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16分节

第151章 解元

    解元喜报!

    在这四个字传来的时候,李学一确实很是兴奋,因为他的喜报终于到来了,但更多人的心瞬间却碎成了无数片。

    这已经是最后一份喜报,但他们的喜报却仍旧没有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结果——他们落榜了。

    夜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

    这是一个落榜书生的诗作,却道尽了无数落榜人的心声。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何止是凉了,简直就是碎成渣。

    这是一个很难令戴水生等天之娇子接受的事实,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出现了,他们成为历史最庞大的文人大军“落榜大军”中的一员。

    面对着这个血淋淋的结果,所有人都是愣住了,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晧然亦很是失落,没有得到举人的功名,那他在这个封建社会仍旧还只是民。民是被统治阶层,哪怕他赚得再多的钱,仍旧无法改变这个性质。

    别说要保护他妹妹和族人了,他自身都不一定保险。要知道宋提学是有剥取他功名的权力,他的功名一旦被剥,同样要被统治者们所践踏,包括他的钱和尊严。

    想到这个严重后果,林晧然的心亦是洼凉尘凉的。

    李学一却没有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别说是林晧然,哪怕戴水生等人他亦不再关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收下他的喜报。

    “恭喜李解元了!”

    “对,李解元以后可要关照小弟啊!”

    “李解元可喜可贺,你当得上这广东第一人!”

    ……

    戴水生却是先反应过来,而其他人亦是纷纷清醒,压抑着心头的苦闷以及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纷纷冲着李学一拱手道贺,眼睛难掩着羡慕之色。

    李学一脸露微笑,对着众人拱手道:“汝等莫要灰心,喜报应该送到诸位的府上或客栈,只是没有转到这里罢了。”

    “是极!是极!我们这就回去,李解元还是先接喜报吧!”众人只能是寄望于这个原因,当即亦是温和地恭维,希望给这个新科解元留下好印象。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报喜的差役愣在那里,尴尬地望着这一帮人。

    李学一望向愣着的差役,发现这个先前报错喜的差役确实不靠谱,竟然到现在还不唱喜报,轻轻一挥手中的画扇,傲然地说了一个字:“赏”。

    书童走了过去,将准备好的丰厚红包递给差役,准备接过他家少爷的喜报。

    差役看着那丰厚的红包,眼睛闪过一抹贪婪,但却没有接。因为他知道亲科解元不姓李,便是将那份喜报徐徐地展开。

    “呃……总算还没傻到家,知道要读喜报!”

    戴水生等人看着差役的举动,便恍然地点了点头,而李学一亦是如此认为。他自然希望能听到役差那充满喜意的唱名,在这个大厅中响亮地唱起,让他感受属于他的这一刻荣耀。

    差役咽了咽口沫,然后用带着喜庆的语气,大声地唱道:“乡试捷报,恭喜高州府林晧然老爷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

    啊?

    什么?

    怎么这样?

    ……

    整个大堂瞬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朝着林晧然那里望去,只感到脑袋突然炸响。特别是准备享受光辉时刻的李学一,脸上更是难以置信,同时一个耳光重重地朝着他的脸扇了下来。

    这一份竟然不是他的喜报,而是属于林晧然的喜报,这怎么可能?

    “恭喜林老爷,喜中解元!”

    报喜的役差可顾不得这么多,看着众人都望向一个白净的书生,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是落下,他这次总算是没有送错喜报,便朝着那个书生恭维地道。

    “高州府林晧然老爷……解元!”

    正在沮丧的林晧然的大脑“嗡”地一声,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中了举,而且还是最风光的解元。

    一股欣喜、如释重负、激动、狂喜等等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特别是灵魂好像突然出壳了般,望着周围的一切,竟然感到一种不真实。

    由民到官,而且还是乡试最风光的解元,这何止是蜕变,简直就是蛟蛇化龙,从此在粤西的泥泽飞出,直向着九天而上。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范进中举有些夸大,但当好事落在他身上之时,才发现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反应,这是一种从被统治者到统治者的超越,根本无法用语言表现这份狂喜。

    好在,他对为官的执意没过于强烈,而且对中举亦是有预期。只是突然间的由哀转喜,才让到他有些措手不及罢了,所以很快亦是恢复过来。

    “不!不可能!”

    李学一却接受不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上前一把抢差役的喜报,打开一看,那清晰无比的大字出现在眼前:“乡试捷报,恭喜高州府林晧然老爷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

    看着这份喜报的内容,李学一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站不稳,他竟然不是解元,连举人都不是。好在书童伸手将他扶住,不然他真的栽倒在地上。

    粤中的学子亦是凑过来看那一份喜报,看着那喜报中的内容,纷纷抬头望向林晧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怎样这样?

    被公认为解元的李学一都中不了举,他们如何不知道,事情肯定出了问题。一念至此,那份侥幸的心思当即被毁灭,刷刷地扭头望向戴水生,眼睛带着一股懑愤。

    凭着他们的水平,中举的希望其实还是相当大的。结果听信了这个人的蛊惑,现在不仅没有得到关照,而且还让他们都成为了落榜生。

    这让他们如何不生气,如何不感到愤怒,此时恨不得将戴水生碎尸万断?

    林晧然从衙差手中接过那一份喜报,看着上面果真是他的名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

    粤西这边的学子对于这一个结果却很是振奋,纷纷朝着林晧然道贺,由衷地祝贺。

    林晧然已经平静了下来,让阿七对差役进行打赏,然后对着给他祝贺的众人一一道谢。突然朝着李学一等人望了一眼,眼睛却闪过一抹同情。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是这个结果,但很显然,他们的龌蹉勾结出了问题。想着李学一的那些文章,他却是摇了摇头,真是偷鸡不成蚀了头牛。

第152章 榜下捉婿

    正是这时,几个书童走了上来。

    有几个书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自家的书童,但他们的书童脸上带着忧伤,朝他们摇了摇头,让到他们的脸刷地白了。

    其实到了此时此刻,他们还真不该报希望了。

    报喜的差役都是想要讨赏钱的,别说尚食楼离广州贡院很近,哪怕是在广州城西门那边,差役亦是眨眼间就拍马送到。

    现在书童回来汇报,无疑让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成了落榜生。

    一个书生突然揪住戴水生的衣襟,话语仿佛从齿缝间挤出道:“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兄没有中,我亦没有中,我们大家所有人都没有中!”

    “怎么会这样?”

    戴水生此刻亦是失了心魂,嘴巴喃喃自语,同样无法接受这个血淋淋的结果。

    只是不管如何,他们这帮人全部都栽了,跟着此次乡试彻底无缘。而且大部分人还很委屈,凭着他们的真实能力未尝没有机会中举,但却偏偏选择了这一条断头路。

    “哥,不是案首吗?解元是什么呀?”

    虎妞砰砰地跑上来,准备向新举人讨要赏钱,结果听到了自家哥哥中的举,脸上当即涌起喜色,同时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望着她充满疑惑的脸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微笑地跟着她解释这乡试第一不再称案首,而是叫做解元。

    现如今,他是大明朝的举人,而且还是最风光的解元。虽然还没有一官半职,但却已经是统治阶层中的一员,已经拥有了保护妹妹的能力。

    唏!

    很多人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抬头望向林晧然。这个一度不被大家看好的书呆子,到如今竟然已经是连中四元,成为极为罕见的“大四喜”。

    虽然这“大四喜”其实就是一个虚头,但在全国中恐怕都不会产生一例,这会有助于林晧然的名声传播,甚至会有利于接下来的会试、殿试。

    一时间,大家亦是无比的羡慕,对他显得更加的敬重。

    “放榜了!放榜了!”

    楼下的街道传来了欣喜的声音,戴水生等人的眼睛微亮,抱着最后的一丝丝希望,或者是不甘,竟然不约而同地下楼前往广州贡院。

    在报喜完毕后,按着正常的流程,广州贡院门口会张贴出完整的榜单。

    林晧然等人相视一眼,对这个榜单亦是感兴趣,便决定一同前往。那是属于他的一份荣耀,是十年寒窗的回报,怎么能不去看上一眼呢?

    一位解元和八个举人一起向着广州贡院走去,这无疑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亦是一股令人畏惧的实力男团。

    虽然都是举人,但实质还是有差别的。

    林晧然自然不用说了,是这次乡试最响亮的那一位,这份荣光亦会追随他一生。而赵东城虽然是吊车尾,但他才仅仅十五岁,未来是有极大的机会中得进士的。

    反观陈开平,这个地位可能要稍逊一些。如今已经四十出头,怕是进士彻底无望,说不定回头就选择到广东布政使司报道了。

    只是如今大家都不会在意这些,毅然如同科同乡好友般,其乐融融地向着广州贡院而去。

    广州贡院门口,亦是围满了看榜的考生,但脸上以沮丧居多。毕竟参加者二千余人,而中举者却仅是七十五人而已。

    “第一名:林晧然。”

    “第二名:张伟。”

    “第三名:李志强。”

    ……

    戴水生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榜单前,却是如遭雷击,伫立当场。正榜和副榜一共仅是一百个名字,但却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戴狗,吾等此番皆是受汝所害,拿命来!”

    却见一个书生突然暴起,一拳重重地砸在戴水生的脸上,而其他书生亦是拳脚相向,发泄着他们心头的那股怒火。

    看着戴待郎的公子被揍,前来看榜的书生亦是目瞪口呆。

    林晧然看着这一切,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果然是物以类聚,这些被坑考生的品性怕也很是一般,只可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

    “解元郎来了!”

    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纷纷回头,并主动给他们让出了过道。

    这次乡试无疑很具话题性,被大家一致看过的李学一却落榜了,而不被看好的粤西小三元却笑到了最后,成为了大四喜。

    林晧然等人刚到榜下,却看到一群不合时宜的身影,一个管家带着七八名统一服饰的家丁挤进了人群,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

    “汝等是新科举人乎?”

    管家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林晧然身上,拱手恭敬地询问道。

    “不错!我等皆为新科举人,此乃解元林晧然,尚未婚配!”陈开平一改平常严肃的作风,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林晧然的暗叫不好,感觉这位管家的眼睛亮起,像是狗见到了屎……错了,是饿狗见到了帅气的骨头。很快便印证了他的想法,因为那七八个家丁作势要朝他扑来。

    到了此时此刻,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的意图,正是传说中的榜下捉婿。

    正是危难之致,一个女声突然传来。

    “孙管家,错了,旁边那一个!”

    却见不远处的轿帘子揪开,一个年芳二八的少女急着跺脚,那副焦急的模样,似乎是想要将管家给剁了,或者是她亲自动手。

    那位富家小姐长得亦算漂亮,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只是颧骨略高,声带没有半点温柔,性格怕是刚烈的类型。

    就在电石火石间,那七八个原本扑向林晧然的家丁,转眼却是将旁边的赵东城给携走了。

    “师兄,救我!”

    赵东城被几个家丁直接扛了起来,顿时却是慌了,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瞬时苍白无比,似乎还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将他捉走。

    林晧然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正想要对着那位女侠表示感谢,不过转念却觉得不对,他……似乎……被那个女侠羞辱了。

    什么错了?旁边那位!旁边那位有我帅?什么眼神啊?

第153章 放榜后

    “我是广东盐课提举司副提举牛银山的管家,此番是请这位公子到府上作客,失陪了!”管家温和地朝着林晧然等人拱手,但眼睛却难掩那份倨傲。

    “无妨!无妨!”

    “赵贤弟,你放心去吧!”

    ……

    陈开平等人闻言,眼睛便是一亮,却对着已经即将被塞进轿子的赵东城高声宽慰道。

    广东盐课提举司虽然只是一个次五品衙门,但却不归地方节制,而是户部的直属衙门。由于明朝实行盐铁专制的原因,这其实是一个富得流油的衙门,无数的官员都想削尖脑袋往这里钻。

    这位牛副提举能够谋得这个职位,能量自然不一般,不仅在朝廷户部有后台,还有一个在广东锦衣卫指挥司任千户的女婿。

    由于锦衣卫左都督陆柄深受皇恩,连同锦衣卫的地位都是水涨船高。现在作为卫指挥司的高层,这个权势可想而知多厉害了。

    赵东城一旦成为牛银山的女婿,那无疑结下了一茬好姻缘,不仅多了一个有钱的岳父,还跟锦衣卫扯上了关系,地位必然是骤然提升。

    只是林晧然却是深表同情,肖东城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定然要娶那个女侠为妻。若是如此的话,按着他懦弱的性格,怕得天天跪搓衣板了。

    贴在广州贡院前的榜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播开来,特别是林晧然高中解元的消息,在广州城内第一时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醉红楼,后方有几座精雅的院落,几个头牌皆住于此。

    一首带着淡淡哀愁的曲子,从某个院落中传出,让到很多小鸟都往着那边而飞。在那个院落的凉亭上,却见一个身穿着青色长裙的绝色佳人,正用着那双纤纤玉手弹奏着木琴。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木兰在弹着的同时,红唇轻启,整个人像是陷了进去一般,特别是“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让她想到了己身,而“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却让她很想哭。

    在得到这首完整的词后,她谱了很多次的曲,直到最近才能到一曲让她感到满意的,故而很想在醉红楼上痛快淋漓地弹奏。

    只是最终她却无奈地压抑这个小举动,词是好词、曲亦是好曲,但却没有对应的词牌名,属于离经叛道的狂妄书生的产物。

    “现在……能唱了吗?”

    木兰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有些迷离地询问着那群恰好飞过的一行大雁。

    提学衙门,后宅是一处近十亩的居所。

    “第一名:陈学一。”

    “第二名:张伟。”

    “第三名:林晧然。”

    ……

    宋提学正端详着手上的一份名单,跟着乡榜一样,亦是七十五个名字。

    这是他小小的一个兴趣,那就是“猜榜”,猜测他管辖内的生员在这次乡试中谁会中举,而最终的排名是多少。

    唏!

    他的目光再落向新鲜出炉的名单时,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跟着他所猜测的大大不相符。

    首先是区域的中举考生分布就出现了巨大的误差,今年的广州府出现滑坡态势,而高州府却表现得很抢眼,中举者竟然达到十人之多。

    其次是对解元的猜测,被他认为会是解元的李学一却落榜了,而被他放在第三位的林晧然,却成了新科的解元。

    宋提学很快就抛掉了这些不愉快,提笔在纸上写下:“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在看着这句诗时,他却突然觉得,这次解元确是实至名归。

    突然间,他自嘲地笑了一笑。

    谁能想到,他这个掌管一省督学的教育头子,就在二个月前,却想将这个最优秀的书生打落,连一个秀才的功名都不肯给。

    倒是那个陈学正很是有趣,为了这个优秀的书生竟然不惜跟他这个上官揪桌子翻脸,最后却又送了银子跟他陪不是。

    现在看来,幸好当初是收手了,不然这顶乌纱帽怕真会不保。

    官道上,一个差役正背着一卷红纸文书,用力抽着高大的黑马往着西边而去。这次背负的份量要比往年多,而且还有一个重若千斤的名字,以致差役又是着急又是慎重。

    粤西的贫瘠之地,一个被竹林环抱的小山村。

    当得知今日便是放榜日后,几百名村民都显得心不在焉,时而向着东方望去,眼睛充斥着一种期待以及由衷的祝愿。

    “爹,饶命!饶命啊!”

    阿武逃窜到晒谷场,九爷拿着一根棍子追在后面,一棍还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那惨叫声令到呆在晒谷场的众人都心生怜悯。

    老族长正指挥着一帮青壮将仓库的布匹搬到马车,打算给六爷送去,看着阿武朝着他求救,便转身对着九爷劝道:“老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棍子?今天……是好日子。”

    “我晓得!我晓得,但这娃不会说人话,我今天非要揍死他不可!”九爷点了点头,但又是怒不可遏地指着阿武怒道。

    阿武探出头来,据理力争道:“爹,我怎么不会说人话了,是你无理取闹好不好?我今日放假,都主动帮你干活,你还想怎么样?”

    老族长等人闻言,便是扭头望着九爷,觉得事情的过错方可能是九爷。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是种地,是种地,你却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九爷伸手指着他,满脸气愤地说道。

    阿武翻了一个白眼,很是无语地道:“这不是一个意思吗?我说‘落田干活’怎么了?”

    “揍!”

    老族长的话仿佛从牙齿缝挤出一般,眼睛闪过一抹凶光。此时此刻,他并不介意动用他族长至高无上的特权,将这个族人活活揍死。

    “哎呀……我不说落地了,不说落地了!”

    阿武被着大彪一帮人群殴着,连连痛哭地求饶道。

    站在边上的老族长脸色却是更寒,担忧地朝着东边望一眼,然后又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再揍!”

第154章 鹿鸣宴

    次日早上,天空晴朗。

    林晧然比平时更早起床,或许是身份地位骤然提升的关系,他今天醒得很早,并且感到浑身很是舒坦,对着院子的杂草觉得很是亲切。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是时代的真实写照,从昨天中得解元开始,周围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像昨天在街上遇见一条狗,那狗当即便调头而跑。

    正蹲在井边刷着牙,看着虎妞扛着那把比她高两倍的大扫帚出去,片刻又走了回来,便不解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隔壁的陈掌柜帮我将地扫好了!”虎妞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

    “那不是好事情吗?”林晧然却是没有忘记,昨天陈掌柜还往他酒楼门口捡烂陶瓷片。

    “但……我现在都没事做了呢!”虎妞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地脆声说道。

    “那扫扫这个院子!”林晧然看着院子有些落叶,便对她说道。

    虎妞猛地抬起头,朝着一个房间大声喊道:“吴道行,我看到你了,快出来扫地!”

    却见从侧边的房间中走出一个老道,举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道:“晓得啦!要不是我天天打扫的话,这里能有这么干净吗?”

    “昨天早上你就没扫!”虎妞白了他一眼道。

    “我后来不是扫了吗?”吴道行拿着扫帚,有些心虚地瞧了林晧然一眼。

    “那都是下午了!”虎妞轻啐了一句,然后又冲着林晧然道:“哥,我们中午先去贡院那里,我还没有看你的榜单呢!”

    由于昨天一直在酒楼里忙,所以她确实没有时间去广州贡院,自然没有亲眼看到那张红榜。

    “好!”林晧然点头同意,今天是答应带着这丫头出去逛。

    吴道行拿着扫帚准备要扫地,闻言便疑惑地扭头冲着林晧然问道:“解元郎,你今天不是要去参加鹿鸣宴的吗?”

    “傍晚才开席!”

    林晧然发现这人对他的态度恭敬不少,便老实地道。

    待到傍晚时分,布政使司门前的红灯笼高挂,举办广州城最为隆重的鹿鸣宴。

    鹿鸣宴,因歌诗经的《鹿鸣》而得名。由主考官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帘官等人,于乡试放榜次日举行,跟琼林宴、鹰扬宴和会武宴并称为“科举四宴”。

    林晧然跟着粤西的一帮新科举子前来,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聚拢了不少马车。很多举人的地位骤然拔高,都选择乘坐马车前来。

    在大门前,大家将邀请函递上,便举步走进了这座颇有气势的衙门中。

    只是知道真相的人,对这个衙门更多的是同情。由于巡抚和两广总督是常设职位,故而作为广东名义上最高的行政机构布政使司却尴尬了,正处于有职无权的状态。

    但不管如何,衙门的地位还是摆在这里,故而广东历届鹿鸣宴还是在这里举行。

    当林晧然走到衙门的中院,里面已经摆了很多整齐的桌椅,而上面亦是如此。让到一些举人心里一紧,担心又回到了考场,现在又要举行一场考试。

    这里的座位有讲究,林晧然作为本届乡试的解元,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待到新科七十五名举人到齐后,旁边便奏响了乐曲。

    尹台为首的内帘官一同出现,还有布政使司的几位官员,其中一位正是那日在醉红楼“斗对”出现的吴桂芳,广东布政使司右参政。

    待到众官员落座,仪式便开始了,主要是吟唱《鹿鸣》和跳魁星舞。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

    “呦呦鹿鸣,食野之嵩。”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

    随着管弦响起,尹台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诵,而众举子纷纷应和。活像是回到了学堂,上面的尹台是老师,而他们都是学生。

    其实县试、府试和院试,主考官都算得上是考生的恩师。但乡试中举后的恩师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因为主考官将他们“带进”官场,固而他们中有了牵扯,甚至会在官场中形成一个小圈子。

    当然,这次有一些特殊,他们的恩师并不是来自北京的高官,而是出自南京“养老院”,所以恐怕没有能力“关照”他们。

    在朗诵完《鹿鸣》后,大家离席走到了中间的空地中,在鼓声的伴奏下,一起跳着魁星舞。

    “魁星到画堂,提笔做文章。”

    “生下麒麟子,得中状元郎。”

    “中三元及第,点富贵双全。”

    ……

    在跳魁星舞的时候,嘴巴仍然没有停,而是唱了起来。在这个时代,除了文曲星君外,读书人还推崇魁星,这是一位主宰着文章兴衰的神灵。

    在礼毕后,酒席才算是正式开始。

    大家给着同考官敬酒后,又给主考官敬酒。值得一提的是,副主考官李木以身份不适为由,并没有出现在这场鹿鸣宴会中。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没有什么约束了。大家要吃便吃,要喝就喝,菜肴不仅丰盛,而且很是考究,自然少不得鹿肉。

    能够中得举人的都不会是蠢人,如今他们已经算得上半个官场中人。在这场宴会上,不论是结交“同科”,还是在上官面前刷脸,但绝不能光顾吃喝。

    虽然尹台是在南京养老不假,但是实实在在的朝廷三品大员,谁都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间被重新启用。正是如此,亦是有不少举人想给尹台落下好现象。

    只是尹台今天的情绪不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甚至没留意一个举人到他面前敬酒,最终那位举人怏怏地喝完酒走开。

    陈开平却是虚汗连连,因为他从房师那里得知。他的卷子被推荐上去,但被副主考官李木给打落,好在主考官尹台在搜遗的时候,才将他的卷子找出,并定在了第七十四名。

    按说,这场宴会的主角应该是考官和考生才对,只是有人将是不甘寂寞。

    “本官日前画了一幅竹画,不知谁能帮本官题上一首应景的诗呢?本官当有重赏!”

    广东布政使司右参政吴桂芳突然拿出了一副画,却是他前阵子的得意之作,让一位役差将画卷展出,并微笑地望着众举子道。

第155章 题画

    这副竹画没有过多的笔墨,仅是一簇高瘦的小竹,姿态万千,叶子亦明暗分明,呈现远近布局,最高那根竹子显得干瘦而挺拔。

    不得不说,这已经将竹子画了出来,确是一副难得的好画。

    吴桂芳似乎对这幅画很是自信,目光徐徐扫过众举子,似乎猜到没有人会敢接下这个活,目光又朝着坐在案前的尹台望去。

    尹台的学问与名气都摆在这里,这位出身翰林院的礼部右待郎若是肯给他这幅画题诗,那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

    若尹台像严嵩那般,能从南京的泥泽中走出,并成为大明的首辅。那他这一副呕心沥血的竹画,无疑会成为传世佳作。

    正是如此,尹台成为了他的第一人选。

    只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尹台除了刚开始举行仪式的时候还有些心神在这里,而随着仪式结束,整个人像是灵魂出壳了一般,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压根都不朝他的画作看上一眼。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林晧然身上,这个出身于粤西的才子,有着“竹君子”的美誉,那首《石竹》无疑是罕见的佳作,但可惜不符合这副画。

    只是若这位竹君子真有什么好的竹诗,让他帮忙题上,倒也可以接受。这提携后进,恐怕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但郎有情,妾却不一定有意。

    林晧然领着一帮粤西的举人向一位同考官请教赴京赶考事宜,听到吴桂芳弄出的动静后,仅是好奇地望了一眼,然后又是继续请求这位同考官。

    跟着乡试的秋闱相对,会试称为春闱,于次年的二月举行。

    现在眨眼十月就要来临,离会试的时间不过四个余月。这时间看似很多,但从广州到北京有着二千多公里,路程恐怕都不一定够用。

    “或是能赶得上会试,又或是赶不上会试!”这是年纪最老的同考官姓徐,亦刚好是林晧然等人的房师,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敢问这是何解?”林晧然等人疑惑地问道。

    “赴京数千里,一钵一杖可达,一车一仆亦可达,但所费时间不一!”徐房师打量着林晧然等人的衣着和装饰,微笑着说道。

    大家闻言便是无奈地对视一眼,已经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一路花费无数,或是马车代步,或是纵马前行,又有仆从侍候,那一路自然又快又省力。

    只是对于比较贫穷的举人,若一路仅是靠着双腿和乞讨前行,或者是省吃俭用赴考。那也是可以去到,但自然不可能赶得上明年二月的会试。

    “若手上还算宽绰,带一仆从耳,所耗年月几何?”有一个举人结合自身的情况,又是冲着徐房师请教道。

    “如果没有什么累赘,而且手头宽绰,现在此刻启程的话,你们还是可以按时参加会试的!”徐房师微微地点了点头,但又是竖起二根手指补充道:“但你们要考虑二个问题!”

    “请赐请!”众举子看着他表情郑重,便是拱手道。

    “一是水土不服,二是江浙倭患!”徐房师抬头望着他们,认真地说道:“水土不服且不论,但这倭患却得提前考虑。这前往京城赴考,自然是海路最顺畅,但现在行不通,所以只留下二条路径。一是经福建至浙江扬州,从京杭大运河到达京城,但却要考虑江浙倭患的危害;一是过湖广至汉口,再经由南阳、洛阳北上到达京城,这个路途虽然安全,但所费时间较多。”

    “徐师,依你之见,我们该从何路前往?”孔光明拱手问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然是前往汉口再行北上!”徐师淡淡地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走水路无疑是最快捷和比较安全的,特别是京杭大运河北上,是一段很高官的路程。

    但现在的环境下,确实要考虑江浙的倭寇,似乎只能选择最稳妥的路线。只是这路的风险亦是不少,这是从南到北贯穿整个大明,难免会遇上山贼和强盗。

    另外,有一个问题却是他不得不考虑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回长林村了,跟着那些风光回乡的举人相比,他这个解元却只能选择即刻起程赴考。

    对于虎妞的安排,他亦是难以取舍。

    “林解元,在下敬你一杯!”一个惠州府的举子来到了林晧然面前,朝着他举杯微笑地道。

    林晧然虽然有些心事,却亦是脸露微笑应酬了一下。只是他正要回座位上,那个举人却又是说道:“听闻林解元有竹君子的雅称,那首《石竹》更是惊世之作,何不代表我们,为吴大人题画呢?”

    “对,让竹君子来题!”

    “哈哈……我来给解元研磨!”

    “外面可是说解元郎许久不出诗作,都已经是江郎才尽了,你得趁这个机会证明下自己啊!呵呵!”

    ……

    众人闻言,便是刷刷地望向了林晧然,亦是有广州府的举子相视一眼后起哄,很多人却是藏着一个看好戏的心思。

    “可以!”

    林晧然仿佛没看出他们的意图一般,眼睛仅扫了一眼那副竹画,便是轻轻地点头,并将手中的酒杯递给赵东城。

    看着他要接下这个差事,吴桂芳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仅是下一秒,他的心提到了嗓门眼,眼睛亦是瞪得大大的。

    不少人亦是如此,都是惊讶地望向了林晧然。

    却见林晧然示意将画作放在桌面上,他手持着狼毫笔,沾了些墨汁,笔尖便朝着那副画而去,竟然是打算直接就在上面题诗了。

    “不可啊!”

    吴桂芳看到这一幕,那三个字就要喷出来,想要制止林晧然这个鲁莽的行为。只是林晧然的动作很快,笔尖都已经沾到纸上,担心此刻喊出会惊扰到林晧然的笔尖毁掉诗作,最终是生生地咽了回去。

    只是心里却是想着,一会该如何找这狂妄的书生秋后算账,让他品尝一下他这位从三品大员的怒火。

    林晧然收敛心神,仿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笔尖上,便是泼墨挥毫,用漂亮的隶体在纸上写下了一首全新的竹诗。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

    “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

    此诗一成,四下轰然拍手称好,而吴桂芳亦是愣在当场。

第156章 浮夸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

    这无疑是一句好诗,特别是“纵横”与“半面”用得极为巧妙。只是历来好词好句,但却不一定会是好的韵意。

    粤西这边的学子却强忍着拍手称赞的冲动,眼睛的余光睥向了一旁的吴桂芳,心里泛起了一丝担忧。

    “哈哈!狂妄!”

    “看你这次怎么死!”

    “侥幸中了一个解元,却连参政大人都不放眼里了,呵呵!”

    ……

    与之相比,先前起哄的粤中举子心里却是得意无比,鄙夷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幸灾乐祸地等着吴桂芳的暴怒。

    这句诗无疑是有点打吴桂芳的脸,这句诗的意思类似于“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话意不错,但用的场合却不对的。

    如今吴参政大人让你来题画,自然是想让你对他的这副画进行吹捧,结果你却偏偏来了这么一句,不是打脸又是什么?

    正是如此,粤中的那些考生心里很高兴,想看这个抢夺他们解元之位的小子吃瘪。

    “好!好!”

    正是这时,两个“好”字突兀地在宴会中响起,第一个“好”字像是有感而发,第二个“好”字则像是经过深思的评价。

    “怎么这样?”

    “真是见鬼了!”

    “我怎么觉得写得很一般呢?”

    ……

    粤中的举子寻声望去,却是一个个都是呆若木鸡,难与置信地望着座上的尹台。

    咦?

    不要说粤中的举子,哪怕是心向着林晧然的粤西举子亦是愣然,惊讶地望着座上的老者。

    却见今晚一直魂不守舍的尹台,这时却是流下了两行浊泪。

    一时间,整个宴会的目光都落在尹台的身上。

    大家看着尹台如此大的反应,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谁都不够明白,主考官大人为何突然间哭泣,这诗似乎没这般大的威力才对?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知鱼之乐,焉知鱼之痛?

    尹台作为此次宴会的主角,成为七十五名新科举子的恩师,但却难掩心中的失落。

    虽然很多人都在猜测着,此次他被任命为广东的乡试主考官,是不是已经受到了上层的关注,进而有机会回到北京六部担任待郎,从南京的泥泽中爬出。

    只是以着他对朝政形势的判断,却知道不会有这一种可能性。能够从南京爬出的,要么是党争中的胜者,要么就是能成为嘉靖帝的有用棋子。

    但如今的首辅严嵩对嘉靖是言听计从,简直就是无微不至,根本就是无孔可钻。只要能让嘉靖开心,严嵩能够将天下的黎民百姓置于水火,试问有着这样“尽心尽力”的首辅,嘉靖何须来南京找听话的人呢?

    而在党争中,他打一开始就错站清流的队伍中。为官三十六截,仍然不得志,最终更是被打到南京养老,成为官场中的失意人。

    不过,他虽然明悟得有些太晚,但就在前阵子,却有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只是世事弄人,他最后没能抓住,这次回南京注定要继续坐冷板凳。

    今晚看着这些意气风发的举子,不由得想起曾经在琼林宴上的自己,一时间却是悲由中来。曾经的理想,如今的困局,让他心里再难以平静。

    正是他痛苦万分的时候,一首诗却是传到了他的耳中,让到他心里猛然一震。

    “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

    这句诗其实藏着一个典故,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支植下》述:“北都惟童子寺有竹一窠,才长数尺。相传其寺纲维每日报竹平安。”

    现在这句诗的意思是:不需要像那个主管僧寺事务的和尚一样每天报竹的平安,因为高节清风是竹子的本性,这点大家都知道。

    是的,这诗句如同一道闪电,突然将他照亮。

    尹台一下子拨开了心头的所有迷雾,他的本性跟竹子一般高风亮节,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故而亦不需要“日报平安”。

    一念至此,他的心中大定,为着这诗叫好,亦为着自己叫好。当即放下了没能抱上严嵩大腿的忏悔,心里甚至还涌起了侥幸。

    吴桂芳正欲要表达什么,结果闻言便微微愣神,转而扭头望向了流着两行浊泪的尹台,心里仍是惊讶得无以复加。

    虽然他官运亨通,在官阶上亦比尹台低上半级而已,但是对这个足足比他先进入官场二十三年的尹待郎,他还是很敬重的。

    只是他很不明白,尹台若是有心护着此子,一句话称赞下便可,犯不着故意装着感动流泪,这个戏不觉得演得太浮夸吗?

    尹台却没有理会大家所想,而是来到了画前,对着画进行夸赞道:“字已经初成大家之风,这诗……亦是传世之作。”

    “谢恩师夸奖!”林晧然闻言,便是拱手道歉。

    尹台听到这话后,又是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林晧然,眼睛明显流露着欣赏之色,捋了捋胡须道:“呵呵!不骄不躁,你是难得的一块良玉也!”

    “恩师谬赞了!”林晧然仍然摆着谦虚的姿态,又是拱手道。他却是没有想到,本来想用这诗讨好吴桂芳,结果却讨好了这位南京礼部右待郎。

    先前准备看林晧然笑话的粤中学子,这时却彻底是傻眼了。任谁都可以看出,恩师对林晧然不像是演戏,而是真的青睐无比。

    虽然他们在场的七十五人都跟尹台结下师徒之情,但不可能人人都在恩师面前留下印象,甚至今晚恩师仿佛是一栋雕像,对谁都没有正眼看上一眼。

    其实这个结果,大家都还是可以接受,毕竟恩师这种分配很“均匀”。但谁能想到,恩师突然对林晧然青睐得无以复加,那眼睛仿佛都要瞧出花来了。

    正是如此,粤中的学子眼中除了妒忌,还是妒忌,恨不得将林晧然掐死。

    “或许我也应该试试!”

    有些举子在妒忌之余,亦很看向吴桂芳的那副画作。毕竟是竹是四君子之一,谁都会写过竹诗,心中自然有一二首的,当即便是想往着上面再添一首诗。

第157章 恩师

    没有给那些举人往画添诗作的机会,尹台冲着吴桂芳十分恳切地拱手道:“吴大人,此画赠予我可否?”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敢情恩师并不是在做戏,而是真的欣赏这幅墨宝。看着他那副神态,分明对这副画是志在必得。

    吴桂芳作为嘉靖二十三年的二甲进士,自然能辨别一首诗作的好坏,更看得出林晧然这书法的优劣,故而知道这诗与书法勉强能配上他的绝世好画,便有了收藏之意。

    只是让他将此画割爱,哪怕他心里很敬重尹台,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吴桂芳突然灵机一动,冲着尹台微笑地说道:“尹大人,将此画给你倒是可以,但却要对下我出的一个对联,可否?”

    “可以!”尹台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满口答应下来。心里想着,对一个对子而已,多简单的事啊!就算是最难的回字联,以着他的学问,亦是有信心拿下。

    吴桂芳的嘴角微微翘起,淡淡地扫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在林晧然嘴角抽搐中,慢吞吞地说道:“烟锁池塘柳”。

    烟锁池塘柳?

    此言一出,不少人先是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担忧地望向了尹台。

    这个对子早在文人圈子传开,但截止如今,仍然无人能破。倒没敢将尹台直接判上死刑,毕竟尹台是翰林院出身,水平远超在场的所有人,只是要对上这个对子怕亦非易事。

    唏!

    尹台倒吸一口冷气,仅是沉吟片刻,便是拱手认输道:“吴大人,此对联太过于玄妙,老夫是对不上了,佩服佩服!”

    “你不用佩服我,这对联不是我出的!”吴桂芳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然后目光望向他旁边的林晧然。

    尹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林晧然,然后惊讶地问道:“这是你出的?”

    林晧然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尹台旋即惊喜,但却又马上摇头道:“这上联太玄妙,你能有此联已经极为不易,这下联怕亦是难寻矣!”

    “不错!”林晧然免了尴尬,老实地拱手道。

    吴桂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尹台请教道:“那日之后,我花费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仍然没能找到下联!尹大人,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绝对?”

    “这符合金木水火土都已经极为不易,而意境又如何优美,怕确是一个绝对了!”尹台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道。

    “日前我已修书至京城,若是仍然没有人能对得上这个对联的话!”吴桂芳停顿了一下,意有深意地望向林晧然道:“你这个学生,怕亦是要扬名了。”

    “才名是好事,亦是坏事!若愚,你回去还得加予用功,专心于会试中!”尹台带着几分劝导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又冲着吴桂芳乔怒道:“那你是故意坑老夫了,这诗是我学生所作,那这画我便收下了!”

    说着,说要上前动手取画。

    “尹大人,不可!不可!”吴桂芳忙要拦住他,只是尹台却是亲自动手卷起画卷,最终他长叹一声道:“罢了,但你得让你的学生给我将那首竹诗题上!”

    “吴大人,不知是想要我题哪首竹诗?”林晧然看着尹台的目光望向他,自然是心领神会,便接下了这个活儿,朝着吴桂芳拱手问道。

    “哪首?你还有两道不成?”吴桂芳微微愣了一下,疑惑地望着他道。

    旁边的几个粤西举子对视一眼,便是声情并茂地朗诵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

    相对于前面的《竹石》,后面的《竹》的知名度要低上不少,故而吴桂芳却只知道《竹石》,而并不知《竹》。

    到了广东后,尹台便是忙着筹划乡试事宜,而昨天才有些闲暇时间。虽然他对“竹君子”林晧然略有耳闻,但却一直并不知道他的诗作。

    “好诗!好风骨!但……可惜!”尹台听完这两首诗后,亦是连连称赞,只是突然一种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又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请恩师赐教!”林晧然心里一凛,便是拱手请教道。

    “罢了,罢了,不能教!不能教!万万不能教!”尹台听到林晧然这个要求,却是连连地摇头。

    粤中的学子听到这话后,当即大喜过望,以为林晧然是得罪了恩师。只是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听到,尹台接着说道:“以后你若入朝为官,我会尽力照拂你一二,以后的发展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希望你能超越我!”

    这不能教,是他的一个私心。

    他希望林晧然保持着这颗赤子之心,成为清流中的一员干将,而不跟跟着严嵩那种人混到一边,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去讨好当今的圣上。

    只是为了弥补林晧然这个赤子的“损失”,所以他决定会动用一些资源对林晧然进行“补偿”,让林晧然这个官场新人走得更远更好。

    “谢过恩师!”林晧然自然不知其中的原因,但心里却很是惊喜。没想到这位便宜恩师会许下这种承诺,那他若真进入官场,马上就得到了一个援力。

    虽然眼前这位恩师在南京养老,但却不能说他就彻底离开了政治的舞台,其实斗争还在继续,只是他暂时远离了政治中心而已。

    尽管很难再返回权力中心,但他毕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已经在官场经营了三十六载,自然有着雄厚的官场人脉。

    若以后真要照拂他这个官场新人,自然是能做到的。

    别的不说,为什么有的三甲进士能直接进到京城六部,而有的三甲进士却只能到偏远山区做知县,又或是到王府观政?

    不管在哪个时代,后台其实亦很重要。

    噗!

    其他举人看到这里,眼睛却是彻底红了,很多人很想在这里大哭一场。

    在整个宴会中,恩师都没有瞧他们任何一眼,如今对着林晧然却是掏心掏肺,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近。这一相比较,敢情他们七十四名举人都比不上林晧然一人矣。

第158章 喜事

    不过他们沮丧的时间没持续多久,一件大好事便降临到他们头上。

    虽然江浙第二大海盗头目徐海已经伏诛,但倭患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江浙的抗倭日渐吃紧,广东这边计划再调战船前去支援。

    吴桂芳亦是出于好意,以“今年恩科乡试较晚,考生赶京赴考时间不足”为由,请巡抚允许这些到京赴考的举子随船前往江浙。到了浙江后,这些举子再自行从亦杭大运河北上。

    若是在往年,这个做法确实不合规矩,但今年的情况确是特殊。最终巡抚考虑再三后,便是点头同意了这一件事。

    相对于“穿越湖广,至汉口再继续北上”的赴考路线,这条海路跟水路相结合的方式,无疑是一条更加轻松的路线。

    很多准备赴考的举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是兴奋。不说沿途不用担心安全,而且还能按时到达京城参加会试,这绝对是千金不换的大好事。

    正是如此,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转好,毕竟在这次宴会中亦是得到了实惠。

    嘉靖三十六年广东鹿鸣宴在喜庆的氛围中,徐徐地拉下了序幕。

    林晧然出了布政使司衙门,跟着大家拱手作别。

    在刚刚到来的时候,很多举人看林晧然都是羡慕之色,而在离开之时,眼睛更多的却是夹带着妒忌,当然还有一丝的敬畏。

    跟着他们相比,这人已经领先了他们太多太多了。不仅拥有着解元的头衔,还得到了恩师尹台的极度重视,甚至右参政吴大人都透露着欣赏之意。

    第二名的张伟和第三名的李志强心里显得很是无奈,虽然乡试成绩仅落林晧然一丁点,但待遇却如同天壤之别。

    在会试中,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但在乡试中,他们却什么都不是,甚至都不如被牛家看上的榜末赵东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晧然没有过于在意大家心里头的变化,推辞前去醉红楼的邀请,直接回到了尚食酒楼。

    今天酒楼没有营业,接下来的这些天,他亦不打算让酒楼营业。

    在确定要直接北上赴考后,他知道得跟妹妹将会分别很长的一段时间,故而打算接下来的日子里,带着虎妞好好地逛逛这座城。

    哈!哈!

    虎妞手持着一根棍子,在阿丽的指导像模像样的挥舞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着杀机,那肉墩墩的脸蛋显得很是认真。

    先是朝北挥一下,然后踏步向西挥一下,接着又踏步向南挥一下,结果抬头看到站在前面林晧然,脸上旋即惊喜地道:“哥,你回来了!”

    阿丽亦是望向林晧然,眼睛显得有些复杂,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今非昔比,将会成为这个伟大国度的一名后备官员。

    若是到京城再通过那场考试,将会直接被授官,以后会成为这个辽阔国度的一名大官。

    “要不要我们到外面逛逛?”林晧然望着虎妞那张红彤彤的脸蛋,微笑地问道。

    “好呀!”虎妞眼睛一亮,收起棍子得意地仰头应道。

    眨眼间,十月即将来临,广州府的晚上透着丝丝的凉意。只是走到广州贡院的时候,这里却很是热闹,很多商贩都在这里吆喝着。

    虎妞在地摊买了二个竹编的火笼,这是当地的取暖用具。

    火笼的外观像是一个带提把的壶,里面是盛放炭火的小陶盆。若是天冷的话,将燃烧的炭放在陶盆中,手伸放在火笼的口上,便可以取暖了。

    到了一个食摊,林晧然要了一盆海鲜粥,味道极是鲜美。而虎妞却是要了艇仔粥,更青睐于这种经济实惠的食物。

    林晧然将今晚在鹿鸣宴上的一些事跟虎妞说了出来,最后又是认真地望着她道:“十月初六的时候,我便会启程前往京城,你……就先回家,如何?”

    “我想跟你一起去京城哦!”虎妞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当即望着他,悠悠地说道。

    “这次路途太远了,而且到了京城恐怕也不用呆太长时间,你还是不跟我去了吧!”林晧然摸了摸她的头,跟着她说道。

    “我想跟你在一起嘛!”虎妞眉头微微皱起,心情有些低落地道。

    “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我跟你都离开这么久的话,我们家怎么办呢?”林晧然没有表现过于强硬的态度,又是补充道:“要不,你先打理着家里的事情。哥哥到京城参加会试,若哥哥中了进士,看哥哥会分配到哪里当官,你到时再来找哥哥好不好?”

    虎妞先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哥哥一起北上的,她并不怕吃苦,只是听着哥哥这般分析后,她心里亦是犹豫了。毕竟现在家里就她跟哥哥,剩下留下一个人打理着家里的事情。

    “那你带上阿丽,阿丽的功夫很厉害,可以保护你!”虎妞还是妥协了,指着远处的阿丽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顺着她的手指望向,但很是坚定地摇头道:“不带!哥哥懂得照顾自己,而且阿丽不在你身边,哥哥会不安心的!”

    “那我也会担心你呀!”虎妞蹙着眉头,很是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捏了一下她的小塌鼻,微笑着说道:“你不要忘了,哥哥现在是解元了,一般的知县都得让着你官,而且不是有阿七跟着嘛!”

    “那就让吴道行跟着你!”虎妞机灵一动,又是说道。

    “那个是累赘!”林晧然很是无语地说道。

    “这确也是!”虎妞叹了一口气,很是认可地点头。

    或许是知道即将要离别,二人都没有着急迈着步子往回赶,而是慢吞吞地走在有些凉意的街道上。

    “赵东城这次不会前去赴考,若是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你可以找他帮忙!你哥这些天也会联系一些人,让他们照料你,以后遇到事情也可以他们帮忙!”林晧然达着虎妞的小手,开始对她进行一一叮嘱。

    “好!”虎妞用力地点头,享受着被关爱的味道。

    亦不全是林晧然对虎妞的安排和教导,二人还聊着以后的事,规划着未来,为着家变得更好而努力。

第159章 何意?

    电白县,庆丰酒楼。

    作为这座城最大的一间酒楼,加上这是粤西最繁荣的城市之一,又拥有电白港这个港口优势,这里的豪客往来不绝。

    虽然是换了新的老板,但却没有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反而因为包厨制等因素,酒楼的生意不降反升,每日都有丰润的盈余。

    啪!啪!

    一双略显苍老的手很是灵巧,算盘上的珠子被他拔得脆脆作响,每个珠子都恰到好处地落在它该呆在位置上面。

    公羊叔正在柜台前,神态肃穆地算着账。

    从一个小小集镇的酒楼账房先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越升成为这座古城最大酒楼的掌柜,这无疑是一种人生的巨大转变。

    不过他却是知道,人越是得意之时,做事越要小心慎重,否则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做事更是认真,对每笔账目都理得极清楚。

    看着有些闲暇的时间,他便重新检查先前的账本,争取不出一丝差错。

    “公羊叔,最近生意怎么样?”正在他拨着算盘算账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柜台前,满脸堆笑地望着他。

    公羊叔听到声音便露出招牌性微笑,但抬头看清来人模样便乔怒道:“你小子几百斤重,怎么走路一声动静地没有,想吓到你叔啊?”

    “是叔你的眼睛都钻进钱眼里了!”林大彪笑嘻嘻地说着,目光落在他的账本上又感慨道:“发现我们辛辛苦苦,都不及这间酒楼赚的钱多呢!”

    “各有各赚!古人云:纵使家有千金,不及日进一文。咱寨子那染布的手艺,才是我们村的立根之本,可保我族子孙百代。”公羊叔放下算盘,文绉绉地摇着脑袋说起大道理。

    “叔,我输了!”林大彪最怕他说那些大道理,说起来会没完没了,便是作势求饶,又是拍着扁着的肚子道:“改日再听你讲大道理,我们的肚子饿得不行了,你还是先给我们一顿吃的吧!”

    “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十九早就有交待,你们跑一趟不容易,喜欢什么海鲜就随意吃!”公羊叔大手一挥,让着他去厨房看着点。

    林大彪兴匆匆地跑进了厨房,倒亦是不客气,以前是万万不可能享受的美味佳肴,在这里却不用再顾忌。村里的汉子如今最喜欢就是送货,都是冲着这一顿大餐而来。

    那个想跟大彪称兄道弟的厨子很是热情,当即就给他推荐起菜肴来了。

    这次运了二百匹布,人来了十个,刚好凑成了一桌。

    公羊叔看着菜品不算多,但份量却是极足,心想那个厨子果然算是个机灵人。将二坛美酒放到桌上,拒绝他们的邀请,便下去继续忙起来了。

    虽然没有品尝这些美味,但看着族人能过着如神仙般的日子,他心里头亦是甜滋滋的。谁能想到,在大半年前,村子很多人都没米下锅,而如今却能吃上山珍海味。

    公羊叔带着愉悦的心情从楼梯走了下来,只是才走过热闹的大厅,正准备走进柜台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有些嘈杂。

    只见一名身穿八品官袍的官员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随着他的手掌挥动,他身后的十几名衙差扑向大堂中的食客,将着他们通通都赶了出去。

    “程县丞,不知小的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您高抬贵手啊!”公羊叔看到这个情况,当即慌着走向那位官员哀求道。

    程县丞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公羊叔,冷漠地说道:“你们酒楼涉嫌窝藏反贼,汝等速速搬离此地,本官要查封这里!”

    “昨天那个贼人只是来这里吃饭,跟我们酒楼没半点关系啊!而且昨天抓捕的时候,我们这边亦是出了力,为何还要查封我们酒楼呢?”公羊叔闻言后,便是急忙辩解道。

    程县丞却是冷哼一声,轻睥他一眼道:“本官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你们窝藏了反贼,莫非现在还想违抗朝廷命令不成?”

    “不,不敢!”公羊叔忙着否认,然后温和地拉着他道:“还请程大人借一步说话!”

    程县丞的下巴微微扬起,充满正义地望着他一眼道:“你难道想贿赂本官?”

    公羊叔看着他刚正严明的形象,心里默默一叹,将他的手放开。

    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看到事态如今发展,知道胳膊是扭不过这个大腿。只是看着酒楼如此被封,他心里很是不甘。

    哎呀……

    却见上去轰人的一个役差从楼梯滚了下来,一个彪形大汉带着一众青壮出现在楼梯口,恶狠狠地盯着下面的程县丞。

    “大胆狂徒,竟然殴打官差,给我将他拿下!”程县丞当即阴沉着脸,指着林大彪厉声说道。

    林大彪打量着下面叫嚣的程县丞,心里有一股怒火慢慢燃起。

    就在刚才,他送布给沈六爷的时候,若不是沈六爷的面子大,那批布必然给这程县丞扣下。却是没有想到,这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然要查封这间酒楼。

    “程大人,好大的威风,我隔着两条街就听到又是查封,又是拿人的呢!”却是这时,电白城有名的富商陈员外走了进来,淡淡地打量着程县丞微笑道。

    程县丞望了他一眼,却没打算给他面子,淡然地说道:“我亦是为朝廷尽力做事,倒是陈员外为何有雅致来这管这些闹事呢?”

    “犬子青书争气,中得了恩科乡试第六十名!家中的食材不够,特来跟林掌柜这里讨要一些!”陈员外却像没听到后面的半截话,倨傲地抬起头道。

    公羊叔闻言,眼睛闪过一丝羡慕,同时亦是涌起几分希冀。

    “啊?”程县丞心里顿时太惊,陪着笑拱手道:“恭喜陈员外生得麒麟子,此番高中,明年便是金榜题名矣!”

    他却是知道,这乡试六十名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以着陈青书的年龄,倒是有机会中得进士,届时便是七品官起步。

    “呵呵……犬子倒不敢求金榜题名!”陈员外谦虚地说着,又是打量着这间酒楼意味深长地道:“倒是给你这么一封,解元郎的酒席我怕是吃不了咯!”

    “你……你这话是何意?”程县丞当即瞪大着眼睛,一个恐怖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闪过,但却马上又给他否决了。

    公羊叔亦是紧张,但同样是不敢相信脑海闪过的那个可能性。只是跟程县丞不同,他心里头却在乞求,甚至愿意用寿元去换取那个事实。

    “本届解元郎是咱高州府人士,姓林,名晧然,字若愚。”陈员外望着紧张的众人,微笑地公布了最新得到的喜讯。

第160章 道贺

    解元?林晧然?

    这无疑是一道惊雷,在酒楼中骤然劈下。

    整个广东二千余生员参加乡试,争夺那区区的七十五个举人名额。粤西的科举向来羸弱,每届乡试中举者寥寥,中一个举人极不容易,要想中解元简直就是在登天。

    只是如今,这个殊荣真的降临到粤西,降临到高州府石城县,落在那个一度被大家嘲笑为“书呆子”的书生头上。

    在其他科举大府或许会平淡一些,但在高州府这里,却是铁树开花——千年难见,绝对算是一则震撼人心的消息。

    感谢祖宗庇佑!

    公羊叔听到这个消息,眼眶当即便湿了,激动得不能自己。

    解元郎?

    林大彪等青壮当即愣在当场,亦是被这条消息给震住了。他们觉得中举就已经是万幸,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最厉害的解元。

    程县丞咽着吐沫,手心在发凉,心里还微微地颤抖着。

    虽然解元不一定就能考上进士,但能从二千余名生员是中脱颖而出,又岂是泛泛之辈?如今林晧然年仅十六岁,在粤西又有着“竹君子”的美誉,这前程简直无法估量。

    今年是恩科,明年又是正科,一旦他在这二次会试中得进士,那将会成为大明最年轻的进士之一。光是熬资历,那以后都可能成为朝廷大员。

    反观他这个小小的县丞,基本上熬到知县就算是到头了,二者的前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

    现在他带人查封他的酒楼,这无疑是给他埋雷,甚至可能是在得罪着将来的上司,没准以后还会因此祸及他的家人。

    一念至此,程县丞又如何不心凉,又如何不心惊?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解元!”程县丞却是摇头否定这个消息,然后紧紧地盯着陈员外怒道:“你肯定是故意讹我,想要为着这间酒楼脱罪,你休想!”

    却不怪他会产生这种怀疑,毕竟事情来得太过于凑巧,而林晧然从二千余名生员中拔得头筹又过于骇人。

    “林掌柜,酒楼祸藏反贼一事,明日我会联系几位乡绅跟你一起到县衙讨要公道。”陈员外却没有争辩,轻蔑地睥了程县丞一眼,微笑地朝着公羊叔拱手道:“今日小儿中举设宴,小儿跟解元郎是知己,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到寒舍赴宴,如何?”

    “陈员外相邀,定当从命!”公羊叔虽然亦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天大的喜讯,但看着电白县极有能耐的乡绅都放低姿态结交,他如何不顺着竿子往上爬呢?

    长林氏能不能在这座城中立足,除了自身的实力外,乡绅的接纳亦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现在有机会跟这位乡绅头子打好关系,怎么可能不抓住呢?

    这……真的?

    程县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陈员外,知道事情极可能是真的了,额头不由得冒起了虚汗。

    哪怕他现在执意查封酒楼,恐怕到最后仅无法给林晧然添堵。虽然他是电白县的二把手,但大明的乡绅却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甚至能凌驾于县衙之上。

    如果陈员外牵头拉一帮乡绅到县衙中闹事的话,别说他在查封酒楼这事上不占理,哪怕是占理,亦要退让二分。

    陈员外又是睥了程县丞一眼,淡淡地拱手道:“程县丞,你既然如此忙碌,我就不邀请你了,明日在县衙再会!”

    说着,却没有理会程县丞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便是迈步离开。

    “哈哈……恭喜陈员外,贵公子中得举人,本县与有荣焉!”身穿七品官服的李知县正好从门外走出来,朝着陈员外兴奋地拱手道。

    “犬子侥幸而已!县尊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到寒舍赴宴!”陈员外心里极为舒畅,但对李知县还是保持着尊敬。

    只是作为举人的父亲,他身上的气势还是有了些许的不同,起码少了往日对李知县的敬畏。对方只是一个举人官,而他儿子却有可能中得进士,这让陈员外有了硬气的资本,在李知县面前亦能挺直腰杆子。

    “好,本官定会赴宴!”李知县没有拿捏身份,当即便满口答应下来。

    电白县一共诞生二位新科举人,但另一位却不在城内且年事已高,故而对李员外这边亦是极为看重,甚至萌生主动交好的心思。

    “程县丞,关于庆丰酒楼窝藏反贼一事,你是不是有些武断了,有确切证据与否?”李知县的笑脸敛去,望着程县丞沉声问道。

    事已至此,程县孙为了自身的颜面,便是硬着头皮道:“那名反贼已经供认!”

    “反贼最是无信,且擅于混淆视听,怕又是含血喷人。今天封查一事,还是容后再议吧!”李知县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

    原来是真的了!

    程县丞的眼睛微微闭上,知道这是踢到了铁板子,他一个小小的县丞竟然想要找一位十六岁解元的茬,这真是可笑至极。

    他此刻很是后悔,为何不再等些时日,而甘受江府驱使,做出如何鲁莽的事情,默默咽下自酿的苦果,拱手苦涩地道:“遵命!”

    “今高州府出得解元郎,当浮一大白也,给本官送些好酒好菜上来!”李知县深深地望了公羊叔一眼,然后便领着人向着楼上走去。

    这却是他的高明之处,明明就是得到喜讯前来道喜,但却没有落下献媚的话柄。

    李知县刚刚上楼,沈六爷跟着几位乡绅便来到了酒楼的门口,却没有李知县那般含蓄,当即便朝着林掌柜道贺。

    在得知林晧然中得解元的消息后,沈六爷亦是震惊万分。哪怕作为电白县的地头蛇,沈六爷的腰杆都不得不弯下,这可是站在进士门槛边上的解元郎。

    解元虽然不能确定百分百会中进士,但这个概率却是大大地提升。如今是恩科跟正科连考,说不好明年或后年,林晧然就是大明朝的进士,最有前途的官员之一。

    让他感到相当庆幸的是,他跟林晧然结下了情谊,算是以兄弟相称,而且如今还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

    “天佑我长林氏,我长林氏当兴也!”

    在确定林晧然真是中得解元郎后,公羊叔二话不说,走到门前朝着天空便是拜了下去,不由得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林大彪等人相视一眼,然后亦是下楼郑重地跪在公羊叔身后,感谢着苍天的关爱以及祖宗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