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第131章 神仙也跳墙

    “哥,考得怎么样?”

    “过了!科试第一!”

    “哼,我就说我哥肯定能拿第一的,还说有惊无险呢!”

    ……

    一个头戴儒巾、身穿淡蓝色长袍的年轻书生领着一个小丫头走在前头,听到“科试第一”后,小丫头的小塌鼻发出响亮的哼声,便回头朝着跟在后面的一个老道数落道。

    吴道行听到这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并没有反驳。

    由于还没有吃午餐,林晧然离开考场后,便寻找吃饭的地方。很是凑巧,他们一行人又走到上次的尚食酒楼,亦闻到了上次那股浓郁的香味。

    考虑了片刻,终于还是抵抗不住这股浓郁香味的诱惑,领着三人便迈步走进了酒楼里面。

    “客官,楼上请!”

    小二迎了上来,同时注意着他的表情,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只是这位小二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林晧然的脸色很是平静,看不出高兴还是沮丧,自然无从猜测到他的科考结果。

    “你们这里什么菜这么香,在外面就闻到了?”林晧然在两楼的大厅坐下后,便朝着小二问道。

    “香?……自然莫过于咱店的正宗五香狗肉锅,公子要来一份?”小二闻言后,便得意地露出了满口的白牙道。

    林晧然还没开口,吴道行抹着口水说道:“我说这香味怎么这么熟悉,给我们来两锅,另外再送两壶好酒上来!”

    对于吴道行的擅作主张,林晧然仅是睥了他一眼,然后又是继续点了几样小菜。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

    这是华夏有名的民谚,足见狗肉的魅力。对于狗肉的喜爱,历史上的名人并不少,而汉高祖刘邦无疑是其中之一。

    刘邦家境贫寒却好美食,特别爱吃狗肉。除在家中做着吃外,还常到街上和卖狗肉者家去吃。他家乡沛邑有好几家卖狗肉的,他都去吃过,特别喜欢到樊哙家去吃。

    无资付狗肉钱,就赊欠,樊哙几乎天天向他要狗肉帐。赊欠久了,就成了白吃。为躲避这个无赖食客,樊哙曾把狗肉铺子从护堤河的这边搬至护堤河的另一边。

    不到两天,刘邦渡过河,找来继续白吃。由于常吃常欠,刘邦欠了樊哙一大笔狗肉钱,不过倒有意外之喜,因亭长带头吃,樊哙的狗肉铺子生意兴隆。

    后来,他们倒成了一对好朋友,并一起打了天下,樊哙被封为舞阳侯。

    以吃狗肉成癖的刘邦成了汉朝的开国皇帝,皇帝的饮食习惯有着深远的影响。在刘邦家乡沛郡一带,吃狗肉蔚然成风,历久不衰。

    林晧然对是狗肉倒谈不上多喜欢,但却还可以接受。只是这间酒楼的五香狗肉锅似乎颇受欢迎,很多菜都端上来了,但却迟迟不见五香狗肉锅的踪影。

    吴道行一改平时抢食的毛病,这时竟然对端上来的菜肴视而不见,专心地等待他的五香狗肉锅。

    正是这时,一大帮身穿着生员服的书生簇拥着戴水生走上楼来,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坐在大厅里,而是径直向着那边的雅间而去。

    戴水生突然顿足,冲着一旁卑躬屈膝的龙腾飞道:“龙兄,这里闲杂人太多了,他们在这里,我如何跟大家商讨事情呢?”

    “行!我这就跟我爹说去!”龙腾飞点头应承,当即急匆匆地向着酒楼下面走去。由于走得太快,被东西拌了一下,差点没摔下楼去。

    没多会,一个面相和蔼的老掌柜领着小二上来,对每张食桌的食客都挨个陪不是,并表示这顿不收钱,果真是要对整间酒楼进行清场。

    看着老掌柜领着小二向这边桌子走来,林晧然将一锭银子丢过去,冷漠地说道:“我吃饱了,五香狗肉锅给我们打包吧!”

    “行!行!”龙掌柜接过了银两,知道这是一个有钱的主儿,压根就看不上免掉的酒钱,当即就冲着小二说道:“快!去厨房打包两份五香狗肉锅,利索一点,别怠慢了贵客!”

    吴道行抱着桌上的两坛酒,屁颠颠地跟着小二而去。

    林晧然站了起来,牵着虎妞的小手准备下楼,几个书生急匆匆地冲上楼来,差点就撞着他,敷衍地朝他拱了拱手,便径直向着那个雅间而去。

    从这些书生的衣着,特别有人还提着考篮,这无疑是从考场刚出来的考生。只是让林晧然感到困惑的是,按说科考的结果会影响到他们心情,为何一个个都是急匆匆的模样。

    这里有猫腻!

    林晧然一瞬间就有了判断,这伙人肯定是在图谋着什么,很想凑过去一探究竟。但很显然,这些人怕是不会欢迎他。

    从科考结束到乡试,其实仅剩下半个月而已。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晧然都在客栈专心温书,为着乡试做最后的准备。

    这乡试不仅关乎到他自身将来的发展,更关系到长林村的未来,特别在跟江村关系恶化后,急需他这个主心骨站到更高的台阶上。

    江府能辉煌到今天,自然不会是表面那般简单。如果江府选择对长林村进行雷霆报复,长林村若没有官场的力量,怕很难承受得住。

    若他这次取得了举人的功名,那一切将会不同。

    江府要对长林村进行报复,那亦要好好考虑一个后果,能不能跟一个十六岁的举人结下死仇,会不会因此给整个江府埋下祸根?

    正是如此,林晧然心无杂念,专心地在客栈中备考,顶多偶尔应酬一下高州府这边的考生。毕竟有些人定然会中举,这亦算是为着长林村结下一茬善缘。

    得益于科考第一的名头,不管是同届的高州府生员,还是往届的生员,都先后过来拜访林晧然,高州府的生员隐隐以他为首。

    跟着老实呆在客栈复习的林晧然相比,虎妞却如同放飞的鸟儿。

    刚开始是早出午归,但没几天后,经常是早出晚归。不过她却有她的理由,她在广州城物色酒楼,并不是贪玩才晚回来的。

第132章 猫腻?

    在电白城的时候,林晧然接手了江荣华家里的庆丰酒楼。不过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不仅给了一个较高的价格,而且在契约中已经注明,江荣华拥有三年内原价购回的权利。

    在参股半间酒楼后,先后购入了青叶酒楼和庆丰酒楼,跟他有关联的酒楼已经达三间之多。只是这不仅没有填饱他的胃口,反而让他燃起收购酒楼的强烈欲望。

    在到广州城后,林晧然便想要物色一间酒楼。只是他需要应付科考和备战乡试,根本没有时间去运作这件事,最终虎妞主动揽下了这事。

    只是这丫头却精打细算惯了,对酒楼的位置挑剔,对酒楼的价钱更是挑剔。特别她买青叶酒楼才花费一百两,但这里的酒楼动辄要价数百两乃至上千两。

    正是如此,虎妞天天打着找酒楼的名义出去游荡,但往往都是毫无收获,以致林晧然对买酒楼的事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中秋之后,秋的味道渐浓。

    街道两边的树枝头有叶子变黄,时而还会有一两片叶子飘飘然落下,一棵老槐树下有一只老黄狗在假寐,那黑鼻子吐着轻微的气息。

    汪!

    正待老黄狗要在秋天里沉睡时,一个带爪子的生物竟然踩在它的身上,让到它浑身的寒毛炸立,当即就从地上站起来逃窜。

    吱!

    一只金色的猴子窜上老槐树,登上最高的枝头,朝着街道两边张望,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便向着那个方向跳去。

    汪汪!

    老黄狗看到踩他的竟然是一只小猴子,当即就在树底下追着,朝着上面的小猴子大声地狂吠,宣泄着它的愤怒与霸气。

    在街道中,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在一个渔具摊位前停下,捡起一个鱼叉头问价,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便付钱拿着鱼叉头离开。

    虎妞并没有忘记,先前在家的时候,他哥哥叫阿牛去镇上买个鱼叉回来叉鱼,结果阿牛到镇上并没有找到鱼叉头。

    如今在这里遇上,她便毫不犹豫地买了,那哥哥回家的时候,便可以弄一个鱼叉在河里叉鱼,而她亦可以吃到肥美的鱼肉。

    买过鱼叉后,虎妞迈着小短腿大步地继续在街道上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冷漠少女和一个老道士,三人毅然已经组成了牢固的组合。

    “虎妞,前面有一间酒楼,咱们过去问问!”吴道行眼睛微亮,指着前面的酒楼怂恿道。

    在那斑驳的树影中,是一座两层高的酒楼,一块黑底铬金的招牌格外的显眼,毅然是“尚食酒楼”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阿丽鄙夷地望了他一眼,而虎妞亦是白了他一眼。

    吴道行却没有丝毫的尴尬,一本正经地劝说道:“人家刘备都是三顾茅庐才将孔明请出山,我们应该向刘备学习!”

    “五次!”阿丽冷漠地报了一个数。

    “对!我们已经问了五次,龙掌柜根本就不肯卖这间酒楼!”虎妞亦是睥了他一眼,对那间酒楼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六六大顺嘛!这次若还不行,你就将老道的招牌砸了!”吴道行用力地拍着胸口,一副信心十中足的模样道。

    “你一样说!”阿丽鄙夷地望了他一眼。

    “就是!”虎妞附和,并揭穿了他的诡计道:“你每次都这样说,但每次人家都不肯卖,你就是故意骗我们进去吃狗肉锅的!”

    吱……

    小金猴不知从何处窜出,亦是朝着吴道行呲牙,似乎连它都洞穿了吴道行的小九九。

    汪!

    追着小金猴而来的老黄狗似乎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突然低吠一声,拔腿就往着后面逃窜而去。

    “你就再信我这一回……哇!真香,咱们进去吧!你瞧!龙掌柜都在朝我们招手了呢!”吴道行的口水溢了出来,兴奋地指着前面的龙掌柜说道。

    很是意外,尚食酒楼的龙掌柜站在门口,真的朝着他们微笑地招手。

    更让人意外的是,虎妞吃过饭准备离开的时候,龙掌柜却是拉住了虎妞,这次关切地问起了虎妞这些天找酒楼的情况来了。

    当听到吴道行说有一间酒楼正在考虑时,龙掌柜咬了咬牙,表示他的尚食酒楼亦可以出售,但需要马上付清现银。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运气这东西很是奇妙。先前一直觅而不得,但事情突然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好事主动送上门来。

    “八百两!”

    龙掌柜看着吴道行拉着虎妞就要离开,便肉疼地开了一个价格,愿意以较低的价格将尚食酒楼卖给虎妞。

    在经过这些时日的寻觅后,三人自然知道这个价格绝对值得。在确定没有任何猫腻后,虎妞便是点头同意,回客栈取钱并将好消息告诉了林晧然。

    林晧然当时正在应酬几个雷州府的考生,在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很是惊讶于虎妞的办事能力,亦对这个价格感到意外。

    面对着这等好事,林晧然自然痛快地将尚食酒楼收入囊中。

    买卖流程很简单,签了文书,然后到衙门备案,尚食酒楼便归为林晧然所有。

    这时代的酒楼似乎都是一个样,前面是做生意的酒楼,后面或大或小是个住所。这间酒楼的后宅不大不小,有一个庭院和几间厢房。

    林晧然跟虎妞又挑了一间房间,当天就从客栈搬出,住进了这一间酒楼的后院中,亦是他们在广州府的半个家了。

    对于尚食酒楼的经营,林晧然打算采用包厨制模式,让虎妞再去物色厉害的厨子,然后将酒楼的厨房交给他们全权打理,他这边只负责日常经营。

    其实他还想再请个掌柜的,但虎妞却嫌太费钱,决定由她来充任掌柜的职务。

    对此,林晧然无言以对,决定由着她胡来。如果这样能让她不再天天逛广州城,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决定,毕竟这丫头最近实在是太野了。

    不过,林晧然对龙掌柜的态度突然间转变,总觉得这事情有猫腻。

第133章 震惊

    时间眨眼而逝,转眼间九月来临,乡试即将开考。

    自从搬入酒楼后院,林晧然少了一些纷扰,每天专心于温书。将后世有印象的经典八股文默写下来,又在脑海中搜索着漂亮的好文章,足足准备了数百篇之多。

    他每天老实呆在家里,但虎妞仍然是一个野丫头。带着他的二个跟班和一只猴子继续是早出晚归,为着酒楼的开业做准备,忙得不亦乐乎。

    在经过一阵子的寻找后,虎妞还是找回了原先尚食酒楼的厨子。据这个张厨子吹嘘,他家祖上是秦朝的尚食官,后来还给刘邦做过狗肉。

    但不管如此,这个牛高马大的厨子在听到包厨制模式后,当即就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屁颠颠地过来,显得极为兴奋与积极,比当初的刘豹子不遑多让。

    正是如此,尚食酒楼即将重新开业,而虎妞将会成为史上年纪最小的掌柜。

    九月初的夜空,漆黑如墨。

    在尚食酒楼后院的某个房间中,一张长书桌中间摆着一盏油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分立两边,正在灯下泼墨挥毫。

    “倭奴作乱,互相攻伐,历年无主。一村一镇便划地为王,大小战事不断,百姓流离所失,以致农事荒废,然贪我大明东南富庶,悍然遣强贼跨海而来。”

    ……

    林晧然在灯下,又继续打磨着那篇抗倭策,以期达到最佳之效。

    对于倭患的问题,他自然知道主因其实不在日本倭寇,实则真倭很少,很多都是大明的子民,而真正的祸根还是朝廷自身。

    林晧然很喜欢老子的论调:治大国,若烹小鲜。意为治理大国要像煮小鱼一样,不能多加搅动,多搅则易***喻治大国应当无为。

    大明的海防政策却是恰恰相反,时严时松。特别是江浙地区的民众,时而能靠海上贸易吃得太饱,时而又莫名其妙掉了脑袋,让人无所适从。

    像正统年间,明英宗颁下法令“不许居民临水开市以诱贼寇及私下海”。

    明英宗第二次称帝之时,天顺三年更是颁布了“禁浙江并直隶缘海卫军民不许私造大船,纠集人众,携军器下海为盗,敢有违者,正犯处以极刑,家属发戍边卫”。

    不过到了成化朝,对政务不上心的宪宗却对海禁放松了,以致东南海防日益松弛,沿海的民众纷纷靠海上贸易谋生。

    但到了现在的嘉靖朝,嘉靖二年便发生了一起影响恶劣的日本争贡事件。

    两个日本使团为了“朝贡”的丰厚利益,为了那个向大明朝贡的名额,在朝贡期间便大打出手。

    大内使团杀死了细川使团正使鸾冈瑞佐,放火烧了宴会厅和细川使团所有船只,并将一个姓袁的明朝军官绑架,夺船扬帆而去。

    朝廷对此很是震怒,转而开始实行了严厉的海禁政策,裁撤了浙江、福建二市舶司,而后又将广东市舶司撤掉。

    夏言任首辅期间,任用朱纨总督闽浙剿倭事宜。

    朱纨其实就是个二愣子,眼睛丝毫容不得沙,采用了严苛的法度,在闽浙两地大开杀戒。若是这种人现在被派来担任两广总督,怕广州府和高州府又得死掉一大批人,海港怕再无船只出入,很多人只能转而为盗。

    由于朱纨斩杀过滥,遭到浙闽豪门及其朝中代理人的激烈反对,但他背后却有首辅夏言撑着。最终海外贸易受到重创,反倒让到海盗的力量壮大,最终盯上了沿海的富庶之地,“倭寇”的活动更加猖獗。

    很显然,朝廷的这些举措是有违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海禁时张时驰,让百姓无从适从,最终只能酿成恶果。

    林晧然认为现在最有效的手段还是放松海禁,不可以用这种“猛火”烹小鲜,只是朝廷的主流却推崇“以暴制暴”。

    嘉靖三十二年成为了临时的浙直总督,辖区包括南直隶、浙江、山东、福建、广东、广西等地,这股力量不可谓不惊人。

    倭寇终究是海盗作乱,现在集大明的举国之力来对付这帮海盗,胜算无疑会很大。去年浙江最大的海盗头目王海请降,最终被胡宗宪所诛,似乎更加印证“以暴制暴”的准确性。

    正是如此,林晧然在他的这篇治倭策中,并没有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是围绕着这个主流的观点,呈上一篇精彩的锦绣文章。

    这其实亦是他成熟的表现,在没有取得权力之前,很多事情还得顺势而为,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封建王朝中随波逐流。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一四得四,二四得八,三四十二,四四十六;

    ……

    虎妞不再盯着油灯的灯火傻瞧,而是嘴里念念有词,在纸上认真地写着乘法的口决,不过持笔的手势还是“握棍子”。

    其实林晧然有好几次认真地教过她,但这丫头没多会又忘了,转而采用她的惯用手势。只是学得很是认真,而她亦表现出极强的算术天赋。

    喔……

    林晧然将毛笔放下,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抬头眯眼望了望窗外。虽然院子漆黑一片,但他却隐隐听到了三声更响,便知道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房间是砖木结构,比他们在长林村的家好上很多很多。只有十多平方大小,但家具是应有尽有,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一张结实的黄花梨木床。

    虎妞睡在里头,而他则睡在外头,虽然不必在意那点灯油钱,但他还是吹息灯再上床睡觉。

    “哥,你知道酒楼的龙掌柜为什么把酒楼卖给我们吗?”上床后,虎妞似乎还没有困意,爬在床上跟着他说道。

    “为什么?”林晧然却是有了几分困意,便打着哈欠问道。

    虎妞凑近他,压着声音吐着温热的气息认真地说道:“他儿子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人,要花钱买乡试的通关节,说这样就能稳稳当上举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晧然心里不由得大为震惊,很是困惑这丫头是如何知道这般隐密的事情。

第134章 原来如此

    虎妞有些得意地翻转身子,翘起二郎腿脆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了,我不是将以前的张厨子请回来了吗?那个张厨子是偷偷听到的,他今天又偷偷告诉我了。”

    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恍惚大悟,一切迷团都骤然揭开。先前他一直疑惑龙掌柜为何突然间改变态度,并愿意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将酒楼卖给虎妞。

    现在看来,龙掌柜是为了儿子能够中举,取得举人的功名。相对于儿子中举,一间小小的酒楼确实算不得什么。

    至于通关节从哪里来,答案亦是呼之欲出,必然来源于那位工部右待郎的儿子戴水生。

    其实在乡试中,要买通乡试的主考官还是挺难的。

    毕竟这些人是在有“储相”之称的翰林院任职,以后是有机会入阁拜相的,所以他们一般都会比较清高,且不会冒这种风险。

    一般的利益肯定是无法打动这位翰林院的清官,而考生亦不可能拿得出太诱人的利益,毕竟得到的仅是举人的功名罢了。

    只是这次主持乡试却由南京的翰林院的人,那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相对于北京朝臣的风光,南京其实就是一处养老之所,不管你的职位有多高,在这里却只能喝茶听听曲子,,消磨着剩余的光阴。

    这事情得从朱棣迁都开始说起!

    自从燕王朱棣篡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后,便把皇城迁到北京,南京便成了留都。

    除了内阁之外,一应的政府机构,如宗人府、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等等,南京也都保留了一套。

    南京说好听一点,是陪都,是北京的后备朝廷,但实质就是一个养老之所。尽管两府级别一样,但南京这里是有职无权。

    因此,一大批受到排挤或者没有靠山的官员都被分配到这里,只有俸禄而没有任何权力,算是走到了仕途的终点。

    当然,亦有能跳出南京这滩死水的牛人。像当年在大礼议中支持嘉靖帝的张璁,这位二甲进士被分配到南京担任刑部主事一职,但后来却回到北京,最终成为了大明朝的首辅。

    只是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而言,这里就是他们政治生涯的终点,而南京翰林院无疑亦是如此,他们全部都是官场的失意人。

    现在由着这些失意人担任乡试的主考官,若是有势力要攻克他们,难度自然是太大地降低。哪怕仅以调离南京翰林院,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林晧然却是知道,戴水生的父亲是当朝的工部右待郎,所说是严党中的一员。若他要为儿子弄来通关节,似乎不能算是太难以想象的事情。

    再加上先前的所见所闻,戴水生怕是真的弄到了“通关字节”,而后又转卖给了龙掌柜的儿子龙腾飞。只是很不巧,这事竟然给张厨子听到了,则张厨子似乎是有意卖给他这么一个人情。

    现在看来,这时代的科举并没有想象中的公平,怕其他地方亦会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办?

    林晧然心里微动,当即便权衡着事情的利与弊。现在放在他眼前的,似乎有三个选项,一是漠不关心;二是检举他们的恶行;三是设想弄来通关字节。

    虎妞听着林晧然没有动静,便是静静地望着他,直到他叹了一口气,她才开口问道:“哥,通关节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咦?

    林晧然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但很快就释然。毕竟这还是一个小丫头,将通关节当作东西,似乎很是正常,恐怕很多大人都不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通关节,指暗中托请勾通有权势者。唐代诗人杜牧曾经将自己所写的《阿房宫赋》投给当时的朝臣,受到20多位大臣的一致赞赏。

    然而由于考试的前几名早已内定为权贵子弟,杜牧最终只列第五。

    后来,为了杜绝这些大臣被“通关节”,宋代科举考试推出了两项反舞弊措施一“糊名”和“誊录”。

    然而,考生们立即想出了破解的办法。考生通过在考卷上做暗记,通常是在段末以“也矣”、“也欤”、“也哉”等虚词标记,或在文中使用特定的生僻字。

    如此一来,考官便能从众多考卷中找出这位考生的卷子,从而达到了舞弊的目的。

    林晧然将通关节的门道跟虎妞一说,虎妞当即兴奋地道:“那是不是有了通关节就肯定能当上举人,要不我们去找龙掌柜买一个呀?”

    “你对你哥这么没信心!”林晧然苦笑地望着她道。

    “哎呀!我当然有信心了,但这样稳妥嘛!”虎妞学着他将双手枕着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是稳妥!”林晧然点了点头,但又是担忧地道:“不过你哥这样考中,甚至很可能借此拿到解元,但亦会被他们掐着把柄了。”

    “呀!这么严重,那怎么办啊?”虎妞的眼睛一瞪,却是担忧地问道。

    “明天你让吴道行帮我算一卦,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林晧然犹豫了片刻,便是打定主意道。

    “他最近经常算不准的!”虎妞皱起眉头,有些泄气地说出了她的小担忧。

    ……

    第二天的时候,林晧然利用他的声望,将高州府的一众生员都邀请到了尚食酒楼,算是为酒楼的开业典礼壮壮声势。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行为,其实他私底已经有了对策,所以他又偷偷地拉着一些书生说了事情。

    虎妞却是不管不顾,搬着一张凳子站在柜台前,让着老道士和小金猴帮忙招呼客人,她充当起酒楼掌柜这个职务来了。

    不知道是这个组合喜庆,还是这间酒楼积累着很多的客源,开业当天的生意很是火爆,以致张厨子的老婆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

    虎妞在柜台很是忙碌地收账和找钱,别说再到外面逛广州府了,哪怕是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但她却是乐在其中,似乎很喜欢这个职务。

第135章 醉红楼

    大道青楼望不遮,年时系写醉流霞。

    如果要找风流之所,那就先找贡院,然后稍微打听,便能知道哪里可以抚平那夜带来的惆怅。在离广州贡院附近区域,有一条阁楼林立的街道,名为贡院街。

    入夜遍是红灯高挂,有风雅的翩翩书生点缀,亦有富商一掷万金而来,让到这里夜夜歌舞笙箫,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白日里停在岸边不显眼的画舫,这时却是灯火璀璨,慢悠悠地荡在河道之上,或是丝竹之声,又或是起舞弄清影,好一番太平的景象。

    在这阁楼林立的街道中,最著名的是羊城五楼,而如今以醉红楼的风头最盛。

    “来!来!我们敬戴兄一杯!”

    “对!多谢戴兄提携,他日定跟戴兄共进退!”

    “哈哈……同饮同饮!”

    ……

    一帮书生正在醉红楼的两楼饮酒寻欢,桌间的书生纷纷起立朝着戴水生敬酒,而戴水生举起酒杯得意地进行回应。

    戴水生早已经酒精考验,酒量很好,几壶酒入肚都醉不着他。将酒杯放下后,笑盈盈地望着这些罗网而来的人才。

    只要计划进行得顺利,那广东的乡党将会以他父亲为首,他父亲没准亦能借此再进一步,成为严党最核心的一员。

    龙腾飞亦是将酒杯放下,同时给了戴水生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心情同样颇佳。

    整个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参加乡试的人员多达二千人,但仅录取不足百人,均到每府亦是几人而已。对于能拿到一个举人的名额,对哪位考生都是一个赤裸裸的诱惑。

    正是如此,戴水生将这个诱饵抛出,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抗住这个诱惑。

    咚……

    一声脆响,清鸣入耳,灵魂仿佛被触动了一般,吵闹的酒席便突然安静下来。大家刷刷地朝着窗外望去,却见对面的珠帘后静坐着一个佳人。

    佳人的容貌看不真切,但光从这身影便可以猜到,这必是一位倾国佳人。

    “木兰!”

    “木兰!”

    “花魁!”

    ……

    楼下的食客仿佛是着了魔一般,在那里忍不住叫出了美人的名字或头衔,而在这房间中,同样有书生轻轻地呼唤着。

    琴声如幽谷中的溪水,向着大家细细而流来,仿佛流入了大家的心田,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倾,说着一个关于凄美的故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

    一个充满着柔美的声音从那珠帘中传出,甚是好听,洋洋盈耳。只是声音带着一股哀怨,令人闻之而涌起淡淡的神伤。

    只是真正的艺术家莫不是如此,有着牵动着人情绪的能力。或喜或悲、或暴躁或温和,而这一曲《木兰词》却给整座醉红楼都染上了一丝哀怨。

    当曲子停下来后,不少人都还沉迷在这曲子中,特别是那些坐着陪酒的风尘女子,眼睛都泛起了一层薄雾,似在追忆往昔。

    戴水生从小流连于青楼,倒是有些抵抗能力,看着旁边的一位英俊书生还痴痴地望着对面空掉的珠帘,便是笑道:“李兄,美人最是爱才子,这次乡试你得了解元,定能赢得花魁的芳心呢!”

    “啊?”李学一像是刚回过神般,但旋即拱手道:“解元之名倒不敢想,若是能得乡试前三,在下亦是足矣!”

    “万卿兄,你这是什么话,是不相信戴兄的能力吗?”龙腾飞看着他如此表态,当即乔怒地端起酒壶给他斟酒道。

    同桌的一帮书生亦是附和,纷纷指责他这话大谬,认为他绝对是解元的不二之选。

    说起这位李学一,确实是一个人才,十七岁的时候在惠州府的院试中夺得五魁,并成为了增广生。虽然后来的乡试不顺,接着又回家守孝三年,但无疑是十年磨一剑,才学已经要远超同届考生。

    戴水生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学,这才极力拉拢于他,而凭着运作,这人必会成为解元,并有很大的机会成为进士。

    “好!我错矣!”李学一并没有表面般迂腐,当即端起酒杯朝着戴水生道:“戴兄,此次若有幸中得解元,他日必有厚报!”

    戴水生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又是痛快地跟他举杯对饮。

    “说来也是可笑!竟然有一间赌坊将高州府那个书呆子视为解元的头号热门!”龙腾飞端起了酒杯,却是冷笑地说道。

    “那个林若愚我亦听说了,倒是有些才华,这首《木兰词》确实写得好!但纵观本朝,你们瞧瞧哪位诗词大家,在科举一途都是雷声大雨声小。”戴水生吃了一口美人夹过来的菜后,便亦不屑地说道。

    “确定如此!远的不说,就说以前的阁老张璁,小时的诗才就名扬天下,结果到了四十七岁才中得进士。”听着戴水生定了基调,其他人便附和道。

    “那个书呆子算什么东西,你怎么拿他跟张阁老比较!”听到这话后,龙腾飞当即不满地说道。

    “呵呵!我错了,自罚一杯!”那人主动端起酒杯,便将酒饮下。

    李学一的嘴角微翘,心里涌起几分不屑,他自然不会将那个小他七岁的竹君子放在眼里。对于戴水生的话,他其实很是认同,一般才华洋溢的才子往往在科举都不得志。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望向对面的珠帘,可惜却已经是换了人。却在美人给他夹菜的时候,手不老实地朝着美人的臀部摸去,结果惹得美人娇嗔一声,媚眼异彩连连。

    “哈哈……万卿兄怕是醉了,小丽扶他回房吧!”戴水生却是看到了这一幕,当即朝着那个长相清纯的女孩打趣道。

    其他人亦是跟着起哄,甚至有人拉起旁边的美人要去房中作乐了。按着他们的计划,今晚就在醉红楼通宵寻乐,明天补充体力迎接后天的乡试。

    正是如此,在其他考生在孜孜不倦地准备着科举的时候,这些人却在这里快乐风流,对乡试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第136章 乡试

    九月初四,大吉。

    天还未亮,空气透露着秋的寒潮,但半座城已经苏醒过来。一座座房子亮起了灯光,偶尔还会传出有力的拍门声。

    乡试,一次真正鱼跃龙门的机会。若是跨过这道门槛,便是从民到官的飞跃,成为大明的乡绅阶层,从此便是衣食无忧。

    广东的举人名额只有七十五名,但参考人数却高达二千人,可谓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进则荣华富贵,退则再要寒窗苦读三年。

    谁都不愿意再寒窗三年,哪怕由于今年是恩科的缘故,其实仅是蹉跎一年,但亦没有人愿意等候,谁都想此次能一举跃过这道龙门。

    昨夜林晧然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但却因为紧张的缘故,很迟才睡着。倒是虎妞睡得很香甜,到丑时末刻就按时叫他起床。

    阿七端来了一盆热水,让林晧然洗了脸,这个朴实的汉子很紧张地站在一旁。若是眼前这位十九叔中得举人,那将会成为官老爷,亦将是长林村的一份巨大荣耀。

    洗过脸后,林晧然便是仔细穿着。头戴黑色儒巾,身穿青色生员服,脚穿粉底皂靴,扎着腰带,穿戴得整整齐齐。

    虎妞在厨房忙碌一通后,将弄好的早餐端到了酒楼的大厅中。今天的早餐很是简单,只是一碗香喷喷的白粥和咸菜,还有几个熟鸡蛋。

    吴道行亦是早早起床,在林晧然喝粥的时候,他掏出一个道符道:“贡院的冤魂太盛,今年又是临时增加的恩科,难免会有恶鬼作祸,这个能让你避邪!”

    林晧然抬头望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道符收下,然后冲着他说道:“你帮我算一卦吧!”

    “文曲星守护之地,算不到!”吴道行却是断然摆手道。

    林晧然亦是没有强求,看着虎妞吃得香甜,便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了她,并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又穿这套衣服了,领口昨天不是弄脏了吗?”

    “脏了也得穿呀!我上次就是穿这套衣服,你得的第一呢!这次肯定也一样!”虎妞接过鸡蛋,仰起脸有些得意地轻睥着他说道。

    林晧然无奈地笑了笑,又是继续剥鸡蛋,跟着虎妞享用着早餐。

    二人刚吃过早餐,便听到了敲门声,阿七出去后又走了回来,说赵东城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

    几人拿起考场用具,便是带着东西出门。

    赵东城的气色不佳,昨晚肯定是没睡好,那嫩白的脸蛋显得很憔悴。不过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跟林晧然恭敬地打了招呼,并主动让了座。

    马车前挂着“广州贡院”的字样,今天的广州城非比寻常,全城实行戒严,没挂这种样式灯笼的马车根本不准上街。

    到广州贡院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阿七帮着将东西搬了下来,只是要进里面,便被拦住了。每个人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帮着考生搬运行李,而虎妞主动接过了这个活。

    虎妞的力气其实很大,但林晧然却主动接过大部分的重物,只让她帮忙提一个考篮。

    对于贡院前的广场,虎妞比林晧然还要熟悉,当即就走在前头领路。事因这里平时其实是练摊的地方,她先前就来过这里好几次,并买了不少的东西。

    广场的左右各有一座壮丽的牌坊,右边的牌坊是“腾蛟”,左边则写着“起凤”,贡院大门前还有一座牌坊写着“天开文运”。

    在贡院门前,已经搭建了一个辕门,但有士兵在这里把守着,而考生们被挡在这外面,一大帮考生便站在这里静候着乡试开始。

    卯时一到,广州贡院前三声炮响,然后再响三声。

    滋……

    尘封两年的贡院大门徐徐打开,嘉靖三十六年的恩科乡试揭开序幕。

    “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

    却见两队士兵,一队手持红色旗子,一队手持黑色旗子,在辕门外高声喊道。

    在辕门前紧张得要命的考生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些士兵唱的是哪一出,怎么在这里跳大神了。

    一个老考生解释道:“这是召鬼魂呢!恩鬼会躲在红旗跟着进去,而怨鬼则躲在黑旗跟着进去,所以人还是得多行善,莫作恶啊!”

    唏!

    有人听到这些话,顿时是倒吸一口冷气。哪怕是没恶行的考生,这时都便不得冒起寒意,似乎真怕恶鬼会缠上他一般。

    林晧然望着贡院大门里面,只感觉阴风阵阵,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道符。

    正是这时,主考官尹台在几个同考官的陪同下,出现在贡院门口,开始对着广场的考生进行训话。先是说些感谢皇恩浩荡的套话,然后就是告诫大家作弊的后果。

    辕门是不会再允许帮手进来的,虎妞被拦在了外面,林晧然随着人群走进大门,在那条长长的过道中排队搜检。

    “哎呀!干什么呀!我只是想进去陪我哥,我这么小又不可能作弊!”

    林晧然通过仪门排着队准备接受搜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瞧,突然一阵恶汗。却看到试图潜进来的虎妞给逮了出去,这丫头竟然打算潜进来跟他一起考试。

    在黎明时分,终于轮到他进行搜检。

    跟着童子试相比,乡试在防作弊方面做得更严,设有专门的搜检人员。

    面对着这次“鱼跃龙门”的机会,很多生员还是经受不住诱惑,从而会铤而走险,像夹带小抄的事情就屡禁不绝。

    搜检的人员不再由当地衙门的小吏担任,而是交由军兵来负责,俗称“搜检军”。他们往往是经验丰富的老油兵,一看一个准,光凭那双眼睛就能将人给揪出来了。

    他们手里拿着小锤,一样样东西进行敲击,查看是否是空心,那认真程度简直如同一个鉴定大师。而对那些饭团糕点,亦会利索地切开查检。

    旁边的队伍突然传来了骚动,一个搜检高声嚷了几句,却看到一个中年书生跪求饶。但已有数名身披战甲的士兵走了过去,一把将那中年书生拖了出去。

    大明早有规定,这个考生除了在贡院外面“枷号一个月”之后,还会取消生员的功名,这辈子就别再想参加科举。

    相对于被查出的那个生员的痛苦,搜查军这边却是士气高昂。

    他们之所以这般积极,自然不是职责所在,而是每查出一名舞弊者将会得到二两的赏银。

第137章 虚惊

    林晧然顺利通过了搜检,接着又要进行身份核对。

    跟着科考一样,通过他的那个“学籍档案”进行核对,防止出现冒名顶替者。这第二道关口看似轻松,但要是遇到严厉的考官,同样可以让你是欲哭无泪。

    清朝有位考官胡希吕就爱钻牛角尖。他监考的时候,一个考生脸上有胡子,但是“准考证”上写着“微须”,他就认为是冒名顶替,不许入场。

    考生着急了,当即就跟他辩论:微须嘛,就是微微有胡须,凭啥不让我入场?胡希吕解释说文言文上“微”做“无”解。

    当然,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机智的考生马上反驳:“那我皇下江南微服私访,当作何解?”胡希吕哑口无言,掂量了一下,终究没有胆量说皇上就是一丝不挂游江南,只好让考生入场了。

    其实到了这个层次,名顶替的现象已经算比较少,但却并不是没有。

    如江南的一些科举大县,他们受录取名额所限,连个秀才都不一定考得到,但在一些偏远省份考举人却是易如反掌。

    “面白无须”的林晧然没有遇到刁难,在拿过属于他的考卷后,便跟着一名差役入场。顺着一条青石板通道走去,远远就能看到贡院那座标志性建筑物——明远楼。

    “明远”二字,取自于《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矣”的含意。这栋楼很高,但仅有两层,底层四面为门,二楼只有柱子没有门窗,站在楼上可以一览贡院,在这里起着号令和指挥全考场的作用,亦是考官监视考生的“高台”。

    明远楼坐落在这青石板甬道中间,甬道两边分立着一排排的矮屋,如同那密集的蜂窝一般,这便是考试的号舍。

    每个排号舍编一个字,以《千字文》进行排序,“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这样便于考生找到自己的考巷。

    林浩然来到了“来”字巷,穿过那道栅门,扛着随身的物品走进了里面。而他刚刚走进栅门,身后的军士便将栅门关上,他回过头张望,顿时有一种进了监狱的感觉。

    这是一条比较窄小的巷道,宽不足五尺,右边是青砖墙,左边则是舍号,每间号舍外都有一名军士在虎视眈眈地看守着。

    它是“来”字八号,一个很吉利的数字。舍号还算宽阔,三面墙被粉刷过,南面敞开着,并没有门,号舍里面有蜘蛛网,而号板积着厚厚的灰尘。

    两年没有人使用过,这确实需要打扫一番才行。

    好在他到过考具店,对这些情况早就了解清楚,便是卷起袖子开始干活。只是他走向巷道的那口大水缸取水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隔壁的九号已经有人了,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正畏缩在舍号内。整个舍号都还没有打扫,书生的头上沾着蜘蛛网,身上披着一张毛毡子,但整个人在那里瑟瑟发抖。

    站在巷道中的军士似乎习以为常,朝着林晧然轻咳一声,算是一个小小的警示。这些军士自然不是摆设,他们的责任是禁止考生讲问、禁止串座,禁止交换试卷,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会制止。

    林晧然很快便是释然,如此重要的考试,紧张自然是在所难免,只是未必邋遢了一点。走到巷道的那两口大水缸取了水,对那两块大木板进行清洗。

    号舍上下有着两块大木板,上面的木板可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木板可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上面的木板取到下面,两块木板一拼可以当床。

    在打扫好号舍后,他又眯眼望了望瓦顶。

    号舍为四等:一等老号,结实高大宽敞;二等嘉靖新号,偷工减料矮又窄;三等雨号,屋顶春雨绵绵;四等臭号,活人进死人出。

    啊……

    林晧然看着瓦顶没有细缝正是高兴之时,墙角处一条黑色的尾巴突然垂下,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都静止了,脸上亦是惨白无血。

    好在一阵屋顶的瓦片翻动声音传来,让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敢情不是他想象中的毒蛇,而是一只肥大的老鼠罢了。

    这贡院专为广东乡试所设,平时是封闭着的,这里并没有人打理,滋养毒蛇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倒霉的考生不是捡到臭号的,而是被分配到毒蛇窝的考生。

    林晧然知道这间不是雨号,但还是将准备好的油布取出,钉在号舍顶上的四个角上。哪怕屋顶真有毒蛇,那也算有一道屏障。

    人陆续从外面进来,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入场完毕!

    林晧然注意同考巷的考生,倒有一二个眼熟的,但却没有打招呼。有些规矩还是得遵守,毕竟这乡试并不是闹着玩的。

    没多会,明远楼传来了一阵鼓声,宣布考试的开始。

    林晧然发现号舍外配备了炭盆,主要是用来生火取暖和做饭。

    由于需要在这里连考三天,若是不想一昧吃干粮,那就必须得自己做饭。而林晧然自认动手能力还可以,有信心应付三天的吃食。

    考虑到时间充实,他倒没有急于打开试卷,而是开始生起炭火,准备弄些烧烤填肚子。

    他准备的食物主要有三大类:一类是新鲜的蔬果鲜肉,是今天吃的;一类是用盐腌制食物,是明天吃的;一类是干粮,留着最后一天享用。

    从大缸取来水,将新鲜的肉洗干净。闻了闻那些河虾,有着一股腥味,但却没有丝毫腐臭味道,这是今早才从酒楼水缸捉起来的,应该还算是新鲜。

    这些免费提供的炭火不错,没有杂烟,虾在上面烧着,香味四溢,惹得邻居考生纷纷翻白眼,自然少不得咽起口水来。

    尽管拉了仇恨,但林晧然却一点都不担心,这巷道的兵大哥可不是吃素的。这些人别说要揍他了,哪怕说一个字,可能都被提出去。

    嘎嘎……

    林晧然咬得虾肉清脆作响,觉得厨艺又精进了不少,心里给自己点了赞。

    在吃过烧烤后,他的胃口变得不错,那小炉煮的蔬菜蛋花汤又好了,他又美美地喝了一碗。而他在喝汤的时候,发现同巷道的一些身穿貂裘的考生在啃馒头咽着咸菜,那双眼睛充满着幽怨。

    林晧然心满意足地收拾好碗筷,坐进考号准备考试时才发现,他的号舍在明远楼的东北角。从这里可以看到明远楼二楼的情况,而主考官和监考人员似乎亦能看到他。

    对于这点,他并不在意,将试卷从油纸装中取了出来,又拿出了笔墨和砚台摊放在考板上,这才正式开始乡试。

第138章 于休哉

    乡试分为三场,每场考三天两夜,共九天六夜。

    第一场,《四书》三道,《五经》四道;第二场,论一道,判语五条,诰、表、内、科一道;第三场,经史时策五道。

    现在进行的是第一场,四书三道和五经四道共七篇八股文。以着童子试时的速度,这其实就是不到两天的题量,林晧然的速度自然是可以做得完的。

    将徽墨加清水研好在端砚后,林晧然便铺开一张草稿纸,准备开始做题。

    第一题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这是一道标准的四书义,出自于《论语·述而》,意思是孔子说:“不到学生努力想弄明白,但仍然想不透的程度时,先不要去开导他;不到学生心里明白,却又不能完善表达出来的程度时,也不要去启发他。”

    这是孔子的一个教学方法的原则,体现了儒学积极学习的态度。

    只是这话理解起来容易,但要进行浓缩与精练,却不算是易事。若是在这道破题中出差池,有些考官甚至后面的内容都不看,直接将试卷打落了。

    “圣人不轻于启发,欲有所待而后施也。”

    林晧然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轻轻蘸上墨汁,便在草纸上便写下了这一句破题。这句话将孔圣人的教学原则进行归纳,将这个大道理精准地说了出来。

    “夫夫子固欲尽人而启发之,而无如不愤不悱何也!欲求启发者,亦知所省哉!”

    在破题后,林晧然又对孔圣人的教学原则进行论述,开始运用“尽人而启发之”进行举例,然后再跟孔圣的人教学原则作对比,突现了孔圣人的“英明神武”。

    “且学之中,必有无可如何之一候焉。自学者不知,而教者虽有善导之方,往往隔而不入。夫至隔而不入,而始叹善导之无益也;孰若默而息焉,以俟其无可如何之一候乎!”

    ……

    “不悱而发,是终无由悱也。若因不发而悱,亦事之未可料者也。不悱而发,是终无由悱也,若因不发而悱,亦事之未可料者也。学者日望吾之发而自思之,悱乎未也。愤勿但咎其不启,不发为也。”

    洋洋洒洒数百字,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林晧然便写一篇锦绣文章写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按着以往的习惯,将写好的草稿纸放在旁边晾晒着,又是继续做第二道题。

    第二道题:“逸民伯夷叔齐。”

    林晧然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却是抬头朝着明远楼望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身穿三品官袍的官员站在护拦前,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

    广东乡试归为南京礼部主持,而这次派遣的主考官规格很高,竟然是南京礼部右待郎尹台,一个清流的典范官员。

    这道题并不是正统的四书题,但却是比较合理的截搭题,出自《论语·微子》,全文是:“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

    这虽然是一道截搭题,但题义很清楚,意思是:古今被遗落的贤人有伯夷、叔齐。伯夷和叔齐被世人当作抱节守志的典范,独行其志,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被孔子所称颂。

    只是这题放在乡试这里,似乎有着别样的含义。

    现在的朝廷以严党而尊,那些自谬为的清流官员却纷纷流放于南京,这位南京礼部右待郎怕亦是借着这次乡试的机会,要发一下牢骚了。

    “有逸于商周之际者,民之望也”

    林晧然自然是遵循着孔圣人的思想,对这两个隐士进行大大地夸赞。不管这里会涉及到什么样的政治斗争,这都跟他无关,他只需要专心答题,考取举人的功名。

    笔并没有停顿,不急不慢,整篇八股文像是一气呵成。这次的速度比方才还要快上一些,一篇标准的八股文便写好了。

    写完之后,看着旁边的草稿纸已经晾干,又是将这张草稿纸放上去晾,然后继续看题。

    第三道题:“居则曰不吾知也”

    在看到这题后,林晧然伸了伸懒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倒不再急于一时了。

    乡试中,首重前三道四书题,这早已经成不了惯例。

    这既是因为乡试本心就重八股文,又是客观条件决定的。像广东乡试只有四名同考官,但需要审批二千份试卷,但朝廷规定阅卷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旬日。

    正是如此,哪怕再用心的考官,时间还是断然不够的。考官往往只来得及看前面三篇四书题,录与不录往往就由这三篇文章决定。

    由于昨晚睡得不好,今天又一太早起床,打了一个哈欠,打算先睡个午觉再继续做题。

    将试卷装回油纸袋中,然后把上面的木板取下,放在下面的“砖托”上,跟着里面的木板并到一起,这便是一张床了。

    他又挂着了一张帘子,只是考虑到明远楼那些考官正瞧着,并没有将帘子放下来。只是号舍有些窄,他屈着腿,头睡在里面。

    由于号舍是坐北朝南,在这个时节倒不怕日晒风吹。当然,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而且亦是没有风,更没有烈日。

    只是在迷迷糊糊中,他的脚有些冷,还想着搂搂虎妞取暖,结果才想起他如今是身在考场中,然后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一场秋雨。

    秋雨霏霏,飘飘洒洒,如丝,如雾,如烟。

    虽然没有淋到,但身体感到了寒意,他翻出了一条毛皮毡子裹在身上,身体总算舒服起来。看着正匆忙披雨笠的军士,虽然只能萎缩在小小的号舍中,但一场幸福油然而生。

    啊……

    正是这时,一声惨叫从隔壁传来,动静很大。

    旋即几个军士向着旁边的九号舍号聚拢,他正疑惑地微微探头,却是听到“毒蛇”两个字,吓得他差点就魂魄扩散。

    他的心提到了嗓门眼,却见一条长达一米余的银环蛇吐着息子顺着墙角向着他这边而来,林晧然从胸口掏了银子砸了下去,那个护身符亦是这般砸掉了。

    只是很是神奇,这银环蛇看到银子后,竟然向着巷道外面而去了。

    军士这时有了准头,一把将蛇头砍下,一场灾难便算是落下帐幕。

    “于休哉!于休哉!”

    那个脸色惨白的书生捂着那被咬的手,竟然发疯般向着考巷外面赤着脚奔去,只是看着他那个样子,以其说是受了惊吓,还不如说是中了邪。

    听着他嘴里话间的意思,似乎真看到了冤魂,如今他是劝冤魂不要再纠缠于他。

    林晧然这些天可没少听说,一些考生就是因为生平作恶太多,进到这里后就会被冤鬼缠身,别说要中举了,甚至有考生出去后一命呜呼!

    一念至此,他抬头望站阴沉沉的天空,再看看军士那一张张棺材脸,特别对面的青砖墙上的青苔像是一张人脸,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寒意。

第139章 独此一份

    九月初四,显然不是一个好日子。

    这场秋雨在黄昏的时候便晴了,西北角出现一团灿烂的晚霞,映黄了明远楼的屋顶。只是楼上已经没有主考官的身影,只有一些低品阶官员在监考着。

    来字巷八号舍号前,却见一个少年正给一条银环蛇剥皮,将那内脏去掉后,又将蛇头切除。银环蛇虽然是毒蛇,但亦是一道名贵的药材,有滋阴补阳的功效。

    林晧然咽着口水,从他的美食观来看,银环蛇虽然有诸多做法,但无疑炖汤最佳。这样会喝到鲜美的肉汤,可谓是千金不换。

    幸好这次准备充分,他将一些配料放在锅里后,又将切成段的蛇肉放入,加上一些清水,便是用炭火煮了起来。

    由于九号舍号的考生已经被取消了考试资格,他便是不着痕迹地拿了那些黑炭,这样他就不用担心炭火问题了。

    没多会,来字巷道飘起了诱人的肉香味,却又迎来一双双憎恨的眼神。这个吃货还真什么都敢干,竟然吃起了毒蛇来。

    呸!

    一个正在咽咸菜的贵气考生,却不知是吃不愤这咸菜,还是看不惯那吃蛇少年的凶悍作风,往着地上重重地呸了一口。

    只是不管如此,大家都无法阻拦一个向往美食赤子的脚步。

    滋……

    林晧然美滋滋地喝起香喷喷的蛇汤,热乎乎的蛇汤入口,当真是鲜美无比,让他露出了陶醉之色。

    喝了几口汤后,他又夹起一块雪白的蛇肉。轻轻地咬了一下,发现比鱼肉更鲜更嫩,比鸡肉更好吃,还很有嚼劲,发现这蛇肉不易碎,完全可以用来打火锅。

    喝着蛇汤吃着蛇肉的时候,他注意到地上的护身符。拿起来放在鼻前,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让他的鼻子皱起,很像是蛇黄的味道。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将护身符又放回了怀里。

    军士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抽搐。他亦是监考过几届考生的好兵了,这在乡试中吃蛇汤的,怕是独此一份了吧!

    每个考生都分配到三根蜡烛,这既可以用于照明,亦可以用来连夜答卷。

    只是林晧然却是听说,有考生不慎烧了卷子,最终成为“蓝卷”,连主考官都不曾见到就被判落了。正是如此,他不打算连夜用功,故而早早就睡觉。

    由于白天一场秋雨的缘故,天气突然转寒,林晧然将皮毡子裹在身上很是舒服,睡得亦很香甜。

    不过有人却要遭罪了,特别同考巷那个贵公子轻装进来,却没想到天气骤然恶化,晚上冻得瑟瑟发抖,更是喷嚏声不断。

    次日清晨,天色仍然阴沉,还刮了一丝的冷风。

    林晧然揪开暖和的皮毡子,便是简单地弄了早餐,只是没有将炭火熄灭。今天天气有些凉,他想要烧炭火取暖。

    不乏跟他一样想法的考生,很多考生的衣料单薄,这时连答题都顾不上了,如同一只冻狗般卷缩在号舍中取暖。

    林晧然吃得饱,又睡得香,精力自然充沛。在吃过早餐后,他继续着昨天没有完成的事业,很快便做到了五经题。

    所谓的五经,是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而考生只需要在这五经中选取一经来完成即可。

    当然,这是事先定好的,考生在来参加乡试前,便要到布政司将你的选项提交上去。不过发卷子还是每经都发放五题,你选择所选的那一经完成即可。

    林晧然选择的是《尚书》,“尚”即“上”,意思就是上古的书。

    这是五经中最难的一经,因为尚书里的文字用典,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它是华夏上古历史文献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相当于历史科目。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这道题目出自尚书的《无逸》篇,这话的意思是“文王身穿卑薄的衣服,最后成就了他的安民之功与治田之功。”

    且不说这话的逻辑性,但很明显遭到帝王的无视了,明朝皇帝的龙袍动辄造价近十万两白银一件,哪怕是整个穿道袍的嘉靖帝,他的龙袍亦是二万两一件。

    只能说,儒家的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往往很骨感。

    第三天中午,阳光明媚。

    贡院门口打开,两只在门口觅食的鸽子展翅高起,向着远处的阁楼而去。一个少年郎从里面走出,眯眼望着阳光,呼吸着自由的味道。

    “哥!”

    一声清脆的叫声,一个小女孩由远处奔而,而他亦是露出灿烂的微笑。

    第一场考试无疑是最重要的,按着历年的惯例,中与不中几乎就取决于这一场。所以很多出来的考生,有人欢喜,有人却是沮丧。

    那个中了邪的考生亦成了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很多考生热衷于鬼神之说。都说那个考生先前的品性不行,肯定是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打死过人,如今那人回来寻仇了。

    林晧然却不管这些,在好好地饱吃一顿后,跟着虎妞说起在贡院的见闻,然后又早早上床睡觉,因为明天一大早又得继续考试。

    第二天四点左右,广州贡院门前又聚满了一大堆考生。

    同样的入场流程,不过搜检和核实身份明显放松了不少,考生可以径直回到先前的舍号,到时会有人将试卷送过来。

    林晧然却是注意到,在那明远楼上,再也没有出现考官们的身影。

    第二场,论一道,判语五条,诰、表、内、科一道。

    这场考的是官方的应用文写作。这时代的信息主要还是书面传递,若是发生什么大事情,结果你表述得牛头不对马嘴,那这种人才不要亦罢。

    当然,能走到乡试的考生都不是泛泛之辈,这种应用文写作自然是难不倒考生。只是难度不高,所以重要性亦是不言而喻了。

    第三场的难度稍大一些,考核的是时策五道。

    策论无疑是很考核考生的真正能力,在殿试更是只考策论。只是在乡试中,惯例还是以四书五经为主,对策论不会太重视。

    五道策论涵盖了农事、水利、风俗等,其中一道正是如今最火热的倭寇问题。

    林晧然看到这题的时候,不由得哑然失笑,便是将腹中的那篇治倭策写下,这场考试便是没能难倒他,而且他亦答得很好。

    在第三天的午后,他便是将试卷交了上去,九天六夜的乡试便算是结束了。

第140章 冲突

    在考生将试卷交上来后,审卷机制便如同一台机器般动作起来。

    收卷官将考生度卷封存到箱子里,从考巷中出来,沿着那条宽阔的青砖甬道向着北边而去,到至公堂前面的院落中。

    外帘官和巡抚都坐镇于此,监督着考卷的前期处理工作。

    考生的原卷统称“墨卷”,收卷所会对这些“墨卷”进行一一整理,剔除部分落有“印记”的考卷。

    像留有明显笔迹记号,或无意被火烧或雨淋又或撕裂,这类试卷会通通送到至公堂上。由监临官核实后,用蓝笔誊录,这就是俗称的“登蓝榜”,这些试卷通通为落卷。

    没有印记的考卷会用印铃记,送到弥封所。弥封所的人员将考生的信息用厚纸弥封,既是反舞弊的重要措施之一的“糊名”。

    经过弥封的考卷会送到誊录所,进行第二项反舞弊重要措施“誊录”。交由这百多名擅于书写的小吏进行誊抄,由于采用的是朱笔誊写,所以俗称“朱卷”。

    为了防止采用错别字舞弊,这些书吏亦要照写在卷子上,并在页顶将错误标注出来。

    誊录完毕,“墨卷”和“朱卷”都送到对读所,由负责对读的书吏进行核查,主要查看两个卷子有没有达到一致。

    在核查无误后,“墨卷”和“朱卷”再送到掌卷所,由掌卷所将朱卷与墨卷统一编号,确定能按“朱卷”的编号找到“墨卷”。

    “墨卷”会进行“留根封存”,“朱卷”交由监督官,由监督官将卷子分成四捆,用印钤记之后,亲自转送考卷。

    在至公堂后面,便是戒慎堂,由一道桥连着,有一支军士在这里昼夜把守。

    外帘和内帘正是隔着这道石桥,外帘官将卷子送到这里,并不能上桥。由桥上的军士将试卷送过去,乡试的六位考官会在对面等候考卷。

    事情到这里,外帘官的职责算是完成了。

    居住在聚奎堂的考官们已经不能再跟外界接触,哪怕是有心想要舞弊,但他们拿到的却只是没有任何考生信息的“朱卷”,几乎没有了徇私舞弊的可能。

    从这种种的举措来看,乡试想要进行舞弊,简直是难于登天,从而保证了乡试的公平公正。

    醉红楼二楼大厅,欢声笑语。

    在乡试结束后,这些考生像是约好一般,都纷纷挤到了贡院街,来到了最富盛名的青楼。

    在这秋意甚浓的时节里,这楼内却是春意盎然,姑娘的柔情如同春风般抚摸着他们脆弱的心灵,并在耳边轻轻地安抚着。

    不管考得好与不好,这时都需要姑娘们的慰藉,亦需要酒精的浇灌。

    林晧然自然不能免俗,跟着一帮高州府的考生聚到了一起。由于“小三元”和“科考第一”的名头摆在这里,能主动凑向他的考生,实力亦不能算差。

    像同届的院试前五考生:电白陈青书、茂名龙文华、信宜孙光明和石城赵东城,另外还有廉州府的院试府首张一山和雷州府院试府首陈开平等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倒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由于大家成绩都不俗,倒没有什么沮丧,还主动聊起了考卷的话题。

    只是在这张酒席中,却多了一个小身影,就坐在林晧然旁边,对着桌上的小吃颇为喜欢,用筷子夹着那蚕豆,吃得是津津有味和虎虎生威。

    虎妞出现在这个酒桌上,无疑是极不合适的。只是林晧然却还是带上了这个贪玩的小丫头,在他看来,让这个丫头长见识和开眼界比什么都重要。

    “好!好!此次解元必非李兄莫属!”

    在大厅东北角的两张酒桌上,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喝彩声。

    众人疑惑地望了过去,却见他们在传阅着纸张,在那里是如痴如醉。初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好诗词,但陈青书走过去将真相带了回来,原来是李学一在分享他在乡试的答卷。

    作为同届考生,自然是知道李学一这号人。

    虽然林晧然考取了小三元,而且还被宋提学点为科考第一,但却并不能服众。众多考生都更看好厚积薄发的李学一,将他定为解元的头号大热门,而林晧然仅仅被排在五魁的末席。

    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答卷却传到了林晧然这张桌子中来了。自然不会是全部的答题,而是那三道最重要的四书题。

    嘘!

    赵东城看过考卷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复杂地将考卷递给了林晧然。

    林晧然不以为意,只是看过考卷后,心里亦是猛地一跳,这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牛人。若这真是他那天所答的内容,说他是乡试解元,还真不是一句恭维的话了。

    “哈哈……我今天听到一个笑话!有赌坊竟然将粤西的那个书呆子定为解元的第一热门人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龙腾飞从桌子上站起来,突然挑衅地望向这边又是说道:“粤西那是什么地方?以前就是一些蛮人住的地方,现在还是一个贼窝,只不过有些人才刚刚开化罢了,竟然想出解元,也不撒泡尿照照!”

    这话一出,骂的可不仅仅是林晧然一人,更是将整张酒桌的人都得罪了。

    “你们说谁才刚刚开化呢!”孙光明当即站起来,怒目望向那边的龙腾飞道。

    龙腾飞却是冷哼一声,脸笑肉不笑地鄙夷道:“就说你们怎么滴?每届乡试,你们粤西四府合起来不过几个人而已!”

    粤西四府的乡试确实不争气,历年乡试中举者甚少。高州府作为四府之首,茂名县无疑是粤西的科举大县,但每届乡试中举人数都只有三四个人而已。

    不得不说,地区经济的差异确实造成了人才的差距,故而朝廷划分南北卷是很有明智的行为。只是朝廷恐怕不会想到,一省之内同样存在着巨大的差距,粤西考生亦需要关照。

    对于粤西乡试成绩差,大家自然早就有了深刻的认识,只是现在被这般赤裸裸地嘲笑,都很是难咽不下这一口气。

    “翻旧黄历算什么本事,要不咱们就比试比试?”孙光明暗自咬牙,当即反讽道。

    龙腾飞听到这话后,猖狂地大笑道:“哈哈……那我们就比一比,看是你那桌中举的人多,还是我这桌中举的人多?”

    “好……”孙光明正要应下,但被旁边的龙文华拉了一拉,改口道:“张榜还有些时日,要不我们在这里来一场文斗,如何?”

    听到是文斗,不少人停下筷子,顿时都是来了一些兴致。那边的领头人戴水生亦放下酒杯,颇有兴致地望向了这边。

    “好!我们如何斗法?”龙腾飞爽快地答应,然后望着他问道。

    “我们比对联!”陈青书说道。

    只是话刚落,却是被嘘声四起,都觉得这没有新意。

    面子使然,孔光明拿着一个桃子和一个李子大声地说道:“这对对联是有要求的!出的上联必须是所处之地的事与物,下联亦是如此!比如,我上联是桃子,你要对李子则必须在这里找到李子!”

    “这个有意思!”

    大家听完后,都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比法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