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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金风未动蝉先觉 第九节 才子
对于沙正阳的请求,汪剑鸣也有些犹豫。
没错,他和沙正阳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关系也一直不错,两人大学毕业同时分配回来。
沙正阳是中文系毕业的,到了县府办,而自己是政教系毕业的,到了组织部。
只是对方运气好,居然被县长选中,但好运气也只有半年,现在就走霉运了。
汪剑鸣也羡慕嫉妒过沙正阳,但现在看见沙正阳可能会被踢下乡,又觉得有些可惜。
只不过要让自己去找自己姑父帮忙说和一下,他也得琢磨琢磨。
“正阳,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样吧,我回去之后找我姨说一说,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我和我姨都做不了主,我姨父那人的性格你也知道,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汪剑鸣丢下了两口话。
“我知道,我知道,那剑鸣就谢谢了,下乡下定了,就想找个稍微方便点儿的地方,好歹西水也是老家啊。”
沙正阳也知道找汪剑鸣要得个准信不可能,不过总要努力一番,也许在会上多一个人帮腔,没准儿就能行呢?
“放心吧,我们俩这么多年的同学,能帮上忙的肯定得帮啊,哎,你也是,早去干啥去了?”汪剑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沙正阳也是苦笑,他能说自己是今天才回味重生,开始醒悟过来的么?
从县里出来,路上仍然是暑气逼人。
炽热毒辣的阳光晒得地面的柏油路发烫,有些地段都熔化了,稍不注意踩上去,就得要沾脚。
沙正阳不得不选那路边走,免得把凉皮鞋给扯掉了。
要去市里,得到南门汽车站去赶车,还有两三里地。
公路绕着县城东边儿过,要到快到南门时才拐进城,算是县城南边一处最热闹的所在。
“正阳!”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格外熟悉,比起二十多年后的声音没太大变化。
沙哑的公鸭嗓,拿声音本人自己的话来说,典型的磁性烟灰嗓,唱摇滚的天才,就是略微缺了点儿音乐天赋,又没能赶上时代。
嗯,老同学,文学才子,现在的声音有点儿像2002年刚出道的阿杜。
“才子?你在这里干啥?”
峨眉二八圈的自行车,手上一捏车闸,刹在了沙正阳面前。
泡沫拖鞋,大运动裤头,一件文化衫,略显发黑的脸膛上,一脸青春痘,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不耐烦的躁动气息。
“你堂堂县长秘书,咋混得这么矬?三十四度大太阳,你还走路?”
“少他么废话,去哪儿?搭我一截,把我甩到南门汽车站去,赶紧!我赶时间!”看见面前这家伙干瘦的身体,沙正阳的自信心都要强不少,“你下午没课?”
“狗屁课!这都要高考了,谁还上体育课?”
干瘦如狗的家伙是沙正阳的高中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冯子材。
和守镇南关的抗法老将一个名字,一头长发凌乱,看上去就像是六七十年代的盲流一般。
“你去南门汽车站干啥?”
“赶紧,我要去市里办事。”沙正阳也懒得和这家伙废话,一屁股就跳上自行车的后座。
这家伙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别想清静了,这会儿他也没有多少心情来和这家伙聒噪。
“嗨,你都是县长秘书的人了,改天我还琢磨着你能不能给我们学校校长打个招呼,我也没有犯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错,能不能给个机会,还是让我去教我的专业?”
把自行车蹬得风快,冯子材一边唠叨一边埋怨:“这一学期就没几节课,这高三的体育课,你说谁他么上?人窝在学校里,都快全身长霉了。”
沙正阳有些惭愧。
前两月和冯子材一起吃饭的时候,冯子材也说过,只不过可能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没当两天秘书,所以也有些吞吞吐吐,没挑明,只是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都“失业”了。
自行车轮在晒化的柏油路上碾压着,发出“哧哧”的声音,冯子材身上传出来的汗味让沙正阳有些恍惚。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坐同学的自行车,和冯子材这样肆无忌惮的谈笑。
冯子材骂骂咧咧的说着学校对他的不公,诅咒着县教育局领导总有一天得进班房,但沙正阳知道这家伙是咎由自取。
本来大学都要毕业了,他却和女朋友在一起寝室里做事儿的时候被学校督察队的给逮住了。
还算是他家里有点儿关系,他二叔是市文化局的一个处长,只给了个处分,分配回县里弄到西郊中学。
校长也是个“嫉恶如仇”的,直接把他发配去教高三班的体育,这一年教下来,把他给郁闷得。
坐上自行车后座之后,沙正阳才感觉到屁股下边还有本东西。
从压簧下抽出来一看,封面倒是挺妖艳火爆的,雪米莉的《女情杀》,一个凸点女郎盘腿坐着,看得沙正阳都忍不住叹息。
冯子材这个家伙依然如此。
从读大学的时候就知道这家伙喜欢看各种情色黑道和凶杀类的小说。
除了那些盗版的倭国西村寿行和大薮春彦的凶杀情色小说外,一本雪米莉的《女带家》被这家伙翻得犹如腌菜一般,还专门带到自己寝室里拿给自己看。
这爱好一直持续了多年,从高中到大学,好像就没变过,也不知道他对这些肥皂书哪来这么大兴趣。
连他自己都说若是学习有这么用心,清华北大早考上了。
“才子,你这爱好真改不了?不是有杂志说这雪米莉是两个大男人么?还这么感兴趣?”沙正阳忍不住调侃对方,“你啥都实验过了,还对这些书感兴趣?”
“乃公就爱这一口,咋地?”被沙正阳一挤兑,冯子材气哼哼的道:“也是我没这本事,人家就靠写这些书,据说成了百万富翁,我咋就写不出来呢?”
“呵呵,你也想写?”沙正阳心中微微一动,笑了起来。
这家伙,还是那样,简直没变,就是带把子的口头禅都要显示一下自己与众不同。
他老家是嘉州那边的,嘉州人说话占别人口头便宜,说老子,他说乃公,显示自己的文学素养与众不同,这也简直没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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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啥写不出来,你不是中文系的么?在学校里给那么多女同学写情书,感天动地,比这强多了吧?”
沙正阳打趣着道,冯子材大学里前后三任女朋友都是被他的情书攻势给击倒的,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独有现象。
换了十多二十年后,情书?你就是写程序代码都不行,得银行卡数字加微信支付宝的支付密码才行。
“去你的,你不也一样是中文系的?你还是重点大学呢,你有本事你来写一本我瞧瞧!”冯子材一边蹬车,一边撇嘴。
“说得容易,这香港澳门,曼谷纽约的,人家写得活灵活现,如身临其境,咱连首都都还没去过,你能写得出来?”
“活灵活现,身历其境?”沙正阳大笑,“说不定这作者就是闭门造车,连香港都没有去过呢。”
“得,你有本事给我写一本来看看。”冯子材没好气的道:“人家就能考写这玩意儿发大财,比你巴金、王蒙这些人更能挣钱,你不服气也不行!”
“才子,你写不出来?你可是咱们班上首屈一指的文笔杆子,你说实话,你觉得这些书的文笔就真的那么好?”
冯子材是当初班上文笔第一的牛人,就算是沙正阳考上了汉川大学中文系,但是也自认在文笔上要逊色只考上了师专的冯子材几分,只不过冯子材偏科厉害,数学白痴,所以才能考上师专。
沙正阳拿着这本《女情杀》拍着只穿了一件白色文化衫的冯子材有些单薄的后背,很难想象现在还不足一百斤的这家伙,二十年后迅速膨胀到了一百七十斤。
“倒不是说这书文笔多么好,但人家能踩着这节拍,赶得上潮流,就能广受欢迎,你看看火车站那边,除了那些杂志外,就属这一类书最受欢迎。”
冯子材叹了一口气,狠狠的蹬了几脚脚踏板,自行车跑得风快,“只恨我没这本事。”
一辆老解放拖挂嘶吼着从身旁驶过,看着这种墨绿色圆头拱嘴的老式解放汽车,沙正阳心中感触良多,这就是1991年,一个让人无比回味的一年。
从一个重生者的角度来说,拥有记忆的自己似乎机会无限多,但是仔细盘点一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嫩,一无所有,哪怕有再多的见识想法,现在都只能抱残守缺。
缺乏一个最基本的平台,一个最原始的积累,你有天大的本事都只能望而兴叹。
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得要从现在做起,从身边的事情做起。
自己目前前途黯淡,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短期内挣扎出来,而且挣扎的目标也只能是有一步走一步。
囊中空空,没钱你说个屁,哪怕这遍地都是发财路,你也得有点儿本钱才行。
去深圳炒股,去HN炒地,去香港投资,你没钱,行么?
你钱少,行么?
不行。
沙正阳有印象,后世中网络上也介绍过,雪米莉凭借着写这类书籍挣了大钱,这不假,甚至还组建了一个团队来运作,挣了不少。
其实对于自己这个二十年后坐办公室,没事儿就在网上看小说的人来说,要写这类小说真不算难事。
要知道那个时代网络读者可比现在读者胃口眼光刁了不知道几十倍,想想龙空那些考据党,只怕你书中内裤皮鞋品牌不对,都能给你考据出个一二三来。
像《女带家》、《女酋长》这一类的小说如果换到二十多年后,估摸着作者根本就没有那勇气上起点,就算是去那些不那么讲究的小网站,估计都是扑街到死的命。
而且这个时代啥侵权、名誉这一类的东西更是可以置之脑后,那香港澳门那些家族风花雪月故事,纽约黑帮意大利黑手党或者RB山口组这些故事也都不是啥不得了的东西,在自己那个时代的网络上随处可见。
要根据这些逸闻故事随便撰写几本半真半假的小说,别说内地这些读者,恐怕香港那边的看客们都得要将信将疑呢。
也许,这还是一个不错的发财路子?
先赚几个快钱来花花?
沙正阳琢磨着,目光落在冯子材的背上,这家伙也许可以是一个不错的合作者?
等到冯子材把沙正阳送到南门汽车站,沙正阳刚好赶上一辆出站的客车之后,这才坐在车上好好考虑刚才自己突然萌生的想法。
看看汽车站周围那些个书摊上,再联想到汉都火车站周围那些个流动和固定的书摊商,无论是租书还是卖书,像雪米莉写的这一类书籍都是最受欢迎的。
黑道情仇、风流艳史,再加上混杂一些豪门恩怨等等,如果再能把什么港澳美国这些潮流元素加进来,对于国门刚开,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眼光瞪大眼珠看世界的内地小老百姓来说,精神文化极度缺乏的他们对这类书籍的确太缺乏抵抗力了。
至于说细节桥段,想当年在网络上从二十一世纪初就开始看书的沙晓鸥来说,真是不要太容易。
豪商巨贾、保镖情妇、装逼打脸、热血情仇、枪战功夫,啥热闹弄啥,沙晓鸥觉得这还真是一条路子,不过就是中间也还有许多麻烦,比如写稿,比如找书商打通关系。
无论是你卖给那些三流庸俗杂志还是直接出版,这里边没有内行人引路,你就玩不转,而自己却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来搞这个,所以沙正阳觉得冯子材是个很好的帮手。
尤其是冯子材很显然十分喜欢这一行,那么给他指指路,自己提供素材和大纲,让他来当一个初级枪手,甚至还可以找他去物设他的同学来当枪手,批量性的制作这类快餐小说,完全可以来试试水。
冯子材不是一路上都在嘟囔着他在学校里闲极无聊么?这样一个机会他怕是不愿意错过的。
更为关键的是冯子材这人品性不错。
前世自己和冯子材关系虽然说不上是最好的,但是哪怕是在自己被发配到西水最落魄那几年,冯子材都还是帮了自己不少忙,也一直和自己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
甚至于在自己担任西水镇党委副书记之后,他还专门拉着自己去找了找他那个已经调到市委办担任副主任的二叔,希望他二叔能有机会提携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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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台南门汽车站到汉都西门车站的虽然路程之后四十公里不到,但是汽车却要开一个多点儿小时,盖因进了市区这一段车速就会迅速降下来。
所以当沙正阳紧赶慢赶到市委大院里时,已经是快五点半了。
问到了曹清泰的办公室,也打听到了曹清泰在办公室,沙正阳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虽然知道曹清泰家庭地址,但是沙正阳不认为自己与曹清泰的关系熟稔程度和现在自己的状况适合登门,所以最好还是能在办公室里见一见面,谈一谈自己登门的意愿,也许这样更合适一些。
面对沙正阳的突然登门,曹清泰很是讶异,他很肯定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他还是很高兴。
自己从银台回来,就能感觉到市委办里边对自己态度的冷落,这从自己分管的工作就略见一二。
市委办副主任兼市委机关工会主席,主要管工会、老干部工作,还有就是帮助市委秘书长联系扶贫点村的工作,可谓“身兼重任”。
不过曹清泰自己却没有太在意,他不认为自己的观点态度有什么问题,就算是现在,他也一样敢这么说。
唯一让他有些郁闷的就是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一些,没想到在一定场合下的言论竟然会激起这么大的波澜。
“来,来坐,正阳。”
曹清泰热情的招呼着沙正阳。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这个才一周多时间没见面的家伙好像是有了很大的变化,流露出来的那种沉静稳重和之前给自己当秘书是的气质截然不同了,这让很是讶异。
曹清泰知道沙正阳前一段时间失恋了,相恋了一两年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所以前段时间这家伙都失魂落魄的。
曹清泰虽然能理解年轻人在感情上受到打击带来的影响,但是这家伙却太过脆弱,一周时间都还没有缓过气来的模样,以至于自己被调离时这家伙都还懵懵懂懂的。
对于自己这个秘书,说实话,曹清泰是一直不太满意的,甚至也有意在年底换了对方的想法。
之前听说对方是汉川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想着也算是自己的小学弟,所以才同意了让其担任自己秘书。
没想到这个家伙心思不在工作上,成天和女朋友卿卿我我,失恋之后又失魂落魄,让曹清泰很是失望。
不过这个家伙能在这个时候来自己这里,无论对方的目的何在,曹清泰都觉得比之前自己对他的观感要好了不少。
哪怕是真的找自己有事儿,起码也算是知道求上进了。
沙正阳并没有在曹清泰面前多绕圈子,对于这种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老手,绕圈子毫无意义,所以他索性很干脆的把自己来曹清泰这里的意图说了。
“你想去西水,而不愿意去南渡?”曹清泰有些不解,“就因为你老家在西水?这个理由很充分么?有意义么?”
被曹清泰的反问问得有些尴尬,沙正阳一时间也不好回答。
若是就咬着这个理由,恐怕会被曹清泰轻看,若是换了以前自然无所谓,但现在的沙正阳已经不是之前的沙正阳了,他对自己的未来有这明确的规划。
曹清泰日后应该可以成为自己未来仕途上的引路人,哪怕自己只给他当了半年秘书,而且自己关系并不密切,但是这也算是一粒种子。
之前固然不尽人意,但是只要以后自己好生浇水育肥,这粒种子定能开花结果,他有这个自信。
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至于让曹清泰失望,沙正阳觉得自己需要说一些实话,或者说让对方信服且生出好感的话。
“县长,呃,我了解过,西水那边党政办缺一个能写东西的,桑书记也比较喜欢笔头子硬的干部,所以我觉得我如果去西水,也许情况会好一些。”
沙正阳故作沉吟状,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理由。
“嗯,这还差不多,桑前卫是一个对文字很讲究的人,你去了倒是能发挥作用。”
曹清泰内心始终也还是对沙正阳有些歉疚之心。
哪怕沙正阳不得自己喜欢,但给自己当秘书,最后居然落得个下乡镇的结局,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原因。
所以他也愿意帮这个忙。
而且今天沙正阳的表现也让他有很大的意外。
自己这个前任秘书好像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劲儿,难道是失恋刺激到他了,让他想要在工作上奋发一番?
能主动的了解下一步的工作环境,进而努力去争取,就凭这一点就值得夸赞。
在曹清泰看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现象,比起沙正阳之前给他那种不求上进的表现,实在要好太多了。
曹清泰了想了想。
贺仲业和他的关系处得很一般,他不会去给贺仲业打电话。
三个副书记中,除了齐云山关系略好外,贾国英和闻一震与他关系都很普通,倒是常务副县长赵嵩和他关系密切。
“这样,我会帮你打电话说一说,但是具体如何,就不好说了。”曹清泰没有大包大揽。
县里边的情况他这半年也有所了解,自己去的时间太短,而且又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的,县里边那些干部会有几个人买自己的人情很难说。
赵嵩虽然没问题,但是他只是一个常务副县长,能不能成真还不好说。
尤其是这是自己的秘书,而且大家之前也都知道自己原来对这个秘书不是太满意的情况下,都会觉得就算是卖人情,也不会卖到他头上。
“那就谢谢县长了。”沙正阳也知道能说到这份上已经殊为不易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之前曹清泰对自己印象太差了,要想扭转改善,还得慢慢来,有了这一次的拜访,沙正阳相信下一次自己来拜访就会有更好的效果。
沙正阳离开的时候,曹清泰很难得的把他送到了办公室门口,还特意叮嘱他没事儿可以多来坐一坐。
沙正阳能感觉到曹清泰不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的邀请,看来自己今天一行,加上先前自己提出要到西水的理由,让曹清泰很满意,否则曹清泰绝不会有这样的态度。
对于曹清泰来说,如果自己日后真的有什么造化,曹清泰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好歹自己也算当过他的秘书,真有什么造化,他也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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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市政府的沙正阳赶了一趟回银台的中巴车。
从市区回银台的中巴车车票价格要比大客车更贵一些,大客车只要一块,而中巴车则要一块二。
这年头中巴车都还算是比较新潮的玩意儿,不像大客车那种中空上半截塑料皮靠背,而是整体的单座座椅,但价格上的差异让大部分人乘车还是乘那种五六十座的大客车。
从汉都到北面的涪岗、昭阳市都要过银台,不过这些长途客车基本上都不进县城,而是直接在县城东面的招呼站歇一脚捡一些顺路旅客就走了。
银台的南门汽车站主要还是县汽运司和省运司三十六队的车子跑这边,但随着运输体制的改革,中巴车也开始出现在了这种短途运输线路上了。
不过现在的中巴车还是县汽运司垄断着,不允许私人经营,要几年后运输市场彻底放开后,县汽运司和省运司都会被私人的中巴车打得落花流水。
遭遇了六点过汉都市区下班潮,看见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潮如海水一般在自己乘坐的中巴车旁边漫卷而过,沙正阳也是无限感慨。
十多二十年后,这种局面便再也无从得见,取而代之的是滚滚的汽车潮,当然也还有滚滚的尾气和雾霾。
回到银台,已经是晚上快七点半了,但天色仍然大亮。
原本沙正阳是打算去找冯子材好好谈一谈的,来个联床夜话也行,但他还要先去高进忠那里。
几十年宦海的经验告诉沙沙正阳,料敌从宽,预己从严,不确定的可能性最好往糟糕的方面考虑,因为那往往会是现实。
虽然汪剑鸣答应了自己,但是或许他可以相信这个时候汪剑鸣的承诺,但是闻一震这种政坛老油子若是没有利益,不太可能做雪中送炭这种事情,所以这事儿还有许多不确定。
至于曹清泰这边,沙正阳倒是信得过,但是赵嵩的影响力能否达到那一步,不太好说。
所以,他还得去找一趟高进忠。
高进忠的家不在县政府宿舍楼,而是住在柴门街的公安局宿舍里。
他原来是县公安局局长,后来晋位县委常委、县委政法书记,一直兼任了好几年公安局长之后才卸任,所以到现在也还住在县公安局宿舍里。
县公安局宿舍就在柴门街38号,一道铁闸门,平时都是关闭着的,只有半带着锈迹的铁皮大门上的一道小门半掩着。
进去之后有三栋楼,高进忠住第二栋的一单元二楼一号。
进门时门卫还瞅了一眼沙正阳,不过看沙正阳的气度,门卫也没为难沙正阳,直接低头无视了。
沿着路进去,一道红砖围墙就在左面,比一般的大院围墙要高一些。
围墙上端用混泥土浇筑的斜面上还差着许多用碎玻璃片或者碎酒瓶支棱着的防护,这是这个时代最常用的防攀爬手段,三栋楼次第排开。
毕竟已经在记忆中消失许多年了,重入这个时代,但是记忆却没有能够马上就回到那个时代,给他带来的感觉却是混杂着陌生和熟悉的异样。
“铁哥,魏局长不在,签不到字,咋办?”有些粗犷的声音从前面一号楼的侧面传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显示有两个人以上。
“那咋办?枪库值班的是老俞头,他比犟驴还犟,没魏局长签字,他肯定不会同意领枪。”
那个被叫做许哥的人气哼哼的道,语气里充满了烦躁不安。
“也不知道魏局长上哪儿去了,没准儿就去钓夜渔去了,这沱溪这么长,上哪儿找去?”
“嗨,没枪就算了,铁哥你有一支枪就行了,不就是例行的设卡拦截么?哪年不遇几次?市局那帮人就知道打电话穷吆喝,具体啥情况也不说清楚,谁知道那逃犯是不是往北边来了?”另外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接上话。
“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找不到魏局长,也只有如此了。”被叫做许哥的人叹了一口气,“那先去吃饭,八点半准时在局大门口集合,就开那辆SD750去,记得多带两支手电筒。”
三个人影映入沙正阳的眼帘。
当中一个车轴汉子孔武有力,走路带风,三十五六岁,显得格外精悍。
而他一左一右,左边的年轻人身形敦实,落在沙正阳眼中却是格外熟悉。
“鱼儿!”
沙正阳的声音都有些忍不住颤抖,下意识的想要揉一揉眼睛,没看错?!
“咦,正阳?你怎么在这里?”那敦实的年轻人也是讶然之后一喜,“这一个月你跑哪儿去了?人都没见着你。”
于峥嵘,这怎么可能?
等等,设卡拦截?是今天?
沙正阳的脑子立即飞速旋转起来,好像真的就是今天!
1991年6月21日夜,银台县发生了一起大案。
当天在按照上级公安机关要求,银台县公安局当晚在南渡镇设卡拦截一名逃犯时,因为对逃犯情况了解不多,三名公安民警在设卡拦截时被对方开枪击中,一名当场牺牲,一名重伤,还有一人轻伤。
这起恶性案件之所以在沙正阳印象中如此之深,甚至连哪一天他都能记得如此清楚,就是因为其中一名重伤者就是他高中时代最要好的的同学和邻居于峥嵘。
于峥嵘的母亲也是县饮食服务公司的,和沙正阳父母同一单位,所以也住在一起。
两家是邻居,关系一直很密切,沙正阳、沙正刚两兄弟小时候被于峥嵘叫做阳刚兄弟,沙正阳则叫于峥嵘为鱼儿。
于峥嵘当时被一枪击中胸部,肺部的贯通伤,后来因为伤势较重留下了后遗症,在几年后因为肺部伤势始终没有完全恢复而引发的并发症而逝去。
沙正阳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已经是西水镇党委副书记的他去参加追悼会时,于峥嵘妻子婆娑泪眼以及还不到两岁的孩子那清亮无暇的眼神,至今他都记忆犹新。
现在骤然看见了已经逝去接近二十年的于峥嵘,不,不对,应该是前世中逝去了二十年的于峥嵘,现在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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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鱼儿,真的是你!你没事儿吧?”
骤然激动之下,沙正阳有些口不择言,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能够转过弯来,或者说还没有完全把时间“倒过来”,就像坐飞机跨洋飞行没能倒过时差一样。
“我能有啥事儿?你喝醉了吧?”于峥嵘莫名其妙的推搡了对方一把,没好气的道:“你小子这段时间咋人影儿都看不见,我听说白菱……”
沙正阳和白菱处对象的事儿在他几个好友里都知道,而且大家也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大家都对白菱的印象很好。
“行了行了,不说我的事情了,你在这干啥?”沙正阳注意到另外两人的目光望了过来,赶紧打断这个“死而复生”的老同学的喋喋不休。
“找领导签字,没找着。”于峥嵘一边回答一边介绍:“铁哥,崔哥,这是我同学沙正阳,在县政府办上班,给县长当秘书,汉大中文系的大才子,正阳,这是我们刑警队的许队长,崔哥。”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对于很多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了,沙正阳努力回忆着。
毕竟他在银台还工作了那么些年,这个许队长他有点儿印象,好像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叫啥来着他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受伤最轻,估计与他手中有枪有关,应该被免去了职务。
但受了重伤的于峥嵘一直在为他辩解,哪怕是沙正阳去医院看望他时他也这么说,估计也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嘴去带话。
只不过于峥嵘并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已经调走了,不再是银台县的县长了。
三十二三岁的刑警队副队长,在县公安局里也算是翘楚人物了。
这年头干部年轻化还没有走得那么快,三十来岁能在藏龙卧虎的刑警队里出头,当然不简单。
但出了这件事情之后,也就意味着他的政治前途彻底断送了,所以在沙正阳后来的印象中没有留下多少印记。
“哦,沙秘书,你好。”听说是C县长的秘书,姓许的车轴汉子倒是挺大方的打了个招呼,而那姓崔的老刑警看上去都四十来岁了,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寒暄了两句,许姓车轴汉子便示意他自己和老崔先走。
沙正阳心中一急,这一走,就不好办了。
“许哥,你们要去设卡拦截逃犯?”
“咦,你怎么知道?呃,刚才我们的话你听到了?”许姓车轴汉子瞪了于峥嵘一眼。
于峥嵘赶紧道:“嘿嘿,许哥放心,正阳不会乱说,正阳,你问这个干啥?别瞎咧咧。”
“我刚从市里回来,县长调到市委去了,我去看看他,正好遇到了你们市委政法高官吴书记和一个穿警服的在市委三楼说事儿,就是说好像有一个逃犯是从南边而过来的,可能身上有枪,正在安排布置设卡堵截,……”
许铁讶然,锐利的目光落在沙正阳身上。
这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听到自己和小于说设卡的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凑巧听到市委政法吴书记和别人布置工作的事情,而且还给自己来一句逃犯有枪,这是想要戏耍自己么?
许铁知D县长曹清泰已经调走一个星期了,这家伙虽然是小于同学,但是现在也就是县政府办一普通工作人员了,居然还给自己扯上了市委政法委的吴书记。
汉都市委政法书记同时兼着市公安局局长,这家伙所说的吴书记肯定也就是市公安局局长吴天河,听起来似乎有模有样,但许铁从不相信这么凑巧的事情。
只是这家伙这么给自己演一出有什么意义?
戏耍自己?还是要在他同学面前显示一下虽然县长调走了,但是他还是很有关系门道,甚至还能接触到汉都市公安局的一把手?
在许铁看来,多半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是这般爱好虚荣,这让许铁有些不屑。
“小沙,你这个话是听谁说的?逃犯有枪?”许铁停住脚步,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道。
见吸引住了许铁,沙正阳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真不愿意一些他绝不愿发生的事情重演。
在他记忆中,事情发生之后的几年里,他和于峥嵘在一起时候,于峥嵘都会如同祥林嫂一般反复的提及这件事情。
于峥嵘的话语中懊悔夹杂着无比遗憾,就说那天晚上因为分管局长不在,他们没能签到字领到枪。
这个时D县公安局刑警队基本上都是人手一把枪,而且多半都是随身带。
但那段时间邻县公安局一名民警因为喝醉了酒之后把枪丢在了饭馆里,还好被人捡拾到了,没出啥大事儿。
所以市公安局开展了对全市公安机关枪支大检查,要求非值班人员或者因工作需要需要持枪者,一律枪支入库,需要则到枪库按规定程序领取。
这本来也就是一阵风,一般说来一段时间之后,因为工作需要,这些枪支就会陆续重新发到警察手中,远不及一二十年后管理那么严格。
当然这也和时代不同有关系,现在没有后世那么先进的通讯工具,找人很方便,哪怕人不到,领导一个电话就能先临急权变,后补办手续就行了。
但现在还不行,赶上下班时间,而领导又恰巧不在,遇到认死理且有没有特殊原因的,你还真不好打交道。
今儿个正巧就遇上了。
结果就是一起去的三人中只有一人有枪,而且是一把六四式,骤然遭遇之下,逃犯则掏出了一把火力更猛的五四式,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黑星枪。
猝不及防之下,一名警察当场牺牲,而于峥嵘在与另外一名有枪同伴一道追击时被对方逃跑时一枪击中了右胸,另外一名同伴也被对方一枪击中了肩部。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对方有枪。
对方曾经是一名军队转业的志愿兵,在部队上就是枪械修理员,算是一名“专业对手”,这支枪据说也是从部队报废枪支零部件里凑出来的。
当然这些情况都是在两天后这名逃犯在邻市的一座山上被武警围困击毙后才知道的。
于峥嵘就一直在埋怨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个情况,他们就会提高警惕,不会按照寻常的设卡拦截那样的方式来应对了,只可惜从来没有如果早知道。
但现在,好像就真的有“如果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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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正阳也知道自己这番说辞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的确,这事儿未免太凑巧了。
一听到说要设卡拦截,怎么就能和市公安局一把手扯上关系,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过对方大概也是搞不明白自己要撒这种谎的意图吧,所以才会将信将疑。
“呵呵,许哥,下午我去了市委见我老领导,他现在调到市委办担任副主任,正巧碰到市公安局一位领导来市委找吴书记,吴书记在开市委常委会,曹主任就在负责会议,所以就在会议室外遇见了,刚好听到了那么几句,真就有这么巧。”
沙正阳面色不变,显得很自然,“当然,我也在不知道是不是说你们这事儿。”
沙正阳并不担心对方会戳穿这个可能存在漏洞的谎言。
吴天河不是谁都能接触上的,市委常委,政法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实打实的正厅级干部,大概县公安局里也只有县公安局局长常淮生能搭上话,副局长都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说话。
许铁这种刑警队副队长这种身份是绝对靠不上边儿的。
就算是日后真正能搭上话了,他要去专门询问这样一句话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事隔日久,吴天河也不太可能想得起某年某月某日他曾经和哪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贵人多忘事,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么一句话。
“不是这一桩还能是哪一桩?市局来的紧急电话通知,连传真都没有来得及,难道还能一天有几个逃犯冒出来?”
于峥嵘倒是有些兴奋,听说是持枪逃犯,对他这种刚参加工作一年的年轻刑警来说就太有刺激性,太具有挑战性了。
许铁目光在沙正阳平静的脸上流淌了一圈。
他总觉得对方未免太老成了有些,就算是给领导当过秘书也不至于老练到像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般,自己在他面前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怎么琢磨都猜测不出对方撒谎的意图何在,那么排除这种可能,那就有可能真的是碰巧了。
恰巧市局某位领导到找在市委开会的吴书记汇报工作,顺带说了这件事情,或者就是专门汇报,被这个家伙刚好听见了。
如果是那样,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是寻常逃犯,这种事情每年都会遇上那么几遭。
抢劫的,杀人的,强奸的,越狱的,但这些人再怎么骁悍顽劣,那也不过就是普通人,顶多比普通人强壮一点,但论危险性,都算不上什么。
哪怕他有刀棍这一类的武器,在三五个有准备的警察面前,尤其是有手枪的警察面前,基本上要么就是束手就擒,要么就是寻机逃跑。
准确的说,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没有谁能在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时还能保持泰然。
但如果是持枪逃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身持枪,嗯,非法持有枪支,那就是犯罪,而且这种在逃跑途中持有枪支的犯罪分子,那基本上都是重犯。
也就是说他拼命的几率就要大得多,对警察的威胁那也是成几何倍数的增加,如果不认真应对,那就非常危险。
“小沙,你真的听到吴书记他们说逃犯有枪?”
许铁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罪犯真的有枪,那自己这一把枪肯定就不够用,魏局长不在,那也得想其他办法去枪库把枪领出来。
“这我可不敢打包票,我只听见他们说可能有枪,但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只要是可能,那也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料敌从宽啊。”沙正阳不动声色的道。
“可魏局长不在啊。”于峥嵘又有些沮丧。
“魏局长不在,常局长在啊,他家灯好像还亮着呢。”沙正阳瞥了一眼对面的二楼。
现在的县公安局局长常淮生是接高进忠的班,也和高进忠住两对门。
高进忠去年底就卸任了政法书记,但常淮生还没有能接任,不知道什么原因。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逃犯,有一支枪足够了,这么要去找局长签字领枪,似乎显得有些小题大做,更有点儿要在局长面前显摆自己多么不怕牺牲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许铁没有考虑要去找一把手签字。
但如果真的逃犯有枪,那就是两个性质了。
若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到局长签字就没把枪领到,结果导致出现了意外,那就是自己的失职甚至是渎职了。
“逃犯有枪的话,那我们就必须要领枪了,而且的准备周密一些。”许铁的目光仍然落在沙正阳身上,语气重了许多。
沙正阳也听得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别开玩笑,这种事情也容不得开玩笑。
“嗯,那是,现在社会越来越复杂,亡命徒也越来越多,都是给看香港录像给看出来的。”沙正阳接着话,字正腔圆,“是得小心一些,最好多去几个人。”
见对方仍然语气十分肯定,而且还有点儿“建言献策”的意思,许铁终于确定对方恐怕不是信口雌黄了。
好歹也是当过县长秘书的人,恐怕也不至于这么不知道轻重才对。
打定主意,许铁也就不纠结了,迅即点点头,“也是,常局长在家,那就去找常局长签字。”
于峥嵘和老崔见许铁要去找局长签字,于峥嵘和许铁也就站在了楼下,于峥嵘随口问道:“正阳,你上哪儿?”
“去高主任家。”沙正阳笑了笑,“对付持枪逃犯,自个儿千万小心,一定得都有枪才行,千万别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滚你的,少在哪儿拽文嚼字!”于峥嵘笑骂道:“就没有一句好听的。”
“我是为你好,干你们这行的,刀口舔血,是要自个儿小心才是。”沙正阳没好气的道:“算了,等过几天我约你一起吃饭。”
沙正阳走到单元楼道里的时候,许铁也正在上楼。
敲了常淮生家的门,还好常淮生在家,出来问了情况。
常淮生听到许铁说逃犯有枪,立即警觉起来,“谁说的有枪?怎么下午下班的时候老魏没给我说?市局又有通知?”
许铁暗自叫苦,不知道如何应答,却听得门外沙正阳接上了话,“常局长,是我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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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淮生的家门没关,许铁站在进门处。
常淮生正准备在许铁交给他的领取枪支的审批手续上签字,听到许铁这么说才抬起头问道,正好这个时候沙正阳也走到了二楼上。
常淮生当然认识沙正阳这个曹清泰的秘书,听得沙正阳把情况一介绍,倒没有不相信。
他也知道曹清泰调回了市委办,沙正阳到市委去正巧听到这事儿也不算太意外。
“嗯,许铁,既然可能有枪,那就不得不防,这种事情要宁可信有,不可信无,你把你们刑警队的人多叫上两个,从津县过来如果不进城的话,走北边,还真的就要走咱们这边儿,你们都自个儿小心一些。”
常淮生也是老刑警出身,精瘦黝黑的面庞,很有些肃杀之气。
沙正阳也有印象,这件事情好像也对常淮生的仕途也有影响,起码他没能接任到高进忠卸任半年的政法书记,而是一直在县公安局长位置上干了好几年后退了二线。
“常局长放心,那年不遇上这种事情几回?”许铁挺了挺胸,语气坚决:“兄弟伙都知道怎么做,保证完成任务!”
“嗯,知道就好,一切小心。”常淮生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这种可能有枪的含糊说辞也意味着多半没枪,真要是确定有枪,那肯定来的传真内容都绝对不一样了。
常淮生点了点头,然后才又对沙正阳笑着道:“小沙,这县长走了,有没有兴趣来干公安?听说你笔头子挺好,我们局里办公室就缺一个能写东西的,怎么样?要愿意,我去找你们朱主任说。”
“哎,谢谢常局长的关心了,我也很仰慕公安这一行啊,只可惜天生不是干这块的料啊。”沙正阳很淡定的摇摇头,“这次我多半要下乡镇去锻炼,所以只有辜负常局长一片好意了啊。”
常淮生也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里边有事。
作为县公安局局长,常淮生当然清楚市里边下来没多久的曹清泰在县里关系处得并不算融洽。
朱伟忠作为县府办主任都与曹清泰关系很淡,如果曹清泰不走,朱伟忠这个县府办主任迟早换人,现在曹清泰突兀的走了,沙正阳这个秘书恐怕就难免要受点儿夹磨了。
“嗨,年轻人下去锻炼一下也是好事,是金子哪里都会闪光,小沙是重点大学毕业生,文笔好,到哪里都能发挥作用。”常淮生虽然不怕朱伟忠,但是也不愿意因为沙正阳而去得罪朱伟忠。
沙正阳也没多搭白,就跟着许铁下了楼,许铁在楼道门口站定,“小沙,你要下乡镇?”
“可能吧。”沙正阳笑了起来,“许哥,你还是忙你们自己的大事吧,把枪带够,多带点儿人,千万别出事儿。”
“放心吧,我会多叫几个人,带两支微冲,不长眼的真要走我们这边,那就真的让他来得去不得了。”许铁点点头,“过了这事儿,找时间一起坐一坐。”
“好啊,我最喜欢和公安上的朋友一起喝酒吹牛,长见识!”
沙正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让许铁也挺高兴。
“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让小于叫你。”
沙正阳知道自己在这个许铁心目中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能让对方说这话,说明对方认可了自己。
不过现在沙正阳没有其他多余心思,解决他自己的事情才是正经。
他能做的已经尽量做到了,该提醒的也以一种特殊方式提醒到了,对方也相信了,他问心无愧了。
听到对方准备带微冲,沙正阳心里也踏实不少。
虽然这年头的82微冲和79微冲论精确度都算不上多好,但近距离的对抗,那却是一般寻常犯罪分子无法对抗的。
再加上其他民警的手枪配合,这都还要出事儿,那真的就是天意了。
和许铁一块儿走到楼的另一头路上,沙正阳又和于峥嵘以及老崔打了招呼,这才离开,重新上楼去高进忠家。
还好,高进忠在家。
沙家和高家也是多年的老关系了,父亲和高进忠的同乡兼同学关系,加上承了高进忠的情给曹清泰当了秘书,都使得沙正阳和高进忠关系很不一般。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找我了呢。”看见沙正阳进门,高进忠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是语气里仍然是没有客气。
“你看看你这半年来干了些啥?曹清泰走了我看对你未必是坏事,冷静一下脑袋,别一天浑浑噩噩过日子!”
沙正阳沉静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看着眼前这位看上去仍然精神十足的长辈。
二十多年后的高进忠早已经退休了,但他的儿子高铎却一直和沙正阳有瓜葛。
无他,高铎二婚老婆的姨妹子和沙晓鸥同居过一段时间,嗯,一两年吧,沙正阳每年也会去看一看高进忠。
那是沙正阳第一段婚姻结束之后的迷惘期,长达五六年,也严重的影响了沙正阳的仕途发展。
拿别人的话来说,在那么好的条件下,长达五年时间里沙正阳的职位就只挪动了一下,不能不说和他的婚姻失败以及后续的感情迷茫有很大关系。
要知道那时候他的“政治导师”桑前卫已经从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调任省委组织部担任副部长了,而他还在一个副县长和冷门县委常委位置上徘徊不前,甚至连县委常委里边更重要的一角都不行。
“高叔,那哪儿能呢。”沙正阳腆着脸笑着道:“就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呃,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来叨扰您。”
“哼,这会儿又好意思了?”高进忠的眼睛很凶,近乎于三角眼,一双鸦眉极为锋利,所以他在县公安局当局长时说一不二,极有威信。
“高进忠,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招呼沙正阳坐下的温大红是高进忠老妻,和沙正阳母亲关系也很好,所以没好气的怼了高进忠一句。
“正阳还年轻,有些事情不太懂,你当叔的不好好帮帮他,还在那里瞎叫唤,显示你能耐大怎么的?你在正阳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屁颠屁颠的在全村茅厕边上吭哧吭哧掏大粪哩?”
一句话把高进忠给挤兑得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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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忠没当兵之前还真的在村里掏过一段时间粪,只是现在没几个人知道,知道了也没人敢说。
其实在那个年代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务农积肥需要,很正经的工作,也正是因为他积肥努力,表现好,才被推荐去当兵。
但其他人如果敢在高进忠面前这般放肆,那铁定翻脸。
自家老妻,都是知根知底,那时候的温大红还是村里的文艺骨干,一朵花,都说高进忠是走了狗屎运才能找到温大红,所以这家里也一直是温大红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高进忠半句话都没敢多说,只是有些悻悻哼了一声,“我和正阳说话,你就别在这里瞎搅和了,你去忙你的。”
“正阳,别理你高叔,他就这德行,喝水,有啥事儿,好好和你高叔说。”
温大红一直挺喜欢沙晓鸥,如果不是自家闺女考上大学在外地,而且闺女也说了绝不回县里,温大红还真的想让两家结亲。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书记碰头会定了,你们这批,好几个要下乡,本来都是这一届分回来的应届大学毕业生,但朱伟忠要把你给推出去,所以就一并给说了。”
高进忠虽然已经到人大了,但是人脉关系还在,这些消息他还是能打听到的。
“高叔,是我和朱主任关系没处好,听说朱主任要当县委办主任了?”沙正阳低着头,一脸老实承认错误的模样。
现在的县委办主任年龄差不多快到了,朱伟忠一直想要直接转R县委办主任,当然这一步跨度不小,但也非不可能。
“哼,有那么容易的事儿?老刘时间还没到呢。”高进忠摇摇头。
“你甭关心别人的事儿,想想你自己吧,书记碰头会都过了,这事儿怕是没啥回旋余地了,让你去南渡,我琢磨了,先去呆上一年,等老常当了政法书记,我给他说说,让你到政法委来。”
沙正阳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忍不住鼻子都有些发酸。
这都是自己年轻不懂事造成的,有县长秘书这个身份,有几个会H县政府办主任关系处不好的?
再不济也能保持一个最起码的同事关系才对。
纵然是朱伟忠这人有点儿问题,但自己若是成熟点儿,有何至于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现在高进忠却早已经在替自己考虑后路了,这份情谊让沙正阳铭刻在心。
印象中前世自己到西水之后,高进忠也想办法想要把自己调到县政法委或者县人大办,常淮生因为南渡镇枪战一案受影响,并没能接班县委政法书记,所以调政法委的事儿自然搁浅。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正得桑前卫看重,所以沙正阳就没有去县人大办。
“高叔放心,下乡镇也没啥,我觉得未必是坏事,只是我想回西水,不想去南渡。”沙正阳说出自己的来意。
“回西水?不想去南渡?”高进忠琢磨了一下,皱起眉头。
“桑前卫的确很干练,但郭业山这个人很看重有文才的人,你给曹清泰当过秘书,又是中文系毕业的,去南渡也许能符合他的口味,起码能留个好印象呢。”
沙正阳对郭业山并不了解,因为在桑前卫提拔为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不久,郭业山也担任副县长了并很快离开了银台。
郭业山在银台县担任副县长时间不长,不到两年就升任津县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
后来郭业山的官运也不错,好像当到了津县的常务副县长,而且很快就接R县委副书记。
再后来沙晓鸥只知道郭业山离开了汉都市到其他地市去了,具体情况他就不清楚了。
沙正阳不想去南渡,倒不是说担心在南渡发挥不出来,而是觉得自己要在南渡熟悉情况,这就会耽误时间。
远不及自己到西水那么顺捷,凭借前世对西水情况的了解和桑前卫脾性的熟悉,他自信要不到半年就能得到桑前卫的欣赏和认可,甚至可能跟随桑前卫前进的步伐重回县里,到县委办。
当然,那时候要看他愿不愿意走了。
“高叔,郭业山听说有些喜欢务虚,我想在乡镇下边扎扎实实做点儿事情,也许郭业山并不喜欢我这样的……”
“谁说郭业山喜欢务虚?你扎扎实实做事儿,哪个领导不喜欢?”高进忠没好气的反问道,一脸不悦。
“算了,既然你打定主意想要回西水,我明早给桑前卫打个电话,让他和石国锋说一声,把你要到西水去吧。”
“谢谢高叔,其实我就是觉得我姑还在西水,我在西水也方便一些。”沙正阳对欺骗了这个一心替自己考虑的长辈还是有些愧疚,忙着道:“也许本身就呆不了多久呢。”
说定了这事儿,沙正阳才又问道:“铎哥呢?”
“他?人成天都不见影儿,让他到建委不干,说非要去搞自己的业务,现在可好,省三建司都快要垮了,他要吆喝着要自己出来单干,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气候!”
说起自己的儿子,高进忠就一肚子气,火气也上来了。
“高叔,现在国有企业的形势不太好那也是大气候原因,估计上边也会有对策,铎哥要出来单干我看也未必是坏事,看看八十年代那一批出来下海的,谁没有赚得钵满盆肥?”沙正阳也开导着高进忠,“没准儿铎哥就能一跃成为百万富翁呢。”
这年头万元户在偏远农村里可能还有点儿噱头,但是像在汉都市里就不值一提了,不过百万富翁却也不多见,起码单纯的做点儿生意想成为百万富翁不易,除非是搞企业。
但现在乍暖还寒,风波之后针对市场经济和私营经济的不利舆论又开始泛起,尤其是在沿海地区已经又有政策收紧的迹象,所以高进忠当然对自己儿子想要跳出来这事儿持反对态度。
“哼,晓鸥,你这是看不清火色么?”高进忠在沙正阳面前没有太多忌讳,“曹清泰为什么这么仓促的走人?你不知道原因么?”
“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听说苏联那边气氛很紧张,看样子要出事,苏联老大哥虽说和我们国家矛盾不小,但是毕竟是社会主义老大哥。那边出了事,意识形态上肯定会对我们这边有冲击和影响,你们这些年轻人,看不清形势就在那里咋咋呼呼,吃亏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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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不说,呐喊求2000张推荐票! 第一卷 第十七节 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对于高进忠的政治敏锐性沙晓正阳还是相当佩服的,别说这事内陆地区了,就算是沿海,一般人恐怕对苏联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懵懵懂懂。
也只有在燕京这些本身自带加成色彩的地方,干部们恐怕才对苏联那边的情况关注。
苏联解体,苏共倒台带来的冲击波会在下半年在国内显现出来,所以高泽要真想丢掉铁饭碗,自己创业,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邓公南巡带起的春潮袭来之后,才是最佳时机。
“也是,现在气候不对,铎哥可以等一等再说,呃,哪天我碰到铎哥,和他好好说一说。”沙正阳下意识的道。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已经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像告诫劝说高铎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了。
要知道他在高进忠眼中一直就是一个不合格不成熟的年轻干部,把沙晓正阳推荐给曹清泰当秘书就是他的的一个失误。
所以他现表露出来的气度,落在高进忠眼中大为惊讶之余,也有些欣慰。
究竟是失恋还是被发配到乡镇上,让这个原来看起来懵懵懂懂不成熟的家伙陡然间似乎成熟起来,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沉稳淡定,几乎一下子就让沙正阳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高进忠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或者是看走眼了。
高进忠不知道这种感觉其实下午在曹清泰身上也发生过。
他们或多或少感觉到了沙正阳身上透露出来的一种隐隐的气息与原来不太一样了,但你要说这种气息气质的蜕变有多大,他们又觉得无法令人相信,只能是这种说不出来的将信将疑。
回到自己二楼上的寝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那台胜利JVC放像机,以及藏匿在抽屉下的录像带,陪同自己和白菱渡过了多少“性福”的夜晚,沙正阳慢慢的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很想抽一支烟,让自己慢慢的沉醉在烟雾中。
这一天扑面而来的种种,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充实,实在是陡然走进这个逝去的时代中,他的脑袋都有些应接不暇,时间的紧迫性又让他几乎没有太多时间来考虑,一直到现在。
中午太过疲倦,所以他美美的睡了一觉,但现在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些事情,同时也要多今天的种种事情做一个总结。
白菱离开了,或许她在她现在工作的汉化集团都不会待太久,哪怕他们汉化总厂是汉溪省属特大型企业,而财务部更是炙手可热,收入相当高,比一般的干部身份都更吃香。
白菱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性格,她能断然离开自己而没有沉迷在儿女私情中就能看得出来。
沙正阳能感觉得到,其实白菱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只不过这份感情比起她的理想和目标,似乎显得单薄了点儿,又或者自己这个人的分量之她心目中还不足以让她留下来吧。
想想自己这半年来的浑浑噩噩的拙劣表现,或许那些才出社会喜欢过安安稳稳小日子的女孩子会喜欢自己这样,但像白菱,却不行。
也许这一段感情可以暂时收敛起来了,甚至在一段时间内自己都该丢开其他,全副身心来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了。
因为时不我待。
关于自己的去向问题,沙晓鸥觉得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沙正阳觉得,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外,哪怕闻一震不愿意帮这个忙,自己也是可以去西水的,他也有这份自信迅速赢得桑前卫的认可和欣赏。
自己的文笔,以及桑前卫的作风,他可以很好的结合起来。
这事儿暂且不提,只等明天县委常委会了。
剩下就是另外一件大事儿。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这好像是《鹿鼎记》中韦小宝的观点,但沙正阳觉得很符合自己眼下的处境。
当有权的大丈夫,这需要一个长时间过程,但要谋些小钱,倒是当务之急,否则自己的生活质量,乃至为变成有权的大丈夫,都会有很大影响。
沙正阳很珍惜现在,珍惜这一次重新来过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绝不是换个姿势再来一次那么简单,这关乎自己在这一次中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或者说能怎么来证明自己重来一次的意义。
他给自己定了一下位,嗯,重来一次,自己该怎么做?
最后确定,起码应当做到,换个姿势,做想做的事情,做该做的事情。
这两句话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如果你细细品味,就能明白,这里边含义极其丰富。
做想做的事情,那就是要实现自己内心的愿望,前世中未做过未实现的,或者说未能做到圆满和让自己满意的,那么这一世就要努力去实现,这内容很丰富。
俗一点的,层次低一点的,挣前世梦寐以求的金钱,比如像这个时候的刘永好或者卢志强。
追求自己未曾获得过的女人,甚至是前世中只能仰望或者在梦境中幻想的女人,无论是自己所处现实环境中仰望的,还是只能在影视中意淫的。
还有层次高一些的追求,比如实现自己前世中的一些想法,无论是事业上的追求,还是仕途上的攀登,自我价值的实现。
当然,这里边也免不了会有一些俗套的内容,比如让轻看自己的人最终瞠目结舌,让恶心自己的人被反抽打脸,诸如此类等等……
想到这里,沙正阳还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恶趣味在里边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应该和原来的世界不一样了,尤其是在自己周围的世界,绝对应该有所不同,否则那就是自己的失败。
换个姿势重来一次的意义在哪里,就应该体现出来。
想到这里,沙正阳不由得心潮澎湃。
这个世界,绝对值得期待,会且应该因自己而变,而他也不会让这个世界,和那些期待他的人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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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沙正阳他本人对下乡镇不反感?”方面阔嘴的男子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一股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姨父,可能也不是不反感吧,应该是有些思想准备吧。”哪怕对方是自己亲姨父,姨妈也坐在一旁,汪剑鸣还是有些不自在,提着嗓子解释道:“朱主任对他恶感很深,现在县长走了,所以……”
“这我知道,朱伟忠很不待见他,要不怎么会把他和本届大学毕业生一起列入下乡镇的对象?”方面男子目光如炬,扫过汪剑鸣的脸,淡淡的道:“他还知道请你来帮忙,就是为了去西水?”
“他说既然下乡镇的事情已经决定了,谁也无法改变,那么想要去一个生活方便一点儿的地方,他姑在西水,所以……”
在方面男子目光下,汪剑鸣下意识觉得自己嘴都有些发干。
“哼,就这么简单?”闻一震面色不虞,“剑鸣,你还真以为你这个同学这么简单?”
汪剑鸣张口结舌,不知道自己姨父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反正都是下乡镇,下哪个乡镇不一样?
南渡和西口,看起来好像南渡还好一些呢。
“老闻,别在那里卖关子,剑鸣还年轻,哪里懂那么多,有啥话好好和剑鸣说。”坐在一旁的鲁琴没好气的怼了自己丈夫一句。
“不就是让你帮忙说一句去西水么?去西水和去南渡有啥区别?再说了,沙正阳和剑鸣也是多年同学,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西水还远点儿呢。”
瞪了一眼自己妻子,闻一震也知道自己妻子很看重这个侄子,所以也就不再绕圈子,沉声道:“你们懂啥?沙正阳这是有高人替他支招呢,西水和南渡当然不一样!”
“咋不一样?”鲁琴也有些好奇。
“今年中央要在全党范围内开战‘忆传统,做贡献,做新时期合格党员’活动,省里和市里定了咱们银台作为活动示F县,市委黄书记联系咱们银台县,县里定了西水作为重点示范乡镇,贺书记也直接联系西水。”
闻一震瞥了一眼妻子和汪剑鸣,表情严肃。
“这个活动肯定会有大量的工作做法和经验总结,需要不少文字资料,沙正阳不是汉川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么?虽然在工作态度上很一般,但是文字功夫还是不错的。”
鲁琴和汪剑鸣都恍然大悟似的,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明白了闻一震话语里隐藏的意思。
“按照剑鸣这么说,这小子应该是有些醒悟了,我本来说这个活动让老石在组织部里边确定一个人专门负责这项活动,就由你来,也算是一个锻炼机会,……”
话说到这里,鲁琴和汪剑鸣都反应过来,汪剑鸣更是张大嘴巴:“姨父,你是说正阳想去西水,也是冲着这个活动去的?”
“哼,你以为你这个同学就没有点儿政治敏锐性?”闻一震话语里没多少感情色彩,手指在茶几上慢慢的敲打着。
“就算是他真不是冲这个去的,桑前卫很能用人,沙正阳一去说不定就要被他用起来,赶上这个机会,再出几篇好文章,没准儿就能咸鱼翻身呢,到时候还能有你的戏?”
一听得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侄儿的发展前途,鲁琴立即就变了态度:“老闻,那不行,绝对不能让沙正阳去西水!这种机会,能不能让剑鸣去西水?”
“剑鸣去西水倒没有必要,这项活动本来也就是组织部门牵头,剑鸣在组织部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多跑一跑,你也是学历史的,写点儿这方面的东西不在话下吧?如果不会,多找你们部里边老同志学一学,……”闻一震胸有成竹。
汪剑鸣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虽然他内心觉得沙正阳似乎没有这么深远的考虑,但这种事情他毕竟没有自己姨父那么经历得多。
如果沙正阳到西水真的会对自己有影响,尤其是可能咸鱼翻身,和自己形成竞争关系,那他当然不愿意。
“剑鸣,你不要以为我好像有点儿刻薄了,我告诉你,现在上边很重视大学生的使用,你们这一届大学生分到县里就那么些人,而重点大学毕业的也就你和沙正阳,还有谁?”
闻一震知道对方不在自己这个位置,自然看不到那么远,所以也就耐心解释。
“哦,县委办的王仲华,宣传部的焦阳,纪委的陆烜,本来沙正阳是最占优的,可惜他不走运。王仲华给贾国英当秘书,现在前景最好,焦阳也很得重用,都快成宣传部的一支笔了。”
“你如果不努力出头,真正等几年要提副科了,没准儿你们这一批里就是那么一两个名额,那就是能者上,庸者让,你愿意成为失败者么?”
闻一震话语平实中肯。
“如果没有意外,桑前卫春节后肯定要提拔起来,贺书记很欣赏桑前卫,弄不好就要让桑前卫接班担R县委办主任,如果沙正阳真如剑鸣你说的醒悟了,能说会写,再会来事儿,那就可能是你的最大竞争对手了,我也不可能帮你一辈子,几年后我还在不在这个位置上谁也说不清楚。”
汪剑鸣明白闻一震的意思了。
位置有限,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那么能提前把竞争对手排除出去,当然最好不过了。
“谢谢姨父,我明白了。”汪剑鸣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当时来姨父家的时候就有些纠结,内心深处他也不希望沙正阳有翻身的机会。
尤其是二人都是一起分来的,沙正阳毕业的汉川大学比自己的汉川师范大学牌子更硬,日后肯定会在一些时候有竞争。
只是沙正阳拜托自己,好歹也算是同学一场,关系也还不错,自己不来一趟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而且他也不认为从南渡改为西口又有多大不同,做个顺水人情而已,所以他才来了。
现在经姨父一分析,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真要被沙正阳重新抓住机会,没准儿还真的会让他咸鱼翻身呢。
所以当闻一震这么一分析揣测,汪剑鸣立即就改变了心态,再也无复有半点愧疚和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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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只要推荐票,来3000张吧!老瑞很努力!解释一下,因为前期存稿都是用沙晓鸥的名字,后来嫌主角名字不够伟光正高大上,所以改成沙正阳,没改到的,兄弟们谅解,顺带帮忙捉虫,老瑞会马上修改,理解万岁。至于官文中有些避讳词语,老瑞也尽量想办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