱们还是想着撤退接应为妙。”

    众人虽对他信服,但对这举动却将信将疑。

    利歌趁着夜黑遮掩,率军前行,等来到近处时,突然城墙上有所察觉,喊道:“什么人?”

    利歌暗叹无奈,道:“全军总攻!”

    大军吹响号角,战团仰天怒吼,声如狼嚎,众将士全速冲锋。离落国士兵擅长林间作战,各个儿身手矫健,跳过战壕沟渠,不久已到城前,架起云梯,向上爬去。

    利歌使出形骸所传的轻功身法,飞檐走壁,极快的往城墙上跑,但宝鹿比他更快,只几个弹跳已飞跃城墙。守城的士兵大吃一惊,高举斧头砍她,宝鹿低头冲刺,鹿角伸长,哗啦一声,将一人开肠破肚,余势未歇,登时刺死三人。

    宝鹿笑道:“利哥哥,登城首功是我的啦!”

    利歌无奈笑道:“这是自然,我如何比得上你?”他翻身旋转,落在敌人之间,敌人兵刃将他包围,一齐落下,利歌使平剑剑诀,感应杀意,身子盘旋一圈,斩杀两人,缴械两人,重伤两人,击退两人。

    金枪营的众龙火贵族也如飞鹰般入城,手中火杖金枪好似红色雷电,闪烁传动,照亮了黑夜,敌人要么兵刃折断,要么肠穿肚烂,要么被烧成烤肉,只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城门已然攻破,凡人将士们杀入城中,见到高大蛮子就砍,一路势如破竹,己方竟毫发无伤。而城中远处,也传来喊杀之声,利歌心知是伐木国的士兵响应,其实到这地步,胜负已分,这支兵马已无关紧要了。

    利歌找到副将,道:“你带五百人,前往宫殿,搜救殿下!”又找到金枪营营长,道:“你带十八个手下,前往神庙,看看殿下是否在那儿!”再命令余人缓缓推进,占据要地,确保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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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国主当神勇

    搜索半夜,一无所获,但这城总算占下了,伐木城百姓欢呼雀跃,歌颂利歌功德。利歌仍心中焦虑,张贴黄榜,奖赏知道公主下落之人。

    宝鹿道:“要是使节在这儿就好啦!他可以请神来问,多半能有些线索。”

    利歌心中一动,取出獾疏角来,割破手指,滴血其上,獾疏角散发出气味儿来,片刻后,只见半空中飞来几只鸟,似是元灵,宛如鹌鹑,黄毛红喙。此物是离落国国主法宝,也能够请神相助。

    元灵们问道:“咱们叫肥遗,国主,你有何心愿?”

    利歌道:“你们知道怀书公主在哪儿么?”

    众肥遗点头道:“咱们不知道,但可以另找同胞帮忙。”

    利歌笑道:“这可好极了,真是如有神助,劳驾,劳驾。”

    众肥遗叽叽喳喳,四散无踪,利歌坐立不安,只能投身于公务,试图借此忘忧。

    过了半个时辰,将近黎明时,一肥遗返回,道:“国主,咱们找到了!”

    利歌大喜,肥遗更不停留,径直飞向远处,利歌恰好身边只有宝鹿,于是取一根火杖金枪,两人跟了过去。

    那肥遗穿街绕巷,走小路捷径,约莫行了十里地,来到一处林间,林中竟有一处废弃城寨,此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日月无光,肥遗道:“就在里头,木墙东西各有一缺口,国主,我尽力啦!”

    利歌道:“多谢多谢,今后必有重礼。”

    他将獾疏角交给宝鹿,教她如何使用,宝鹿练过符华法,立刻就已学会。利歌道:“你暂且不要露面,我若应付不了,你再召元灵来帮我。”

    宝鹿嘻嘻笑道:“我自己不就是元灵么?”

    利歌见她仍纯朴得宛如小女孩,笑了一声,宝鹿在他额头上一吻。两人分绕两边,城墙上并无护卫,利歌见城寨早已倒塌,像是多年前曾遭受一场大火。在城寨校场上,有几人绕着篝火而坐。其中有一年轻女子,被绳索绑住,一块布塞住她的嘴,她正是怀书公主。

    另外十人皆高大苍白,鼻梁高耸,双目碧蓝,其中一络腮胡男子似是首领,众人对他甚是尊敬。

    有一壮汉说了句听不懂的话,那络腮胡没好气的回答一声,指了指天上,摊开手掌。利歌听他们的语气,竟有凶狠残忍之意。

    那壮汉喝了口酒,走向怀书公主,扯断绳子,开始除她衣衫,络腮男子一拳将那壮汉打开,壮汉神情愤怒,用龙国语喊道:“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这婆娘留着何用?不如依照习俗,占有了她!”

    络腮汉子想了想,道:“那也不该是你第一个!我要让她成为我的新娘。”说话时面朝怀书,露出丑陋笑容,怀书惊叫起来,死命摇头,道:“饶了我!放过我!”

    利歌跳下城墙,走向众人。怀书公主“啊”地一声,喜道:“你是....你是....”

    利歌朝她笑了笑,说道:“我是离落国国主利歌。”

    众人大吃一惊,皆拾起兵刃。络腮汉子拿九尺巨斧,冷笑道:“你就是那利歌?长得比娘们儿还娘们儿。”

    利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施展龙火功,身上火焰环绕。

    络腮汉子脸色一变,走上一大步,道:“我是猛犸国黑象部的特拉松,拉尔松与特拉之子,身负黑象特拉的血统。”

    利歌心想:“那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但隐约觉得这汉子气势不同寻常。

    无论是离落国传统,还是冰行牧者习俗,首领大半是部族中武功最高,事迹最佳者,遇上单打独斗,首领都需头一个出面,否则将被族人瞧不起。只因双方蛮族生存环境极为艰险,故而推崇强者。

    特拉松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斧子上缠绕寒雾,斜着劈下。利歌剑鞘一挡,左手剑直取特拉松眼球,但特拉松身前似乎有一层极冷的冰罩,长剑刺到,利歌忽觉手臂寒冷,缩手退开,特拉松一脚横扫,利歌一个倒翻,拉远距离。

    利歌问道:“你是神裔?”

    特拉松傲然道:“黑象特拉是冰原的神!”踏步再度欺近,这一次斧子横扫,气力又大了一倍,夹杂着寒霜,扑面而至,令利歌有些喘不过气。

    利歌设法躲开,不愿硬拼,以小巧身法与他相斗,特拉松笑道:“你只有娘们儿的功夫么?冰原上的女人就算到了床上,都比你有劲儿的多。”一边嘲弄,一边出招,但利歌用平剑心诀躲闪,特拉松招式皆如他预料,看似凶险,其实甚是安全。

    特拉松招式刚猛卓绝,仗着皮粗肉厚,真气护体,只攻不守,饶是如此,依旧奈何不了利歌,斗了二十招,他喘气渐粗,身法迟缓,利歌陡然前冲,火杖金枪刺入特拉松左眼,登时闻到一股烤肉气味儿,特拉松痛的发抖,发出象般吼声。

    利歌心想:“他这冰墙护体真气倒也了得,不然这一剑连他脑子都能洞穿。”

    众冰行牧者大惊失色,因这特拉松身为神裔,在帝国中武艺仅次于一众灵阳仙,谁知竟败给这消瘦俊秀的少年。

    特拉松神色扭曲,道:“我要宰了你,我要吃了你!”大喊大叫,突然间,浑身发黑,背上毛发丛生,又长高了一尺,脸上表情也变得如同暴躁的野兽。

    利歌心中一凛:“这有些像尖牙病!”

    特拉松全速冲来,脚步震的地面微微摇晃,利歌凝神以待,蓦然,特拉松一甩头,利歌腰部一痛,似被流星锤砸中,摔了出去,好在他长袍下穿着离落国国主的护体金甲,这一击只受轻伤。

    利歌一个翻身,心想:“无形罡气?”用心聆听,果然觉得特拉松身前有真气剧烈摇晃,似是象鼻形状。他听形骸说过世上有一种神裔,其父母是掌管野兽的仙神,若这神裔得到高手指点,修炼体内真气,能够暂且召唤野兽神附体,变得强悍异常。

    特拉松再挥舞那“象鼻”,利歌火杖金枪一挡,身子退开,险些被那象鼻缠住。就在此刻,特拉松一斧子砍落,利歌动作宛如游鱼,朝右侧一跳,只听砰地一声,地面被斧子砸开一个大洞。特拉松加快脚步,穷追猛打,举止凶悍癫狂,一边吼叫,一边直流口水,所到之处,废墟断木也被他撞得东散西落。

    利歌又躲了十招,将剑鞘抛了,左手长剑,右手金枪,半步不退,摆出平剑的一刀两断架势。这一招不再是寓攻于守的手段,而变作极凌厉的杀招,乃是这些年形骸所传。

    特拉松攻到,利歌双刃转动一圈,随后翻身一躲,被特拉松巨力擦中一点,人远远摔出,哗啦一声,撞断了一根孤零零的柱子,他胸口剧痛,将喉咙边涌上的血咽了下去。

    那一边,特拉松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弹指间,他双臂脱身,胸口一道深深的裂痕,随即大口吐血,倒地身亡,庞大的身躯浸泡在血水里,双足兀自抽动。

    利歌从乱石中跳出,望向众蛮子。众蛮子震慑于他凌厉的剑法,骇人的勇气,一时无人敢向他挑战。

    他身形一晃,将怀书公主抱起,众冰行牧者这才怒吼起来,将他围住。利歌道:“让开了!”火杖金枪一振一扫,火焰如矛,闪烁而过,面前众人兵刃齐断,身子也拦腰截断,身后几人攻击,利歌长剑一转,连刺数招,众人胸口破洞,鲜血狂喷,倒在地上。

    怀书公主喜极而泣,道:“国主,国主,我....我该如何报答你?”

    利歌看了看满地死尸,叹道:“咱们先逃离此处....”

    此时,空中曙光初现,前方出现一人,那人身穿白色轻甲,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头,约莫二十岁年纪,样貌甚是英俊,此人见到地上尸首,眉毛皱起,道:“都是你杀的?”

    利歌将怀书公主放下,道:“是我。”

    那人侧头想了想,道:“听闻离落国国主利歌年少英雄,武功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利歌看此人样貌,绝非冰行牧者,倒是龙火国人的五官体型,而且用词文雅,龙火国语口音纯正,不知是何来历,问道:“阁下是谁?”

    来者答道:“在下裴柏颈,乃是猛犸国的上将之一。”

    利歌心中一凛,道:“贵国不宣而战,害我友邦,劫持少女,行径凶残至极,我迫不得已,唯有使出狠手。”

    裴柏颈道:“离落国先杀我国商人,又害我国皇帝陛下义子,那人也是我信赖的好友,陛下自然要讨个说法。陛下曾下令不得令这位怀书公主受辱,然则兵败之际,人性难以掌控,前因后果,皆是由离落国引起。”

    利歌道:“多说无益!”一枪朝裴柏颈刺去,但裴柏颈指尖金光如水,手指一夹,竟将那火焰凝成的长矛定住。

    利歌心头大震,才知来人武功高得难以想象,左手使一刀两断,长剑劈出。

    裴柏颈袖袍一拂,利歌手掌酸麻,长剑险些脱手,他往后一跃,双手握紧长剑,心下骇然:“我绝不是此人对手。”

    裴柏颈道:“好剑法,我居然没夺下来?”本来他这一拂暗藏第七层的阳火神功,按理利歌非但长剑脱手,浑身皆会麻痹,但利歌运平剑心诀,卸去大半力气,才保住长剑未失,饶是如此,他左手实已无力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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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天理何所在

    裴柏颈道:“国主,我猛犸国皇帝并非残暴无道,且钦佩英雄好汉,我带你回去,双方交涉,定能握手言和,了结此仇,未必非要互相残杀。”

    利歌道:“我宁死不受俘。”他身为一国之主,若落入敌国手中,非但是奇耻大辱,且离落国一旦因此内乱,更有覆灭之忧。

    裴柏颈说道:“那就得罪了!”金光一闪,已到利歌身边,一挥手,一个金色大水球将利歌淹没。利歌身在其中,仿佛时时刻刻受巨浪冲击,全然身不由己。

    利歌喘不过气来,渐渐意识模糊,突然间,他心中激发起一股狠毒之意,眼前一片腥风血雨,指尖牙齿麻痒万分,而这麻痒又蔓延至心窝、至脑袋,他张大嘴吧,身子蜷缩,霎时血光旋转,砰地一声,裴柏颈那金色水牢被利歌撑破。

    裴柏颈“咦”了一声,见血光晃动,举掌挡住利歌拳头,利歌右手中出现一柄血剑,朝裴柏颈腹部刺去,裴柏颈掌心发力,利歌如被卷入漩涡,当空旋转,骤然摔出,喀喀巨响声中,撞破了一面废墙。

    裴柏颈看看右掌,见有一道血痕,那血痕中鲜血不断涌出,似中了诅咒,他在手指上点了点,运阳火神功强健体魄,将这诅咒消去。他一抬头,见利歌跳出废木乱石,稍一停留,化作一道血水,又朝裴柏颈冲来,忽左忽右,快如无形。

    裴柏颈心想:“这是什么功夫?”手按大地,使一招“潮起潮涌”,刹那间,地面摇晃,仿佛风浪中的一艘小船,跌宕起伏,令敌人随时会被这失控的“船”甩飞。利歌一足踏地,陡然间另一脚踏空,他“啊”地一喊,人如乘风而行,从裴柏颈头顶飞过,裴柏颈追击上前,在利歌肩上一拍,利歌气血翻涌,哇地一口,吐出许多鲜血。

    但利歌双手当空拨动,回过身,体内鲜血化作十道血箭,袭向裴柏颈,裴柏颈双掌交错,周身出现十一个金色手掌,十掌将血箭击溃,第十一掌又打在利歌胸口,利歌浑身巨震,鲜血狂喷,血飞往裴柏颈,其中含有剧毒,但裴柏颈双手一竖,金光如盾,将这血水拦下。利歌神智模糊,恢复常人模样,跪倒在地。

    裴柏颈叹道:“国主当真出人意料,但这功夫终究堕入邪道了。我灵阳仙武学恰好擅长降妖伏魔。”

    就在此时,一侧传来隆隆奔腾声,裴柏颈一瞧,见十个黑甲的犀牛朝他奔来。裴柏颈吃了一惊:“哪儿来的犀牛?”见众犀牛势如山崩,不敢怠慢,提起利歌,轻功发动,霎时落在墙头。

    却不料这犀牛正是宝鹿用獾疏角召唤来的元灵,叫做旌牛,比寻常犀牛大了足足一倍,气力更是强的惊人。宝鹿指着裴柏颈,道:“扑上去咬他!”众旌牛前足在地面摩擦,陡然冲刺,跳上高空。裴柏颈不料众旌牛跳得这般高,也跳了起来,打出数拳,将众元灵打的头破血流。

    利歌鼓足剩余力气,施展平剑手法,打向裴柏颈手腕,恰好宝鹿从旌牛群中钻出,头顶三根鹿角刺往裴柏颈要害。三方一齐发难,裴柏颈又不愿痛下杀手,左手一松,利歌已然脱困。宝鹿抱紧利歌,娇躯在空中转了几转,落在地上,全速朝城寨外跑。

    裴柏颈手一扬,无形真气宛如绳索,好似飞蛇,朝利歌、宝鹿飞去,这一招是海魔拳的“锚沉大海”,模仿水手在大海上收放铁锚。一转眼,真气追上两人,宝鹿痛呼一声,左腿折断,跌倒后连连翻滚。裴柏颈微觉歉然,道:“对不住了,姑娘。”

    众旌牛仍竭力攻向裴柏颈,裴柏颈弹指间打出十拳,将元灵打的四散逃窜,这才朝利歌他们跑来。

    宝鹿将利歌往外一扔,道:“利哥哥,你先走!”

    利歌站定后摇头道:“我...绝不舍你而去!”

    裴柏颈皱眉摇头,心想:“他们是为救人而来,一人忠肝义胆,一人不弃不离,好生难能可贵。”他为人太看重是非,不忍伤害善人,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骤听得西侧大声呼喊,空中箭矢疾至,裴柏颈手指一夹一弹,箭矢反而飞回,有人惨叫,被箭矢刺伤。

    利歌看见来者约莫十八人,穿红色甲胄,手持火杖金枪,六人一组,围成阵法,正是金枪营的精兵。他心头一宽,喊道:“你们怎么来了?”

    宝鹿笑道:“我觉得有些不妙,让肥遗元灵去通报了。”

    利歌大喜,在她脸上一亲,道:“真是多亏了你。”宝鹿足上虽痛,但仍笑得十分喜悦。

    众精兵赶上前,挡在利歌与裴柏颈之间,那营长喊道:“国主,你先行离去!”

    利歌道:“不,我在这儿瞧着,敌人厉害,你们千万小心!”一勇士将怀书公主扶起,带到利歌身边,怀书公主感激涕零,不住道谢。

    裴柏颈神色依然镇定,任由众精兵救人护驾。那十八勇士将裴柏颈团团围住,掌中火杖燃烧,凝成金枪形状,皆长约六尺。

    裴柏颈道:“吕夏兄弟就是死在这火杖金枪之下?”

    那营长笑道:“不错,魔头,今天你也休想逃了!”

    裴柏颈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营长道:“我叫木朱谏,你死到临头,为何有此一问?”

    裴柏颈道:“我看你忠诚勇敢,故而先问你们姓名,以免生死相搏时,将你们杀了,却不知杀的是谁。”

    众人怒极反笑,喊道:“当真狂妄至极,不知死活!”于是阵法转动,围着裴柏颈交替出击。众龙火贵族功力了得,而金枪阵法也极为精妙,更兼这火杖金枪锋锐至极。裴柏颈起先采取守势,金光翻涌,固若金汤。那金枪阵凌厉至极,占据上风,却难以令裴柏颈受伤。众勇士惊骇之余,敌忾之心大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边大喊,一边出招,攻势如野火燎原,焚天燃地。

    双方斗了百招,裴柏颈已适应这金枪阵套路,手掌接连推出,积蓄力量,这一招“万里汪洋”是海魔拳中精要所在,每出一掌,掌力凝聚不散,逐渐加强,就好像海风一阵阵吹,令海面一浪高过一浪,待裴柏颈打出十余掌后,每道掌力皆无坚不摧,刚猛绝伦。这一下反倒是金枪阵支持不住,现出颓势。

    利歌等人心中惊骇:“这人武功竟强到这般地步?”

    裴柏颈道:“利国主,你这精兵训练不易,兵器精良,我甚是钦佩,咱们就此罢手如何?我诚邀你去与我家陛下和谈,无论结果怎样,我定保证你安然返回,毫发无损。”

    这裴柏颈前世是灵阳仙中一方霸主,武功之强,天地为之震惊,凡间罕逢敌手,如今转世重生后,已缓缓找回昔日神通。此时,金枪营众人宛如至深于惊涛骇浪之中,体力消耗飞快,实难以支撑下去,众人惊惶不已,知道裴柏颈要杀伤己方,只在一念之间,而他竟有手下留情之意,可见其言绝非虚假。

    裴柏颈道:“我数到三,国主若是答应,我就放了他们,如若不然,我唯有下重手了。”

    利歌咬咬牙,道:“不必数了,我答应你!”

    裴柏颈笑道:“都收手吧!”众金枪营勇士正叫苦不迭,当即收力,而裴柏颈察觉此节,微微一笑,收摄神通,身子朝后飘开。

    陡然间,空中一团金雾飘来,化作真气绳索,勒住众金枪营勇士脖子,旋即一扭,喀喀声中,众人当即毙命。众勇士全无防备,都已放弃抵抗,而来者突施袭击,功力强悍,手段又残忍狠辣,竟在短短瞬间将一众高手全数杀死。

    宝鹿、怀书不由得惊叫起来,利歌见状悲痛不已,泪如雨下,喊道:“你...你怎地出尔反尔?为何杀了他们?”

    裴柏颈抬头怒道:“敏士!你做什么?”

    陡见一高大英俊的汉子飘落,他额头闪现阳光形状,周身金芒熠熠生辉,他笑道:“天鹅兄弟,你这滥好人的毛病又犯了。他们明摆着想要暗算你,我瞧出端倪,故而出手阻止。”

    裴柏颈大声道:“此事由我处置,要你多管什么闲事?我既然已答应议和,你贸然出手,乃是陷我于不仁不义!”

    敏士道:“神龙骑本就是不仁不义之辈,若非如此,他们当年怎能篡位成功?”说罢一扬手,真气如索,已将利歌捉住,利歌奋力抗拒,但敏士功力不在裴柏颈之下,这番挣扎全无用处。

    宝鹿一瘸一拐上来相助,敏士手指一弹,宝鹿登时纹丝不动。敏士笑道:“天鹅兄,放心,我不争你的功劳,这小子算是你捉的。此人一到手,这场大战就算赢了大半了。”

    裴柏颈冷冷说道:“放了他!”

    敏士板着脸道:“怎么?你为何一个敌人,想要与我争斗?陛下严令禁止咱们上将间互相厮杀!”

    裴柏颈一掌拍向敏士,敏士感到他掌力雄浑,乃是搏命之意,不由一惊,出手还击,但裴柏颈不过虚晃一枪,手一抓,夺过利歌,将他送到宝鹿身边,又解开宝鹿穴道,他对三人道:“你们快走!”

    敏士眉毛竖起,喝道:“裴柏颈!你这妇人之仁,当真....当真不可理喻!”

    裴柏颈道:“道义所在,天理相随!有何不可理喻?”

    敏士高声道:“楚项!你缠住天鹅!”

    裴柏颈听得又有一上将到来,不禁一震,转身防备。但敏士也是使诈,他身形一闪,晃过裴柏颈,一掌打向利歌,掌中运足功力,似要将他一掌击毙,令两国仇怨再无法化解。裴柏颈想要以围魏救赵之法相救,但纵然能伤了敏士,已万万救不了利歌。

    骤然间,异象降临。敏士见空中彩光如雨,将他与利歌隔开,敏士掌力击入雨幕,却只泛起涟漪,雨中伸出无数手臂,抓向敏士,敏士一凛,暂且只能避开。

    待得雨幕消失,利歌、宝鹿、怀书三人已到了十丈之外,另有人挡住敏士。裴柏颈看清来人,心下一惊,喊道:“孟行海?”

    形骸看看敏士,又看看裴柏颈,朗声说道:“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算什么英雄好汉?若要与神龙骑为敌,我孟行海自当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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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今不再迷茫

    敏士道:“你就是龙火国的使节孟行海?是你杀了夏夏,又害死吕夏兄弟?”

    形骸想起夏夏来,心中并无悔意,道:“不错,那女子作恶多端,我不得不如此。但那吕夏之死极为蹊跷,他当时突然间真气涣散,挡不住火杖金枪一刺。”

    裴柏颈心生疑虑,道:“真的?吕夏兄弟真气雄浑,牢不可破,不逊于我,为何会有此疏忽?”

    形骸答道:“那似是他身体不适,又或是中了毒...”

    敏士断然喝道:“真是狡辩,在场唯有那李耳与你是道术士,定是你二人暗中作怪,害了吕夏!天鹅兄弟,这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咱们联手杀他!”

    裴柏颈摇头道:“我已答应放过离落国主,不会出手帮你!”

    敏士凝视裴柏颈,过了半晌,他叹道:“好,我就独自诛杀此人,为死去的亲友报仇。”他说话时,语气中饱含仇恨,犹如万年的寒冰般无可融化。

    利歌勉力说道:“师父,他...他杀了许多金枪营之人,是个...极厉害的强手。”

    敏士手持战锤,冷笑道:“尽管上来领死!”

    形骸潜运神通,长出右臂,手指一点,数道惊雷打向敏士,他不愿暴露体内冥火,使融融功将冥火全数化作纯正真气,威力已逾龙火功第八层,这雷电光芒刺眼,犹如天地之怒,敏士神情惊讶,转动战锤,全身金光高涨,只听一声震耳巨响,敏士连退十步,这才站定。

    敏士神情狼狈,又惊又怒,道:“龙火国的道术士,真气竟练到这般地步?”

    形骸道:“岂止如此而已?”左手高举,右手下托,双手一合,使出玄铜地钟,只见一座小山般的铜钟朝敏士压了下来,敏士当即躲闪,但这这钟实在太大,咣当一声,地动山摇,已将敏士笼罩其间。形骸道:“叫你粉身碎骨!”双手一揉,地钟急速缩小,很快已只有八尺高矮。

    但听轰地一响,金光冲破地钟,那敏士朝形骸杀来。形骸心头一凛,心想:“此人功力也如此雄厚?”

    敌人转瞬即至,形骸见他已然受伤,但行动毫不受阻,此刻用道法十分凶险,当即冥虎剑在手,剑光一转,挡住敏士一锤。那敏士战锤上裂开一小片缺口,却未折断。双方较力片刻,敏士暴喝一声,金光盛开,形骸顺势朝后漂移。敏士如盯上猎物的猛虎,紧跟而至,一锤砸向形骸脑袋。形骸身形虚无,随风消失不见,敏士一锤子砸在地上,地面巨震,登时裂开一处大坑。

    四周烟尘飞扬,形骸借着烟尘,变化做三十六个分身,施展道法,引来天雷,打向敌人,岂料敏士转了半圈,立即冲向形骸真身。形骸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这敏士竟在眨眼间识别出自己,自己这行梦功夫隐蔽异常,但此人感官之敏锐,更是匪夷所思。

    欺近后,敏士战锤一敲,发出一股巨力,形骸的冥虎剑上雷电激昂,两者一碰,手臂皆是一麻,内力竟一时难分轩轾。但形骸察觉出此人真气中有细微的破绽,令形骸感觉极为别扭:就仿佛用惯了右手之人去用左手,纵然对这左手勤修苦炼,但终究比右手逊色一筹。

    形骸心想:“这并非真功夫,他似乎有所隐瞒,不愿让裴柏颈看见他真实身手!”念及于此,急运梦魇玄功,攻势剧增,宛如疾风骤雨一般。那敏士见此情景,似有些慌乱,竭力挡了百招,形骸一剑划破敏士脸颊,随后运放浪形骸功断他气力,敏士脸色剧变,口中流血,脚下急往后退。

    形骸有心逼迫他显露真相,一剑刺此人咽喉,蓦然间,裴柏颈从旁一掌打来,形骸左手一挡,砰地一声,身躯震荡,被裴柏颈震退,敏士连忙脱离战阵。

    敏士苦笑道:“天鹅兄弟,多谢你相助!”

    裴柏颈眉宇间仍有些不满,他叹道:“你终究是我同胞。”

    形骸与裴柏颈对掌之后,知道他掌力圆熟精妙,更胜过敏士一筹,若两人合力,自己抵挡不住。他纵然不惧,但必须为利歌等人考虑。

    他道:“裴兄,此人诸多遮掩,隐瞒手段,委实极端可疑!”

    敏士喊道:“莫听这小贼挑拨离间!”

    裴柏颈摇头道:“孟行海,咱们学武之士,通常皆有绝境护身的功夫,平素不愿示人也不足为奇。”

    形骸皱眉道:“此人并非隐瞒了武功招式,他的真气也似有伪装。”

    敏士脸色苍白,却道:“他所言狗屁不通,天鹅兄,你听明白了么?”

    裴柏颈沉吟片刻,只说道:“孟行海,你此刻功力今非昔比,身为大敌,我不能放你走,你我单打独斗,在此分个胜负。”见敏士蠢蠢欲动,似想夹击,道:“你若插手,我就任由孟行海杀了你!”

    形骸知裴柏颈光明磊落,侠义心肠,不禁想起当年在西海相遇时的景象,他心下惆怅,道:“裴先生,我从小对你甚是敬仰,立志成为世间豪侠,成为你这样的人,不曾想如今却非要与你拼死拼活。”

    裴柏颈何尝不为之感慨?他略一停顿,道:“你若不杀夏夏,此事尚有回旋余地,但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了。”

    形骸道:“夏夏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裴柏颈道:“纵然死有余辜,但她却是我的同胞,是我救助的病人。”

    形骸苦笑道:“你和我小时候一般迂腐,一般愚昧,但自从我杀她那一刻起,我已不再迷茫了。”

    裴柏颈摇头道:“我从始至终皆不曾迷茫。”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沉默,各自站直身子,相对而立。裴柏颈凝聚真气,静止不动,形骸使雷震九原功,雷电火花急速转动,刹那间铺天盖地。

    就在此刻,又有一人翻过围墙,走到近处。形骸看到她容貌,倒也认识,她状若少女,肤白胜雪,是猛犸帝国的左巫师,也是一位极了得的灵阳仙,名叫恒宇。

    裴柏颈道:“大人?”

    恒宇注视两人,叹道:“你老毛病又犯了,非要光明正大的与此人争胜?”

    裴柏颈正色道:“不错,大人,难道不该如此?”

    恒宇喃喃道:“不该,不该。咱们只求速胜,可不是来比武会友的,无论手段多么残酷卑鄙,都非尽力运用才是,你足智多谋,难道不知道这道理么?”

    她轻柔动听的声音正在空中回荡,蓦然间,九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那些身影走近几步,现出形态,皆怪异、扭曲、残暴、威严,或像常人,或像野兽,但却都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庄严霸道之气。

    形骸认出几个身影,呼吸乱了,他道:“第二层的妖魔?”

    恒宇脸色疲倦,笑道:“是啊,呼唤他们可当真不易。”

    形骸记得古书上记载:灵阳仙得上神托付,拥有召唤第二层妖魔的权威。这第二层妖魔皆是妖界的国君、领主,法力高深,最弱者等若龙火功第六层,最强者几可超越龙火功第七层。

    孟轻呓也擅长此道,但她需借助一极珍贵的上古神器,不像恒宇这般能随意驱使。这恒宇功力未必及得上孟轻呓,但她拥有灵阳仙早已失传的仙法,那是曾经令天庭都眼红、却万万难以掌握的法术。

    这恒宇莫非一直在这城中,施展召唤妖魔的仪式?听说妖界第二层的魅妖数目极多,若她能持续不断的唤来,这场战事离落国败局已定。

    恒宇对九妖说道:“全都拿下!”裴柏颈对恒宇甚是尊敬,无奈退在一旁。

    形骸当机立断,知道唯有逃离,当即双掌发功,将冥火运到极致,顷刻间,只见云层分开,百雷扰乱了天空,袭向恒宇等人,灵阳仙与众妖皆如临大难,施展法术与绝学,抵挡雷电袭击。那雷电一刻不停,连绵落下。

    如此阻了少时,他手掌当空一切,斩出梦海的裂隙,旋即抓住利歌、宝鹿、怀书,跳入其中。

    恒宇甚是惊异,喊道:“仙灵之法?”催促妖魔来追,但妖魔深知梦海厉害,到了近处,不禁退缩。

    形骸手一捏,裂隙缝合,梦中无数仙灵在空中窥探他们,比外界更是凶险,形骸抱紧三人,运梦魇真气抵挡梦海侵袭,急速狂奔,又听到四面八方皆是仙灵疯狂的大笑声、嘲弄声、痛骂声。

    他知道在梦境之中,一切杂乱无章,难以预测,暂时难以断定出口在哪儿,更不知距离是否准确。但他近年来常常进入梦中练功,摸索出一些法门,找了一会儿,见到树上有一窟窿,当即钻了进去。

    窟窿中有一美丽少女,身上散发阴阳二气,她见到形骸,眼睛一亮,喊道:“师父!”伸出手来,形骸急忙握住。于是只听狂风大作,世界巨震,众人一齐从此地消失。

    哗啦一声,形骸等人摔在地上。利歌看清他们身在军营,众将士围成一圈,目光震惊,如见鬼神,白雪儿闭目盘膝而坐,稍稍晃了晃,睁开眼来,她长须一口气,笑道:“师父!利哥哥!宝鹿!”

    利歌只觉做了一场噩梦,稍稍安心了些,但立时醒悟道:“是梦魇玄功么?”

    形骸面有得色,道:“不错,咱们从梦中逃脱出来,但这一次人数太多,周围又无入睡者做媒,唯有冒险通过梦海。”

    利歌跳起身来,喊道:“城中强敌难挡,立即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三十一 残兵归家园

    众将领大吃一惊,纷纷问道:“国主,刚刚大胜,为何要退?”

    利歌道:“敌人援军陆续赶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虽将信将疑,但军令如山,不敢有违,于是吹响号角,传令下去,撤离此城。

    不一会儿,大军出发,行向城外,阵型稍有慌乱,但整体还算有序。利歌用獾疏角召来元灵,分散查看敌情,少时,元灵匆忙还报曰:“有许许多多北方蛮子从西南杀来!”

    利歌一看地图,愕然道:“是菱角国方位!他们兵分多路,同时攻击多国!”

    众大臣骇然道:“哪来儿这么许多北方蛮子?他们真渡过冰海了?”

    形骸道:“是方位挪移的仙法!凭借此法,无论多远多险,皆可来去自如,召唤大军,就如同召唤元灵一般。”

    众人更是惊恐,道:“那他们岂不可以直取咱们王都了?”

    形骸答道:“那仙法须得找到两处混沌离水,将其转化,近处与远方混沌离水对接,成了龙脉之门,我看那龙脉之门定在离落国南方。”

    忽然间,又一元灵赶来,喊道:“从东面有许多野兽与士兵,像是树海国打扮!”

    利歌心头巨震,道:“树海国与北牛联手了?”

    话音刚落,一群骑兵冲出树林,举绿色大旗,旗帜上画着豹女神图样,再看那骑兵坐骑,竟是一头头大猎豹。豹骑兵杀入离落国大军侧翼,转瞬间离落国士兵人仰马翻,旗倒轮飞,鲜血喷涌,相继有人倒地。

    形骸手指一点,电光连环,击杀前来的骑兵,局面一时缓和。他喊道:“我挡住他们,你们先走!”

    白雪儿道:“师父,我来帮你!”说话间,使出九转阳诀,劈出异戎宝剑,真气汇入剑柄翡翠,翡翠激发星铁,刹那间人如火神,光芒辉煌刺目。众豹人被她火光一烧,人惨叫,豹惊吼,前头的当即烧死,后头的惊惧逃避。

    白雪儿喜道:“真是神剑!”

    形骸道:“雪儿,务必记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如为师般淡定。”

    白雪儿笑道:“这是自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本姑娘有好生之德....”话未说完,一旁有人射箭,白雪儿吓了一跳,形骸一掌劈来,火焰如墙,将弓箭烧毁。

    陡听有人怒喊道:“离落国主,杀人偿命!”数个月舞者从天而降,有的形如夜枭,有的状似飞狼,手中兵刃刃口绿油油的,一看便有剧毒。

    利歌心想:“他们是为报仇而来?不错,是我闯入他们家园,杀了他们的亲人!”

    形骸与白雪儿身在一侧,而那些月舞者在另一侧,一时照顾不及,到来的月舞者皆有千夫莫当之勇,不一会儿已杀的离落国士兵死伤惨重。利歌见地上血流如潮,心中惊怒,又深感茫然,顷刻间忘了伤重,跳落马车。

    宝鹿喊道:“利哥哥!你...你快回来!”

    利歌足踏血水,只觉血中不断有力气涌来,他扑向一树海国豹骑兵,手中鲜血凝固,成了一柄血剑,一剑刺穿他的脖子,那人血液顺着血剑,神不知鬼不觉的流入利歌经脉,利歌伤势登时好转,再连出数剑,杀死敌人,少时竟复原如常了。

    但一龙首鸟身的月舞者盯上利歌,怒道:“该死的小子,我报仇来了!”此人正是利歌当时突袭树海国村落时遇上的强敌。

    利歌眼中一片血红,只听见血液在此人体内泊泊流淌,心脏砰砰跳动,他仰天长啸,跳向月舞者,这月舞者月火逾越第五层,且武功更是精妙,但利歌来得太快,身法又诡异如血流一般,双方斗了数招,利歌反而占了上风。

    敌方共有十个月舞者,皆化作体型魁梧的野兽,凶悍卓绝,壮实无比,豹骑兵也来势汹汹。利歌这支兵马却是一支精兵,军纪严明,兵甲极佳,加上形骸、白雪儿相助,过了一会功夫,树海国占不到便宜,反而多有伤亡,不得不退避。

    形骸做了个极复杂的手势,只听空中连声怒吼,麒麟法蝶与潜林蛟同时出现,与此同时,林中钻出一条红翡翠凝成的巨龙,三龙一齐拦路,委实令风云失色,地动山摇。离落国士兵先是大骇,待看清这三条龙相助己方,不禁欣喜若狂,而树海国追兵则被三龙杀的惨痛绝伦,现出溃败之势。

    那龙首鸟身的月舞者无奈,施展几招重手,逼退利歌,喊道:“去接应盟友!”众豹骑兵扭头就跑,离开战场。

    麒麟法蝶在空中盘旋,遥望远方,道:“孟行海,你惹了好大的麻烦,若不是你我交情不错,我绝不会响应召唤。”

    形骸道:“多谢法蝶神龙相助,诸位士兵,这位是西海的麒麟大神法蝶。”

    麒麟法蝶点点头,并未散去,仍浮在天上。众人见到这等庞然大物,心中无不敬畏,暗暗向他祈祷。麒麟法蝶辖区在西方海域,但来到此处,得了不少士兵信仰,也算是赚点辛苦钱。

    利歌目中红光退去,只觉疲劳不堪,他收摄乱绪,喃喃道:“盟友,盟友。”

    众将领皆怒道:“树海国与北方蛮子结盟了?”“这群畜生,当真毫无骨气!”

    利歌无奈大笑,神色凄然,道:“是啊,双方皆与咱们有仇,岂能不结盟?如若不然,蛮子如何得知咱们边境地形?”

    再过不久,众人进入那处山谷,后方再度喊杀震天,喧嚣远远传来。麒麟法蝶回头遥望,不由怒道:“是第二圈的妖魔!为何有如此之多?”

    形骸道:“是灵阳仙召来的!”

    法蝶喊道:“那如何抵挡得住?”

    形骸也一时无措,道:“可惜此处并无混沌离水,不然可用阵法掩护撤离。”

    法蝶身为西方海神,有侦测风水之能,说道:“这可巧了,这山中恰好有一处龙脉汇聚处,只是其中真气有些低微。”

    形骸道:“我只要挡上一时,那就足够了!”

    法蝶道:“我有言在先,绝不与妖魔拼命,若挡不住了,我自会回去,并非我这人不顾朋友。”

    形骸无可奈何,道:“那....多谢你远道而来,如今也唯有勉力一试了。”

    利歌得林中元灵报信,得知追兵数目不过数百人,但其中灵阳仙不容小觑,妖魔更是棘手。他道:“师父,我已在山上布下了埋伏,可以阻他们一阻!”

    形骸略感欣慰,道:“你果然深得为师所传韬略精要。”经法蝶指点,找到那混沌离水,其中真气果然甚是不足。形骸心想:“只能吓他们一吓!”运放浪形骸功,遁入龙脉,布置阵法。

    只一炷香功夫,追兵已追入山谷,全未料到埋伏。利歌一声令下,山崖上箭如暴雨,倾泻而下,追兵顷刻间死了大半。

    但此时,那九个妖魔或跳跃,或飞翔,到了山上。其中一犬状妖魔张开双翼,张开血盆大口,一呼一吸,就已经吞噬多人。而一妖艳女子手持双刃,所到之处,人头飞天,血洒遍地,竟无人能挡她一招一式。另有妖魔变作极丑陋的蜥蜴,舌头伸缩,将士兵拉入嘴里吃了。群妖法力皆胜似龙火功第六层,其中更有一、两个超越第七层者,联手出击,当真摧枯拉朽,挡着必死。

    利歌听山上惨叫,惶恐至极,急忙攀岩上去,他闻着山间传来的血腥气味,竟不觉疲累,动作加倍迅速。

    少时,他翻身站稳,见伏兵战况惨烈,被群妖杀得尸横遍野,金枪营的勇士合力围斗三个妖魔,尚且落于下风。麒麟法蝶与两只妖魔斗得旗鼓相当,潜林蛟则与一只妖魔纠缠,其余妖魔更是杀人如草芥一样。

    利歌心中大悲,手探入血泊,感受其中仍弥留着将士的凄苦,他怒道:“妖魔受死!”血液竟变作数十条毒蛇,急速冲向近处一衣着优雅的妖魔,那妖魔笑了笑,手中细剑圈转,将毒蛇全数斩碎,再朝利歌出招,利歌施展平剑招式,最初十招竟不落下风,但十招一过,那妖魔剑法越变越奇,幻影重重,利歌咬牙坚持,死命纠缠,到第二十招上,妖魔抬腿一踢,咔嚓一声,利歌手腕骨折,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妖魔笑道:“你是国主?长得当真英俊,要不要随我回妖界?我最喜欢搜集人间国君,看他们在我宫殿中哭喊模样。”

    利歌不发一言,只死死瞪着他,瞪着他身后战况。妖魔忍不住回头一看,道:“灵阳仙让咱们尽量少杀人,多俘虏,但咱们在妖界待得久了,岂能不找些乐子?”

    骤然间,他身旁有一无形人,一剑刺入这妖魔胸口,妖魔痛呼一声,身子踉跄,挥拳打空,白雪儿凭空出现,笑道:“听说妖魔怕星铁,是不是真的?”她这一招九转阴诀的胧月杀,借助宝剑功效,身躯隐形,竟连这妖魔都未能察觉。

    妖魔“哼”了一声,身子粉碎,变作一滩灰尘,他并非死去,只不过返回妖界养伤。

    利歌急问道:“白雪儿,师父他那儿如何了?”

    白雪儿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打算?”

    话音刚落,山谷中隐隐光芒如幕,往上下左右扩散,众妖魔皆神色剧变,发出惊叫,再顾不得战况,匆匆逃离这除灵阵。

    利歌喊道:“终于....”握住断手,接上骨头,他脸色惨白,看着山上山下的惨状,心中更是痛苦。

    灵阳仙与月舞者们知道形骸占据了龙脉中枢,不知究竟,不敢贸然深追,利歌聚集残部,见三千人似已不足三百,金枪营更只剩下六人,他心中忧郁沮丧,但强打精神,率众人钻入深林,乘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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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鸡犬难升天

    这支残兵一路疾行,由于林间元灵庇佑,路上十分顺利,许多天后,抵达王都。全城百姓见军队情形,一时人心惶惶,争相询问战况。众士兵心中绝望,垂头丧气,闭口不言。

    利歌回到宫中,顾不得养伤休息,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利修衣指着李耳道:“国师!你险些误了我的孩儿!你说那城中绝无灵阳仙,可实情远非如此!”

    李耳也显得甚是急躁,喊道:“我夜观星象,确实毫无差错,这并非模模糊糊、需要猜测的征兆,而是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卦象!结果实情与占卜不符,我又如何能力料到?”

    利修衣怒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孩儿去送死,好借机独揽大权?”

    李耳目光变得冰冷、锐利,他道:“王太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利修衣面无惧色,道:“你看我孩儿得民心,又能干,声望超过了你,故而....”

    利歌喊道:“母后,李耳国师对我恩情深重,你不可这般说他!”

    利修衣气得发抖,不发一语,转身离殿,她身边侍女护卫匆匆跟上。

    形骸直视李耳,李耳冷笑道:“怎么?使节也想向我兴师问罪?鄙人为离落国辛劳七百余年,哪轮得到尔等来责?”

    形骸心想:“利歌在离落国中虽非傀儡,但这李耳实有太上皇的权势。”他道:“你占卜当真没错?”

    李耳道:“那是我拿手好戏,怎会出错?七百年来....”

    形骸道:“既然卦象如此清晰,为何实情竟全然不同?”

    李耳眉头紧皱,思索道:“除非...除非.....但那如何可能...”

    形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耳抬起头来,暗中传音入密,对形骸说道:“除非另有一迷雾师,法力更在我之上,施展乱星之术,令我看不透天庭的占卜金轮。”他们迷雾师的名号等闲不可令凡人得知,连龙国贵族中也极少知道世上有迷雾师这样的神选之人。

    形骸一震,道:“那人是谁?”

    李耳叹道:“据我所知,当世会这乱星之术的,除我之外,另有五人,其中有一人是你师父袁蕴。”

    形骸道:“其余人呢?”

    李耳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他们绝不会帮助灵阳仙,大伙儿当年出力将他们赶尽杀绝,又如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两人暗中交谈,毫无头绪,其余大臣早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说要召集国内所有战团,能有数十万勇士,誓要将灵阳仙斩成肉酱;有人则说要先大举入侵树海国,将树海国亡国灭种。

    利歌突然用力一拳,打在地上,轰隆一声,金银铺成的地面凹陷下去,足见这一拳何等力气。众大臣从未见过利歌发火,此刻皆大惊失色。拜桃琴坐在利歌身边,见他如此,心疼不已,眸中现出泪光。

    利歌心想:“一切都是由于我们自作自受!是咱们先杀了猛犸国的人,是咱们无时无刻不停侵扰树海国,是我们野蛮粗鄙,残暴无道,才酿成如此后果,我身为国主,自当受老天爷惩罚,代臣民受罪!”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何是我受罚?就算我遭遇苦难,受尽痛苦,他们又能改得了么?

    除非离落国灭亡,否则我们必将永远抢夺,永远残杀下去。这仇恨已脱离了金眼神的掌控,由憎恨的种子长成了畸形的怪物。

    但我不能让离落国灭亡。

    利歌有些想哭,但却自嘲而笑,他道:“我们赢不了,准备与灵阳仙、树海国讲和。”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大半是声色俱厉的反对,小半则是嘲弄般的摇头。

    那军机老臣占谬跳了起来,胡须张扬,怒气冲冲,他喊道:“决不能讲和!咱们离落国岂能向树海国投降?宁愿举国上下一齐战死,也不能向树海国低头!”

    众人被他一说,更是群情激昂,高声叫道:“正是如此,树海国杀我多少亲人,多少臣民,岂能让他们得逞?”

    利歌道:“但灵阳仙各个儿武艺不逊于行海师父,且召来那九个厉害妖魔,在谈笑之间就能杀戮百人....”

    形骸打断他道:“远不止九个魅妖,灵阳仙灵魂中有掌管妖界的奉天令,那恒宇若竭尽全力,当能动用三十六个魅妖。到了那时,即使我龙国军团到来也不易对付。”

    众人骇然,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占谬怒道:“即使如此,咱们也宁死不降!国主,若是你父亲当朝,是绝不会退让半步的!”

    利歌道:“可是....”

    占谬跪倒在地,高举双臂,抬头高呼道:“列祖列宗,如今国难当头,请诸位赐予咱们国主抗争到底的勇气!万不可丧权辱国,将祖宗荣耀丧失殆尽!”

    他这般一领头,群臣一齐跪下,照说照做,大殿上下,众人情绪失控,老泪纵横。

    形骸、利歌都想:“这占谬对树海国恨意竟深到这般地步?”

    利歌长叹道:“大伙儿起身,咱们...咱们不讲和。”

    占谬大喜,喊道:“陛下万岁!”

    利歌又道:“但若要作战,又该如何取胜?”

    占谬笑道:“陛下无需多虑,咱们必胜无疑,原因有三:

    其一,咱们离落国中地形错综复杂,河流密集,敌人一旦入内,定然迷失方向。

    其二,国主吉人天相,国中所有元灵皆尊敬国主,敌人到来,元灵报信,行踪方位时时刻刻受咱们监视,且水土不服,易患疾病,岂不是自取灭亡么?

    其三,咱们离落国盟友众多,只要陛下振臂高呼,必然天下响应,敌人深陷重围,焉能不败?”

    利歌摇头道:“第一,敌人神通广大,法力高强,若当真要打,岂能连地形都摸索不清?第二,他们既然能使唤得动妖魔,又如何不能利用元灵?第三,咱们周围盟国,多年来被我离落国勇士三天两头抢掠,受尽压迫,极易倒戈。你说的这三条胜因,其实并无用处。”

    占谬恼道:“国主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不错,咱们国中勇士,平素确实索取小国财物,可若他们有难,咱们不也帮忙么?他们难道竟不知感恩?”

    利歌只感悲观无望,放声一笑,笑声中满是苦楚之意。

    形骸道:“国主,灵阳仙是我龙火国国教誓要除灭的‘邪魔外道’,而离落国为龙国重要盟友,事到如今,我送信回朝,只需本国与纯火寺援军一到,此战焉能不胜?”

    群臣一听,无不大喜:龙火天国的高手不计其数,士兵千万,兵强马壮,扫荡举世诸国,除了当年攻打露夏王朝吃了亏,至今已有数百年攻无不克。若龙国大军一到,非但灵阳仙败局已定,更是一个个难逃一死。他们还可以借用龙国兵威,杀入树海国境内,好好将仇人整治一番,这般岂不妙哉?而离落国每年向龙国进贡重金,此刻遇难,龙国绝不会不管。

    拜桃琴拍手笑道:“师父,多谢你啦!”

    形骸面有傲色,道:“哪里,哪里,本使节神机妙算,那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

    白雪儿啐道:“这点子谁都能想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全得靠你师父写信罢了。”

    形骸一愣,依稀觉得确实如此。

    当即形骸修书一封,取大使印落上,施展道法,招来元灵,送向皇城。他知道龙国此刻群龙无首,所谓内阁众元老并不齐心协力,但孟轻呓定会支援自己,而灵阳仙对龙国而言是不可放过的大敌,国中百姓更将其视作洪水猛兽、恶魔怪物。朝廷定会郑重处置。否则纯火寺决不答应,上下国民也必疾呼一战。

    利歌如释重负,道:“师父,每次都...都得靠你救难。”

    李耳点头道:“使节确是我离落国的大恩人,若能解此围,龙国能除猛犸帝国这一心腹大患,我离落国更世世代代愿向龙国称臣。”

    形骸心想:“贵国本来就是附庸,难道还敢不听话么?”他道:“就算我龙国大军驰援,少说也要两个月才能陆续抵达。这段时日,咱们仍需小心防备。”

    利歌道:“师父提醒的是!”招来将领,分配任务职责。占谬献策,呼吁全国战团积极与灵阳仙作战,许以重赏,答应所劫财物尽归战团所有。利歌断然否决。

    退朝之后,他来到内宫中,桃琴儿与侍女合力脱下他的战袍,无不吓得尖声大叫。原来利歌战甲里子全被鲜血染红,仿佛全身的血都流干了一般。

    利歌见拜桃琴泪如雨下,柔声道:“桃琴儿,我不打紧。”

    拜桃琴颤声道:“利哥哥,我...我这就写信,让地仙派中高手前来相助。我好恨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利歌在她脸上一吻,道:“你在宫中陪我妈妈,好让我高枕无忧,就是帮我大忙了。”

    拜桃琴扶他走入浴池,浴池中浸泡着灵丹妙药,疗伤甚有神效。利歌沉入水中,拜桃琴宽衣解带,陪他入浴。利歌脸上一红,有些拘谨。

    这些年来,利歌对她一直以礼相待,但如今他已度过大典,拜桃琴已名正言顺是他妻子,她心疼丈夫,想用自己的身子让他舒服些,放松些。她爱极了丈夫,更想早些生下他的孩子。

    于是她忘却了害羞,抱紧了利歌。

    忽然间,利歌掩面哭泣。

    拜桃琴不由一惊,她比谁都了解利歌,知道他瘦弱俊雅的样貌之下,是一颗极为坚强的心。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无论遇上什么危难,都能从利歌脸上看见温暖人心的笑容。

    但这时,利歌哭的十分厉害,拜桃琴并不多问,只是与利歌亲密相拥,两个人的心似贴在了一块儿。她觉得利歌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泣,他是个好国王,令他哭泣的,是离落国这些蛮横粗鲁的百姓们。

    他在找拯救他们的法子,://./11_1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