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如梦全文阅读 第2分节

第十一章 怀信言惊梦中人 飘飖针治心上疾

    周青这会心痛有所缓解,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说出。

    楚怀信听罢长叹口气,说道:“狗贼着实可恨,不过一块破玉,何至于杀人越货!他若真喜欢,大可以与周大哥商量,找到刘掌柜,那刘掌柜不过花几十两买来的,又能珍贵到哪去。给他个一百两,那刘掌柜反手賺一半,岂会不予他。”

    “楚兄有所不知,那玉佩说不定对狗贼来说极为珍贵,他以已度人,以为求之不得,索性强夺。那狗贼一身本事颇为诡异,竟能手中凝水,又能化水为冰,此等手段楚兄可曾见过?”

    “从未见过,小弟幼时跟师傅在西域长大。西域虽多有奇人,却从未听说过有这等本事之人。小弟武功稀松,却也练有一门本事,你看!”说着便伸出右手,体内真气流转竟自右手掌中发出一股黑色的气流。刚发出半尺便不再受控,四散开来,忙又张嘴把那些气流吸入腹中。

    楚怀信耍杂技一般的展示了下绝技,又自尴尬的抹了抹头上虚汗。

    周青看他这一下便把自己弄的面容苍白,虚汗直冒,便笑道:“楚兄好本事,这是毒气?”

    “让周大哥见笑了,正是毒气,这毒气外放是师傅传我的。小弟自幼便在毒药罐里长大,一身全是毒。不过周大哥别担心,小弟控制自如,嘿嘿!”

    “你有这等本事,当初怎会被人擒住?”

    “这掌法太过歹毒,我自己也配不出解药。中我一掌,除了内力高深之人自行运功逼出毒气,不然天下之间无药可解,小弟又怎敢轻易使出。那几人只是要擒我,并未要杀我,即使把我送到巫沙寨,那女人也舍不得杀我,小弟就犯不上要人性命。只是除了这掌法,小弟其他武艺太过稀松平常,被那几人三两下就擒住了。要不然小弟大好青春怎会每日里易容化妆,隐姓埋名,唉!都是女人惹得禍,怪不得师傅说最毒妇人心,让我躲着点女人,小弟这一身毒还是毒不过那女人。”

    “那你为何要躲在杭州?”周青疑问道。

    “唉!莫提此事,提起我便来气。我那师傅是个王八蛋,死了还不让我安生,说杭州有他早年的相好,他那相好给他生了个宝贝闺女,如今年方二八,呃……现在应该二十多了,非逼得我来保护他那宝贝闺女。我保他奶奶个腿啊,老子从西域出来就直奔杭州,到了杭州才知他那相好的竟是个尼姑,早死了,那闺女嘛竟然也做了尼姑。尼姑有什么好保护的,再说要保护到何时老王八蛋可没说?有一天老子突发奇想,想见识下情@蛊,就去了沅州。接下来的事周大哥都知道的。”

    周青知道他性情不羁,也不理会他满口老子,疑道:“你在沅州之时便说要来杭州开药铺,显然是想好了的。”

    “是啊,小弟被那几人在苏州抓到之后,一路之上也听说巫沙寨是恨透了我。除非我去把棘薇父女俩毒死,不然这辈子怕难以安生了。既然要隐姓埋名,倒不如来杭州,一来这里山清水秀,二来可以就近看着小尼姑,也不算老子违背誓言。嘿嘿,那尼姑庵名叫慈明庵,倒也不远,周大哥这病说不得还要求到她们。”

    “此话怎讲?”周青诧异道。

    “周大哥莫小瞧那尼姑庵,她们日日诵经,最是心态平和,所谓心藏神,肝藏魄,肺藏魂,脾藏意,肾藏志。你这心上之伤,最是马虎不得。疗伤之时,怕是会使你心神大乱,万一出些差错,即便医好,也会落下个神识不清。周大哥难道没发觉近日极易自暴自弃吗?这就是心伤所致,又有仇恨引导,才慢慢改变心神意志。”

    周青听完,暗道着啊,这几日自己每天都想着有几日好活,很少想过治好之后如何报仇,自己只有一个模糊的报仇的想法,至于怎么去报仇却从未想过,或许就是自己心里已经放弃了吧。若不是听楚怀信一席话,怕是自己即使好了,也不敢去找那人复仇,这便是因为心里已经怯了。

    周青忙说道:“楚兄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在下这几日确实经常自伤自怜,在下父仇未报,岂能如此便死。”

    “正当如此,周大哥自己要想着活下去,小弟才好设法医治。”说完,拿手试了下浴桶内水温,那温度已比体温高不了多少,接着说道:“这温度降的太快,小弟要去订做一口大锅,需一边烧火,一边泡药。”

    “有劳楚兄了。”

    楚怀信接着又把周青扶出浴桶,给他换了身自己的衣服,便出门找打铁铺做锅去了。

    那边楚怀信花了高价,次日上午打铁铺便将大铁锅送来。那铁锅其实是个铁桶,锅底平的,中长四尺高三尺。

    楚怀信又请了两个泥瓦匠,在客房里砌了个大锅台,又在墙上打了个洞,把烟筒通出去,之后再买些木材堆在墙角,待一切准备妥当,已到晚上。

    次日一早楚怀信便开始熬制药水,先把水煮沸半个时辰,待药力溶进水里,便不再加柴。等到水温能进人,再扶周青进桶里泡药,自己则一直用手试探水温,凉了加柴,热了抽火。

    如此这般泡两个时辰,周青便觉疼痛缓解的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出桶时便不用人扶了。

    “楚兄高明,此法颇为有效,比昨日轻快多了。”周青赞道。

    “周大哥莫宽慰小弟,这药效小弟自己心里有数,只能缓解一二。这心痛不同于寻常伤痛,最是折磨人,一阵一阵,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周大哥竟能谈笑自如,不愧为尘世间绝顶好男儿!”楚怀信拱手道。

    “楚兄谬赞了,周某亲眼看先父被仇人所害,竟毫无办法,早年间看妻儿离世亦是无能为力。真真是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周青悲痛道。

    “周大哥切莫如此说,这是心神又受扰乱了。”楚怀信急道,“小弟这便去那尼姑庵请人,据我师傅说,他那老相好的年轻时医术了得,不知这小尼姑是否得了真传,待我问她一问。”说完不等周青说话,转身往外跑去。

    楚怀信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真领了个小尼姑回来。只见那小尼姑身着淡青色僧衣,头戴月灰色圆帽;肤若冰雪,面似凝霜;一双眼如秋水映星,不带一丝笑意;两弯眉似远山含黛,平添几分天真;僧衣修短合度,身姿绰约高挑。帽子下隐约可见乌黑秀发,可见还未受诫。

    周青之前听楚怀信说小尼姑时就有所怀疑,本朝自太祖起对僧尼出家就要求颇严,到仁宗时已然限令不足二十不得出家,曾有高僧大德上书仁宗请求放开限制,却未起到作用。这女子显然还不能称为尼姑,至于是否出家还要问过才知。

    周青忙上前双手合十道:“在下周青,见过法师。”

    “阁下无需称呼法师,我并未受戒,只是自幼随母亲生长在庵里。”那女子还礼道。

    “可是童行?”周青又问道。

    “亦非童行。”

    周青心道这是连出家都没出家呢,楚怀信倒是搞了个大乌龙。

    “敢问姑娘芳名?”周青又拱手道。

    “阁下叫我飘飖即可。”

    那边楚怀信见周青还欲寒暄,心道这周大哥哪里都好,只是太过迂腐,不知那周老爷子是怎么教的,这一会又是合十又是拱手的,自己看着都累,忙说道:“周大哥,先坐下,你伤势严重,少说些话。呃……,飘飖姑娘,你也坐。”

    三年多前楚怀信初来杭州时只打听到飘飖的名字,一发现她也穿僧衣便以为是尼姑,未再深探。当然她当尼姑更好,省了自己不少事。

    今日上山去慈明庵,刚巧碰到飘飖,他忙上前把来由说出,当然他只说周青病情,连周青名字也没说,只说是自己周大哥,更未说出自己受师傅所托前来保护她,连面貌也易了容,正如周青之前见过的那样惹人讨厌。楚怀信自有打算,他实在担心万一这飘飖以后像棘薇一样缠着自己,那自己就真是暗无天日了。偷偷看着她点就好,莫被坏人害了就行。

    未想到这飘飖真是个慈悲为怀,听完周青病情,便跟着楚怀信来了。

    这边三人坐定之后,楚怀信信不太过飘飖,有意试探她,说道:“我这周大哥,身负重伤,在下尽力施为,也只能吊住性命,想必飘飖姑娘医术了得,定有治病良策。”

    “你也不必拿话激我,这位周公子心脉受损,心脏破裂,心神难安,此伤药石难治。”飘飖也不管这面容可憎的老头为何称呼这年轻人为大哥,只轻描淡写的说道。

    楚怀信弄了个老大不好意思,干笑道:“飘飖姑娘医术了得,只用眼观便知我周大哥心脉受损,在下佩服,不如赶紧号脉吧!”

    飘飖也不多说,示意周青伸出左手。待周青伸出左手,也如楚怀信之前一般,三指搭腕。号完左手号右手,思索片刻后说道:“周公子左肩骨骼破裂,丹田亦有损伤,此二伤易治。只是心脏多处裂纹,时时渗血,你之前用内静外热之法将周公子体内瘀血清除,可缓解疼痛,却是治标不治本,需另觅良方。”

    “着啊!飘飖姑娘可有良策?”楚怀信听她所说分毫不差,便知此人医术尽得其母真传。

    “我有针灸之法可抑制心脏出血,再辅以内服外蒸之方,三月可小愈,半年可大好。”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果然需要针灸之法,奈何在下只懂药物,不会施针。”楚怀信大笑道。

    周青见楚怀信真情流露,心里也很是感激,忙站起来向楚怀信作揖道:“贤弟一片苦心,愚兄感激不尽。”

    一礼施完,又半转身朝飘飖作揖道:“若能得飘飖姑娘施针相救,在下周青定会感激不尽,但有所托,必不相负。”

    周青也不知楚怀信有没有告诉飘飖自己姓名,蒙人相救若连名字也不告知,忒是小气,索性说了出来。

    “你也不必谢我,我救你只是不忍你受此心伤,至于什么必不相负,莫要再说,你们男人家最爱说这个,又几个做到。”飘飖仍是不冷不热的说道。

    周青被她一句话呛的脸上通红,只得说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父仇未报之前,确无心思做其他事情,飘飖姑娘倒也不算冤枉在下。若能报得杀父之仇,而又侥幸未死,那时飘飖姑娘但有所托,周青定全力以赴。若飘飖姑娘认定在下是食言而肥之人,大可一走了之。若是肯救,则需为在下隐瞒,在下那仇人本领高超,怕连累了姑娘。”

    “你条件倒也多,我自会救你,也不要你回报。”

    周青被她冰冷冷的话语刺激的很是难受,却又无可奈何,这飘飖也不似针对自己,可能受她母亲影响较大,认为天下男子皆负心吧。楚怀信说的还真不错,他师傅果真是个老王八蛋。

    周青只能拱手回道:“如此多谢飘飖姑娘了。”

    楚怀信赶紧插嘴道:“不知飘飖姑娘几时能行针?我周大哥这病可熬不住了。”

    “明日一早!”

    “何必非等明日?”楚怀信急道。

    “每日寅末卯初之时,太阳初升之际最是适合排毒引气,行针也事半功倍,明日那时我自会前来为周公子行针。”

    周青听罢,忙道:“如此早便劳累姑娘来此,在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再次谢过姑娘!”

    “无妨,我每日也是那时起来练功。”飘飖依旧是清冷淡漠。

    “我这便安排饭菜,飘飖姑娘不如在寒舍将就吃些。”楚怀信说道。

    “不用,我吃惯了斋饭,外面的饭倒不习惯,这便告辞了。”说罢双手合十点头示意,转身便往外走。

    二人送走飘摇,再回到房中,楚怀信便道:“这小娘子如此清冷,好像咱们欠了她很多钱一样,幸好老子聪明,没告诉她我师傅就是她爹,不然一准玩儿完。她这德性肯定随了她娘,怪不得老王八蛋躲在西域一辈子不肯出来。”

    “飘飖姑娘不过清冷了些,无伤大雅。”周青道。

    “这还无伤大雅?简直大伤特伤,笑都不会笑的女人还叫女人吗?”楚怀信不服道。

    “棘薇姑娘倒是热情似火,想必十分爱笑,怎不见贤弟怜香惜玉,哈哈!”周青一笑,心里又猛地一疼,当即左手按住心脏,右手猛握拳头。

    楚怀信忙扶住周青,又取出药丸喂周青服下。说道:“周大哥再坚持一晚,明日行了针,必定会好些。”

第十二章 素衣万里漫寻郎 飘飖九针愈心伤

    一夜无话,次日太阳还未初升,外面还一片漆黑之时,飘飖便赶到无情药铺,周青楚怀信两人也已等在药铺后院。

    飘飖不多寒暄,先递了两张方子,让楚怀信按方熬药,正是一内服一外浴之方。随后安排周青脱掉上衣平躺床上,自己则取出针袋打开,只见袋中大小不一各式针具,其中毫针最多。

    飘飖取出银针在烛火上一一烧上一会,待到太阳初升,一丝阳光射入房间,便迅速动手先将毫针一一插入周青任脉穴位。提插先浅后深,捻转短慢力轻,正是补气之法。待任脉二十四穴补好阳气,随手一挥,二十四针几乎同时拔出。再取七寸环跳长针单刺膻中穴,提插捻转则与之前相反,力重而急,正是先补后泻。

    待任脉气息调理好,再让周青翻过身体趴在床上,依法为督脉补气,再由百会穴泻。

    任督二脉调理结束,又调理了手少阴心经及手厥阴心包经,二正经完成,再单独调理后背心俞、神道、神堂及前胸天池、神封等穴。一应穴位针灸完毕,已然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不过天光微亮。

    这一套针对飘飖来说不过信手拈来,对周青则是痛不欲生,一场针下来,浑身竟如水淋一般全是汗珠,不过硬是一声未哼。

    飘飖说道:“你倒也硬气,下次便没这么疼了。”

    这时楚怀信也依方熬好了药,飘飖示意周青进入药锅,自己则转身出去,待周青褪去衣物进入药锅坐好,喝了内服药之后,才又走进房来,铁锅里试了试水温,说道:“维持水温泡两个时辰即可,明日我再过来。”

    说罢不等两人回话,转身便走。

    周青自药锅里泡了两个时辰,体内淤血竟将满锅药水染红,身体轻松不少,真气也存了少许。

    如此这般治了半月,周青身体暗伤尽复,丹田真气也尽数复原,只有心脏时时刺痛。眼看着元宵将至,周青心里有些急切,不知家中如何,也不知二月八日那天,颜素衣要何等伤心。眼下却顾不了这么多,若能报得父仇,再去颜府登门谢罪,若是死在仇人手上,便一切作休。

    半月之后,飘飖再改行针方法,施针之时口颂静心咒,只补不泻。又如此一月后,周青心痛再不发作,平时走路吃饭也无影响,只不能大动作,也不能多思多想。每每想及父亲,便心痛发作,偶尔又想到已过了二月初八,素衣一片深情不知要作何感想,也是心痛难忍。幸好有飘飖时常念诵静心咒,才解去周青思念之痛。

    周青早将父亲尸骨放进了特意打造的楠木盒中,每日里祭拜一番。除此之外,便是打坐运功,心中思索着该如何报仇。

    施针两月之后,一日飘飖对周青道:“你身体比我想的要好,心伤已愈,每日自行运功调解三月便可彻底恢复。只是注意三月之内不可有激愤之意,更不可有爱欲之心。”

    周青又对飘飖作揖行礼道:“在下谨记姑娘嘱咐!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飘飖深望周青一眼说道:“最近江湖上风声四起,我在庵中都有所耳闻。顺通镖行周家父子双双殒命,很多人吵着要追查凶手。想必你就是顺通镖行周青周慎之了。”

    “正是在下,在下父子被仇人埋伏,父亲身亡,在下却坠入山崖侥幸未死。”周青回道。

    “杀令尊之人不知是一伙还是一人?”

    “是一人。”

    “周公子江湖上情意剑之名响彻云霄,连江真卿都自愧不如,不知什么人能逼得你父子到如此地步?”飘飖虽语气好奇,那张脸却波澜不惊。

    “那狗贼我已知道是谁,却不能告诉姑娘,以免多生事端,对姑娘不利。”周青道。

    “江湖上何人竟让让周公子这般讳莫如深?”飘飖心里更奇。

    周青心里极不愿说,又不愿隐瞒救命恩人,便说道:“不是在下有意隐瞒,贼人武功之高,手段之诡异,实属在下生平仅见。姑娘需答应守口如瓶,在下方能告知那狗贼姓名来历。”

    “你条件真是多,救你要听你的条件,问你话也要听你的条件,你那救命之恩以死相报便是说着玩的吗?”飘飖心道天下男人果真是一般的心口不一。

    周青刚想回话,飘飖又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万一把你那仇人名字说出去,你那心上人会去寻仇,这样便害了她,是也不是?你倒是挺为颜二娘着想,也不枉费人家千里奔走,四处寻夫。”

    周青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听到颜素衣的消息,忙问道:“素衣如何了?”

    “也不如何,只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遇人便打听你周慎之的下落。”

    “不知姑娘可知素衣现在下落,在下这便去寻她,她这样乱找,怕再遭了贼人毒手。”

    “我不过道听途说,怎知她的下落。我答应你保守秘密,你将那人来历姓名告知,我对那人倒有些兴趣。”飘飖道。

    “姑娘肯为在下保守秘密,在下自无隐瞒。那狗贼便是宣州茶山寨二当家张恒,此獠手段匪夷所思,可凭空聚水,又可凝水成冰。”周青实言相告。

    “他为何要杀你们?”飘飖一改往日清冷,似乎对此事兴趣极高。

    “据在下推测,是为一块玉佩。”

    “什么玉佩?”

    “那玉佩材质我从未见过,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上刻龟背纹,手触有气流入体,神异无比。”

    飘飖思索一会问道:“那气流与真气是否有异?”

    “与真气似是而非,我曾试过,不受引导。”

    “你无法引导不能说明不受引导,可能是你心法不对。那玉佩从何而来?”飘飖道。

    “玉佩并非在下之物,系受信州布行刘掌柜之托转交给他梓原老父的。”

    “那刘掌柜又自何处得来?”

    周青心里疑窦丛生,飘飖姑娘与往日行为截然不同,莫非又是那玉佩惹的?看来这玉佩真是来历不凡。只是飘飖既然问起,自己自是知无不言,便回到:“据刘掌柜自己说,是随手淘来的。”

    飘飖闭目思索一会,说道:“那玉佩对我有些用处,若是我能帮你报了杀父之仇,能否送予我?”

    周青心里一喜,转瞬又暗淡下来,说道:“那狗贼本事太过诡异,不敢劳姑娘帮忙。”

    “你瞧不起我?以为我功夫不如你吗?”飘飖难得有些生气。

    周青忙回道:“并非在下瞧不起姑娘,只是在下练剑二十年,又机缘巧合之下,又悟出剑意,却仍不是那狗贼一合之敌,我父子二人联手,也只破了贼人衣袖。在下不知姑娘身手如何,说句不敬的话,姑娘莫怪,就算姑娘打娘胎里开始习武,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年而已。你我联手也不可能是那狗贼对手,只会连累姑娘性命。”

    “好你个周慎之,如此小瞧人。你那情意剑确实不错,只可惜你那剑却是破铜烂铁。你若手中无利剑,我的本事自不会比你差。天下之大,你不知的并非就没有,凭空生水是吗?你瞧这是什么?”说着一抬手,手上便出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水珠。

    周青待看见飘飖手上凝出水珠,也是暗暗吃惊,心道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三十年白活了。

    “怎么样?小小手段还能入周大侠法眼吗?”飘飖冷冷的说道。

    周青见她虽能结出水珠,却与那贼人所结水珠相去甚远,仍不想她冒险,便说道:“姑娘虽本事惊人,却与我那仇人相去甚远,还是不劳姑娘出手了。”

    “你……你……你”飘飖气的连说三个你却没接上话来,只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周青见她真动了怒,忙说道:“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并非小瞧姑娘,实在是担心姑娘枉送性命。若在下能报了父仇侥幸未死,定将那玉佩送与姑娘。那玉佩虽非在下之物,却因此丧了父亲性命,在下恨之入骨,到时只需按镖行规矩两倍价赔偿刘掌柜便是。”

    “谁稀罕!”飘飖含怒说道。

    周青也无法安抚她,只能摇摇头不再说话。飘飖待着没甚意思,闷气一会便起身走啦。

    待楚怀信自外面回来,周青便拜托他打听外面的风声以及颜素衣的去处。过了五日,楚怀信便将打听到的所有信息告诉周青,原来包括顺通镖行众镖师,颜家以及江真卿都在找周青父子,只因一直未发现两人下落,也不好断定两人离世。只是过了这么久,大家早就不抱希望,只想找到两人尸骨,查出仇人。

    茶山寨首当其冲被各人查探,然而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毫无踪迹可查。

    颜素衣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跑了出来,到处查探周青下落。据楚怀信得到的消息,十几日前有人在建州见到过颜素衣。

    周青听罢,寻思了一会,说道:“贤弟,愚兄有一事相托,还望贤弟帮我。”

    “周大哥不用客套,但说无妨。”楚怀信道。

    “素衣现在建州,定是由北往南一路寻我,十几天前在建州,此时想必在福州、泉州一带,素衣武艺稀松平常,万一遇到歹徒后果不堪设想。有劳贤弟马上起身前往江宁通知颜府,我再去找飘飖帮忙保护。”

    “周大哥关心则乱,我既然打听的到嫂子的下落,颜家人岂会打听不到?我听说江真卿也在南剑州一带寻你,南剑州距离建州不到百里,想必也是为了保护嫂子。”楚怀信提醒道。

    周青岂会不知,叹道:“贤弟有所不知,素衣性格执拗,若是寻不到我怕很难罢休。愚兄伤好之后便去报仇,只怕毫无生还可能,素衣若一直寻不到我,只怕以后……唉!”周青说到一半已然说不下去,自己若报仇未果,素衣又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千头万绪,心口又疼了起来,周青只能再叹口气,怪只怪造化弄人。

    事情难有头绪,周青只能每日运功打坐,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月,身子总算彻底恢复。楚怀信早帮周青买了一把长剑,周青练了几日剑法,感觉一切妥当,便向楚怀信讨来配好的各类毒药。

    楚怀信自身上脱下一套软甲交给周青,说道:“周大哥,小弟自知武艺稀松,我那毒掌也很难击中狗贼,便不去给周大哥添乱。这套软甲是我师傅所传,我小时穿在外面,大了穿在里面。软甲上自有机关,受到重力便会弹出倒刺,倒刺上浸有各式毒药,见血封喉。听大哥说那狗贼惯用肉掌,若他拍在这软甲之上,保管有来无回。怕就怕他上来就用真气攻击,那就有些麻烦了。”

    周青也不推脱,接过软甲便道:“有此宝甲,愚兄报仇有望。狗贼便是再厉害,愚兄也有办法近得他身,他想不用肉掌就把我杀了却也太小瞧我周某人了。哈哈……哈哈!”

    周青笑罢整了下衣领,郑重的向楚怀信深揖到底。楚怀信连忙跳着避开,说道:“周大哥折煞小弟了。”

    周青笑道:“贤弟与我当年不过萍水相逢,愚兄挟恩图报有失厚道。贤弟毫不计较,不光救愚兄一命,还借我宝甲复仇,理应受愚兄一拜!若是贤弟不弃,待愚兄报仇归来,便与贤弟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何必等那时?今日便可!”楚怀信急道。

    周青笑道:“好事多磨,愚兄现在只想报仇,还是等我回来吧。”

    楚怀信未做多想,点了点头。

    周青道:“贤弟陪我一起去趟慈明庵吧,伤势已好,当去拜谢飘飖姑娘。”

    楚怀信药铺里的药虽有奇效却贵的离谱,再加上药铺挂了个无情的名头,着实耳闻的人不少,买药的人不多,一个月下来也卖不了三五副药。因此闲来无事,自然愿意陪周青前去。

第十三章 周慎之折枝为剑 云不惜以身试毒

    周青身穿黑袍,头带斗笠,楚怀信也是易了容。两人在街上买了一些水果点心,前往慈明庵。

    飘飖见到两人,便引往自己住所。由慈明庵后门出,前行七八百步,走到一处木柴围成的小院,院里只两间泥草糊成的小房。一间卧室,一间打坐练功。

    三人进了练功房,飘飖为两人泡了杯茶,杯子古朴简约,杯沿不齐,显然是自己烧治的,那茶叶味道先苦后甘,竟是难得的好茶。

    周青见飘飖落座,才站起身来对着她深揖到底,说道:“飘飖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飘飖往旁边挪了挪,说道:“周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便是小猫小狗我也会救的。”

    楚怀信听完,气不打一处来,这飘飖恁地不识相,一句好话说成这样,活该你娘被老王八蛋抛弃。

    周青也被她一句话憋成内伤,只能红脸说道:“于姑娘是举手之劳,于在下却如同再造。”

    “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你周大侠瞧不上吗?”飘飖不依不饶。

    周青心道这飘飖想法怎恁地与众不同,我好心好意怕牵连她,何曾瞧不起她过。周青不知如何回话,若说没有瞧不上她,她又要接着上次话题,索性自顾自坐下,不再说话。

    飘飖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气,说道:“周大侠不以为然吗?你今日既然好了,不若咱们比过一场,也让小女子一睹周大侠风采。”

    楚怀信听完解围道:“周大哥何曾瞧不上飘飖姑娘了,咱们兄弟都对飘飖姑娘敬仰万分。”

    飘飖却不理睬楚怀信,仍对着周青说道:“怎么?周大侠连指点都不愿指点下小女子吗?”

    楚怀信腹诽不已,心道天下女人果真一般难缠,还好缠的不是老子。

    周青被她言语挤兑的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笑道:“飘飖姑娘的本事在下已然见识过,端的是神乎其神,在下不是姑娘对手,岂敢与姑娘比试。”

    “是不是对手,总要比过才知道。我也不欺负你,这里正好有宝剑一把,先借你使使。”这飘飖确实难缠,刚刚还求人家指点,转过来便说不欺负人家。

    楚怀信听完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里骂道:老王八蛋,你是多恨老子,小时候把老子从家里拐走,老子好好的公子哥儿做不了,跑去跟你吃毒。死了死了还要坑老子一把,把你这宝贝闺女踢给老子。要不是老子聪明,现在就栽在你闺女手上了。

    周青实在无法,只能说道:“咱们点到为止,门外树上折一枝条即可。”

    “好……好……好,周大侠果然高手风范,小女子便来领教下周大侠的树枝剑。”飘飖气极反笑道。

    周青实在不知自己为何怎么说话都会得罪她,看来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好。只是毕竟是救命恩人,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便躲着她,实在难办。当下不再多想,走出门外,一跃而起,自树上折了一段三尺多长、两指并拢粗细的树枝,把细枝掰了,只留主枝。

    周青手拿树枝抱拳问道:“不知飘飖姑娘用何武器?”

    飘飖自袖中一抖,抖出一条红绸带,右手随手一挥,将绸带甩出,绸带伸展约有丈五,旋即又收回袖中,说道:“便是它了。”

    周青手中枝条稍微下垂,对着飘飖笑道:“请姑娘指教!”

    那飘飖也不啰嗦,袖中绸带挥出直奔周青面门,去势快极。

    周青见那绸带虽快,却不及张恒十之一二,脸上笑容不变,身体后退两步,手中枝条急速刺向绸带,枝条未至,剑气已达。周青剑气碰到绸带头上绑的坠子,使得那坠子方向骤变,擦着周青耳边飞去。周青接着快冲两步,手中枝条贴着绸带往前滑。

    飘飖右手一拉,那绸带当即掉头,坠子又奔着周青后脑袭来。周青岂能让她如愿,身子一低,那坠子便从头顶飞过,周青对着飞过的坠子一刺,真气旋即透过枝条击向坠子,那坠子一下又变了方向,朝飘飖面门击去。

    飘飖忙伸出右手想卸去坠子来势,刚出手便发现不对,此时周青枝条离自己仅有三尺距离,若自己去接坠子,势必被周青击中。急忙身子一闪后退两步,再用右手接过坠子。

    周青见飘飖接过坠子又欲使出,手中枝条向前一斩,剑气呼啸而出,直奔飘飖右手。周青留有余地,这剑气斩出只使了四成功力,况且还是虚招,不担心飘飖会受伤,接着又是直刺,枝条上带出一道浅浅的光芒,身体也随之横飞击向飘飖。

    飘飖见周青来势汹汹,先避开那道剑气,接着便朝周青面门掷出绸带。周青之前那道剑气便是用来干扰飘飖的,此时飘飖掷出绸带已然晚了,周青枝条一抖对着坠子击去,那带着光芒的枝条仿佛势不可挡,与坠子碰了一下,绸带便尽数粉碎,坠子也落在地上。周青去势不减,改刺飘飖面门,眨眼间枝条便到了飘飖面前一尺处。

    飘飖看着那剑气已浓烈到化芒而出,不敢怠慢,忙用手在面前一抹,诡异的事情出现了,那剑芒竟然刺不穿飘飖面前一尺空气。

    周青见识过张恒的诡异,对此已不多惊讶。脸上笑了笑,枝条已然不在飘飖面前。

    飘飖刚挡住周青剑气,便觉得左手一麻,再看那枝条时,早已不在自己面前,已轻轻点在了自己左手腕上。心里大惊,若是这周青要取自己性命,往胸前一刺岂不是易如反掌。除非自己真气能布满全身,否则无招可挡,莫非周青那仇人比那些人还要厉害,或者根本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人?

    飘飖心里气馁,也不吭声,直直盯着周青。

    周青被她看的莫名其妙,问道:“有何不妥?”

    “你这等本事在此世间已算登峰造极,你那仇人必非此地之人。”

    周青回道:“那人确实非我中原之人,听说是从海外来的,至于海外哪里在下却是不知。”

    “咱们进去说吧,或许你真的可以帮到我。”飘飖说道。

    到了屋里,三人坐定,飘飖又为两人倒了茶,才缓缓说道:“我娘并非本地之人,与你那仇人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在哪我不知道,我娘也没告诉我。我娘只说那里广大无边,有四季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更有游龙戏水,鸾凤翱翔。那里的人不做帝王,只争高低。没有世俗律法约束,没有道德廉耻之心。他们为了自身的实力不惜抛弃一切,父母家人对他们来说不过世俗羁绊,谁阻碍了他们求道,便结为死仇。

    对他们来说,实力至上。他们掠夺世间一切能掠夺的东西,不求儿女情长,不求传宗接代,更不求造福人间,只求自己心里大自在。

    我娘在那个世界不过是个人人皆可欺辱的丫鬟,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娘的主家是那里一个姓姜的大家族,姜家是丹药世家,我娘是专门配药的丫鬟,只能修炼一些最为粗浅的功法。有一天,我娘无意间听到姜府要买二十个处女,以心头血为他们家公子治病。还要一定修为的处女,这些女人不好买,四处购买也不过凑够了十个,而她们家公子却等不及了,只能拿府里丫鬟凑数,我娘的修为刚好合适,于是她只能逃跑。

    我娘一路往西跑,跑了半年多,才敢停下来,在一个小镇酒楼里为人洗洗刷刷。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料那姜家因为我娘逃走,凑不够二十人未能救活姜公子,竟将怒火迁至我娘身上。姜家人一路追杀至那个小镇,我娘与他们拼斗之时被打伤。幸好有人站出来制止了他们,那人叫梁羽化,是个高手,他对我娘说只要陪他几晚,他便杀了那些人。我娘为求活命,只能答应那人,那人便随手杀了姜府的人。

    我娘伺候那人几晚,那人便放了我娘,我娘求他指点一条明路,那人便往西指。我娘一路往西,走了两年,才走到一处迷雾丛生的地方。我娘怕姜家人再追来,索性冲进迷雾。

    迷雾之中九死一生,至于如何凶险我娘没告诉我,她在迷雾中困了一年,干粮吃完便啃树皮,渴了便掘地取水。只是那雾气之中含有剧毒,我娘虽然侥幸走出却也身中雾毒。

    我娘千辛万苦走出迷雾,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走出来的地方叫做木叶山,现在属于北胡管辖。那里太冷,我娘十分不适应,功法运转困难,难以压制剧毒。于是一路往南走,一直走到齐州附近。在齐州路上又被人偷袭,我娘本来就中毒在身,不查之下竟被那人得手。待我娘醒来之时却是被人救了,救她之人是个青年公子,那人于解毒一道竟颇有心得,一番施救总算缓解了我娘体内毒气。

    那人起初待我娘极好,每日里为我娘熬药解毒。我娘虽然所学功法粗浅却也比这个世界的人要强得多,并且深通岐黄之术,善辫草药药理,因此也经常指点那人,两人日久生情,在齐州待了三年便有了我。

    岂料那人在我出生不久之后竟逃之夭夭,我娘伤心欲绝,便抱着我一路南下,来到杭州出家。主持因我娘没人保荐,也没有父母手书,不肯让我娘出家,只是愍我母女可怜,允许在这里居住。我娘便在这里结草为庵,住了下来,每日里身穿僧衣念经颂佛。

    这个世界没有解毒所需的灵草,只能以普通草药替代,我娘体内之毒无法全解,因而才早早过世。我这名字也是我娘所起,意为随风飘飖,我娘姓柳,我便叫柳飘飖。”

    周青听罢,心里唏嘘不已,朝楚怀信瞅了瞅,只见楚怀信满脸尴尬,只是他易了容看不出真表情,想必比现在的表情还要尴尬。他那个老王八蛋师傅教出他这个小王八蛋徒弟,估计那棘薇也如飘飖母亲一般。

    周青听完问道:“令堂遭遇让人扼腕不已,那些人着实可恨,只不知在下何以帮到柳姑娘?”

    “正要你帮我几件事,第一便是找到抛弃我们娘俩的王八蛋,我要当面问问他心是什么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帮我找到去那个世界的路。”

    以柳飘飖的性子能骂出王八蛋三个字,可见是恨极了。

    楚怀信正自尴尬,听柳飘飖说完,挠了挠头说道:“柳姑娘啊,有个事情呢说来话长。你先冷静冷静,我慢慢说与你听。”

    周青强忍笑意,柳飘飖却听得莫名其妙,奇道:“何事?”

    “好叫姑娘知道,我那师傅毒心药师名叫云不惜,正是你说的那个王八蛋。”楚怀信满脸尴尬,一张脸皱做一团,更是惹人厌恶。

    “好啊,我可算找到点线索了,快说,那王八蛋现在何处?哎,不对,那王八蛋还没你年岁大,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楚怀信也不好再装下去,只能转过身去在脸上捯饬一番,再转过头又变成了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哼哼,果然跟你那师傅一样见不得人!”柳飘飖嘲笑道。

    “师妹啊,你可莫冤枉……”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柳飘飖打断。

    “谁是你师妹,我与那人只有仇没有恩。”

    “好吧好吧,柳姑娘,我那师傅虽然人不靠谱,却绝做不出抛妻弃女之事,他当年之所以不告而别,我虽不知实情如何,却也能猜出一二。我师徒二人这些年躲在西域不出便是为了躲避仇家。据我推测,呃……仅仅是推测啊,柳姑娘千万冷静。我那师傅早年得罪了极为厉害的仇人,遇到令堂之时正是四处躲避之日。我师傅看令堂身中剧毒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救了令堂。

    我那师傅年轻时英俊不凡,令堂自然也貌美如花,两个人干柴……呃,两个人情投意合,便有了你,再然后很不巧,我师傅那仇人追了上来,为了不连累你母女,便独自逃走,多年未敢现身中原,恐怕也是怕连累你们。我师傅晚年极其想念你们母女,临终前逼着我来杭州保护你们,我这才来的杭州。你想啊,他若不关心你们,又怎知你们在杭州?”

    “啊,他……他死了?”飘飖忙问道。

    “是啊,五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可是他那仇家所害?”

    “那倒不是,我师傅经常一个人试毒,最后是自己把自己毒死的。”

    “他为何要以身试毒?”柳飘飖似乎抓到点什么,忙继续问道。

    楚怀信也恍然大悟,叫道:“我知道了,师傅他肯定是为了给令堂配出解毒药才不惜以身试毒的。怪不得他经常自言自语说什么不知晚不晚!师傅有一年独自去了趟北胡,回来便不停试药。”

    周青听了心里叹道,相濡以沫是情,天涯相望亦是情。云不惜,呵,好个云不惜。

    红尘怎会段段是好姻缘,偏有个抛妻弃女遭人厌。世上又岂能个个是负心汉,总有人不惜骂名把心献。

第十四章 柳飘飖三言赠剑 周慎之千里葬亲

    飘飖刚才问话时已有所推测,待到听完,一时间酸甜苦辣纷纷上涌,两行清泪也随之流下。

    楚怀信忙跳到一边,转身朝外跑。周青被楚怀信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子搞什么鬼。看着飘飖两行清泪尤自不停,周青也是手足无措,他又不好像楚怀信一样逃走,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柳姑娘,莫要伤心。令尊能为令堂以身试毒,说明他深爱令堂,想必令堂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况且令尊令堂说不定已在阴间相会,柳姑娘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周青实在不会安慰人,一番话说的笨拙无比。

    柳飘飖哭得涕泗滂沱,周青坐在那里走了不是,坐着也尴尬,便只能一直僵着。

    过了半刻,柳飘飖才缓过神来,对周青道:“原来他是那样的人,我和我娘一直以为他是个负心汉,心里恨了他多年,实在不该啊,只是他为何不向我娘实话实说?”

    “柳姑娘,令堂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对我中原文化不太了解。柳姑娘身为女子,又在这慈明庵里长大,想必对男人也不太了解。我中原讲的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男人对女人为义,我中原男儿概讲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正是对你们母女有义,令尊才不愿牵连你们。令尊想必不知道令堂的本事,不然也不会远离你们。”

    “是啦,我娘也不知有意无意一直隐瞒自己的本事,若是我娘早些告诉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飘飖又自伤心道。

    “你娘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想必只是对人防范成习。”周青宽解她道。

    “哼,算你有些良心,没学那小子跑掉,等会我再找他算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飘飖这会不哭了,又变的清冷起来。

    “他姓楚,名怀信。”周青觉得无需隐瞒。

    “楚怀信?这名字怎会这么熟?等等,我想起来了,好小子,原来是他!怪不得我见了他就无故生厌,他就是沅州巫沙寨通缉的那个负心汉楚怀信吧?哼哼,我对他刚才的说法有些怀疑了!编的这么好,推测的这么合理,我呸!教出小负心汉的只能是老负心汉,害的我白掉了这么多眼泪,看我饶得了他。”飘飖恨声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相信楚怀信所说。

    周青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怪自己嘴贱,心想这柳姑娘每日在庵里生活,怎能知道这么多江湖琐事。

    “哼哼,你是不是后悔告诉我他的名字了?你心里是不是想帮他瞒着我?什么忠孝礼义信,满口的道德文章,心里却这般龌蹉。”

    周青平白受这无妄之灾,实在冤枉之极,也不知如何辩解,只能干笑两声。

    柳飘飖见他笑笑不作声,便说道:“怎么?不屑辩解吗?你是不是想着这女人怎生如此难缠,以后还是躲她远远的好。”

    周青心想这柳姑娘真有些胡搅蛮缠了,忙说道:“在下绝无此意,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怎敢故意避开姑娘。”

    “若我没救过你,你是不是巴不得躲我远远的?”

    周青心说正是,嘴上却道:“柳姑娘天真烂漫,又有菩萨心肠,怎会有人故意躲开姑娘呢?”

    “我会读心术,你嘴上说我天真烂漫,心里却在骂我胡搅蛮缠,是也不是?”

    周青被她一诈,真以为她会读心术,一脸尴尬的说道:“在下断无此想法。”

    柳飘飖看他一脸尴尬,嘻嘻笑道:“好了,你是个老实人,我也不逗你了。”

    周青第一次看她会心一笑,只觉那笑容好似冬雪消融,霎时间山河失色,又如夏花绽放,转瞬间百草无光。

    周青呆了一下,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周青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才说道:“柳姑娘,在下这次来便是向姑娘告辞的,若在下有幸报得父仇未死,定会将那玉佩送来与你,日后但有差遣,周某绝不推辞。”

    “你这么急着去送死么?”柳飘飖又冷冷的道。

    “生死小事耳。”周青道。

    “你倒是铁骨铮铮好男儿,不知道你那心上人若是知道你死了,又该做何感想?”

    周青叹道:“在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周青心想纵使我不去报仇,那张恒又岂能容我活着,当下也不愿多解释,站起身来拱手道:“柳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在下告辞了。”

    柳飘飖见周青说走就走,当下急道:“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送死也不急这一会儿。”

    周青奇道:“不知柳姑娘还有何交代?”

    “你那心上人如今整个南方找完,马上就要来杭州,你不想见见她吗?”

    周青也经常让楚怀信打探颜素衣去向,自然知道颜素衣已然由西南往杭州来,便说道:“不见也罢,见了又能如何。即使不去报仇,那狗贼也容不得我。我大好男儿,岂能一辈子隐姓埋名,若报的了仇,自去寻她。”

    “那让我与你一起去吧,我实在想见识下那人的手段。”

    “此事没得商量,我去杀他也并非十死无生,这几个月,我早已想出计策,柳姑娘不必担心我。”周青说道。

    “你想的倒美,我又不是那颜二娘,犯得着为你担心吗?我只是想见见那人手段。”

    周青闻言只得道:“那也不行,此事非同小可,你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好啊,总算说出真心话了,你一直以来便是嫌我碍事!”柳飘飖怒道。

    周青心想这柳姑娘也太难缠了吧,之前一副清冷不问世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怎么一下子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只能无奈道:“正是如此!”

    哪怕惹她生气也比伤她性命好。

    “那你便去死吧,这人恁地不识好歹。”柳飘飖恨道。

    周青不再多话,转身便走。走到慈明庵前门看见楚怀信正在门前闲逛,便唤了他一起下山,还没走两步,便听身后喊到:“等等。”

    二人转过身,正是柳飘飖又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把剑。

    柳飘飖将剑递给周青,说道:“这把剑是我娘留给我的,你一定得亲手还我。”

    周青不接,说道:“在下已然打好了剑放在药铺,岂能用姑娘的剑。这剑既然是令堂遗物,柳姑娘理应好生保管,岂能借与他人。”

    “你道理恁地多?这把剑是我娘自那个世界随身带来的,锋利无比,岂是你那破铜烂铁能比的。”

    “再锋利也是剑,破铜烂铁也是剑,在我手里便是桃李树枝也是剑,哈哈。”周青笑道。

    “哎呀,你这人怎么如此啰嗦,试试不就知道了,看看这把剑是否比你那破铜烂铁要好,比你那桃李树枝要利?”

    周青知道推脱不过,便接过那剑抽出剑体,剑甫一出鞘便自翁鸣一声,接着寒光四射,果真绝世宝剑。

    待剑体完全出鞘,周青轻抚剑体,那剑翁声大作。起手挥舞,真气透过宝剑直接化作一道剑芒透体而出,对着石阶轻轻一斩,那石阶便落下一角,切面如镜般光滑。

    周青又用心刺出一剑,那剑便抖动起来,剑体之上光华流转,周围空气瞬间全凝在剑上,剑尖抖动着前进,所过之处,空气全部压缩为实体附在剑上,剑芒越发耀眼,端的是流光溢彩。

    周青只刺一剑,也不多试便收了功,那剑尤自抖动不停,周青便又轻抚一遍,那剑才归于平静。

    柳飘飖叹为观止,心道:这便是剑意吗?

    周青还剑入鞘,对柳飘飖躬身作揖道:“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柳姑娘海涵,有此宝剑,在下报仇胜算更高。不过若我被杀,在下愿以周家信州顺通镖行再加江宁、东京分行所有产业作赔,这便去为柳姑娘立上字据。”

    “只怕你那心上人不允,这些产业可也有她的一份。”

    “我若死了,婚约自然作废。”周青道。

    “哎呀,你这人怎比书院老夫子还要啰嗦,我不要你的字据,只要你活着回来送我玉佩。”

    楚怀信深以为然。

    “这……,只怕万一在下回不来,柳姑娘岂不毫无所获。”周青道。

    “哪儿那么多万一,枉你自诩中原好男儿,怎这般作态?”柳飘飖怒道。

    “好!如此我定当凭此宝剑斩贼头颅,拿回玉佩送与姑娘。”周青笑道。

    三人再不多话,周青楚怀信二人便迈步下山。

    待二人回到药铺,周青便拿来笔墨纸砚,写下字据交给楚怀信,说道:“若我不幸身亡,这张字据转交给柳姑娘,顺通镖行所有产业但凭她处置。”

    楚怀信知道周青为人,也不推诿,接过字据藏于怀中。

    楚怀信又安排酒菜,周青重孝之中便以茶代酒,两人从中午一直喝到半夜。

    次日一早,周青背上父亲尸骨,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信州,这马正是托楚怀信买来,耐力颇好。第二日傍晚赶到信州,等到晚上便直奔周家庄园,摸着黑把亡妻棺木挖出,起开棺盖,拿出装着亡妻尸骨的盒子,念道:“红英,这便跟我去周家祖坟。”

    随后又将棺盖合上,再把土丘复原,虽与之前有所不同,想来也无人过问。

    周青再不多话,把亡妻尸骨盒也单装一个包袱背上,走到栓马的林子,骑马连夜离开,赶奔延安府。

    信州到延安府三千里地,周青恐马经受不住,也不敢骑快,一路走走停停,直过了十天才到了延安府牛山县,又趁夜色来到周家祖坟,早买好了香火纸钱先给祖宗烧上,嘴里念道:“列祖列宗在上,周家不肖子周青愧对祖宗,累及先父茂行公被害,现将先父尸骨葬入祖坟,祈祖宗垂怜照顾。”

    说罢便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在祖父坟旁挖了个坟穴,将周茂行尸骨安放,随后再将坟穴填满,又在百步外用带来的藤筐装土,直装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周茂行的坟丘堆好。

    待坟丘堆好,周青才又点燃香火纸钱,伏在父亲坟前哭了一会,嘴里念道:“孩儿无能,害得父亲今日方能入土为安。孩儿明日便去寻那狗贼报仇,若能杀了狗贼,定提他人头来祭奠父亲。若孩儿无能,遭了毒手,正好去寻父亲。”

    又哭了一会,周青才拿出一块做好的墓碑埋在周茂行坟前。一切妥当,周青才道:“列祖列宗在上,父亲在上,不肖子周青结发妻子周顾氏红英,贤良淑德,温婉孝顺,于七年前不幸离世,祈求列祖列宗垂怜,允孩儿亡妻葬于祖坟。”

    说罢又磕了九个头,才又在周茂行坟旁挖了个坟穴,将红英尸骨盒放入,又解开发髻挥剑削下一缕头发,放入尸骨盒,嘴里念道:“红英,我此去凶险异常,怕尸骨无保,无法与你同穴,便将这缕头发与你一同安葬吧,也算咱们生同寝死同穴了。”

    说罢,又将红英坟堆成坟丘,同样也立了碑,碑上写:周氏男青,周顾氏红英合葬之墓。

    接着又在红英坟前烧了纸钱,念了一会,便牵马离去。

    自此,周青心里再无牵挂,策马直奔茶山寨。只是每每想及颜素衣,便只能叹气,正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第十五章 周青潜伏茶山寨 素衣寻访宣州城

    到了茶山寨附近,周青将马放了,任它自生自灭,自己则背上一个大包,徒步往茶山寨方向赶,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处位置绝佳的山坡,正好可俯瞰茶山寨全貌,虽看不清寨众面容,却能大致分辨出身形。只见整个茶山寨坐落在山中盆地,长宽约两百丈,寨后有一处天然湖泊,湖上漂着两艘小船,船上隐约可见坐着几人。

    再往寨中细瞧,四周盖满了大小不一的房子,中间围着一处广场,广场中有几十人,有的貌似闲聊,有的在耍枪弄剑,还有几人围着马车装卸货物。

    观察了约莫一刻钟,他才注意到在那处湖泊上游两三里,还有一处极小的水潭,中长约莫有三丈左右,水潭边孤零零立着一座房子。这处水潭在茶山寨西北方向,周青从茶山寨西北方向来,所在山坡处于茶山寨正北,那水潭便在周青正东方向两里处。

    周青觉得古怪,便盯着那所房子观察,一直过了两个多时辰,太阳快要下山时,才从房中走出一人,从身影判断,正是那张恒。

    周青登时咬牙切齿,偏又不敢鲁莽,强定心神,仔细观察。只见那张恒出来之后,三两下脱光身上衣衫跳入水潭,周青模糊中看他动作竟似在水中狂笑,心道莫非他得到玉佩功力又有长进?

    那张恒洗了半个时辰,待到太阳落山之后才跳出水潭穿上衣服,又在水潭边打起拳来。

    再过一刻,太阳落山,便彻底看不到张恒,连那房子水潭也模糊不清。周青只能做罢,取出干粮水囊,草草吃喝了点,接着往东走了四五百步,选了一处树林开始挖坑。他一路上早准备好了各式工具,有短柄的铁锹,铲子,藤筐,整整挖了大半夜才挖出了一个五尺长宽,两丈来深的大坑。

    待大坑挖好,周青将包袱中浸泡过毒药的尺长铁钉用松软的泥土埋在坑底,只露半寸钉尖。又在远处削下胳膊粗细的树干,用带来的绳子捆好做成可折叠的盖子盖在大坑上方,盖子一侧用绳子拉住,再将绳子埋在泥土下一寸深,系在树根,然后用落叶遮盖。周青早在杭州就与楚怀信反复测试过多粗的绳子能承受多大的重量,还要保证张恒一只脚上来不会陷,两只脚上来才会陷。

    再把挖出的泥土、斩下的石块用藤筐装了抛在远处,又用树叶将所有痕迹一一遮掩。

    一切准备妥当之时太阳还未初升,周青又返回原处继续观察,过了一会,朦胧中看到张恒出了房门,仍是站在水潭边。周青看不清他动作,也不知他在干些什么,等到太阳初升,阳光照近山谷,周青便能看清张恒动作了,只见他仍是在打拳。

    那张恒打拳打了约莫半个时辰,又脱去衣衫跳入水潭,再洗了半个时辰,接着穿起衣服进房闭门。

    再过半个时辰,由寨中走上一个小厮,来到张恒门前,敲了下门,便将手中提的篮子放在门口,也不多停,又在门口提了一个篮子下山。

    周青猜测这是专门给张恒送饭的,顿顿提着篮子来,再把空篮子提走。只是这张恒为何不自己下山吃饭,这水潭离山寨不到两里地,步行不过一刻钟,难道他为了练功,竟连上下山的时间也不肯耽误?

    张恒过了一会才打开门,取了篮子又自返回,约莫一刻钟再把篮子放在门前,一上午再未露头。到了午末未初,那小厮又提着篮子前来,照例敲门、放篮子、提空篮子,转身下山。张恒也是一如既往,收篮子进屋,一刻左右再把篮子放回,绝不在外面多待。

    到了太阳下山之际,张恒才又出门入潭洗浴。

    如此这般连续三天,周青所带干粮饮水全部用完,张恒仍是每天版刷模刻一般的作息,毫无变化。

    周青心道,你每天作息规律,我才有迹可循。

    趁着夜色,周青小心翼翼的下山往宣州城赶,在城外两里处,找了棵大树靠着休息一晚,待天光大亮,估摸着城门该开的时候才往宣州城南门赶去,到时刚好赶上开城门,周青随着人群进了城,在点心铺买了干粮,灌满水囊,又出城门往茶山寨去。

    这次不去山坡,周青绕到茶山寨大门对面的一处林子里,在最茂密之处,一跃跳到树上,坐在树干中观望,他要等林通。

    他的计划里,必须要有林通的帮忙,不然十死无生。

    等了三日,干粮饮水用完还是没等到林通,周青只能再次返回宣州城购买干粮饮水,依旧如上次一般趁夜离开,次日一早进城。

    天亮之时赶到宣州城南门,正准备随着人群进城,忽然发现前面人流中有一牵马之人背影甚熟,周青心里咯噔一下,那背影瘦弱萧瑟,不正是颜素衣吗?眼下不敢声张,此地系茶山寨势力范围,眼线众多,自己尚且化了妆戴了斗笠,怎敢贸然上前认人。

    周青一路尾随,只见颜素衣手里拿了不少寻人告示,上面画的正是自己的相貌。她专找酒楼、茶馆等人多的地方去,见墙便贴。酒楼、茶馆管事的见她一个貌美柔弱的小娘子,也不与她计较,只是她前脚刚走,别人后脚便撕。

    颜素衣貌似早知道会这样,她也不管,仍自贴个不停,边贴边问有无见过此人。半个中原问下来,她早就累了,只是仍不甘心,机械性的重复着这句话。

    如此这般贴了几十张,已到午时,颜素衣便从马上布囊里掏出干粮水囊,草草吃了点,又往前埋头张贴询问。

    再贴一个多时辰,到了申正时分,颜素衣才算贴了小半个宣州城。只是她昨夜赶路,今天实在熬不住了,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准备明日再继续张贴询问。周青一直跟着她进了客栈,听到她的房号,才转身离去。

    周青自外面胡乱转了一个多时辰,待太阳落山之后,才又走进那家客栈,要了个与颜素衣相邻的客房。

    周青进了房,耳朵贴着隔墙,听着颜素衣那边呼吸平稳,已然入眠。自己便在房中也休息一会,这几日他都是在野外将就着休息,身体也有些熬不住。

    周青往床上一躺,便很快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惊醒,心道自己不过想稍微休息一下,怎么睡死了。打开窗户往外一看,外面仍漆黑一片,心里才稍稍安定,忙又贴着隔墙听颜素衣的动静。

    只一听,周青心里便凉了一截,那房中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周青忙推门出去,只见颜素衣房中还亮着灯,心想莫不是被人掳走了?

    周青往前走几走,推门进了颜素衣房间,只见房里干净整齐,伸手在被窝里一摸,被子还是热的。还想再观察一下,便听得楼梯脚步声响起,周青忙一闪身出了门,疾步往自己房中走去。还未到门前,便听后面喊到:“等等。”

    周青一听,心里先是一喜,正是颜素衣的声音,接着又一乱,脚步一顿,接着快走两步,进房关门。

    再说颜素衣,半夜时醒来,想到自己画像所剩不多,便去马厩里将布囊里的纸张笔墨取来,想连夜再画一些。刚走回楼梯便发现一道身影正从自己门前经过,那身影如此熟悉,与自己心里人儿一般无二,颜素衣怕自己认错,忙喊出声。

    不料那人听到自己声音竟越走越快,心里越发确认那人就是周青,待看到自己房门未关,被子被掀开,再不疑有它,关了门往周青房间走来。

    周青此时正靠在门后,暗怪自己鲁莽。待听到颜素衣脚步声,心里更不知所措,等听到颜素衣走近,索性咬了咬牙把伪装的胡须揭掉,随后打开房门,迅速捂住颜素衣的嘴,将其揽在怀里携回房内。关上门后,周青忙小声道:“此处不安全,收声!”然后才放开颜素衣。

    再看颜素衣时,一张脸都已哭花了,那双美目直直盯着自己,周青心里一叹,伸手抹了抹颜素衣脸上的泪水,轻轻的把她推到板凳上坐下,叹口气道:“素衣,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颜素衣仍没缓过神来,只一直望着周青,好一会才哽咽着说道:“我知道。”

    周青见颜素衣尤自哭个不停,便往她身后站了站,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家父被仇人杀害,我侥幸逃过一劫,正准备前去报仇,今日无意中碰到你,也是命中注定。我也不瞒你,那仇人是茶山寨二当家张恒,此獠手段诡异无比,我此去九死一生,因此才不愿拖累你和颜家。”

    颜素衣站起身将自己塞在周青怀里,哭着道:“这些事儿素衣都猜到了,周世伯被害,想必慎之哥哥这段日子心伤欲绝,也不知是怎么度过来的。那仇人如此厉害,素衣也不劝你不报仇,只是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素衣啊,我已有计策,狗贼作息饮食规律我已摸清,一切都在计划当中。你赶紧回家,我实在无暇顾及你。”周青温言道。

    “素衣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若是碍了你的事儿,只怕你要恨我一辈子。只是我想知道慎之哥哥的计划,也好让我有个打算。若你遭遇不幸,也好设法为你收尸。”颜素衣强止住哭泣说道。

    周青听罢,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又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才说道:“我已算计了好几个月,现在有毒药若干,宝甲一件,利剑一把,当下便是要找到茶山寨林通,那人与我惺惺相惜,是个好汉,自会帮忙。只要他能将一种无色无味延时发作的毒药放入张恒饮食中,我便能依计行事。

    那毒药会延时两个时辰发作,我便在此期间引狗贼出来,贼厮独居,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到时与他比斗,即使斗不过他,只要他击中我,也会被宝甲上的毒药所伤。那毒见血封喉,配上饮食中的毒,再有陷阱埋伏,即便我死也可报得大仇。

    到时素衣可向林通打听消息,若那张恒已死,素衣只需邀江大侠前往茶山寨要人,再将我尸骨埋于延安府牛山县周家村周家祖坟即可;若那张恒未死,素衣便忘记此事,永世不得再想。素衣之情,周青来世再报。”

    这便是他一直一来的计划,从未想过从容离去,只想以命换命。有一点,周青没说,就是这几日观察,张恒总时不时的大笑,恐怕他功力已然大涨。只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发,自己不能因为敌人强悍便连报仇的勇气都没了。

    周青不是没想过潜心练剑一段时间再找张恒报仇,只是他这剑法当今之世已登顶峰,若想进步,靠的便不光是努力,还有机缘,悟性。若无机缘悟性,只怕自己再练二十年还是伤不到张恒。

    颜素衣听完,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江南女子果真都是水做的,这半年来也不知流了多少泪。

    周青深情看着颜素衣,说道:“结果或许没那么遭,素衣也不必难过。若我侥幸未死,咱们便永世相守,万劫不负。”

    颜素衣听完也不说话,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她听出了周青必死之志,也不敢劝他,像他这样的伟丈夫又岂会甘愿屈辱一生。当下轻轻解开自己长裙的系带,双手刚想把长裙脱掉,便被周青抓住。

    只见周青摇了摇头,便把颜素衣紧紧抱住。

    过了片刻,周青把颜素衣斜抱起来,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毯子,说道:“素衣你这半年来千里奔波,我都知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便回江宁吧。”

    颜素衣攥着周青的手笑了笑,也不说话,只一直盯着他。周青笑笑也不说话,两人互相望着,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凝望之中,势要将对方刻在心里。

    周青便坐在榻上,头趴在颜素衣脸前,颜素衣一只手攥着他的手,一只手则抚摸着他的脸。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相继睡去。

第十六章 林通依言探虚实 周青按计诱张恒

    次日天色未亮,周青便将颜素衣送到她自己房中,自己则继续在房中打坐,过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城门已开,便化了妆前去买了干粮饮水,再奔向茶山镇门前那处树林。

    颜素衣等周青走后,在客栈草草吃了些干粮,又自行前去张贴询问。一直到午时,将整个宣州城张贴完毕,才出了宣州城往江宁府赶。这宣州与江宁府之间再无城镇,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出反常。

    颜素衣自去江宁府不提,单说周青到了树林,仍隐藏于大树枝叶中。第三日一早,终于看到了林通。只见林通带着两个人赶着驴车似要往宣州城去,周青远远吊在三人后面。

    行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住,那二人想要解手,都朝路边走了两步。周青看那两人正好背对自己,待那两人尿到一半,便将怀中准备好的纸条裹住一片石子,掷向林通。

    林通正思索事情,忽觉一物袭来,下意识的便一侧身,待看清来物,才发现不过是一团纸,速度并不快,到了自己跟前几乎停了下来。林通忙将纸团抄在手里,藏于袖中。

    周青藏于暗处,见林通收了纸条,便又绕回山坡,依旧趴在原处,继续观察。

    到了午末未初的时候,照例还是那个小厮前来送饭。一切如常,周青吃了点干粮,趴在那里闭目养神。到了戌正时分,天上已繁星点点,便听得山坡正北方向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周青心说林通来了。

    周青矮着身子往下走了三五步,便站起身来往前迎去。这处山坡比那处水潭高出许多,只需三五步,山头便能完全挡住身影。走了三四十步,便听得前方一道压低了的声音传来:“可是慎之兄弟?”

    周青忙低声回道:“正是小弟。”周青此时虽化了妆,但声音未变。

    片刻,林通自草丛中走出,见到周青忙快走两步,一把将其抱住,低声说道:“贤弟受苦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快快说与哥哥。”

    周青拉着林通坐下,压低声音,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说清。

    林通听罢,怒道:“好狗,果真是他。那日饮酒,我便见他有些反常,只是未曾多想。自打顺通镖行及颜家找上门来,我才知道贤父子出了事,这便开始留意那狗贼,只是那厮每日里都闭在房中,哥哥实在找不到什么证据。”

    “我已在此观察狗贼多日,见他每日里除了早晚出门,其余时间尽在房中。”周青道。

    “是啊,也不知那贼厮鸟每日在房中鼓捣什么。狗贼本事当真如此诡异?贤弟本领已是哥哥生平仅见,竟连伤他都做不到,他还是人吗?”

    “正是如此,我也是后来才听别人讲起,那厮应当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本事比他高的还有不少。”周青道。

    “竟还有这种地方?哥哥我当真是井底之蛙。”林通叹气道。

    “小弟又何尝不是!”

    “不知贤弟有何打算,哥哥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正要求林大哥一事。”接着便将自己计划全盘托出。

    林通听罢,心里叹道这兄弟为报父仇当真是不择手段了,自己又何所惜。此人不除,往后有何人能够制他?现在他无所欲求,若是他将来有所求,便是皇帝老儿也挡不住,当即点头答应。

    “我准备有各种剧毒,你那饭食之中的不过一种,即使在下失手,那厮也万万怀疑不到你。只是仍有一事,怎样才能确定那厮吃了。”周青仍有顾虑。

    “此事易耳,我有一侄儿前些日子被那厮看中,传授了一些心法,让他去给那厮送些水果,一探便知。”

    “只是……”周青刚想说出顾虑,林通便接道:“贤弟放心,哥哥岂会害自己子侄,只需到宣州城买些时令鲜果,让我那侄儿前去表表孝心即可。我那侄儿自幼随我长大,对我言听计从,断无不允之理。再安排他回来时顺手带回饭篮,便可知那人吃没吃,到时再设法通知贤弟。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无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好,如此便有劳林大哥了,咱们后日动手,若林大哥下药得手,只需在院中舞剑,若未得手则舞刀。若那人吃了,则舞枪,若没吃,则舞鞭。我这几日常见有人在院中舞刀弄枪,想来无人怀疑此事。只是,我于此处看不清人,林大哥需穿一件与众不同的衣服。”周青细细说道。

    林通听完,暗赞周青心细,笑道:“此事更易,哥哥生长在北方,不似南方人耐热,到时我只穿短裤耍弄一番。现在其他人还穿着短打,哥哥我早就光膀子了。”

    “如此甚好,这样再无人能看出端倪。”

    “好,咱们便如此说定,后日依计行事。得手舞剑,未得手舞刀,吃了舞枪,未吃舞鞭。”林通又重复一遍。

    周青道:“正是。”

    “贤弟既有必死之志,哥哥也不讳言,贤弟需将周家祖坟告知哥哥。若遭不幸,哥哥定设法将你尸骨收集,与令尊葬于一处。”林通道。

    “如此小弟再无牵挂,我那祖坟在延安府牛山县周家村东六里,林大哥到了便可见到小弟立好的墓碑,将我与亡妻合葬即可。小弟来世结草衔环再报林大哥大恩。”说罢深揖到底。

    林通往旁边一让,也不多话,转身走了。

    周青趁着夜色又往宣州城赶,依旧于次日买了干粮饮水,在城中寻一客栈,休息一天。由于本朝几乎没有宵禁,一般到了下半夜才关闭城门。之前之所以未在半夜进城,不过是怕人多眼杂、引人疑心,似这般出城,除了那张恒,还没人能跟踪上自己。周青好好休息一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宣州城往那处山坡掠去。

    伏在那处山坡直到天亮,周青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向院中观瞧。当今时日只有大户人家一天才吃三餐,很多人都是一天两餐。这茶山寨能吃上午餐的也不太多,所以趁早餐动手最不易让人起疑。

    等了半个时辰,周青看到厨房烟囱里开始冒烟,又等了半个时辰,约莫到了辰正时分,便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往厨房走。周青从身影上判断出有一人正是林通,也只有他大早上光着膀子。又等了一刻钟,才看到有一小厮从厨房里拎着篮子往山上走,不一会林通也从厨房走出,到了院中练武场,在兵器架上取出长剑舞了起来,周青心里一跳,心道得手了。

    再看那林通舞了一刻钟,便走进一处房子,转眼拎了个篮子出来,直奔另一处房子,不一会便和一个个子矮一点的人一起走出,想必那人就是他侄子,那篮子里装的就是鲜果啦。

    林通侄儿出来便和林通分手,径直朝张恒住处走去。

    周青死死盯着林通侄儿,只见他到了张恒住处后,先是敲了敲门,片刻后,张恒开门出来,也未接篮子,也未让林通侄儿进屋。

    只能看到林通侄儿将篮子放在门口,便在房前耍了一套拳。那张恒看上去是在给予指点,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林通侄儿才将门口另一个篮子拎在手里,下山去了。

    下山又需一刻,周青眼睛一直跟着林通侄儿,直到他再次碰到林通,周青一颗心才拧在一起,紧紧盯着林通。只见林通在自己侄儿肩膀上拍了两下,才迈步走到练武场,在武器架上取出一把长枪舞动。

    周青待看到长枪舞起,心里激动不已,当下也不敢再耽搁,自那张恒接到饭篮到林通侄子上山送水果,再到林通舞枪,时间已然过去一个多时辰,只有不到一刻毒药便要发作,自己必须赶在毒药发作之前引出张恒。若被他及时发觉,只怕能运功逼出毒药,再想杀他可就难了。周青也不再隐藏身形,直奔那处水潭。

    两里地,周青奔跑起来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待跑到水潭边,距离那房子还有百步之时,周青闪身藏于大树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匕首往上一抛,长剑抽出对着匕首一斩,当即发出一声脆响,周青再压低声音啊了一声,转身就跑。边跑便回身看,那张恒果然追了出来。

    周青身穿黑衣,又易了容,张恒一下没认出他来。只觉前面那人轻功不错,落地之时步伐飘逸有序,心道莫非那些人竟追到这里,不然这深山里怎会有人埋伏在自己房前。他自己心里有鬼,当下便想探个究竟。他一提真气,速度便展露无遗。

    周青距他不过百步远,回头看张恒时,只见张恒竟凌空半丈高,往自己方向飞来,每飞十几步只往地上一借力便又飞起来,周青心道此人果然还有手段,中原武林,轻功最好的也不过三五步一借力。当下不容多想,全力往前跑,又跑了几十步,只觉得身后劲风袭来,周青头也不回长剑往回一抹,继续前跑。

    张恒被周青长剑一阻,本欲一掌震开那剑,只是那剑走势诡异,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竟朝自己小腹袭来。张恒无奈只能顿了下身体,这下又让周青多跑了十几步。

    张恒一脸冷笑,也不再追,手里凝出一道腰粗水柱直奔周青后心袭去。周青听得后面破空声响,心道张恒这就发绝技了,无奈之下,身体侧移了半步,那水柱也好似长了眼睛盯上周青一般,竟也转了个弯直奔周青后心。

    周青已无时间转身,只能将手中宝剑往后心抹半圈,那剑化气为芒,将周青后心挡住,连四周空气都压缩成一块坚硬的壁垒。那水柱先触到被压缩的空气,迅速被消耗掉一半,再往前进时又遇到剑芒,眨眼剑便四分五裂,消散一空。

    周青这才喘了口气,心道若不是这把宝剑,只这一击便够自己受的。当下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跑。

    张恒见前方之人竟挥手破了自己的法术,心里再不疑有它,定是自己的仇人薛家找到自己了。他根本没想过是周青,周青当日后心受他一脚,不可能不死,即便不死,以周青的剑法也没可能挥手便破掉自己法术。

    见周青继续往前跑,张恒忙又追上去,这次不敢大意,心里想着如何能生擒了他,好问出薛家是怎么找到这里,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何人,若是被此人跑掉,只怕自己又得逃命。

    周青又跑了不到百步,张恒再追上来。只见那张恒待追到周青身后七八步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剑,那短剑竟如飞刀一般凭空刺向周青。周青感觉到极度危险,忙挥剑往后一撩,身体也往后转。只听的当啷一声,周青便觉得自己手臂发麻,待转过身来,那把短剑又直刺周青面门,周青再看那把剑无人操纵竟能进退自如,也不觉得多奇怪了。

    当下聚精会神,剑意贯通剑体,真气凝于剑刃,斜着斩向那把短剑。宝剑压缩着四周空气,带着剑芒,一往无前,还没劈到短剑,那短剑竟自行掉了下来。周青心里极度诧异,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大意,又挥剑斩向落在地上的短剑,那短剑在地上刚跳了下,又不动了,被周青长剑直直斩上。

    一剑斩在短剑上,短剑毫无痕迹,那张恒却抱头惨叫起来。周青心想莫非毒药发作了?趁着张恒抱头,一剑直刺他心口。

    原来那张恒用神识操纵飞剑,不料周青剑意所过之处竟能连神识也能斩断,这几下便弄得张恒神识大损。

    张恒强忍头痛,见眼前那人长剑刺来,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副铁链。铁链迎风便长,直长到手臂粗细,两丈多长。张恒将铁链一抖,直直缠向宝剑,眼见着宝剑被缠住,再迅速收回。待到铁链甫一收回,猛然发觉不对,叫道:“是你!”

第十七章 张恒难逃灭身计 周青终报杀父仇

    原来他见眼前那人手中宝剑明明被自己缠住,待收回之时却发现宝剑已然刺到自己面前,他哪里还不知道是周青,这时再运气凝冰已然晚了。

    周青见自己即将得手,有些不敢相信。果然电光火石之间,张恒手中捏出一张黄纸,那黄纸遇风即燃,眨眼间,张恒身体便像多了一层壳子。周青心道不好,忙往回退,只是他退的快,张恒出手更快,一掌便往周青胸前拍去,周青挥剑一挡,那掌中途一变拍在了周青左肩上。

    周青肩上受了张恒含恨一掌,肩胛骨又碎了,也顾不上疼,忙往陷阱方向跑。

    张恒看周青又跑,刚想提气前追,忽觉手掌处发麻,低头一看,手掌上竟被扎了无数针眼,正往外冒黑血。张恒冷笑一声,左手在右手上点了几下,便封了手掌气血运行。接着提气再追周青,张恒自那个世界而来,讲的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上一次没杀死他,这次便伤了自己,若这次再杀不了他,下次不知又要如何算计自己。只有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

    这次给周青缓的时间较长,足足让周青掠了四五百步,距那处陷阱已不过五六百步。

    奔跑中,周青听到身后又有破空生响,忙凝聚剑意往身后斜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又被击到地上。那张恒刚吃了神识受损的亏,又操纵了一件锥子刺向周青,他暗道自己气糊涂了,却不知这是掺在饭食中的剧毒发作了,那剧毒是楚怀信精心调制,最能扰乱心神。若是普通毒药,又怎会让张恒毫无察觉,只有这扰乱心神的毒药才最不易分辨。

    张恒不疑有它,当下聚齐全身真气凝出一道井口粗细的水柱,击向周青。

    周青奔跑之时不停回头,待看到那水柱袭来,忙转过身,凝神静气,运剑左斩右削。

    张恒想故技重施,凝水成冰。水珠甫一结冰,周青剑芒更胜,削斩之时再急荡宝剑,那水柱终于四散开来。

    周青不知张恒还有什么手段,不敢贸然动手,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较好,于是转身继续狂奔。

    张恒见自己得意杀招被破,也自纳闷,这周青半年不见,怎会厉害了这许多。

    见周青再次跑掉,张恒有些心疼的一挥手,手里又多出一道黄符纸,口里念念有声,对着周青一指,那符纸旋即化成飞灰,只见一道碗粗闪电自周青上空当头劈来。周青猛地长剑自上空一扫,头顶尺许空间瞬间变为真空,那闪电竟真被阻了一瞬,没能劈到周青头顶,只斜劈在后背,后背衣服瞬间化为飞灰,大块皮肉也通红一片,似乎已被电熟。

    周青一口鲜血喷出,也不管伤势,拼命往前跑。

    张恒见自己用了最珍贵的雷符都未能杀死周青,又气又心疼。怒极之下,吼了一声,只见他满脸涨红,双眼充血,这是食物中的剧毒彻底发作了。只一瞬间就如同疯子,脑中只想把周青杀了,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和周青有什么仇了。

    周青跑,他便提气追,只是他越提气,剧毒发作的越快。待追到周青,他只管右手含恨一掌,却忘了右手经脉已被封死。周青回头时见他一掌袭来却无真气,忙转身一剑直削张恒手腕。张恒手腕上没有真气护体,怎挡得住周青一剑,刷一下,那手掌齐腕落下。张恒好像忘了疼,也不管手腕伤势,左手又一掌击向周青,这一掌却布满真气,周青不敢硬接,急忙后退,同时挥剑削他手掌。张恒此时已彻底陷入疯狂,手掌一震震开周青宝剑,不过也被周青削去一指。

    周青宝剑被张恒含恨震开,虎口再次鲜血淋漓,咬牙攥剑临时变了方向,也不躲那一掌,手中宝剑直取张恒心脏,这是要以命换命。宝剑触及张恒身体,只刺进半寸便无法深入,接着便被张恒掌上真气击中右肩。周青也不知为何刺不进去,知道换命不成,索性借着张恒掌力,往后退了几步,险险避开随之而来的肉掌。

    原来张恒陷入疯狂之后,自行将真气布满全身,周青宝剑因而仅仅刺入半寸。幸好还是刺进了半寸,宝剑之上自然也是浸过剧毒的。

    此时离陷阱不过几十步,周青强提真气,继续跑,那张恒被长剑刺中,眼中竟清醒了一下,稍微呆了片刻,便被周青跑出了这几十步。

    跑到陷阱后面,周青便假装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那张恒清醒了片刻仿佛意识到什么,正站在那一动不动。

    周青心道不会是那食物中的毒效过去了吧,忙喊到:“狗贼,你不瞧瞧你那手腕吗?等爷爷再将你另一只手削掉,让你以后用脚吃饭。哈哈……哈哈。”

    张恒本来已有些清醒,听他一激,往右手一看,一下又怒火中烧,再次疯狂,提气往周青身旁掠去。

    他一飞十几步,刚好借力的一脚落在陷阱上,周青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那张恒一只脚落下,将陷阱踩得有些下陷,若在平时他自然有所察觉,只是此时他已陷入疯狂,再者山中落叶颇多,他一路掠来,也经常深一脚浅一脚。

    待他第二只脚也站到陷阱上,那坑盖砰一声便落了下去。

    张恒半个身子落入坑里,忙提气往上飞,只是那宝剑上所淬之毒,发作甚快,真气竟有些不受控制,一下只往上飞了尺余,正欲再次提气,便觉眼前寒光一闪,周青宝剑已至。张恒忙往下降,脚往坑壁上一借力,又往上飞,周青守株待兔,又是一剑,张恒只能再往下降。

    张恒提不上气,周青也已受伤,两人僵持几息,宝剑所淬之毒彻底发作,张恒再想提气上飞已不可能,只能手脚并用扒在坑沿上借力。

    周青岂能让他如愿,见他单手扒在坑沿上,便一剑劈出。张恒仅剩的手掌也被劈掉,嘴里大喊一声,身体直直落了下去。

    周青此时才真正缓了口气,手持宝剑,立在坑前,死死盯着张恒,哈哈大笑。

    那张恒落到坑底,自然又被坑底密密麻麻的毒钉钉中,两只脚动都不能动。此时他体内真气全无,脑中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对着周青吼道:“小子,好算计!”

    “你这狗贼无缘无故袭我父子,杀我父亲,我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区区算计又算得了什么!”周青怒道。

    张恒临死倒也洒脱,笑道:“弱肉强食便是世间法则,你空有宝贝却无能守护,自然换我来拿。”

    “什么狗屁法则,那是你们的法则,为何要强加在我们头上?”周青喝道。

    张恒疯狂大笑道:“是啊,狗屁法则,我也被强加,又怎知为何会被强加!”

    张恒笑完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说出了“薛家”两字便一口气提不上来,头一偏,死了。

    周青挥出剑气先将他两条手臂斩落,见他毫无反应,确定是死了,便走回山坡将包里特制的铁底靴子换上,才跳到坑底。

    周青挥剑将张恒人头斩下扔到坑外,在他怀里找到玉佩。望着玉佩,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谁能想到自己父子会因为这么块毫不相干的玉佩惹来杀身之祸。接着又在张恒腰间发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周青奇怪他那铁链、短剑是从哪变出来的,莫非是这个皮囊?

    周青不敢确认,却知道既然这张恒随身只带这两件东西,显然都是宝贝,便将两物贴身揣入怀中,接着爬出陷阱,挖土填坑,填满之后又在旁边撒上落叶遮掩痕迹。

    周青先将人头用准备好的石灰硝了,再用麻布层层包裹,打了个包袱,原来那大包袱则远远扔了。

    待一切妥当,周青便往张恒住处走去,这人神秘莫测,定要探个究竟。

    路上又顺道把那把短剑捡了,捡起后细看,这把短剑竟比自己手中宝剑还要好上许多,只是周青惯用四尺长剑,三尺的短剑用起来不太顺手,不过也比普通长剑好上很多,只需配柄剑鞘即可。

    周青走到张恒住处,左右打量无人,便悄悄推门进去。房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外竟再无他物。周青心想这张恒神神秘秘,怎会如此简朴。当下便将被子单手拿起抖了抖,又将枕头翻来覆去看了个遍,随后又往床底看了看,确实再无他物。

    周青只得作罢,把枕头被子放好,轻轻关了门,看看日头,离中午送饭还早,再看看自己一身血迹,索性将包袱放下,穿着衣服跳进水潭。

    刚进水潭,便觉一股凉意袭来,那玉佩传来的气流,竟强了几分,周青再试着引导气流运转,气流仍是四下乱转,不受控制。

    周青再不管它,在水潭里跑了两刻钟,将脸上易容也清洗干净。只泡这一会,便觉身上伤势都轻了许多,看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小小的水潭也颇为神奇。

    待身上血渍清洗干净,周青便跳出水潭,拿上包袱直奔宣州城。他急着去颜府,怕时间久了,颜素衣再出变故,林通便等以后再来拜谢。

    一路狂奔到宣州,买了件白色汗衫穿做内衣,淡青色凉衫套在外面,于车马铺租了辆驴车,直奔江宁府。驴车连夜赶路,次日一早便至颜府。

    颜府门房认得周青,最近颜府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周家父子遭了毒手,今日乍见周青,竟吓了一跳。待看清影子,才确定是个活人,忙引着进府。

第十八章 颜素衣芳心吐悦 柳飘飖霜容含笑

    到了府中,先看到颜珵玉。颜珵玉也是一愣,颜素衣回到家中便闭门不出,并未告诉任何人周青的信息,因此颜家人至今仍在四处打探周青父子下落。

    颜珵玉愣了片刻,忙上前握住周青双手,抖动着说道:“慎之,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青甚为感动,自从自己父子出事,颜家没少费心,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拜见了世叔及夫人再说不迟。”

    颜珵玉忙引着周青往后院走,周青路上问道:“素衣如何了?”

    “唉……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我也只见了一面。”颜珵玉叹气道。

    周青不再多问,跟着颜珵玉到了后院书房,颜逾明正坐在书房里看书,看到周青忙站起身,说道:“是青儿吗?”

    周青忙上前作揖到底,回到:“小侄周青拜见世叔,好教世叔知道,家父故去了。”

    颜逾明身子一抖,虽早已料到,猛一听到,还是难以接受,缓了一会才说道:“景文兄乐善好施,仗义疏财,竟落得如此下场,唉……想必你背后之物便是仇人头颅了?”

    颜逾明心知周青性格,不报父仇绝不会登颜家门的,看他背后鼓鼓囊囊,便猜测是仇人头颅。

    周青回到:“正是那贼人首级。”

    颜逾明又自长叹一声,说道:“景文兄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转过身又对颜珵玉道:“快去把你母亲和妹妹叫来。”

    颜珵玉马上飞奔出去,不大会功夫颜夫人先到,颜素衣随后也飞奔而来,颜珵玉倒落在了最后。

    周青自然又与颜夫人见礼一番,那边颜素衣看到周青,又是两行清泪。这段时间她一直想着该如何去给周青收尸,不料今日竟见情郎平安回来,怎能不喜,怎能不泣?

    颜素衣呆了一下,便不顾什么礼仪,直扑到周青怀里。周青被她一扑,肩膀及后背上的伤被拉扯,疼的咬牙切齿。

    颜素衣忙后撤一步,说道:“呀!慎之哥哥受伤了?都怪素衣鲁莽,仇人本领高超,慎之哥哥又怎会无伤!”

    周青笑道:“无妨,些许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颜素衣忙拉过板凳招呼周青坐下,再轻轻扯开周青衣服观看,只见周青肩膀上一块乌黑掌印,右背之上从肩到腰一条一寸多宽通红的伤痕。

    颜素衣心疼的又掉眼泪,颜逾明忙道:“青儿不急叙话,疗伤要紧。”

    说完便走到周青跟前,右手三指搭在周青左腕上,号了盏茶功夫,又号右手,再让周青褪去上衣。周青见颜夫人在此,面露尴尬,颜夫人示意无妨。

    周青便褪去凉衫、汗衫,只穿裤子。

    颜逾明用手指轻轻按压在两处伤痕,片刻后说道:“左肩之上瘀血用药外敷,后背之上肉已坏死,需剜除敷药。素衣,你领青儿前去疗伤吧。”

    颜素衣忙领着周青前往二院客房,路上又安排秀儿准备一应药物器械。

    下人门先将床上被褥换了,又铺上白布,打来热水。

    颜素衣让周青将刚穿好的上衣再次褪去趴在床上,自己则从下人准备好的物品中取出一把薄若蝉翼的小刀,点了烛火先烧一会,待冷却了便对周青说道:“慎之哥哥,咬住被子,我要动手了。”

    周青笑道:“无妨,只管动手。”

    颜素衣稳住手轻轻划开周青后背死肉,刀刃入肉,周青只握了握拳头,心道不过如此,照心痛还差的远。

    周青虽不以为然,颜素衣却不敢大意,动作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快了怕触及要害,慢了怕周青受苦。好大功夫才将死肉削除,再敷上金疮药包扎起来。收拾完右背伤,又给周青左肩也敷了药。

    一切妥当,颜素衣便安排人收拾房间,又让人端来阿胶红枣粥喂周青喝了。

    喂完粥,颜素衣便嘻嘻笑道:“慎之哥哥这伤需好生休养,正好让素衣尽尽地主之谊。”

    “反正事情已了,为父亲守孝也不急于一时,便养上一段时日,再去延安府。只是需派人通知一下镖行,还要去杭州通知两个人前来,另外那狗贼首级也要做些处理,怕放久了腐烂。另外,我再修书一封,找分行之人带给茶山寨林通。”周青想了想说道。

    “等下便安排人通知镖行,江世伯还在四下找寻慎之哥哥,也一并安排人通知,那贼人首级交给哥哥泡上药水即可。只是不知到杭州通知哪两人?”

    “杭州那两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位叫做楚怀信,在杭州开有药铺,到了打听无情药铺即可;另一位叫做柳飘飖,住在慈明庵里,找到楚怀信便可找到柳姑娘。”周青回道。

    “这柳飘飖好俊的名字,想必是位绝色的美人儿吧?”颜素衣笑道。

    周青心道光听名字就能知道长的美不美吗?嘴上说道:“柳姑娘确实容貌秀丽。”

    颜素衣知道周青含糊其辞,也不深问,冲外面喊了声秀儿。

    那秀儿就在门外,听到娘子叫自己,忙往屋里走。抬头看到周青正光着膀子,面上一红,低头说道:“见过周公子。”

    周青刚敷完药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忙扯过凉衫披上。

    颜素衣将周青之事说与秀儿,那秀儿听完又低着头跑出。

    周青听颜素衣将自己要求之事俱已安排清楚,便彻底放宽心,笑道:“素衣,你把我包成这样,不知让我如何休息?”

    颜素衣闻言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周青左肩包了药,右背也包了药,真是平躺不行,侧卧也难,便是趴着,那左肩上的药也要流失。

    颜素衣笑着说道:“慎之哥哥手段惊人,不如坐着睡吧。”

    “想必素衣你深通此道,不如你来教我,哈哈。”周青心事尽了,心情自然大好,他本就洒脱豪爽,言语之间便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这等绝学岂能轻易传人?若想修此绝技,嘿嘿,先叫两声师父听听。”颜素衣自然也是心情大好,玩笑道。

    两人又玩笑几句,颜素衣便正经说道:“这确实有些难办,不能真坐着睡吧?”

    “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我正好借此机会研习下你颜家心法。只是我报仇之时担心自己无法生还便将心法烧了,只能找世叔再抄一份。”周青道。

    “我这里便有,等下拿与慎之哥哥。”

    “素衣也与我一起研习,若真能悟通,你转眼之间便能成为绝世高手,咱们一起行侠仗义,岂不美哉!”周青笑道。

    颜素衣一听,心道是啊,若能与他携手天涯,不正好成就一段佳话,当下便往外跑,周青喊到:“不急不急。”

    颜素衣却不听,直往后院跑去,不一会便抱着心法册返回。

    周青接过心法,平心静气,一句一句读起来,颜素衣也学周青端坐,细细倾听。

    心法不长,周青读了半个时辰便将真气运行那一部分读完,至于后面的驱物御物便没再读。

    周青读的不顺,颜素衣听的更是糊涂。两人只能一句一句琢磨,一句不通便逐字研究。直到午饭时间,下人来唤,两人才不过弄懂几句话而已。然而这几句话单独拎出来算是懂了,放进全文里仍是不通。

    周青也不气馁,看颜素衣端坐那里摇头晃脑,仿佛书院学童一般,甚是可爱,便笑道:“乖徒儿,先到这吧,咱们该吃饭了。”

    “好啊,刚刚还要拜人家为师,转眼间便自己成了师父,慎之哥哥忒赖皮。”颜素衣轻拍周青道。

    “是你一直要收徒,我可没要拜师,你这师父不中用,嘿嘿,只能换我来当了。”周青笑道。

    “人家才不要当徒弟,当师弟还差不多。”

    “那请吧,颜师弟。”周青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素衣也不谦让,仰首挺胸扭头便走,走两步又回头咯咯笑道:“怎么样?周师兄,师弟还有些气势?”

    周青笑道:“气势非凡!”

    还有什么能比看到心上人儿开心更好的呢?颜素衣心里藏着小幸福,甜甜的笑着。

    时间飞逝,转眼周青已在颜家修养了七八日。颜家心法中的一半语句也都理清含义,只是仍不能组合通顺。这一日,听门房来报说门外有两人拜访,正是楚怀信和柳飘飖。

    周颜二人忙迎出门外,只见楚怀信一身淡水墨色窄袖凉衫,头系逍遥巾,手持花鸟纹折扇,仪容俊美,风姿自然,淡立门前,仿若林中之仙,又如陌上之人。

    再看那柳飘飖,上身穿素白色交领轻纱短衣,下身穿草绿色百褶丝纺留仙裙。偏挽随云髻,淡扫远山眉。静如天河夜色,笑若桃林春风。

    周青心道这柳姑娘闹得哪番,竟如此打扮,又想她并未出家,原也该如此打扮,忙上前对柳飘飖深揖到底,说道:“柳姑娘对在下先有救命之恩,后有借剑之义,大恩大德,在下无以言表。”

    柳飘飖连忙跳开,笑道:“咱们江湖儿女,你怎生这许多礼节。”笑罢,不经意的扫了颜素衣一眼。

    周青不管他受不受礼,只管施完才转身对楚怀信拱拱手道:“贤弟别来无恙?”

    楚怀信回道:“看到大哥身体无恙,小弟心里便踏实了。”

    周青听他说完,哈哈笑了两声,走上前抱住楚怀信拍了两下。

    待与楚怀信拥抱过后,周青忙向几人引见,说道:“柳姑娘,贤弟,这位便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颜素衣。”颜素衣早知道两人是谁,周青也不用介绍。

    颜素衣听周青亲口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心里十分甜蜜,笑着向两人行礼。

    楚怀信见颜素衣向自己行礼,忙回礼道:“小弟怀信见过嫂子,嫂子果如传言一般出尘脱俗,倾国倾城。”

    “叔叔谬赞了。”颜素衣红着脸说道,这便是以周青妻子的身份说话了,说完自己也羞红了脸。她本应称楚怀信为楚公子或者楚兄弟,叔叔要过了门才能称呼。

    “见过柳姑娘,柳姑娘人如其名,真好似洛水神女一般,正应了曹子建的那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颜素衣又对柳飘飖见礼道。

    “颜二娘子名字也不一般呐,蝉鬓尚随云势动,素衣犹带月光来。”柳飘飖还了一礼说道。

    周青见众人见礼完毕,说道:“两位,咱们客堂叙话。”说罢便拉住楚怀信往里走,颜素衣也挽住柳飘飖跟上。

第十九章 飘飖执意送宝剑 怀信连夜逛秦淮

    楚怀信、柳飘飖二人自然要先到后院拜见颜逾明及颜夫人,众人又一番客套不提。颜逾明作为长辈,自不会参与小辈的事情,示意他们自便。

    周颜二人才又领着他们到了二院客堂,颜珵玉好热闹,也跟了进来,众人宾主落座,颜素衣动手给各人泡了茶。

    周青等颜素衣倒好茶,才说道:“两位一路辛苦,在下有伤在身,不得已才请二位前来。一是怕二位久不知我消息,心生担忧;二是要将那宝剑和玉佩亲手交给柳姑娘。”说罢,便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柳飘飖。

    柳飘飖接过玉佩先仔细端详一番,又贴在眉心细细感受,好一会才说道:“此物对我甚是有用,多谢周公子了。”

    这会的功夫颜素衣已跑去取来宝剑、宝甲,周青将宝剑双手还给柳飘飖,说道:“若无柳姑娘的宝剑,在下只怕已死在狗贼手里,要谢也是在下谢姑娘。”

    柳飘飖却不接剑,说道:“我得了你的宝贝,这把剑便送与你吧。”

    周青忙道:“万万使不得,我已报了大仇,岂敢再贪图宝剑,姑娘快快收下吧。”

    “你这人恁地啰嗦,说送你便送你了,我不使剑,要剑何用。”柳飘飖冷冷说道。

    周青习惯了她语气冰冷,也不管她,说道:“这宝剑系令堂遗物,柳姑娘即使不用也应好好保存,以免辜负了令堂一番心意。”

    “那你又怎知我娘是怎么一番心意?”柳飘飖语气依旧冷若冰霜。

    周青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思考,你娘什么心意,我怎能知道。再说,你娘什么心意,跟还你剑挨着吗?当下只能继续温言说道:“柳姑娘宝剑在旁,才好时时缅怀令堂。”

    “睹物思人,更添伤心。”柳飘飖似乎心意已决。

    周青心想还个剑这么难,正欲再拟措辞,便听颜素衣说道:“慎之哥哥,既然柳姑娘一番情意,你便收下吧。”她故意将一番心意说成一番情意,便是想试探下二人。说完便仔细观察二人神色,只见周青双眉微皱,看了看自己,显然是不理解自己为何这么说。再看那柳飘飖依然是面无表情,颜素衣心道莫非是自己多想了。

    周青说道:“素衣有所不知,柳姑娘母亲一生坎坷,母女俩一直相依为命,这把宝剑系柳姑娘母亲生前随身之物,我怎敢据为己有。”

    颜素衣吐了吐舌头,以示知错。

    柳飘飖听完,冷冰冰的说道:“咱们母女俩也没你周大侠说的那般凄凉,这剑你爱要便要,不爱要便随手扔了,我玆当拿它换了玉佩。”

    周青看她这就动了真怒,心道真是自己太过迂腐?忙站起身作揖道:“既如此,在下只能再次谢过柳姑娘了。”

    “这才像个男儿嘛,总扭扭捏捏的惹人厌烦。”柳飘飖白了周青一眼说道。

    周青心道我中原男儿礼行天下,但凡读书识字的哪个不如我一般,怎么到你这就成扭扭捏捏了,坐下又对楚怀信说道:“贤弟,既然愚兄报了大仇,自不会再让贤弟隐姓埋名,若那巫沙寨再寻来,自有愚兄顶着。”

    “唉......!还是莫要牵连大哥为好,此事也不能全怪巫沙寨,是小弟算计在先。那棘薇虽对我下蛊,却也是真心实意。小弟虽不愿困在巫沙寨,却也不愿伤害她们。”楚怀信叹气说道。

    周青本来对楚怀信做法难以苟同,只是碍于楚怀信对自己确实肝胆相照,不管对错自己总要袒护于他。听他说完,才松了口气,说道:“你既然不愿困在巫沙寨,何不请棘薇姑娘出寨?”

    “那棘薇每日缠着我,还不如隐姓埋名的好。”楚怀信死不松口。

    周青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这事愚兄便不管了。若真有一日,贤弟被那巫沙寨掳走,愚兄自然打上门去,到时伤了棘薇姑娘,贤弟可莫怨我。”周青笑道。

    周青又把宝甲还给楚怀信,接着说道:“当日愚兄曾对贤弟说过,等愚兄报得大仇,便与贤弟义结金兰。不如今日咱们便歃血为盟,正好请几位做个见证,贤弟意下如何?”

    楚怀信忙道:“小弟正有此意。”

    当下颜珵玉吩咐下人准备好公鸡黄纸,名贴笔墨。

    一番拜天祭地,磕头歃血,二人便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便要同进共退、荣辱与共。

    二人结义完,正到了午饭时间,颜珵玉早命人准备好了饭菜,一番吃喝热闹不必多说。

    到了晚上,颜珵玉偷偷摸摸潜到周青房间,此时颜素衣正陪着柳飘飖在后院聊天。

    周青见他鬼鬼祟祟,忙道:“洵美,自己家中,何至如此?”

    颜珵玉压低声音说道:“慎之,我已与楚兄约好,正要通知你,今晚,带你们去处好地方?”

    周青奇道:“是什么好地方?”

    颜珵玉也不道破,只说去了便知。

    三人同出颜府大门,一路说说笑笑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一处繁华之地。

    那是一处水域,两岸楼台高阁,鳞次栉比;水中画舫凌波,灯影璀璨,街上商贾云集,行人如织。正是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的秦淮河。

    颜珵玉笑道:“楚兄,慎之,二位来到江宁府,若不到这秦淮河一游岂不可惜,兄弟自当尽尽地主之谊。”

    楚怀信也笑道:“谢过洵美兄了,小弟仰慕此地久矣。”

    周青虽未来过,却也知这秦淮河的大名,听楚怀信说完,心里不免好笑,你天天念叨女人难缠,怎会仰慕这烟花之所?嘴上却道:“我重孝在身,岂能来此风流之地?”

    “慎之莫急,我岂会不考虑此事,咱们来此,一不饮酒、二不寻欢,只是听说今日东京来了位依依姑娘,要在这乌衣巷里表演一番,咱们只远远看两眼即可。”楚怀信笑道。

    周青听罢便说:“两位自去无妨,我便在这等着。”

    楚怀信忙说道:“大哥,咱们只远远看上两眼,兹当路过,也不算违制。”

    周青正了脸色说道:“贤弟,家父初丧,愚兄与友人聚众便已算违制,只不过先父并非自然离世,而是被贼人杀害,愚兄初报大仇,这几日已有些张狂。待贤弟返回杭州,愚兄便要到周家祖坟结庵守孝,待守满三年,再与贤弟把酒言欢。”

    楚怀信、颜珵玉皆知他性情,也不再勉强,两人携手同去,只余周青留在原处。

    周青又远离秦淮河走了几十步,阴影里找了个石凳坐下养神。

    坐定没多会,便听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之便一股香风袭来。周青忙睁开眼,只见几步外正蹦蹦跳跳过来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着淡绿色齐胸轻纱长裙,外面套了件粉色对襟薄纱褙子,柳腰黛眉,飞鬓随云;芙蓉作面,秋水为神;明眸回盼,巧笑倾城。

    女子后面快步跟着位五十来岁的婆子,边跟边说道:“小娘子,差不离也到时间了,不能再逛,得快些过去。”

    女子说道:“慌什么,还有半个时辰呢,这儿虽不如东京繁华,却也别有风味,怎么也得再逛一会。”

    婆子急道:“一河水,几条船,有什么稀罕的?咱们刚来,再走丢了,岂不误了事情。”

    女子不以为然,笑道:“看哪儿人多往哪儿走,准丢不了。”

    女子边走边回头与那婆子说话,走时还一蹦一跳,竟没看到周青,眼瞅着便要撞到周青,后边婆子忙喊道:“当心呐。”

    周青早注意到她,以为自己这么大个活人坐在这,她定然不会看不见,不曾想她竟直直撞向自己,忙坐姿不变,运气生生往后移了一步。

    女子没撞到周青,却绊在了石凳上,叫了一声便抱腿哭了起来。

    婆子忙过来扶住她,嘴里说道:“哎呀,快看看哪儿撞着了。”

    那女子早把裙子拉了起来,正好是膝盖上擦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渗出。

    婆子急道:“你看看,你看看,不让你逛你偏逛。这下好了,舞也跳不成了。呔,那汉子,都怪你,哪里不好坐偏偏坐在这里,害得我家小娘子受伤,你拿什么赔?”

    周青听那婆子叫自己汉子,时下汉子有蔑视的意思,心里有气,却又不想与这一老一小两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便说道:“在下思索事情并未注意到这位小娘子,既然伤了小娘子,不如前去开两副药罢了。”

    “嘿嘿,说得简单,你知道我家小娘子是什么人物吗?岂是两副药就能罢休?”婆子冷笑道。

    周青虽不欲多事,却也不怕事,心说自己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碰也没碰到这位小娘子,如何赖的上自己。之前已摆明了态度,这二人不识好歹,便怪不得自己,当下说道:“你待怎地?”

    婆子刚想说话,便被那女子拉住。女子刚刚只顾着腿疼,没工夫管这婆子,这会腿没那么疼了,便对周青说道:“是奴奴没注意到公子,不怪公子的。梁婆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还望公子海涵,奴奴给公子赔罪了。”

    声音似水如烟,酥软悦耳。

    “前面就有药铺,我来时还开着,不如随我到那里医治一番吧。”周青看她还算明事理,便就坡下驴说道。

    “不敢劳公子大驾,不过一点皮外伤,奴奴自己包扎即可。”

    周青看她不过擦破了点皮,也不以为意,笑道:“既如此,娘子回去清洗包扎,明日到西大街回春堂讨瓶凝肤膏抹上,三五天便可痊愈,不会留疤,到了报我的名字,不会收钱的,在下姓周名青。”

    “如此多谢周公子了。”说罢又冲周青福了一福,便靠着婆子走了。

    周青索性又往远处走了几十步,靠着树闭目养神,等了一个多时辰,颜珵玉、楚怀信二人才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楚怀信见了周青,笑道:“大哥没看到那依依姑娘,当真是可惜。嘿嘿,笑容倾城倾国,声音如梦如幻,听得小弟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周青听了,甚感好笑,有意逗他道:“贤弟英俊潇洒,依依姑娘貌美如花,当真是天造地设。不如这便去为她赎出身来,贤弟药铺也好有个掌柜的。放心,些许钱财,愚兄还不放在心上。”

    楚怀信一听,干笑道:“不劳大哥操心,不劳大哥操心。”

    几人说笑几句,便返回颜府。

第二十章 归乡路上遇山谷 赴任途中赠宝玉

    次日早饭过后,柳飘飖便要告辞,楚怀信本想多呆几日,但昨日听周青讲说要到周家祖坟守孝,他也不便多呆,索性和柳飘飖一起告辞。

    周青挽留两句,两人去意已定,周青只得作罢,对柳飘飖抱拳说道:“柳姑娘,我即将动身前往延安府为先父守孝,若期间有事需我帮忙,可前去延安府牛山县周家村寻我。但有所托,周青必不敢辞。”

    “我回去准备一番便要前往木叶山,寻去往那里的通道,到时若遇到麻烦,自然要找你帮忙。”柳飘飖也不客气。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周青说道。

    “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扭扭捏捏让人厌烦,有话便说。”

    “令堂千辛万苦才逃出来,柳姑娘何必再冒险前去?像咱们这样的,到了那里不过任人欺凌,哪有此地安乐?”周青说道。

    “我自有打算!嘿嘿,狗皇帝荒@淫无道,搞什么花石纲,弄的民声载道。北胡皇帝也是一般德性,肃慎人蠢蠢欲动,西胡那边也不安稳。众生痴愚,世人皆苦,哪有安乐之地?”柳飘飖满脸讥讽的说道。

    周青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好再劝,便说道:“既如此,在下祝柳姑娘此行顺利。”

    “告辞!”柳飘飖也不啰嗦,转身就走。楚怀信又上前抱了抱周青,转身也跟着走了。

    这边送走两人,颜素衣便对周青道:“慎之哥哥,你那剑鞘已经做好了。”

    “我说随便买个即可,你非要自己做,快快取来看看。”周青笑道。

    “在我房里。”说罢拉着周青便走。

    周青笑道:“当心夫人知道,打断我的腿。”

    到了颜素衣闺房,只见布置简单清爽,淡雅素丽,屋里始终飘着一股淡淡清香,清新宜人。

    颜素衣拉着周青坐在妆台前的凳子上,笑道:“慎之哥哥,我冬天里采了许多梅花做成香囊,这房里便终年都有这种花香。以后咱们房间里也放上这香囊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周青笑道。

    颜素衣这才取出剑鞘,那把宝剑也在其中。剑鞘用黑檀木制成,打磨的光滑透亮,鞘口鞘尾均用金丝缠绕。鞘身一面刻并蒂莲,另一面则刻了一排娟秀端庄的正楷: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慎之哥哥不如给这把宝剑取个名吧?”颜素衣说道。

    “我一个粗人,耍剑还成,取名还是要素衣你来。”周青笑道。

    颜素衣沉吟片刻,笑道:“有了,李太白说相思杳如梦,不如这剑就叫相思如梦吧。”

    “相思如梦剑?脂粉气太浓!”周青笑道:“与人比斗之时,我便要这么报上名号:‘在下信州周慎之,手中宝剑乃是相思如梦剑。’,哈哈,你猜别人要怎么想?”

    “哼,慎之哥哥就会取笑人家,却不知人家真是相思杳如梦。”说着竟泫然欲泣。

    “好……好,便依素衣,以后我就是相思如梦周慎之了。”周青忙说道。

    颜素衣闻言又笑道:“手持相思如梦,才配得上你的情意剑嘛。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期间周青又到江宁分行安排人回信州时双倍赔赏刘掌柜损失。其余时间仍是与颜素衣参悟心法,那情意剑口诀心得也已整理好交给了颜珵玉。林通也回了信,说寨中因二当家不知所踪,很多事情需重新布局,因而事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约好等周青守制期满,再把酒言欢。周青无以为报,便将情意剑心法口诀也安排镖行送与林通一份。

    眼看着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周青便向颜逾明告辞,颜逾明知他心意,也不挽留。颜素衣也要跟着前往,周青不好多说,颜素衣之前已与他商议过,只看颜逾明的态度如何。颜逾明自然知道自家闺女的性子,便是当下不准,过后也要偷跑,倒不如大大方方答应下来。

    于是二人驾车当天离开,颜素衣所携物品甚多,两人也不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十余天才来到东京。在东京镖行分行稍做休整,周青便前往山谷老人住处。当曰与山谷先生有缘,蒙其赠字一幅,于情于理都应该探望一番。

    二人来到山谷老人住所,发现那处小院已换了主人,周情忙上前打听,问道:“敢问此间原主人山谷先生到何处去了?”

    那主人书生打扮,听到是打听山谷老人的,忙回道:“走了两曰了!伴行二人贬往宜州,宜州偏远荒凉,山谷先生怕是有去无回。唉……!我朝风流难复,宗师再少一人。”

    “山谷先生走时身体如何?”周青又问。

    “已入膏肓!”

    周青谢过那人,领着颜素衣返回分行,也不多停,赶车继续上路。次曰傍晚,已离西京不过三十多里,两人欲赶至西京再作歇息。正赶路间,周青看到路旁一所破房中坐着三人。周青目力惊人,仔细看去,有一人咳嗽不停,不正是山谷老人吗?

    周青忙停住马车,与颜素衣一同往破房走去。

    离着尚有十几步,便听里面喝到:“何人,何事?”

    周青忙停住脚步,抱拳道:“在下信州周青,草字慎之,里面可是山谷先生?”

    只听里面咳嗽了两声,才传来虚弱的声音:“原来是慎之小友,快快请进。”

    周青这才拉着颜素衣往里走,进了屋来,便见墙角处点了一堆火,火上架着药罐,正在熬药。

    对门靠墙坐着三人,两人官差打扮,水火棍搁在身边。另一人瘦骨嶙峋,却衣衫整洁;头发花白,却一丝不乱,正咳嗽不停,正是山谷老人。

    周青忙上前行礼,说道:“晚辈见过山谷先生,见过两位差爷。”

    那两位官差只点头示意,并未答话。

    “咳咳,让慎之见笑了,也没个地方招待你。”山谷老人忍着咳嗽说道。

    周青闻言忙席地而坐,说道:“先生,宜州偏远,辞官便是!”

    “嘿嘿,赵相公岂能如我愿!唉……!陈年旧怨,不提也罢。慎之,何处来,何处去?”山谷老人强忍咳嗽,喘气说道。他口中的赵相公正是当朝中书侍郎,副宰相,赵相公有一儿媳现正名满天下,正是那易安居士。

    周青回道:“家父故去了,晚辈正要前往祖坟守孝。”

    山谷老人听罢,只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周青便问道:“先生不往南走,怎么来了西京?”

    “我欲先往西京寻弟子杨叔明,有事情托付他。”

    “不知晚辈能否帮上什么?”

    “十年老去少年心,知事如梦无所求。”一句话说得无比悲凉。

    周青见他心情寂寥,也不知该如何宽解他,只能指着颜素衣说道:“这位是颜二娘素衣,粗通医术,不如让她为先生诊治一番。”

    “慎之心意,老朽心领了。老朽自家知自家事,不必再诊了。”哀莫大于心死,山谷老人为人正直,不屑攀附,一生官运坎坷,又因早年与赵相公不和,如今便被定了个谤国罪,因而心如死灰。

    周青知道像山谷先生这种文坛大家、一代宗师,定然不是自己能说服的,索性也不多说,只对颜素衣耳语几句。颜素衣便取下身上包袱,从中取出五十两白银并十两黄金交与周青。

    周青又转交给山谷老人,山谷老人笑了笑也不推辞,说道:“一年前便得慎之赠银,不曾想今日再得慎之救济。”

    “先生乃当世大家,一代宗师,晚辈恨不能日夜常伴,先生莫嫌晚辈粗鄙才好!”

    “东坡已去,我只能于无佛处称尊!哈哈。”山谷老人笑着又咳了两声。

    聊了一会,药也熬好了,其中一个官差过去盛了一碗,端来服侍山谷老人喝了。

    周青看山谷老人喝了药,便说道:“先生,此处离宜州山高路远,门口的驴车过于简陋,晚辈离延安府已然不远,便把马车换于先生,那马车系二娘平时使用,还算舒适,也好稍减先生苦楚。”

    “不可,岂能苦了小娘子?”

    周青忙道:“我二人本就不急赶路,一路慢行,正好游山玩水。”

    颜素衣接道:“正是,只盼先生莫要嫌弃,奴家巴不得马车换驴车,也好再慢些,好与慎之哥哥携手同游。”

    “你这小娘子人如其名,老朽曾为《小山词》作序,其中《望仙楼》里有一佳句,‘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小娘子不仅当得起这国色天香,难得还如此伶俐。哈哈,收了你的好处,老朽也没什么好还的,便送你一幅字吧!笔墨纸砚取来!”

    那边两官差听了,忙从驴车上取来笔墨纸砚。一个官差用袖子在山谷老人前面抹出了一块干净地,另一个则铺平纸张,颜素衣素手研墨。

    山谷老人也不多说,挥毫就写,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正是秦少游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落款写:“崇宁三年八月九日,偶遇周郎、颜二娘,慕其年少多情,特书少游词以赠。”

    题名山谷,又盖了印章。

    写完又自长叹一声:“少游比我还年少几岁,竟已故去数年。遥想当年,与东坡少游饮酒作对,何其快哉!”

    周青心生向往,那该是何等风采!

    颜素衣如获至宝,等到墨干,便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那两个官差看山谷老人写完了字,便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请先生也赐我等一幅吧,也好传于子孙。”

    “你二人一路悉心照料,理当奉送!趁着这会,一并写了。”山谷老人刚服了药,这会没怎么咳,爽快答应下来。

    那二人忙又铺开纸张,山谷老人略微思索便先写了一张‘仁义为本’,下一张便是‘忠义传家’。俱都题了名,盖了印章。

    那二人自是喜不自胜,风干了墨,小心收入怀中。

    周青颜素衣也不急于赶路,将马车赶到门口,喂了些草料,便陪着山谷老人闲聊。

    次日一早,周青与二位官差搭手将马车与驴车上物件做了个对调。

    草草吃了些干粮,又服待山谷老人喝了药,两边才一前一后往西京赶。到了西京,两边就此分别。

    临别之际,山谷老人送与周青一物。周青接过之后,心里一惊,那物掌心大小,四四方方,非石非玉却又晶莹剔透,正与那玉佩材质一般。方玉入手也是一股气流入体,比那玉佩还要强上不少。

    只是与那玉佩不同的是,这方玉中间竟藏了一棵一寸长短小指粗细的竹笋,方玉一面刻了几行小字:“南崖新妇石,霹雳压笋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

    “此物系我早年所得,同得数十块,只这一块当中蕴笋,灵意十足,我便将其磨成四方,随身携带。这些年恍惚中觉得这笋长大了些,也不知是时日太久,我忘了原来模样,还是确有成长。竹,虚怀若谷,柔中有刚;挺拔洒脱,俊逸清秀,正好配与慎之小友。”山谷老人笑着说道。

    “谢过先生了,晚辈定以此物励志,时时不忘先生教诲!”周青深揖到底说道。

    “咱们就此别过吧,老来能遇小友,老朽也算晚年告慰。”

    “晚辈拜别先生,祝先生一路顺风!”周青再拜道。

    山谷老人拍了拍周青肩膀转身上车走了。

    周青望着马车,心里颇为不舍,这一别便是生死相隔了吧!正是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大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