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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出使
“先生有计策?”
王生眼睛微微一亮。
要留住齐万年,可不容易。
“只需要孟观吃个败仗,那齐万年不就不走了?”
王生轻轻摇头,道:“若仅是如此的话,变数太多,且不说孟观会不会吃败仗,光说即便齐万年打了胜仗,但征虏将军大军一来,齐万年岂敢留在湖城?”
张宾轻轻摇头,但脸上却是没有变色。
见到张宾的脸色,王生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这件事的根源,便出在河间王身上,说实话,河间王陈兵潼关外,只要河间王不放行,便是齐万年有通天之能,也逃不出弘农郡。”
王生苦笑一声,说道:“本侯也知道问题出在了河间王身上,但关键是,河间王肯定是要保住齐万年的。”
张宾轻轻摇头。
此时冬风微微吹拂,门口的短梅散发着清冽香味,僻静的中堂,便是侍女们行走的声音,也近乎于无。
“河间王只是想要一个祸患而已,是不是齐万年,对河间王来说,并不重要。”
张宾的这句话,倒是把王生给点醒了。
是啊!
所谓之鸟尽弓藏,河间王要的只是一个能威胁雍梁的异族人,而非是齐万年。
这个可以是齐万年,也可以是李万年,更可以是赵万年。
但这个齐万年,是王生需要的。
也就是说。
王生只需要与河间王知会一声。
但是...
想到这里,王生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只是他与河间王也没有交情,便是去了,河间王恐怕也不会应允。
他需要说服河间王的筹码。
王生看着张宾,想了一下,问道:“那如何说服河间王?”
“无非利益而已。”
河间王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有要求。
“本侯有什么?”
张宾轻轻一笑,反问道:“这个,就要问君侯你自己了。”
他自己有什么。
权势。
有,但不是他的,这是皇帝给他的。
钱财。
有,但恐怕说服不了河间王,再者说,即便是他的财宝够多,那也是在洛阳,但他现在人在弘农,一来二去之下,没有半个月,不可能。
他没有这么多时间。
是故这条路也就断了。
除了权势与钱财之外,王生扪心自问一番,好似发现自己没有其他能够打动河间王的东西了。
“先生不妨明说。”
张宾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便是有后话的了。
“君侯有权势,陛下身边的权势,可以在陛下身边说话,便是这一点,河间王便不敢小瞧君侯,况且,君侯可以与河间王承诺。”
“承诺为何?”
王生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虽然王生话很多,但说实话,他是一个守信的人。
若是许下承诺,不答应的话,恐怕他的名声也没有了。
“放那些胡人军队回梁山。”
张宾的这句话,让王生再次愣住了。
“先生此言...”
张宾却是知道王生心中的疑惑是什么。
“君侯害怕齐万年逃回梁山,但是河间王何尝不怕君侯穷追不舍,将齐万年军队在梁山剿灭。”
听到此时,王生顿时明白了张宾话中的意思。
他倒是把河间王放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实际上,皇帝要他开春回洛,这件事也只有皇帝和他两个人知道,河间王这个外人如何知道?
这个消息他不知道,那他定然是害怕王生将齐万年一支斩尽杀绝的。
所以说...
他方才在想的权势,想的用钱财巴结河间王,这完全是多余的。
河间王反而要巴结他!
想到这一点,王生也变得胸有成竹起来了。
“先生一番话,倒是破了本侯眼前迷雾,前路顿时一片光明,只是前去河间王处,得派一个使者。”
听到王生这句话,张宾马上知道王生的心思了。
“君侯,这个使者,属下可以为之。”
“好!”
王生当即站起来,握着张宾的手。
“先生放心,这一路上,本侯会派百人队伍一路护送。”
张宾轻轻摇头。
“百人队伍,却是太过于招摇了,君侯放心,张宾也是有学过武艺的,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被张宾这么一说,王生才想起来张宾也是有一手好剑术的。
想了一下,王生说道:“也罢,你带着本侯的书信,再与林朝一路前去。”
既然不能招摇,那便派一个厉害一点的保镖。
在王生手下里面,也就只有林朝的武艺算是高强的了。
“定然幸不辱命。”
张宾也站起来了。
他跟了王生之后,一直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
反而是在金谷园的书房里面天天看书,但待遇却丝毫不差。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加之知遇之恩,张宾也知道轮到自己做事的事情了。
若是一点事情都不做,便是广元侯将他当嫡系,其他人岂会服气?
现在王生的基本盘已经渐渐稳固了,此时正是证明自己地位的时候。
便是张宾,也不例外。
“来,饮了此杯。”
王生掩袖一饮,张宾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
“好酒!”
张宾用袖口擦拭嘴角上的酒渍,嘴角带笑。
“本侯便在此地祝贺先生马到成功。”
“谢君侯吉言。”
张宾也知道这件事算是紧急之事,只是带了三日口粮,便带着林朝朝城外去了。
王生目视张宾消失在眼前,轻轻点头。
让张宾去,也是王生要给他找点事情做。
虽然张宾确实有才能,但毕竟要有功劳,才能让人服气,不然王生给张宾安一个高位,王弥这些人也不会服气的。
现在...
便是等待了。
等待张泓,等待张宾。
王生再温了一壶酒。
说起来...
年关将近,明日,便是除夕了。
也不知道洛阳的情况如何了。
骧儿,还有囡囡她们,过得如何了...
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次年,没有和自己重要的人一起,心中总是有些空落落的。
爆竹声中一岁除。
新年将近,战争的脚步,也更近了。
....
湖县城外二十里外,孟观军队正沉默的行军着。
这确实是一支精锐之师,尤其是在经历了几次大战之后。
但这同样是疲倦之师。
不过...
只要把齐万年擒住,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孟观在大黑马上,一声玄黑色甲胄熠熠生辉,但他的眉头,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伏击
“停!”
黑马之上,孟观轻轻了挥了挥手。
前面的地形是一个两个丘陵夹住的地方,而路就在其间。
这丘陵虽然不高,但是在里面埋伏个四五千人,那是绰绰有余的。
孟观眉头一皱,转向郡城带来的向导,问道:“除了这条路,去湖城可还有其他的路?”
向导是一个老者,听到孟观的问题,他轻轻摇头。
“对将军而言,只有这一条路。”
对我而言只有一条路?
孟观愣了一下。
“此话怎讲?”
这明显是还有其他路的。
“另外一条路十分狭窄,只能让一人通过,且又是远路,将军若是绕路的话,恐怕有三四天的脚程才能到湖县,将军人数众多,且又有辎重,恐怕不能走那条小道。”
孟观沉默下来了。
“如此说来,这条路,是本将军唯一能走的路了?”
向导轻轻点头。
“便是如此了。”
孟观眼神闪烁。
“若是这不是唯一一条路,本将军便从这条路走了,现如今他是唯一一条路,那么齐万年定然会在此处设下埋伏。”
“孙新。”
“末将在。”
在孟观身后,当即出现一个披甲将军。
“你带一千人,过此关口,记住,此关口可能有重兵埋伏,放机灵一点。”
孙新点了点头,额头上却是有细汗流出。
这是拿命去试啊!
“诺!”
但军令如山,孙新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他现在要是说一句不字,孟观直接斩了他,他便是满肚子的冤屈,也只能说是白死。
孙新带着本部一千人缓缓朝着关口而去。
入了丘陵小道之后,谷口的风似乎更加喧嚣了。
孙新哪怕盔甲中穿了厚实棉衣,但此刻还是缩了缩脖子。
太冷了。
与呼啸的风相比,丘陵两侧却是安静异常。
孙新手上握着方天画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部队缓缓前进,直至要出了关口,依然没有见到设伏的人。
呼~
孙新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心想自己的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将军,好像没有埋伏。”
“这可不一定。”
孟观脸色严峻。
“恐怕他是看不上孙新那一千人而已。”
那向导脸上也面露难色。
“那将军要如何做?”
“搜山。”
“搜山?”
向导愣了一下。
“只是这山虽然不高,但也大,将军搜山,没有一日,岂能成?”
“一日,本将军还是等得起的。”
王生没有跟来,就让孟观心生警兆了。
广元侯何许人也?
聪明人。
向他这样的人,在破郡城之前,连日赶路就是为了蹭功劳。
若是此去湖城轻松的话,那么广元侯肯定会跟着他的。
但事实便是...
没有。
“领三千人去搜山,其他人原地休息。”
副将领着三千人去搜山了,孟观却是紧紧的盯着这两座丘陵。
而过了丘陵小道的孙新见到孟观并没有过来,只好调转马头,再次从丘陵小道回来。
回来的时候,也是顺风顺水。
如此看来,这丘陵小道,像是没有埋伏。
“将军。”
孙新勒马在孟观身前。
“前面应当是没有埋伏的,将军何至于停滞不前?”
“你这一千人没有被吞下去,不能证明没有埋伏,正好士卒劳累异常,这个时间,倒是可以歇息片刻。”
孟观在军中像是有主见的,孙新见到孟观说了这样的话,也就到自己的军阵之中去了。
搜山缓缓进行。
约莫是两个时辰之后,副将从山上下来了。
“将军,恐怕山上是真没有埋伏。”
孟观愣了一下。
“两个时辰,便搜完了?”
“虽然没有搜完,但全部地方,末将都有粗略的看了一下,那雪都是整整齐齐的,没人踏踩过,这几日都没有落雪,恐怕山上是真的没人了。”
有点道理。
孟观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此去湖县,可还有这样的小道?”
向导轻轻摇头。
“没有了。”
也就是说,除了这个丘陵小道之外,后面一片坦途。
孟观再把自己的眉头皱起来。
想了一下,孟观说道:“副将,你领五千人,过此关口,过了关口之后,便在关口外等候。”
“诺!”
孟观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若是上面有人的话,你一千人看不上,那么现在五千人,总合你的胃口了罢?
副将领着五千人,颇有些提心吊胆的过了关口。
无事发生。
“莫非...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到这个时候,便是连孟观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于谨慎了。
“既然没有埋伏,那便过了这丘陵小道罢。”
再磨磨蹭蹭下去,便是军士们都看不起他了。
大军整装待发,缓缓前行。
与此同时。
两座丘陵下,树林掩映之间,却是藏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齐万年便在左侧山林之中,在他侧畔,正是河间王的使者。
“使者,为何还不动?”
见到前面一千人,你不动倒是情有可原,但是现在都是五千人了。
吞下这五千人,面前这汉人军队绝对也元气大伤。
“首领莫慌。”
河间王使者轻轻摇头。
“这孟观最是多疑,此时的五千人,不过是小卒而已,杀之无用,待首领出击之时,恐怕就中了孟观的计了,只有等孟观全军出发之际,才是你我出击之时。”
齐万年虽然心中不服,但却也不敢得罪面前的河间王使者。
若是得罪了他。
恐怕他便是只能死在这弘农郡了。
就在河间王使者说话之际,前面探路的前哨回来了。
“启禀大王,汉人军队全动了。”
全动了!
河间王使者眼睛大亮,齐万年也是霍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使者,现在是时机了罢?”
河间王使者轻轻点头。
“接下来,便是要看首领的了。”
齐万年领命,当即领着自己士卒前去。
另外一边,齐万年军队也缓缓集结而上。
河间王使者却是没有跟上去。
“去湖县罢。”
不仅没跟上去,反而是跟着他左右说了这句话。
不管此战齐万年是赢是输,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让孟观军队大损,才可以让洛阳的皇帝知道,齐万年是大患。
不然...
没有任何损失,要河间王做什么?
鸟尽弓藏。
现在,便是让这鸟变得多一些。
第九十八章 巧舌
孟观行至谷中,只听见两侧丘陵上突然响起了一阵人声。
接着,只听见一声震天驾响的声音,像是石头滚落的声音,前面通往关口的路被乱石封住,在乱石处那些通行的士卒,现在已经是化为肉酱了。
即便是侥幸逃生的,身上也带着伤。
碎石碰撞,缺胳膊少腿的随处可见。
相应的,惨叫声与血腥味,渐渐弥漫。
原本整齐的队伍,因为这个变故而变得混乱起来了。
埋伏!
有埋伏!
孟观双手紧握。
他方才细细检查了四周,可以说是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地步了。
但是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谓山上不可能有的伏兵,现在直接涌了上来了。
孟观现在想把副将直接拉过来砍了。
可惜不行。
这副将已经在乱石之外了。
这时的万人军队,现在被分成两部分。
“撤!”
此时孟观心很乱,但也还没有到那种失去分寸的地步。
只是一瞬间,孟观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快撤!”
但他这句话刚说完,身后也激起了一阵喧嚣之声。
或者说是震动。
一个个硕大的石块飞射而来,将退路也堵住了。
虽然堵得不高,要撤退,爬还是可以的。
但是...
爬,是需要时间的,但很显然,上面的那些人,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
想了一下,孟观心里索性一横。
前后退不得,那便从山下冲到山上。
“将士们,现在唯一的生路便是打上去,若不想死,便跟我冲。”
言罢,孟观身先士卒。
原本这些士卒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但是当他们见到自己的主帅身先士卒的时候,原本的慌乱也渐渐消失了。
既然将军都不怕。
那么他们怕什么。
这些人中很多都是赚了不少功勋的,现在要是没在此处,那就太亏了。
在孟观带头了之后,身后的士卒也群起而上了。
这丘陵小道并非是天险。
这丘陵,并非是高山。
高度虽然有,但却不够陡峭。
人还是怕得上去的。
但是齐万年军队在上面击打下面,原本就占据了优势。
更不要说那蝗虫一般飞射而来的箭矢。
原本静谧的丘陵小道,现在变成了修罗场。
在箭矢乱石飞射之后,短兵...终于相接了。
.......
潼关。
张宾与林朝身穿布衣,缓缓的穿过潼关关口。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异族人的衣物。
加之林朝脸上的刀疤,将他们的身份变得更加有说服力。
加之前方战败,潼关几乎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出来了,里面甚至都没有多少防守的人。
在这个时候,张宾甚至有闲情逸致来看风景。
雪后的世界,绵绵的白雪装饰着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真是一派瑞雪的喜人景象。
当然,如果将城墙上的尸体忽略掉了的话。
大雪随着寒冬来了,街道仿佛是银子铸成的,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挂在檐前,行人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烟。
两人不动声色,很快便出了潼关。
只是出了潼关,向前走了十多里,便是见到了一片废墟的华阴县城。
这是弘农杨氏的祖地,现在已经是废墟一片了。
张宾与林朝没有耽搁时间,继续向前走去。
在天色黑沉之后,一座巨兽般的城池便出现在张宾林朝身前了。
当然,在这城池之前,还有一座座宛如蒙古包一般的军营。
更换衣物,手上握着广元侯的印信,张宾走在前面,林朝则是手上按在宝剑上面。
两人面无表情的走到营寨门口。
营寨门口上,有许多飘着河间王的旗帜。
张宾与林朝两个人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
“你们二人是何人?”
张宾与林朝出现没有多久,营寨前面的守卫士卒便手持长戟对着张宾这边来了。
要不是张宾一身汉人服饰,加之又是羽扇纶巾,应该是个读书人,换一个异族人,这长戟就将张宾身上捅出一个窟窿来了。
“我等是西征军使者。”
西征军使者?
那士卒愣了一下,看了一下身侧同僚。
“你们说你自己是西征军使者,我看你们只有两个人,如何证明身份?”
张宾脸色不变,道:“让你们的将军出来说话。”
将军?
那守门小卒被张宾如此看轻,脸上顿时黑沉下来了。
“我看你便是齐万年的人,想要混入军营。”
张宾却是呵呵一笑,说道:“便是我将文书拿出来,你可识字?”
那守门小卒被张宾这一句话是问的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不识字。
“你...”
“这是重要军报,关乎几十万人的性命,你若是不想被军法处置,快快让你家将军过来。”
那守门士卒脸色阴晴不定。
他看着张宾的模样,觉得这卖相,不像是骗子。
想了一下,那守门士卒还是怂下来了。
“我便让我家校尉出来,你若不是使者,我定然不让你好过。”
“你尽管去叫好了。”
对于这些小卒子,就是不能给笑脸。
给了小脸,反而以为他这个使者是假的了。
张宾与林朝在门外等候,这个等候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一个身穿校尉甲胄的军士走了出来。
“你是西征军使者,可有文书?”
“这便是。”
张宾将袖口中的文书拿出来。
这个校尉很显然认识字的。
但是看到一半,这校尉眉头却是微微皱起来了。
“这印章,不是帅印。”
此话一出,那守门小卒当即一步站出来,道:“原来你们是假使者,还想在军营中招摇撞骗,将军,我看直接把这两人斩了。”
校尉摆了摆手。
这印章虽然不是帅印,但却是侯爵私印。
张宾轻轻一笑,道:“我家主君,便是广元侯。”
广元侯的名声,在天下已经是出名了,作为一个校尉,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既然是广元侯的人,那便进来罢。”
广元侯乃是皇帝身边红人,河间王早就想与王生有所联系了。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这校尉岂有放过的道理。
那守门士卒拢拉着脸,连忙站到最后面。
好在这个时候张宾也不想找他麻烦,不然的话,他恐怕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华县府衙中。
张宾如愿见到了河间王。
以及他的一干幕僚。
但要说服河间王,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八十九章 片语定生死
此时华县临时帅府之中,河间王便坐在主位上。
其下两列,一列是文臣,一列是武将。
文臣之首的是长史张晗,武将之首则是大将张方。
张宾与林朝两人入了这县府大堂,顿时有些形单影只起来勒
这几十双眼睛刷刷刷的定格在张宾林朝身上,这种感觉可不如何好。
但张宾脸色却是连变都没变。
林朝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此面对这样的架势,也能做到不动声色。
河间王看完张宾的文书,轻轻点头,再把目光定格在张宾身上,见张宾处乱不惊的模样,不禁也高看了张宾一眼。
“你们是西征军使者,还是广元侯使者?”
河间王将文书放在桌塌上,洪亮的声音也是发出来了。
“大王希望我等代表的是西征军还是广元侯?”
张宾这句话让河间王眉头微促,一边,文臣首座长史李晗的眉头也是深深皱起来了。
“使者,若大王说你是谁的使者便是谁的使者,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张宾呵呵一笑。
“在下是西征军使者与广元侯使者,皆在大王一念之间。”
“我看你这个使者是不将大王放在眼里!”
见到张宾好没有改口,一边的张方也是站出来了。
主辱臣死。
即便是轻微的冒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是要站出来的。
“大王若是将在下当做是西征军的使者,那么本使当然用西征军的话来与大王商谈,若是大王将本使当做是广元侯的使者,那么,本使当然是站在广元侯的立场上说话的。”
被李晗张方轮番怒喝,张宾没有任何惊慌失色。
至于后面的林朝,也深知自己在这里也没有话语权,因此低着头,像一块石头一般。
而实际上是,这家伙是在堂中睡着了。
堂中有火盆香炉,袅袅而上的青烟,确实是有安神的效果,加之林朝连日赶路,确实是乏了。
张宾的话,让河间王司马颙脸上生出了一些兴致出来。
“若你是代表西征军来的,你会如何说?”
张宾轻轻一笑,说道:“当然是公事公办了。”
“如何公事公办?”
“齐万年如今困据湖城,本使前来,便是邀大王共击之。”
共击之?
河间王愣了一下,旋即大笑。
“那如果你是代表广元侯呢?你会如何说?”
张宾轻轻一笑,道:“若本使代表广元侯而来的话,在下说的话,恐怕只能有大王一人可以听。”
隐秘消息?
河间王心中的兴致更大了。
“此地所在,皆是本王心腹,有话,但说无妨。”
张宾微微摇头。
“若是代表广元侯,便只得与大王一人说,多一个人都不行。”
“我看你是以为大王是随处可召见,不将大王放在眼里,便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左右,将此人拿下。”
张方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在这个时候,李晗却是轻轻摇头。
“将军,我看这事还得大王说了算。”
李晗此言一毕,河间王也思考起来了。
“你要与本王说什么话?”
“西征的事,洛阳的事。”
西征的事情...
说实话,河间王并不在乎,但是这个洛阳的事情,就让他十分在意了。
“洛阳何事?”
张宾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大王,这个,在下就不敢在此处说出来了,这对大王不好,也对广元侯不好。”
看来是隐秘消息呢!
说实话,河间王想要搭上洛阳的关系已经很久了。
之前他与贾南风交好,现在很显然,这个人选要变一下了。
而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广元侯了。
没有好出生,却身居高位,最关键的是可以在皇帝身边说话。
这样的人,比之前面的贾南风贾谧来说,好控制得多。
便是招惹了,也不至于一身骚。
可惜。
因为一些原因,他与王生没有任何的联系。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他没有不把握住的道理。
河间王思索一下,挥了挥手。
“你们先下去。”
张方与李晗对视一眼,连忙领命。
“诺。”
接着众人便退出主堂。
退出主堂之后,张方脸上有些一眼,看着身侧的李晗,问道:“这使者要说怎样的话,大王居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长史李晗轻轻一笑,道:“大王早就想与这个广元侯联系了,现在机会来了,他自然要把握住的。”、
“只是将我等拒之门外...”
“大王做事,好像也不需要经过你我的同意罢?”
张方轻轻点头,索性也沉默下来了。
此时县衙主堂中,只有河间王与张宾林朝三人。
当然...
河间王目光如炬,道:“你现在可以说了罢?”
现在位置腾出来了,人也不见了,张宾轻轻点头,道:“那自然可以说了。”
轻轻咳嗽一声,张宾的话也是说出来了。
“我家君侯,想要齐万年的人命。”
“哦?”
河间王愣了一下,道:“恐怕这个齐万年的性命,本王不能给广元侯,换一个罢。”
“大王先别急着拒绝。”
张宾脸上有着从容之色。
“大王不想要齐万年死,不过是想要用齐万年来给大王一个扩军的借口罢了。你说在下说的是对还是错?”
此时此地只有三个人,河间王轻轻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
“没错,既然如此,那你便更要换一个条件了。”
“大王且听我细细道来。”
张宾向前走了一步,道:“大王只需要一支在雍梁之地作乱的异族人队伍,又不一定要齐万年,齐万年不行,郝度元难道不行?卢水胡,马兰羌的首领难道不行?对于大王来说,齐万年非是必须的,但对于我家主君来说,他的命,却是必须的。”
张宾一番话,倒是让河间王沉默下来了。
仔细思考一番,河间王问道:“若是我答应,广元侯该如何答谢本王?”
“君侯自然会答谢大王的,大王会获得我家主君的友谊。”
河间王却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莫要与我说这些虚言,与我说那些真实东西罢,不知道广元侯在来之前与你说了什么,但本王要的,是广元侯的忠诚。”
张宾狂笑起来了。
“我家主君,只忠诚陛下。”
“但若是其他的东西,未尝不可给大王一些好处...”
......
换季,感冒。
这也是最近更新不稳定的原因。
见谅!
第九十章 一条消息一条人命
“好处?”
河间王在这个时候反而是大笑起来了。
“本王倒是想要看看,这广元侯能够给本王什么好处,要知道,齐万年的命,本王虽然可以给,但也要看广元侯有没有这个胃口能够吃下去,不然的话,我给积弩将军,恐怕赵王是会给我合适的好处的。”
将齐万年给孟观。
恐怕这真的是河间王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张宾却也是丝毫不慌。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现在离河间王这么近,这个机会可不会丢了。
“大王,且听我把好处说来。”
“说。”
河间王比了一个你说的手势。
“大王恐怕也知道,我家主君,乃是陛下身边最受宠的。”
“这个,确实有耳闻。”
“既然大王有耳闻,那便更要知道如今这次西征来说,对我家主君有多重要了。”
听到这里,河间王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了。
“广元侯的事情,本王可不管,又与本王何干?”
张宾在这个时候却是笑了笑。
“这与大王的关系可就太大了。”
见到河间王的脸色,张宾知道,他要是在这个时候藏着掖着的话,这河间王可不会对他太客气。
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对河间王,便要说河间王懂的话。
“如今我家主君虽然是广元侯,开国侯,便是我大晋建国以来,也没有许多个的开国侯,地位自然尊贵,然而我家主君出身不好,加之年轻,陛下便也不好与他高官,此次西征,未必陛下没有提拔我家主君的意思。”
“你的意思,本王算是明白了,但你说的话,与本王有何关系?”
你这也算明白了我的意思?
张宾心中猛翻白眼,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大王且听我细细道来,大王要我家主君帮忙,首先,我家主君要帮得上忙才是,大王你说可对?”
河间王重重点头。
“那自然是了,但与你前面说的话有何干系?”
“这个关系就太大了,如果我家主君位列三公,掌控尚书台,大王你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我家主君要帮忙,岂不是很容易?”
“你说得有些道理。”
河间王摸着有些灰白的胡须,轻轻点头。
“但本王可等不来太久。”
广元侯现在甚至还未及冠,表字都没有,便想着三公的事情?
再过二十年,再是三公,这资格都显得太早了。
河间王虽然觉得自己长命百岁,但能不能活到二十年以后,也是一个未知数。
他想要更近一点的好处。
“大王等得及的,况且,便是现在大王要我家主君的好处,我家主君能够给大王什么好处,便是给了,大王又有何用?”
“不妨留待有用之时...”
河间王活到现在,也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了。
实际上,这几十年来,什么风浪他没有见过,什么人他没有会过?
“所谓之留待有用之时,现在广元侯有求于我,是故才会许我好处,若待他为三公,届时如何看得上我这个外封诸侯王?”
“我家主君一诺千金,大王若是不信,可派些人去打听打听。”
河间王却是摆了摆手。
“既然你不说好处,那本王来说。”
河间王深深的看着张宾,说道:“其一,每个月与本王手书一封洛阳发生的事情,陛下身边发生的事情。”
“其二,在陛下身边为我扩军美言,并增加军饷。”
“其三,派遣亲友过来长安。”
说完这三个条件,河间王深深的看着张宾,道:“使者觉得如何?”
张宾沉默了一下,轻轻摇头。
“一个齐万年的性命,抵不了这么多条件。”
“本王也可以加价。”
河间王眼神闪烁。
“本王有一小女,正值豆蔻年华,仪态优美,天真烂漫,想必广元侯会喜欢的。”
联姻?
张宾轻轻摇头。
“我家主君非是喜好美色之人。况且,对于我家主君的婚事,陛下已经有安排了。”
言外之意,便是说联姻这条路书走不通的。
“除了齐万年的性命,或许本王可以将孟观的命给交给广元侯。”
对于孟观与王生,或者说赵王与王生的矛盾,河间王还是知晓两三分的。
“孟观的命,我家主君不想要。”
“本王坐拥雍梁之地,掌管万民,总有一样,是广元侯需要的。”
“我家主君确实需要得多,但是,他不在此地,我一个使者,如何能够代表他的心意?”
“既然在这个时候能够到华县,恐怕你在广元侯身边的分量也不轻。”
“不轻,也就是不如何重了,实不相瞒,大王的三个条件,恐怕我家主君一个都不会接受。”
一个都不会接受?
河间王脸色顿时黑沉下去了。
“那广元侯莫非以为本王会将齐万年的人头直接送给他?”
“我家主君愿意用一个消息来换齐万年的性命。”
“一条消息?一条消息换一条人命,况且这个人还是齐万年,使者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若是普通消息,那当然匪夷所思了,但关键是,这不是寻常消息。”
张宾深深得看了河间王一眼,继而说道:“关乎于天下大势的消息,大王觉得值不值这个价了。”
天下大势?
听到这句话,河间王明显坐直了不少。
“得看这个消息到底值不值这个价了。”
张宾也不拖沓,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
“大王请观之。”
河间王接过手上的信封,打开,将里面的左伯纸摊开放在手上。
纸上内容没有多少。
但河间王看得很认真。
开始是眉头紧蹙,接着,脸上露出笑容,接着又露出深思的表情。
良久,河间王将手上的信塞回信封。
沉默了良久,道:“这个齐万年的命,本王可以给广元侯,但他还得答应本王一个要求。”
“大王请讲。”
“若是陛下哪日心血来潮,想要对本王下手,他可以派人快马前来长安。”
“这是必然的,想来君侯得了大王的大礼,这种举手之劳是不会嫌麻烦的。”
河间王点了点头。
“使者舟车劳顿,可要下榻歇息?”
张宾却是摇了摇头。
“前方战事紧急,在下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那本王便不留了,倒是可以派人一路护送你们回去。”
“那便多谢大王了。”
张宾没有和河间我那个客气。
河间王与齐万年有龌龊之事,有他护送,他自然是没事的。
看着张宾出了主堂,河间王眼睛也眯起来了。
“陛下,陛下啊!” 第九十一章 居安思危
张宾与林朝出了主堂,也没人拦住他们。
出了府衙之后,反而是有人在门口静静等候他们。
这一队人有二十个,每一个身上都穿着明黄色的甲胄,在这冬日里面,这明黄色的颜色算是特别鲜艳的了。
在这二十个军士之间,还有一辆不小的牛车。
“二位便是广元侯的使者罢,大王要我等护卫二位到弘农郡城。”
“有劳诸位了。”
这走来的一路上,虽然有惊无险,但若是被齐万年的人发现了,那自然是有危险的。
况且在冬日行走,天气酷寒的,若是有一架牛车,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张宾坐上马车,林朝眉头微皱,但还是跟上去了。
作为一个杀手,林朝很不想在这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为伍。
他靠的是手上的剑。
手上有剑,心里有底。
便是那齐万年来多少人,杀多少人他不知道,但他确信自己能活下来。
这是林朝的自信。
两人上了牛车,之后牛车也缓缓而起。
“呼~”
牛车上,张宾吐了一口白气。
他将护肩紧了紧,从背上的抱负中拿出一个枕套,直接倒下去了。
这牛车下有煤火炭烧,加之铜管导热,因此牛车内的温度,是不低的。
劳累了好几日,到如此安逸的环境来,张宾的眼皮都沉重了不少。
林朝则是用剑柄拨开两边的窗帘,轻轻看了外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偷听他们之间的话之后,林朝才将目光定格在张宾身上。
“先生。”
“林大侠有话直说。”
林朝原本是要问问题的,但是张宾这个林大侠,倒是让他脸颊骤然一红。
一脸刀疤横亘在脸上的狰狞面容都有些红润起来了。
“当不得大侠,君侯说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不过杀手而已,何至于当得起这个字。”
林朝对有文化的人,还是很敬仰的。
不过,之所以敬仰的最大原因,可能就是他自己没有文化。
“林大侠也不需要与我客气,你的剑法,便是君侯也再三称赞的,方才你像是有话要问,要问,便问罢。”
张宾将枕套枕在背上,整个人则是靠在车壁上。
“河间王不配为我大晋王侯,居然想着养寇自重,我看这个消息,还是要君侯转告陛下为好,若不然...”
张宾心中打趣,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林大侠便是林大侠,所言之语,便是为国为民,君侯自然是不想要河间王养寇自重的,实在是位卑无人理,河间王的事情,便是陛下也管顾不来,是故才出此下策。”
这一路上来,张宾很多方面也是多亏了林朝,加之他也是用剑的,剑术水平也不低。
但是一路上来,两人比试了好几场,这林朝的剑术却是比他高了好几层楼。
与林朝说这么多话,其中他也不乏对林朝有敬佩之意。
“哎~”
林朝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是不说话了。
他是一个杀手。
而杀手是没有感情的。
一时间,牛车内又陷入了沉静。
张宾靠在侧壁,眼皮渐渐沉重。
只是他也有林朝这样的担忧。
之前王生要他给河间王的消息,不是别的,正是关于齐王的消息。
以及...
皇帝的一些动态。
恐怕这才是真正打动河间王的消息。
说实话,这个消息的价值,对河间王来说是无价的。
若是没有这个消息,河间王恐怕还会提心吊胆,动作不敢太大。
但现在有了这样一个确切的消息之后,河间王的步子绝对不会小。
不管是有野心,还是害怕洛阳的皇帝在处理完齐王之后找他下手。
扩军...
都是志在必行之举。
天下要乱了。
而君侯...
又要做什么呢?
张宾轻轻摇头。
现在他既然是跟了王生,便是要为王生出谋划策的。
至于其他的东西,也不是他需要思考的。
.....
弘农郡城。
全城缟素。
弘农郡城,全是哭嚎之声。
而再过一日,便是除夕了。
在清净院落之中,王生也不再清净。
一般死者的灵柩放在宅内堂前,死者灵柩不能随便移动。
丧葬期间子女对亡故的长辈要早晚各哭一次。
吊者先要伏拜死者遗体前,哭尸时西向迩立,对其哭泣程度也有要求。
吊者要向丧家送礼,称为毷礼,包括钱财和实物。
这丧葬之礼,将王生的思念都冲散了不少。
不过王生在这个小院也没待多久。
前方战报来了。
说实话,王生还是有些紧张的。
若这个孟观真是个开挂的人,那么他在弘农郡城搞出一个安民司那就是个笑话了。
完全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匆匆到了郡城门口。
如今这郡城门口,已经被打扫一清了,但空气中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些腐臭气味。
城门口,一个大汉喘着粗气,弯着腰,双手抵在膝盖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生看着这大汉,对他,王生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这是孟观当初找过去的几个向导。
现在看他的模样,王生心放下去了一半。
孟观,看起来是败了。
估计还败得不轻。
“将军,败了,死了好多人...”
这大汉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不会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这断断续续的话,别人能听懂就怪了。
“你慢慢说,不着急。”
王生脸上带着笑容。
他现在又没穿甲胄,看起来,模样与邻家公子是差不多的模样的。
很清秀。
当然。
在场的人都不这样觉得。
清秀当然是不好的。
王生说实话也想穿得老成一些,再蓄一些胡须。
但很尴尬的一点就是,王生没有胡须。
也就是近来才长出了一些些,但就是长不密。
这倒是让王生有些哭笑不得。
“孟将军败了,小人是因为熟知地形,这才抄了小道出来的,其他的人被困在山谷中,恐怕是有死无生了...”
过了好一刻钟,王生才明白事情的大概。
也就是说,孟观败了。
还是惨败。
孟观败了,对王生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但惨败不是。
万一这个齐万年胆子大,乘着这个势头来一个回马枪。
以现在郡城的守备...
王生手心顿时冒出汗来了。
“让周校尉前来寻我。”
这个周校尉,正是五千骑兵的将军。
王生觉得。
不论如何,这郡城还是要准备防守的。
王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张泓大军一日后才能到。
这一日内,王生要万无一失!
居安思危,不谨慎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
请个假,明天无更,之后可以恢复更新了,病情有所好转。 第九十二章 火雷天降
夜晚。
寒风萧瑟。
静谧漆黑的原野上,有影影绰绰的影子。
他们佝偻着身影,相互挤在一起,像是为了取暖。
这一群人大概有五六十人,以最中间的那个人为首。
哒哒哒~
火石敲击,终于点燃了干枯的枯草,在昏黄火光的掩映下,也将火堆旁的人脸闪烁出来了。
这是一张不如何年轻的脸。
通红的脸,卷曲的胡须,呆滞的眼神,以及盔甲上带着的血污。
这是一个落魄将军的模样。
但是在一日之前,他还是胜利者,雄姿英发,颇有一种要将齐万年一锅端了的架势。
孟观,终于是在今日的围剿中活下来了。
但这代价是巨大的。
他手下最精锐的三千士卒,基本上都为了保护他,死在那个会让孟观这一辈子都陷入噩梦的地方。
他能活下来,并非是运气好,或者是齐万年的人看不到他。
实际上,孟观的甲胄太明显了,就像是黑夜里面的萤火虫一般,太明显了。
他能活下来,是靠人命堆起来了。
说是人肉盾牌,也不为过了。
“将军,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做?”
火焰舔舐着孟观新放下去的枯木,滴滴嗲嗲的燃烧声,在此时显得很是清晰。
“回郡城。”
他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他手下的兵打完了。
就算是能够收拢残兵,人数也不会过万,以昨日惨状来看,最后能活下来五千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五千人,在张泓来了之后,他这个先锋,是彻底没有话语权了。
甚至如果广元侯与征虏将军够狠的话,让他去送死,他都是不能抗命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得就是这个了。
军令如山,军令如山啊!
孟观心里都想好称病不去的借口了。
不管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看看还能收拢多少弟兄。”
说着,孟观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了,而摇曳的火光映照下,那张脸庞却是藏在火光照拂不到的黑暗处。
没人知道孟观现在的想法,除了他自己。
.....
弘农郡城。
城中的哭丧之声渐渐散去。
王生将郡城戒严了。
之所以戒严,当然是为了防备齐万年的回马枪了。
在安民司的配合之下,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毕竟死人的事情要办,但更重要的事情是活人的事情,即便是有几个迂腐的人,也渐渐被安民司处置下去。
郡城变成死气沉沉起来了。
弘农郡城太守府,王生端坐在主位上,在王生身后,站着的是刘勇,还有几个侍女,在王生面前,则是站着一个披甲将军。
这个披甲将军正是骑兵校尉周校尉。
“将军,周围的探子可有回报?”
虽然面前的这个广元侯很是年轻,但周校尉丝毫不敢轻看王生,他连忙对王生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出了两队侦查,但只回来了一队,还得看一看另外一队的口信。”
“可有与他们约定时间。”
周校尉轻轻点头。
“这是当然的。”
“时辰可过了?”
“过了一个时辰,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差别,还是时常有的事情。”
过了一个时辰?
王生眉头微皱。
若是换在其他时候,王生说不定也会这样想。
但是现在可不是其他时候,也不是平常时候,现在是特殊时期。
“恐怕将军的那一队侦查,是回不来了,校尉,传我命令,关闭城门,东西二门,时刻让人看守。”
“君侯,这恐怕太...”
这个周校尉并非是底层士卒出身,而是世家之后。
否则以他现在的年纪,底层士卒也到达不了校尉的官职,顶多百夫长,队率这样的官职便到头了。
“按本侯说的做。”
周校尉虽然觉得王生太过于谨慎,但还是不敢违背王生的命令。
“诺!”
在周校尉走了之后,王生让刘勇取来了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看起来不大,但刘勇却是用两只手托住的,看起来很沉重一般。
实际上,这看起来不大的包袱,确实是有重量的。
这里面装着的是王生改良的火药。
威力比之第一版的已经是要强上许多了。
而且,王生因为不打算让它太早成为战争利器,因此只是将它的声势变得更大。
也就是说,更响,更亮,并没有增加他的威力。
说实话,如果是要求威力的话,里面添加一些铁片那些的,绝对是杀伤力巨大的。
对于此事而言,这是王生最后的后手了。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敬鬼神。
而鬼神为何?
便是人理解不了的东西。
人们不了解太阳,便有太阳神,人类害怕江河,便有江河神。
火药这种东西,也是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不了的东西。
作为威慑,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王生不想着靠火药退敌,只想要拖延时间。
过了今夜,一切好说。
王生求的是今夜的安稳。
但王生最希望的,还是不要用到这个东西。
用到这个东西,便表示王生陷入危险之中了。
而这种陷入危险的感觉,王生很不喜欢。
........
弘农郡城外,踏着一地的碎雪,齐万年再次回到这片土地。
面前的城池,如巨兽蛰伏。
但这是一只伤横累累的巨兽。
经过了前面几次战争,这座城池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作为其中的统治者之一,齐万年对它的了解,不亚于是对一个美人身体的了解。
它有几个缺口,齐万年心中亦是清清楚楚。
他败了。
齐万年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在汉人军队主力来之前,他必须要离开弘农郡。
若是之前,齐王年恐怕会惊慌失措,但是现在,有河间王的关系,他如今是有恃无恐的。
他要屠城。
他要让汉人在心里最深处记住他齐万年的名字。
这个名字,将会是这个民族未来的噩梦。
齐万年如是想道。
他这般想了,也这般做了。
只听见号角声响起,全军出击。
在他看来,汉人先锋军已经被他屠杀殆尽了,如今的弘农郡是空城。
但他想错了。
这不是一座空城。
王生布置的后手旋即而动。
漆黑的天色下,城外的陷阱更具有隐秘性,也更具危险性。
还尚未接近城墙,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着,便是疾风骤雨一般的箭雨。
接着,便是火雷天降!
轰轰轰~
如同天神怒吼!
旷野的喊杀声甚至都被这天神一般的怒吼掩盖下去了。
接着,是第二声。
轰~
第三声。
轰~
.....
九声之后,一切才安静下来。
但是城下的喊杀声已经不见了。
“长生天!”
齐万年军队不少人用匈奴语喊出长生天的名讳。
有一声便有第二声。
接着....
人声渐隆,人潮退却。
远处观战的齐万年,眼中也是阴晴不定起来了。
长生天?
可长生天为何会帮助汉人?
第九十三章 西征军终至
火雷天降。
这当然不是长生天的旨意,也非是神明之功。
当王生将包袱中最后一包火药扔出去的时候,王生便知道,事情应该是结束了。
原本喧闹的战场,变得寂静,继而再次变得喧闹。
但是已经没有喊杀声与惨叫声了。
远处的火光人影,如潮水一般退却。
最大的危机,好似是解决了。
但王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齐万年可能会打这个回马枪。
但预料到,有时候是没有用处的。
就像是两个国家的实力相差悬殊,便是弱小国家做再多的准备,有时候都是徒劳的。
王生现在便是如此。
一座连修缮工作都还尚未进行的城池,里面只有五千骑兵,还不是步兵,没有守城经验。
那些城墙缺口,可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但五千人,显然不够齐万年的数万人的消耗。
若齐万年真的狠下心来。
王生唯一能做的,只有夺路而逃。
但若是这样做了,王生之前费尽心机搞出来的安民司,恐怕就胎死腹中了。
这样的结局,是王生不想接受的。
齐万年真的退军了吗?
王生心中存疑。
“君侯。”
周校尉一脸震惊的走到王生面前,道:“君侯看到方才的神迹没有?”
哪里有什么神迹。
王生不动声色。
“本侯自然是看到了。”
“原来洛阳发生的事情,不是假的。”
周校尉所言之,便是在洛阳与王生有关的‘神迹’,如今因为王生的声名鹊起,这个神迹也是王生的传奇故事之一。
传说他是文曲星降世,专门辅佐紫微帝君的,而在坊间传诵之下,这个紫薇帝君,自然就是皇帝司马遹了。
紫薇星乃是帝王星宿,司马遹也乐得其中,因此对这种说法,甚至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在里面。
“既然君侯身后有神明襄助,我等此时应该乘胜追击,甚至可以将齐万年拿下!”、
王生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这个周校尉。
这家伙,不知道是傻,还是傻,还是傻。
我要是有神明襄助,我当什么广元侯,我早就当皇帝了。
当然,话虽如此,但有神秘色彩,对王生还是有好处的。
对此,王生也不戳破。
“神明岂会在意凡间事,恐怕方才只是打了雷而已。”
“这冬雷,可不常见的,连续九声冬雷,更是闻所未闻。”
天色暗沉,周校尉并没有看到王生的眼神,他要是看到王生的眼神的话,恐怕现在的心情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远处,大军掩映中,齐万年手上握着缰绳,胯下是一匹健硕马匹。
“大王,可还要进攻?”
郝度元此时走到齐万年马下,黑暗中,只有灯火掩映,他低着头,在暮色之中,谁的面容表情都很难看清。
“将军以为如何?”
“按臣下所见,勇士们此时都不想进攻了。”
战争。
不仅仅是百姓厌恶战争,便是士卒,也会厌恶战争的。
现在齐万年军队中,所有人都知道汉人主力军队即将到来。
在这个时候,若是不及时撤退的话,那便退不了了。
命会留在这里的。
若是换在之前,对于屠城这种事情,他们是很喜欢做的。
但现在不是之前了。
便是杀再多的人,有再多的东西,那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他们的意见本王可不管,将军你是如何想的?”
郝度元将头低得更低了。
“大王如何想,我便如何做。”
“好!”
齐万年点头。
“本王要进攻,要将弘农郡城杀得片甲不留,你可愿去做。”
“末将,我...”
郝度元支支吾吾,齐万年心中已经是知道答案了。
“我明白了。”
齐万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勇士们都累了,既然眼前的肥肉不吃,那便走罢。”
弘农郡...
不管是真的长生天襄助汉人,亦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这几声巨响与火光,当真如同神雷一般。
若汉人还有这种东西,那便是再进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
“退罢。”
心中即便是再不甘,,齐王年也只得将这个想法放下去。
屠城。
只是为了发泄他心中的怒火罢了。
现在有了变数,他自然也不坚持下去了。
齐万年勒马转向,朝着湖县的方向去了。
立在原地的郝度元轻轻抬头,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但最后,这复杂的眼神,全被狠辣替代。
这个时代,只有你比别人狠,你才能活得长久,若你不如别人狠,那死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
漫长的一夜,总有尽头。
城墙阁楼中,王生眼睛未闭,守了一夜。
当天际开始翻出鱼肚白,但还远处还存活的雄鸡开始向天而鸣。
王生知道,这一夜,他算是熬过去了。
“校尉,齐万年军队可退去了。”
直到一个时辰之前,王生才敢排除侦查出去探查情况。
周校尉轻轻点头,道:“齐万年的军队已经退回湖县了。”
那就是没有危险了。
王生在心中微微吐出一口气,对着周校尉行了一礼,道:“这一夜来,将军辛苦了。”
周校尉哪里敢受王生这一礼,连忙也行礼道:“君侯守了一夜,可比末将辛苦得多,况且,若非是君侯有先见之明,恐怕现在你我都是那齐万年刀下亡魂了。”
“若是没有将军,这郡城也早就失守了。”
.....
两人商业互吹了好一会儿,王生这才说道:“一夜未睡,校尉快些下去歇息罢。”
实际上,是王生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末将下去歇息了。”
周校尉确实是有些累了。
匆匆洗漱,甚至连早饭都没吃,王生直接倒在床上。
日晒三分,王生睁开双眼。
非是王生自然醒,他是被人唤醒的。
至于唤醒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张泓到了。
西征军主力到了。
大军到了,王生理应要前去迎接的。
城内碎雪片片,却热闹非凡。
全城的人都知道王师主力已至。
当然,这热闹也是伴随着哭灵之声的。
出了城门,王生果然在城外看到了开始扎营的西征军。
张泓为首,陆机陆云则是在张泓身侧。
“征虏将军。”
“君侯。”
两人对视一眼,王生对张泓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军务,还是到城中商议为好。”
张泓轻轻点头。
昨夜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之所以不问,是因为王生没说。
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张泓知道自己是要给十二分的尊重的。
“好,齐万年的事情,可还快些解决了。”
不然他作为西征军主帅,一直赶路,这军功与他无关,那可不行!
他来做这个西征军主帅,原本就是为了军功,军功没有捞到,这主帅算是白当了。
第九十四章 釜底抽薪与屠城
郡城太守府中,王生与张泓相对而坐。
“君侯,之前事情,军报中我已经知道了。”
张泓端起桌塌前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孟观大败,至今生死不知,是故才有了这次齐万年围城。”
“积弩将军的事情,我会与陛下上书的,只是这齐万年退的这般迅速,有些不同寻常。”
“有何不同寻常?”张泓眉头微皱。
“不同寻常之处在于,齐万年舍弃郡城,退守湖县,便没有与我等决战的意思在里面。”
张泓却是不这么认为,他轻轻喝了一口茶,道:“说不定齐万年之所以舍弃郡城,便是想着诱敌深入,孟观便着了此道。”
“或许有这方面的可能性。”
王生轻轻点头,。
“但是这个可能性应该是不大的。”
“何以见得?”
王生望了张泓一眼,道:“郡城城坚,即便是被打破了,只要用两三日修缮,这防守能力定然是比湖县好的,湖县城下,如何挡得住我等的进攻?”
“异族人不见得有君侯想的这般多。”
“若是小看了齐万年,恐怕你我都会成为下一个孟观。”
王生这句话,倒是让张泓沉默下去了。
“齐万年不守,要撤,可据我所知,河间王的大军已经在华县驻守了,这齐万年要出潼关,恐怕也不容易。”
“若是河间王要拦齐万年,便是再给齐万年五万大军,他都很难从潼关中出去,但河间王说不定要放齐万年一条生路。”
王生的话让张泓一愣,旋即他便沉默下来了。
王生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张泓只是听了一半,便知道这是一件很有可能的事情。
张泓是从底层士卒一路走上来的,他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比上面的人看得多。
其实军中早有河间王养兵自重的流言了。
雍凉二州,加之长安三辅之地,这可是有龙气的地方。
加之这些年来,河间王因为雍凉之地异族动荡的原因,兵力是一日胜过一日的。
因此,张泓这才对王生所言并非为虚。
“那君侯觉得如何做为好?”
张泓在征求王生的意见。
“依我之见,恐怕要得在齐万年离开潼关之前,将其消灭。”
听到王生的这句话,张泓当即苦笑起来了。
要将齐万年在离开潼关之前歼灭,这难度太大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个难度,不亚于是三岁孩童将一块一千斤的石头给绑起来。
腿长在齐万年的腿上,他要走,在河间王不拦着他的情况下,他如何能够拦住他?
要知道,异族人,向来就是以速度渐长的。
马上骑兵,马下步兵。
“这难度恐怕不小。”
王生将桌塌前的茶水端起来,脸上带着笑容。
“我觉得,或许还有一些可能。”
在之前,王生让张宾去见了河间王。
不出意外的话,这齐万年,将变成王生的功勋。
但...
事情总是害怕有意外的。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王生并不敢将事情说得太满。
“君侯有高招?”
“解铃还须系铃人。”
王生满含深意的说了这句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系铃人,指的当然是河间王了。
“君侯已经拍了使者过去了?”
王生点头,表示默认。
“若河间王以大局为重的话,那此事可了。”
“可不一定是大义。”
王生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下。
“河间王老谋深算,没有利益,恐怕是打不动他的心的,对此,本侯心里也是没有多少底的。”
张泓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那便静候佳音罢。”
之后,王生与张泓再商议了其他的事情。
大军连日赶路,已经是疲惫之师了。
有孟观的例子在前面,张泓也没有选择激进,而是步步为营。
若是再快出击,反而是会打草惊蛇。
反而不妙。
就在两人在做更深入讨论之时,门外却是有士卒前来禀告了。
“将军,君侯,积弩将军回来了。”
积弩将军回来了。
孟观回来了。
王生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张泓也是愣了一下。
这孟观这么久还没回来,王生还以为这个孟观已经死了。
不想还活着。
“孟观大难不死,倒是不知道现在心情如何。”
在这个时候,王生还有闲情逸致来打趣孟观。
毕竟这孟观是齐王一边的,在朝堂上,与王生不是一路的。
自然,与张泓也不是一路的,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也没有必要装的多么和谐。
城池之外,孟观整合出来的三千人,活脱脱的就像是一群逃兵一般,丢盔卸甲,满脸灰尘。
这里面的人中,有的人是没有头盔,有的人是没有刀剑,有的人甚至连胸甲都丢了。
在逃跑的路上,唯一要做的就是速度要快。
活下来是最大的事情,在活下来之前,刀剑,甲胄,并不重要。
当然,这些在他们看来不重要的东西,其实就是当兵吃饭的东西。
尽管孟观用地上的雪给自己洗了个脸,但彻夜未眠的黑眼圈已经发卷的枯发,都与原来意气风发的孟观已经有了云泥之别。
若原来孟观如一把出鞘的宝剑的话,那现在的孟观就是一把藏在剑鞘中几十年,已经有些锈迹斑斑的老剑了。
王生与张泓这个时候从城门口走出来。
“积弩将军,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王生当即拿出一张披肩,放在孟观身上。
孟观只是冷冷的看着王生,道:“君侯倒是意气风发。”
想到当日面前的这个广元侯没有跟上来,那个时候,恐怕这家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幕了。
读书人。
尤其是像广元侯这样的读书人,最是可怕。
这个时候,孟观倒是想到他与王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了。
那时候的王生,青涩,籍籍无名。
现在却是天下皆知。
而时间,不过才过了半年而已。
哎~
心里微微叹出一口,孟观对王生行了一礼。
“一日散尽万千猛士,孟观罪该万死,还请将军给孟观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功是功过是过。
将一万多人的命丢在齐王年手上,这罪责要追究下来,张泓都可以阵前将孟观给砍了。
恐怕孟观也是有这个担忧,故此才不敢才如此唯唯诺诺的罢。
不然,按他的作风,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战场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积弩将军此役虽然败了,但下一次,未必没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张泓也很圆滑。
即不得罪孟观,又不得罪王生。
如果他说要追究孟观的责任,无疑是将孟观得罪了。
但如果他说此役与孟观完全没有关系,那自然又是得罪了王生。
只有站在中间,才能做到两不得罪。
“多谢将军。”
“恐怕积弩将军在外面受了不少风寒,里面早就准备好了接风宴,请。”
接风宴三个字,可是刺痛到孟观的心了。
不过他这一日来,确实是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了。
肉,更是没有沾过。
既然广元侯与征虏将军都不打算乘机将他斩了,那在里面,他自然也是没有威胁的。
孟观泰然自若入内。
但他的那些士卒,可就无法进攻享受这个接风宴了。
待王生张泓与孟观进了郡城,足足过了一刻钟,陆机陆云两兄弟这才出来。
孟观现在虽然败了,但底盘还是有的。
对于敌人,一切的心软,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王生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所以,王生选择釜底抽薪。
当孟观手下连这三千的残兵都没有的时候,他就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了。
而这样的孤家寡人便是再厉害,也是逃不过王生的五指山的。
对于打仗陆机陆云现在或许不擅长,但是整顿这些士卒,却还是容易的。
在战败之后,这些大难不死的士卒,恐怕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
而陆机要做的事情,就是满足他们的愿望。
给予口粮文书,让他们就地解散。
当然,陆机做的这件事情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遇到阻力。
在活下来的人中,孟观的死忠也并非是没有的。
“将军,我等为何要回家?”
陆机满脸带笑的看着这个问问题的校尉。
“尔等皆是皮痹之师,便是想要军功,也得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为你的那些弟兄着想,你问一问他们,他们还想打仗吗?”
说这话的事情,陆机故意将音调提了几个度。
“将军,我等要回去了。”
“是啊,军功也到手了一些,家中有八十老母,还有两个幼儿嗷嗷待哺。”
“我等不愿再打了。”
......
有一个人厌战,便是有一群人厌战。
“现在,你还想挡?”
那校尉见到这个架势,再被陆机一问,已经是有些慌乱起来了。
“再不济,也要等我家将军回来再多定夺。”
就是要在孟观回来之前把这件事情搞定的。
“你若是想要留下,没人逼你,但这些人,他们要回去,你若是要挡,恐怕本将军便要军法处置了。”
陆机冷冷的盯着这校尉。
说实话,在这个时候,陆机甚至想要直接将这家伙军法处置了。
但是想了之后,陆机还是将这个诱人的想法给放下去了。
“如何?”
这校尉被陆机挡着,形势比人强,当然不敢说什么话。
是故,陆机以最快的速度,将文书,钱粮发放下去。
这三千人顿时散去。
而留下来的人,寥寥几个,不过人数倒还是有一些的,大致上有一百多人。
这些人恐怕是一直追随孟观的。
当然,在此战之前,这些人会更多,只是为了保护孟观,死成了一百多人。
毫不客气的说,孟观这多年的积累,基本上在这一战打光了。
剩下的,只有东山再起,但这又要太长太长的时间了。
半个时辰后,酒饱饭足的孟观从城中出来,正要带着自己的三千去扎营。
只是在他出来的一瞬间,他便傻眼了。
人...没了。
在亲信校尉的话中,孟观对事情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广元侯!”
孟观的牙都咬碎了。
原本他以为广元侯与张泓在城门口不对他下手,他算是熬过去了。
三千人数目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
立功,那是绝对有机会的。
若是能够生擒齐万年,那自然是功劳。
但现在没了。
一百多个人,在战场上,什么风浪都翻不起来。
“广元侯!”
孟观再怒吼一声,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王生会想到这么一招。
“那我等该如何?”
“聚拢残兵,忍,”
现在除了忍,他还能做什么事情?
幸亏这次聚拢残兵,并不是将所有残兵聚拢了。
说不定,还能聚起来一千人。
孟观希冀。
若是还有一千人的话,那事情倒也不一定完全没有希望。
郡城太守府中。
原本的一桌美食只剩下一片狼藉,王生端坐在主位上,张泓则是坐在王生对面。
“君侯,这孟观毕竟是赵王的人,我等这般做法,恐怕是将孟观给得罪死了。”
王生不以为然。
“便是不得罪,孟观还不是会怪罪你我,这种事情,要做,就要做绝了。”
张泓沉默。
“那...下一步。”
“等,等我那个使者回来。”
王生瞥了张泓一眼,道:“若是将军有其他的计策,也可以说出来。”
“我哪有什么计策,只有等了。”
...
这一等,便是到了深夜。
深夜,从湖县到郡城的官道上,有一支百人队伍缓缓前进。
这一支队伍,当然就是张宾与林朝了。
两人出了华县之后,便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但很显然,马车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单纯起码的速度的。
便是马不停蹄,也只是堪堪到了湖县而已。
过了湖县未久,队伍中却是出现了骚乱之色。
这骚乱之声自然也是将马车中的林朝张宾惊起了。
莫非是出了事情?
齐万年的人来堵车了?
林朝手按在剑柄上,将马车的窗帘打开。
掀开窗帘,林朝顿时感觉到奇异之色。
这原本黑漆漆的夜晚,突然变得红润起来了。
从马车上下来,林朝看着湖县方向,嘴角张得老大。
他终于知道这喧闹之声是如何来的了。
湖县。
此时的湖县,就像是一个火炬一般,在漆黑的天穹下烧出火光,浓烟与夜晚融为一体,但隔着老远,林朝似乎也能感受到火的温度。
“看来不能坐马车了。”
经过一路的休息,张宾的精神已经好很多了。
与护卫们商议了一下,张宾林朝与十多骑兵朝着郡城方向疾驰而去。
除夕夜,齐万年屠城。
他是要跑!
第九十五章 奔逃
湖县与弘农郡城相隔二十多里,虽然无法见到湖县的景象,但暗夜之中,湖县方向的天空,却是呈现出如同夕阳一般的火烧云一般的景象。
众人称奇。
在郡守府中,王生的眉头却是皱起来了。
这夜黑出红光。
这种事情可是太不正常了。
王生凭窗,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君侯,你这是在想什么?”
车斜这时候冒昧的问了一句。
此时在郡守府偏堂之中,王生将自己的心腹都召集过来。
陆机陆云,车斜王弥戴渊,张韬朱源。
再加上张宾林朝。
王生这一套班底也算是齐了。
这些人中,王弥戴渊车斜张韬朱源是可以重用的。
至于陆机陆云,现在可以为之一用,但日后能不能继续用,王生也不清楚。
若非是浅滩困龙,陆机陆云两人皆是大世家出身,自然不会甘心在王生手底下做事的。
便是他们原因,恐怕他们身后的世家也不会原意。
当然,有这个隐患在前面,王生依然选择相信陆机陆云,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
现在他出身低微。
但日后,只要王生将广平公主骗到手,马上便去太原王氏归宗。
一来二去之下,王生不仅是高门世家出身,更有皇家背景。
这全天下的勋贵,有王生这般身份的人,可也不少了。
不过...
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首先一点,他根基不厚,还需要依靠着皇帝这棵大树。
不管是作为大树下的小树苗,还是大树上的吸血藤,现在的王生,若是脱离了司马遹的这颗大树,是活不久的,便是活下来了,也会落得个营养不良的下场。
将这些想法先从脑子里面抛出去,王生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只是看到外面有些异象而已。”
听到王生这句话,陆云饶有兴致的说道:“昨夜我听守城士卒说了,好像是有神迹发生,这天色异常,恐怕也是因为神迹的原因。”
王生瞥了陆云一眼。
“哪有什么神迹,不过是那些士卒闲来无事的碎嘴罢了。”
见到王生不说,陆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们赶了好些日子的路,与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混熟悉了一些,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
王生想要问的,是一些刺头的事情。
陆机陆云轻轻摇头。
“那些士卒,倒是都还听话。”
反而是戴渊与王弥眉头皱了起来,车斜脸上也有忧色。
“这些士卒不少人都是有家室的,君侯要想套牢他们,恐怕不容易。”
有家室...
这确实是一个麻烦。
毕竟是世家兵,这些人大多数,恐怕是在世家中扎过根的。
若是世家要他们回去,便是王生要拦,恐怕也不容易。
不过...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有家室的。
王生脑子微微一转,道:“那诸位便下去了解一二,看手底下的人,有谁是有家室的,谁是没有家室的,做个区分。”
之所以要做区分,说白了,便是王生要分出一个亲疏来。
若是不可用的,王生给了他们这么多好处,岂不是打了水漂?
“这个倒是可以分一分。”
陆机明显明白了王生的意思。
到了现在,陆机对手下的这些士卒也是有一些想法的。
若这些人能够为他所用,未尝不是他手上的一个底牌。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王生目光炯炯的看下去。
“原本我以为西征是会有大战的,现在看来,大的战役是不会有了,但是小的,绝对是有许多的,甚至有不少异族人溃逃到华山脚下,占山为王,今后,这弘农郡,也是要留一些人的。”
没错,王生在此战之后,并不想将所有人都带回去。
天子脚下,便代表着有些事情,即便是王生也很难决策。
有时候,皇帝的一道圣旨,他的一句话,王生便是用再多的努力也是无用的。
若是等到那天皇帝看他不顺眼了,只需要一句话,那他在洛阳的士卒,恐怕都会打水漂了。
不如在弘农郡留一些人。
一来安民司肯定是要用上人的,而来也可以给王生积蓄力量。
弘农郡是弘农杨氏的基本盘,但现在的弘农杨氏死的死,逃的逃,根本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弘农郡,离洛阳与长安都太近了,过了潼关,便是长安的地界,而他离洛阳,也太近太近了。
这是一个要冲之地。
像这样的地方,经营好了,王生能获得消息就太多了。
所谓之影楼,王生虽然在洛阳设立,但因为王生的势力范围只辐射到洛阳,远一点的地方,王生便很难有消息了。
就像是有消息,这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
在弘农郡有了据点,王生的接受消息的能力也就更强了。
另外一点便是,王生当初答应过车斜,要帮他去平定本族动荡,这弘农郡留下来的人,也可以做这些用途。
“主君,这个,我愿意留。”车斜果然站出来了。
戴渊与王弥对视一眼,皆是没有说话。
这弘农郡比之洛阳来说,就像是池塘比之海洋。
任何有心胸的人,都不会只想着在池塘上待太久的。
是龙,便要去海洋。
只有阔广的海洋,才是英雄驰骋之地。
“好,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对于车斜这个态度,王生很是满意。
“齐万年手下有卢水胡,马兰羌,还有本部匈奴士卒,更有郝度元的羌氐军队,他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的,方才我看了湖县方向的火光,恐怕是齐万年是烧了湖县了。”
黑夜红了半边天,在王生这个唯物主义者眼中,那自然是发生了事情,而在此时,湖县那边能够发生什么事情,那就显而易见了。
“你们下去,明日便将有家室的与没家室的分出来,那些有家室的人,性命便不做考虑了,功劳,最好也不要报给他们。”
军队之中,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
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
不管是哪一个时代。
上层人的一句话,便可以改变一群人的命运。
毫不客气,王生的这句话,是改变了那些有家室的州郡兵的命运。
他们将面临的局面将会愈发严苛,而得到的功劳,却是近乎于无。
王生说出这句话之后,王弥愣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王生自然是看出了王弥心中有话要说,但这些话,王生不想听。
游侠,任性为之。
但现在王弥既然为他做事了,便不能像之前那般意气用事了。
为将者,便要有为将者的模样。
众人散去之后,王生再次靠在窗边。
此时天际的火烧云愈演愈烈,大有将另外一片天都吞没的迹象。
看来这把火,可真是旺盛啊!
昨夜一夜未睡,说实话,王生现在已经有些倦了。
大年初一。
没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没有零花钱,也没人收他的零花钱。
没有热闹的一家人,有的只是寂寥。
以及计谋,对未来的谋划。
人一旦得到了一些东西,不可避免的,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与刚来这个时代相比,王生已经变了很多了。
在未来谋划面前,便是他,都开始变得冷酷无情起来了。
好在,他心中还是有光明的一片空地,算是唯一的慰藉了。
屁股决定脑袋。
原本王生对这句话还是没有多少体悟的,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句话中的内涵了。
饮着热茶,手上捧着一卷竹简,桌塌便的灯油与时间消磨,渐渐瘦削。
夜已到深处,更深处了。
虽然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熬夜这种事情是在所难免的。
但说实在的,在适应了好几个月的慢节奏与七八点睡觉之后,这突然通宵到凌晨几点还不睡下,这眼皮,真的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不过....
王生还得等。
现在湖县既然已经有了火光,那证明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明日,明日恐怕他便不在这郡城。
好在,王生的等待没有多久。
刘勇急匆匆的跑进来,对王生说道:“主君,张宾先生到了。”
张宾到了。
好!
王生眼睛一亮。
“快请进来。”
门外,张宾林朝也等候期间了。
他们两个人脸颊红彤彤的,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而至的。
“主君。”
“主君。”
张宾与林朝分别对王生行了一礼。
“去煮一碗姜汤暖暖身子。”
王生对着刘勇吩咐一声,对着张宾林朝比了一个手势,道:“做罢。”
张宾林朝点了点头,也不客气。
实在是他们一连奔波十多里地,现在不仅是全身发冷,屁股还痛得很,关键是原本没休息多久,现在是全身都疲惫。
王生给张宾林朝每人倒了一杯茶水,道:“情况如何了?”
轻轻喝了一口茶,张宾脸上的气色果然变好了不少。
“河间王同意了。”
“同意了!”
王生这悬着的心,算是放下去了。
“可有具体的章程?”
张宾轻轻摇头。
“这一点,河间王没有与我等说,但他既然答应了,那就不会拒绝的。”
到了河间王这种地位的人,说是一言九鼎都不为过了。
即便是不想要做某些答应好的事情,也是因为和自己的利益相违。
但王生与河间王,目前为止是没有任何冲突的。
没有冲突,便是没有利益之争。
那河间王这句话的可信度,就有一些了。
“那看起来,这个先锋,得本侯来做了。”
再与张宾问了一些细节的东西,王生便让张宾下去歇息了。
一时间,偏堂之中,又只剩下王生一人了。
王生食指在食塌上敲击着,在静谧的夜中,这种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而王生的思绪,似乎也跟着这声音的节奏,翻腾...
湖县。
此时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之城。
哭嚎声不绝入耳。
齐万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对着郝度元以及马兰羌卢水胡的首领说道:“走罢,今日可是要到潼关修整的。”
三人点了点头。
默不作声的跟在齐万年身后。
大军旋即而动。
这支军队,是一支臃肿的军队。
带着的不仅是大批物质,甚至还有万余汉人。
这些汉人大多是女子,或者是那些强壮的男人。
至于老弱。
此时已经在熊熊燃烧的湖县之中了。
在齐万年眼中,汉人与牲畜无异。
大军缓缓开拨,只是走了一半,郝度元却是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多了许多眼生的人。
郝度元算是心思缜密的人了。
他当即发现这件事不同寻常。
他特意放慢速度,结果那些人也放慢了速度。
有人要对他下手!
而在现在,能对他下手的,只有寥寥数人。
齐万年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唯一。
郝度元眼珠急转,他是不知道齐万年为何要对他下手。
不过...
作为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郝度元也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呔!”
郝度元怒吼一声,当即用马鞭狠狠的抽打在自己胯下马匹。
唏律律~
马儿吃痛,当即狂奔起来了。
郝度元当即奔走。
郝度元一动,他身边的人顿时也动了起来。
唏律律~
马儿嘶鸣。
大地震动。
一时间,像是有千军万马同时而动。
郝度元唇角发干。
这么大的架势,这恐怕不是要请他的原因。
这是要他的命!
跑!
现在,他心里都有些后悔了。
他部下现在都在队伍后面,离他是有些距离的。
而身后的追击者,已经要将他围起来了。
王生看着
......
作为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郝度元也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呔!”
郝度元怒吼一声,当即用马鞭狠狠的抽打在自己胯下马匹。
唏律律~
马儿吃痛,当即狂奔起来了。
郝度元当即奔走。
郝度元一动,他身边的人顿时也动了起来。
唏律律~
马儿嘶鸣。
大地震动。
一时间,像是有千军万马同时而动。
郝度元唇角发干。
这么大的架势,这恐怕不是要请他的原因。
这是要他的命!
跑!
现在,他心里都有些后悔了。
他部下现在都在队伍后面,离他是有些距离的。
而身后的追击者,已经要将他围起来了。
王生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