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11分节

第一百章 恭候多时

    木桥断裂塌落的刹那,姜逸尘和红叶均各有一脚踏在木板之上,得以借力滞空,唯有鸡蛋双脚均未触地,因而,一时失了重心,又无处借力,只得往下跌落。

    “糟糕!”姜逸尘惊呼。

    红叶回头瞥见身后的情景,暗道不妙,姜逸尘有一招流星式能在须臾之间往前飞冲出六七丈的距离,尚有自保之本,而鸡蛋此时身不由己,若是她不出手相救,任由其跌落则必将粉身碎骨。

    “小姜!把鸡蛋甩过来!”红叶心中已有计较,但与鸡蛋却有着几个身位的距离,于是便冲姜逸尘急喊到。

    姜逸尘瞬息间便明白了红叶的意图,俯身下探,右手抓牢鸡蛋的左手,使力将其向前荡去。

    “小鸡蛋,把双手给我!”

    只见红叶一个俯冲,令自己的身躯下落到与鸡蛋同一般高度,而后紧抓着鸡蛋伸出的双手,先使力将他向自身的方向拉拽,在二人身躯临近之后,红叶使尽浑身解数将其往自己的身后甩去。

    于是,红叶和鸡蛋便在空中交换了前后身位。

    随着红叶的双手松开,鸡蛋直朝裂谷的对岸飞去。

    鸡蛋是面朝着红叶背向飞往裂谷对岸的,在他眼中红叶的身形不断下落、远离、变小,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而心中百感交集,微微张口却发不出声来,不知不觉间,已是热泪盈眶。

    闭上双眼,鸡蛋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他不能辜负红叶的所作所为,心中暗暗发誓,接下来就算是自己一人,也得走下去,他不知红叶的心中有何愿望,但他能帮她做的,便是完成她此行的目的。

    鸡蛋在空中一个翻身,提气轻身,顺着红叶抛他而出的力道,奋力向裂谷对岸欺近。

    另一边,姜逸尘将鸡蛋向前甩出后,顺着反向力,向后倒飞而出,随而在空中翻转过身,一记梯云纵,朝他们来时的方向靠近些许后,抽出背上的紫玉龙鳞剑,凝气于剑身,带动其整个身躯,在裂谷上空划出一道流星,直刺入裂谷峭壁的岩石之间。

    姜逸尘单手抓着剑柄,悬挂在峭壁之上,赶忙回转过头去看红叶和鸡蛋的情况。

    鸡蛋与他一般已攀附在裂谷另一端的岩壁上,离地面不过两丈距离,有剑在手,想来应能轻松上岸。

    而红叶呢?

    姜逸尘将目光往下挪动,不知为何,他坚信红叶既能做出那番决策,便说明她有能力也有把握去救起鸡蛋,而她自己也能安然无恙。

    终于,找到了那道矫健的黑色身影,红叶此刻的身形在姜逸尘瞳孔中虽不似蝼蚁般渺小,确是被缩放了许多,她已往裂谷深处下跌不少。

    木桥中间并未断裂,只是两端被做了手脚,在三人到达中间的一刻,成段跌入深谷,而木桥的重量显然重于三人,因而,跌落的速度也更快。

    在成功救起鸡蛋后,红叶蜷缩起身躯,加速下坠,好容易才赶上了木桥的下落速度,双足触碰到木桥的瞬间,舒展四肢,脚奋力地蹬踏着木板,竟是在下落的木桥上疾跑起来。

    木桥中部下坠最快,两端要慢上些许,因而,当红叶跑到木桥的终端后,与片刻之前相较而言,并未再下落多少距离,随而,左脚一蹬,借力蹦向已是近在眼前的岩壁。

    见红叶用双匕刺入岩壁,稳住身形之后,提心吊胆的姜逸尘和鸡蛋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红叶的落身位置与鸡蛋相隔着七八丈的高度,凭着她的能耐,倒也要费不少力才能上到地面,幸而,总算是已无性命之忧。

    三人借着各自的武器助力,先后回到了地面之上,只是三人已被中间的大裂谷分隔为两边,姜逸尘独自一人在来时的一边,而红叶和鸡蛋二人已去到对岸。

    有惊无险,在红叶倾尽全力的保驾护航之下,三人成功化险为夷。

    啪!啪!啪!

    未待鸡蛋向红叶感谢救命之恩,也未给予三人片刻喘息之机,三声清脆的拍掌声在洞中响起。

    “不错,不错,看来小小的考验并未难倒三位。”这银铃般的声音,姜逸尘再熟悉不过,姬千鳞在这。

    “哟呵呵!一位大姐姐,两位小哥哥,奴家已在此静候多时,几位大驾光临,可真是让我们这小小的兜率帮蓬荜生辉呢,奴家心中可真是欢喜得紧,可不知三位贵客可有惦念着奴家呢?”果然,伴着娇笑声传出,那道妩媚的身影在对岸出现,便也是在红叶和鸡蛋面前。

    “就你一人?”鸡蛋疑惑道。

    “这位小哥哥可真不解风情,奴家与你打招呼,可你一上来却打探奴家的底细,你说奴家该回答你么?”姬千鳞娇嗔道。

    “呸、呸、呸!恶心的婆娘,可别卖弄风骚了,小爷我可不吃这套,还有啊,初次见面,你若是没带什么见面礼,便奉上项上人头吧。”鸡蛋先是摆出一副作呕状,接着又义正言辞地讥讽道。

    “小哥哥不解风情便罢了,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想来此生必定孤独终老,再说了咱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呢,上次小哥哥送给奴家的见面礼,让奴家好是一番生气,此次奴家的回礼定当让你满意。”若论唇舌之利,姬千鳞丝毫不落下风。

    “呵呵。”一旁的红叶听言,情不自禁地轻笑而出。

    “咳咳!”鸡蛋见红叶竟倒戈相向,赶紧出声提醒别站错了队,而后斜睨着姬千鳞,“我说臭婆娘,我们啥时候见过面了,小爷我可对你这糟婆娘没有半点印象啊。”

    “小哥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虽是躲在暗中窥视奴家,莫以为奴家未曾发现,前些天,奴家含辛茹苦豢养多年的大宝贝还遭你一番戏弄,现今已是命不久矣,今日,奴家便收了你,让你作为他临行前的最后盛宴。”姬千鳞冷笑道。

    “哟,还真被你发现了啊,那大畜生也真是难缠,但也真懂得享受,我大丐帮的童子尿焖鸡可是一道美味,这畜生寻味而来,我见其可怜便也只能忍痛割爱,难道一口下肚后消化不良了?我说,这可是你这主人的不是了,畜生不懂,你得教,好东西不能一口闷,得细嚼慢咽、静心品味才行哟。”想起日前的情景,鸡蛋不禁一阵乐呵。

    “哼!我那大宝贝什么美味都吞得,只怪小哥哥心狠手辣,那焖鸡中塞满了石子,又掺杂着足矣蒙翻一头老牛的蒙汗药,就是常人吃了小哥哥这手段,也难以抗住,我的大宝贝撑了许久,受了这么多天折磨,可真令奴家心痛呐。”姬千鳞眼中寒芒大盛,已有了愠色。

    虽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可洞中本便静寂无声,在空档的大裂谷相衬之下,隔岸的声响倒也能明白听闻,听至此处,姜逸尘可算明白了这鸡蛋那日救了自己后,是怎么祸害那只大蜘蛛的,可真是童心未泯呐。

    “没想到小哥哥出口这么老成竟还是童子之身呐,那我可得重新考量一番,该当把你做何之用了?”姬千鳞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目含秋波,直勾勾地盯着鸡蛋。

    “臭婆娘!你可别想乱来啊,我大丐帮弟子可杀不可辱!”鸡蛋被姬千鳞瞧得一阵哆嗦,不知这心如蛇蝎的女子冒出了什么坏心思,赶忙喝道。

    “大丐帮?小哥哥这丐帮的身份不过是个伪装罢了,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抛却。”姬千鳞泯嘴一笑。

    “这臭婆娘莫非知道我的身份?”鸡蛋一时不敢吭声,心中暗道。

    姬千鳞显然看穿了鸡蛋的心思,“三位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奴家陪你们把话儿说开,再好好招待你们。”

    见三人并不搭话,姬千鳞先是看向红叶,念道:“这位姐姐出手狠辣无情,且武功非凡,江湖之大想必也只有羽落部还留存有这类狠人。”

    “剑鬼谢飞表面上独来独往,可却和眼前的这位小哥哥一般不老实,这些年来,偷偷摸摸地将家乡里的老老少少接来中州内陆,是想图谋中州江湖之位呢,还是想染指皇权江山?不论是前者后者,我想,若是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谈一番,便能成为伙伴呢,嘿嘿~”

第一零一章 待客之道

    姬千鳞的笑声此刻在姜逸尘和红叶听来犹如魔音般令人心生寒意,从姬千鳞的话中,二人已能听出这兜率帮荼毒中州之心昭昭,虽说她这一番话多是挑拨离间之言,但细思极恐,且不说埠济岛与兜率帮联袂而行,单若是埠济岛不满中州现状而有心革变的话,那么中州这已是一团乱麻的江湖情势定将进一步恶化。

    “妖女,休要胡言!”谢飞在鸡蛋的心目中不仅是大哥,也是一代豪侠,哪容得他人半点诋毁,在加上夜里鸡蛋的状态便有些不对劲,此时一听姬千鳞这番话语,当即带着一腔怒意,拔剑怒喝。

    “哟哟哟!莫不是奴家戳破了你们埠济岛的花花肠子?”姬千鳞故作慌乱退了一步,却是掩面笑道,“小哥哥切莫着急,奴家还没跟对面的小哥哥打招呼呢,待奴家把客套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鸡蛋咬牙切齿,已踏出脚步,便要冲杀上去,却被红叶一把拦下,“小鸡蛋,今晚的你可不似你与姐姐初次见面时那般镇定自若啊,这小蛇女可还不敢一个人便堵在此处,你不让她将身后的两位一一介绍完,可不符合江湖的礼数呀。”

    鸡蛋闻言后,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不安,往姬千鳞身后的黑暗中看去,果然有两道身影隐于暗中。

    踌躇了一番,鸡蛋还是凑到红叶耳边低声道:“红叶姐,我怕黑。”

    “……”红叶汗颜,看来选择晚上行事是挑错了时候,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毛孩竟会怕黑,因而,这一晚上都毛毛躁躁的。

    “对面的那位小哥哥,咱可是第三次见面了,若是奴家猜的没错,你的后头应是道义盟吧?”姬千鳞将红叶和鸡蛋置于一边,热情异常地向着对岸的姜逸尘打起了招呼。

    “不错,只是我们三人的行动算是较为隐蔽,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头,可不知你凭何认出我们的来头?”既然身份已被识破,姜逸尘便也不去做无谓的否认。

    “小哥哥这可说笑了,兜率帮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还凭什么在中州立足。小哥哥,你可知你们三人之中,奴家对你尤其佩服。”

    “佩服?呵,小生惶恐,不知您这佩服从何说起?”

    “奴家不得不佩服你的福大命大,几次三番逃过死劫,便从你手中的这把剑说起吧。”姬千鳞刻意提高声线,令姜逸尘听得一清二楚。

    “剑!?”姬千鳞说到剑的那一刻,姜逸尘持剑的手微微一颤,随而目光移向手中这把在黑夜中剑身还泛着寒芒,剑柄上的紫玉还犹为惹眼的紫玉龙鳞剑。

    姜逸尘当然不会忘了这把剑的由来。

    “他们七个可在这洞里?”姜逸尘沉声道。

    “很可惜呢,小哥哥,他们七人不在这,而且早已作为养料填饱我的大宝贝了。”姬千鳞笑道。

    “不是说,功力越为高强的,便留在越后处置么?”姜逸尘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哟,小哥哥这都打探得这么仔细,平常是如此不错,可这世事变化无常呀,总有突发其来之事,因而,不管何事也得论轻重缓急,就事论事不是?那几日,一只大宝贝正待突破,需要大量的能量供给,几人又正好送上门来,奴家只是稍稍一番勾引,那七人便乖乖入了奴家布设好的套了,不过,那七人倒也真功力非凡,让我们也折了些人手,幸而大护法也陪同一边,方才艰难拿下,而我那大宝贝也仅仅是摄取了其中四个功力稍低的和一个功力最为深厚的便已成功突破蜕皮,奴家心中可是当真感激呢!”

    “野狼原中部的地下洞穴处那个遗蜕便是源自你所说的蜘蛛?”

    “正是。”

    “那五人中功力最为深厚之人可是戴着斗笠的刀客?”

    “不错。”

    “那另有两人呢?”

    “你的剑在那拾到的,那两人便是葬身何处。”

    “这两个地方的距离可不近。”

    “这不难解释,这两人可狡猾机警许多,情势急转直下之时,二人便协力逃亡。不过一天之后,还是被奴家追上了,二人见只有奴家孤身一人,一如那夜,你与那黑袍小哥哥追着奴家不离不弃般,被奴家诱拐到了那处地穴之上,奴家再稍稍使计,二人便通通跌落下去了。想来也只有小哥哥你是这般幸运,虽然掉队,却因此逃过伏击,遭遇我们大护法的团团围堵,还能杀出重围,同是跌落密林处的洞穴,却独独唯你一人逃出生天,不仅如此,更还伙同跟前的姐姐一把火将我们兜率帮的一处心血烧得一干二净,你说今晚奴家要是不好生招待你一番,可真是对你不住。”

    “那黑袍人呢?”

    “噢,那位小哥哥的尸身倒是在这洞穴之中,别着急,你很快便有机会和他相见了。”

    “那便放马过来吧。”

    “哈哈哈!小哥哥,你莫记错了,奴家养的不是马,而是蜘蛛,大宝贝们,谁先抢到这位小哥哥,那谁才享有今晚的宵夜。”姬千鳞优雅地取出横笛置于嘴边。

    随着急促的笛声响起,三个庞大的黑影从姜逸尘头部上方的洞穴顶顺着蛛丝迅速落下。

    三只八臂伸张开来足有三丈见方的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三只大畜生!这臭婆娘!”远在另一端的鸡蛋不由替姜逸尘感到不安。

    “只能交由他自己应付了,我们的对手在这边。”红叶淡然道,毕竟相隔甚远,即便她有心相救,却也鞭长莫及。

    “大姐姐说得对,你们的对手在这呢。”

    啪、啪、啪!

    姬千鳞再次轻拍双手,她身后之人终于是走上前来,渐渐露出真容。

    其中一个是女子,身着紫裳,束着马尾,戴着菱形的银色额饰,面无血色,横眉怒目,双手各持一个与其纤腰一般大小的亮银钢环作为武器。

    与姬千鳞的娇柔之态相比,此女则是一副时刻即将扑身而上的虎狼之态。

    另一人是个斜披着绿衫,带着半边恶鬼面具,手持单剑的男子。

    “凤鸣轩,扈情!”待紫裳女子走近,红叶竟发现这是四海会盟派来西江郡调查此间之事的凤鸣轩之人。

    “不错,我想姐姐也应当认识,她,便是你的对手了。”

    “你对她用了什么手段。”红叶虽然对扈情不甚了解,却不认为她会弃明投暗,而今情景只有可能是受姬千鳞的蛊毒控制。

    “傀儡蛊,想来大姐姐应有所耳闻。”

    “扈情的功力应不差,怎会如此不堪。”

    “呵,大姐姐误会了,这小姐姐倒也是心志坚定,只是我这些大宝贝所产出的蛛涎液,其效用不再于毒性有多高,而是在于能抑制受用者的思维,若是长久喂养,她作为人的思维将被彻底磨灭,再无任何记忆,只是单纯地作为傀儡工具而存在。”

    “很好!”

    “小姐姐上吧,看看你二人究竟谁更为厉害些。”

    姬千鳞话音刚落,暗中两道银芒便已闪至红叶身前。

    哐当两声响起,相思匕已然对上了亮银双环。

    “可不知你这臭婆娘给小爷安排的对手又是什么来头?”鸡蛋见红叶和扈情已战作一团,亦是蠢蠢欲战,此时此刻也唯有打斗能让他忘却黑暗给他带来的不安,让他的内心重归平静了。

    “小哥哥别急,奴家这便为你介绍,这是来自我们云泽境的毒剑客,单名一个瘾字,他的剑法也是我们云泽境一带的土著剑法,自然比不得天下闻名的葬花剑,只是奴家要提醒小哥哥一番,他手中的剑可是从锻造时便用蛇蝎之毒所淬,锻造之后,每次磨砺更是都要再沾染一遍剧毒之物的,因而,若是一不小心被稍稍划伤了皮肉,轻则一时丧失神智,重则毒入五脏六腑,立时毙命。”

    “多谢臭婆娘提醒了,我这便好好收拾他。”鸡蛋出言谢道,随而举剑轻划出一道弧线,突发制人,两道不带任何杀意的剑气飞向了姬千鳞。

    显然,鸡蛋的功力不比谢飞,而姬千鳞也早有防范,剑气只是在远方的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深痕,姬千鳞毫发未损。

    “早说小哥哥不老实,这般突袭可差点伤着奴家了。”姬千鳞嗲声嗲气地责怨道,而那毒剑客瘾已然杀向了鸡蛋。

    “小姜!”

    四人激斗不过片刻,红叶的叫声陡然响起,只见对岸的姜逸尘竟招架不住三只天赐蛛的攻势,失足坠下裂谷!

第一零二章 灵凤扈情

    与九州结义中泾渭分明的帮派实力不同,四海的帮盟中有相当一部分帮派的实力较为旗鼓相当,不相上下,凤鸣轩,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若单论纸面上的战斗力凤鸣轩能在四海会盟中排上前三,而若要说凤鸣轩的综合实力,江湖中人给凤鸣轩的排位仅是前十。

    一切只因凤鸣轩的凝聚力并不算强,凤鸣轩收纳的都是一些历经世态炎凉,心灰意冷、苦苦不得志之人,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初衷是想寻个无人歧视、无人厌恶、无人排挤,能够获得尊重、获得体谅、获得慰藉的地方,其次才是去证明他们拥有不比别人差的能耐,只要他们想,他们亦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在江湖上立足,因而,凤鸣轩的实力虽不差,但在争名夺利上,帮中多数人早已看淡,并不会全力相拼。

    凤鸣轩帮中有个百凤榜,号称百凤争鸣,意味着这个帮派中至少有一百个精英才干,因而其实力不容小觑。百凤榜是帮主靳凤宇昔年在凤鸣轩人数达到百人之时,依据各人的性格和能力而取的称号,而后,随着帮派的发展壮大,旧人去新人来,百凤榜上的人除却初时至今还在的人,余下的空位则根据众人的能力高低和对于帮派的贡献多少进补。

    初时的百凤榜仅是每个人对应的称号,并无名次之说,便不存在排名先后,而江湖中总不乏好事者,喜欢对江湖中人的实力或是影响力作出排行,百凤榜自然也难逃这些好事之徒的魔爪,百凤榜的综合实力排名便也应运而生,在江湖上流传,不论来源为何,这百凤榜上的排名次序还是较为得到江湖中人认可的。

    灵凤扈情,在百凤榜中排名第十一,扈情精通火系与阳系两门内功,都至少达到了中层以上的境地,她的武力毋庸置疑,而她在凤鸣轩中的地位也并不低,按理来说,在百凤榜的前十位中当有她的一席之地,可为何江湖中人恰恰将之排在十名开外?

    是另有隐情或是性格使然?

    扈情的身世与靳凤宇有些相似,都是昔年大户人家的子女,只是扈情在出生身份上她不比她的帮主大人,是正室所生,不论如何,都不会去当牛做马,为奴为俾。

    扈情是庶出,扈家自二十余年前,无人再在仕途中有所作为后,便失势、踏入了下坡路,景况日渐愈下,随而衰败不堪,十多年前的扈家已养不起多余的人口,本便为数不多的丫鬟伙计接二连三被撵走赶光。

    扈家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享受惯了衣食无忧,使奴唤婢的日子,怎能忍受得了这种落魄寒酸,因而,昏庸无能的扈家家主开始使唤起侧室、偏房的子女,用以延续他和正室及嫡子、嫡女的日常习惯。

    孩童之时的扈情只能选择顺从,即使她的母亲也不能例外,大到劈材烧水、洗衣做饭,小到端茶递水、铺床叠被,那时的扈情便是服侍她那些同父异母兄弟姐妹们起居生活、毫无地位乃至尊严可言的丫鬟,做得好时并无夸赞,稍有半点不令他们称心如意,那必定遭殃。

    恶语秽言、拳脚相加是扈情孩童时代的家常便饭,而生活中的配菜则是她同娘亲的眼泪,深夜中,待得那些大小少爷、小姐都安稳入睡后,扈情才能和她的娘亲相拥垂泪,互相慰藉。

    终于,在某天深夜,扈家家主不知所谓何事,兴致正酣,竟在家中大摆酒席与其妻子等喝了个酩酊大醉,当然这些妻子中并不包含扈家侧室及庶出子女,扈情的娘亲心中一发狠,便借此机会从家中偷出十数两碎银,托付镇里的商队,将扈情带往远方,背井离乡。

    十年时间,扈情已是桃李年华,成了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因其才思敏捷,秀丽灵动深得凤鸣轩几个老大哥的喜爱,在百凤榜中被称之为灵凤,当她再次踏回故乡的土地,扈家的情势比之当年更为破落,而她也探知她的娘亲在那夜偷走银两并将她送走后,虽未遭到她那父亲或说扈家家主的责难,但在两年后便也积郁而终。

    自此,扈情与扈家一刀两断,但她并未改掉自己的名字,因为这名字是她娘亲取的,也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最重要的是这名字代表着一段回忆,能让她回忆起她是如何学会谨言慎行、心思缜密、体察人心的。

    扈情虽然甚得帮中之人尤其是帮主和长老的喜爱,但她独来独往、不爱争强好胜的性格,也让她在笼络人心方面做的工作太少,因而,在凤鸣轩中虽然扈情地位不低,可在旁人眼中所见,她始终是个精兵,而非良将。

    姬千鳞特意为红叶和鸡蛋安排的对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扈情的亮银双环名曰“皎月”,内环无锋无刃,外环的锋刃占据了不到半环的宽度,锋刃相较环体本身而言打磨得更为亮堂,自然而然折射出的光线更为耀目,随着双环的舞动,那两抹银白的锋刃犹若皎洁的月光般净化着世间的奸邪。

    若放在平时,以扈情的性格而言是难以发挥出她所有实力的,然,此刻的扈情思维受阻,她只是个没有思想的傀儡,她能够毫无顾忌地发挥出她所学的一招一式。

    最难对付的便是没有思想却有本能的人,扈情双环本便极为克制兵刃短小的对手,而当她的所会招式并不按着章法,全凭感觉打出时,饶是红叶也疲于招架,叫苦不迭。

    而一旁的鸡蛋也没好到哪去,他的对手毒剑客瘾的剑术虽平白无奇,但那剑上所淬的剧毒却是鸡蛋最大的忌惮和瘾最关键的倚仗,因而他进攻时不能全然放手一搏,防守时更需做得小心翼翼、滴水不漏。

    激斗中,红叶正好瞥见了对岸的姜逸尘被三只大天赐蛛逼迫到裂谷边缘的画面。

    眼见姜逸尘招架不住那二十四只脚的连番轰袭,终于是挨了其中一只天赐蛛的身驱冲撞,向后滑出数步,而后一个失察,竟是跌下了深渊,红叶不禁惊呼出声。

    红叶的呼喊之声,仅是夺走了同伴鸡蛋和战局之外姬千鳞,两个人的注意,而扈情和瘾却丝毫不受影响,暴风疾雨的攻击不拖沓、不停歇。

    姜逸尘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红叶和鸡蛋除了着急和担忧外,亦是别无他法,毕竟眼前的敌人已然令他们自顾不暇。

    而姬千鳞见状后先是一愣,随之转念想到,“这小子命太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再不能让这只小跳蚤兴风作浪了。”遂取出横笛,催动三只天赐蛛同时盘丝往下方而去,进行追击。

    下方虽是暗河,但这裂谷少说也有千丈之高,但愿能将那小子摔个粉身碎骨吧,姬千鳞心中佑道。

    姜逸尘在姬千鳞心目中算得上麻烦,可到底还是个小角色,况且,跌落深谷这一出,就算是这小子有心之故,可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也必将半死不活,她的三只大宝贝已紧随而上,想来天亮之时便能得知好消息,而眼前一男一女,女的武力非凡,可是不错的养料,男的即可做童子蛊又可从其身上获得埠济岛的更多信息,两人的价值比之姜逸尘都要重要许多,随而,她便也将心思都放回到激烈的战况中来。

    扈情步步紧逼的全攻之势,也将红叶逼至绝境。

    红叶已是很少如此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应敌了,眼前没有思维的扈情展示出了所有的才学,只为手刃目标猎物,这情景让红叶似乎回到了那年,紧绷的神经有分毫松弛都将身首异处的北地战场之上。

    皎月辉芒闪,相思叶落繁。

    两女的激斗若有日月在此也难以与之争辉,终,红叶还是稍胜一筹,相思匕与皎月双环在空中相交难分,红叶直接松开把持着黑匕的右手,一拳穿过皎月环,直击在扈情的脑门上。

    也亏得扈情及时真气护体,才保住其脑袋并未开花见血。

    正待红叶欲乘胜追击将扈情拿下时,她发现扈情原先阴冷锐利的目光此刻却是茫然若失。

第一零三章 恍若他时

    平海郡正派内斗的危局一触即发,这极有可能造成倾覆江湖的混乱,而西江郡近期频发的诡异事件目前而言尚在苗头阶段,二者突发的时间节点之近不由让人心生疑窦,然,同卷入其中的各大势力权衡之下也只能选择调遣精兵强以全力应对平海之事,对于西江郡这边的情况便力不从心了。

    饶是如此,四海结义和九州会盟双方还是各自派出一名精英来到西江郡彻查诡谲之事,这两人的武功和地位都不低,四海会盟中来的是凤鸣轩的扈情,而九州结义中来的是魔宫的冷魅。

    若是放在往常,九州和四海两盟对于正义的解读和对正义的践行方式虽不尽相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或在惩奸除恶的问题上,两盟都会暂时摒弃前嫌,联袂而行,而这回或是因为平海郡的敏感事件,或是因为冷魅和扈情二人性格使然,除却初至西江郡时碰过一次面,共享各自所掌握的信息外,而后的行动,二人便互不相干,各行其道。

    与扈情的谨小慎微相反,冷魅雷厉风行,行动如快刀斩乱麻,因而,在查到西江之事的蛛丝马迹后,冷魅很快便顺藤摸瓜,觅出了幕后黑手兜率帮,便也早早被姬千鳞给盯上。

    那日,冷魅探入了一处兜率帮的蜘蛛巢穴,却浑然不知已然走进了常坤和姬千鳞布置之中,成了瓮中之鳖,也亏得在危机降临之际,冷魅果断决绝,选择与姬千鳞以命换命,方才从姬千鳞的方向杀出一道缺口,惊险脱身。

    姬千鳞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与冷魅硬碰硬,避让锋芒,任由冷魅逃去,却暗中在其身上种下了迷情蛊。

    没有人知晓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寒夜里遭中姬千鳞暗招的冷魅是如何度过的,在其后的数天时间里,扈情亦是发觉冷魅似乎是在西江郡失去了影踪,但她和姬千鳞都能肯定,冷魅依然活着。

    因为在常坤率领大批兜率帮帮众伏击醉红颜和峨嵋派的那天,一路尾随于后的,除却鸡蛋之外,姬千鳞和冷魅也在其中,二人的内功修为均比鸡蛋高上不少,鸡蛋并未觉察,然,二人对于对方的存在却是心知肚明。

    当时,冷魅、扈情同鸡蛋的行动如出一辙,在隐蔽自己,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方才出手相帮被兜率帮围追堵截的正派人士,而这些小动作避开了常坤的布置,却未逃过姬千鳞的法眼,在料理完紧追不舍的姜逸尘和鬼泣之后,姬千鳞便将重心放在对付这两个棘手的对手身上。

    奇怪的是,冷魅在这之后又再次不见踪影,而扈情却是在机缘巧合下耳闻目睹了常坤手下之人的行动和对话,得知被活捉的数个峨嵋弟子将被带往枯藤洞,随而找到了突破口,因对婆娑殿的情况一无所知,扈情便一路从枯藤洞外部细察暗探,摸索到得里部来,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知在寻到几个峨嵋弟子的所在之时,遭姬千鳞率人围堵,寡不敌众,功亏一篑,更被喂下蛛涎液,沦为姬千鳞玩弄于鼓掌间的傀儡。

    然,在扈情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瞥见了几个身影,几个她曾在四海会盟的某几个帮派中见过的身影,而那些人本不该出现在此,仅是一眼,心思细腻的她便已瞧出,这些人并非受人所制,很可能已与兜率帮狼狈为奸,然,这些发现似乎已并无任何意义了。

    一顿混沌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扈情眼前一阵恍惚,此刻,她的眼中是一黑衣女子,见状,其原先的蒙面之物,似乎在先前的打斗中已被内劲气息刮去,而这黑衣女子的面容她似乎见过,虽仅是一面之缘。

    片刻间,思绪如泉,汇涌入扈情的脑中,一时间,她觉得她的脑袋几乎要炸裂开来,她蹲下了身,捂着头。

    一个画面在纷繁杂乱的思绪中突兀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那约莫是在数年前,听闻北地有奇珍异宝从昔年的战场上被发掘,惊现于世,火凤彭烈长老率领凤鸣轩中的一帮年轻人前往北地去争机缘、开眼界,为抢得先机,他们星夜兼程、一路驰骋,却在路过晋州地界时被一个部族的数人挡住了去路。

    这个部族据说名为羽落部,在江湖中鲜少听闻,然,长老彭烈似乎对其很是忌惮,竟欲下马上前询问阻路缘由。

    然,凤鸣轩中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见对方不过寥寥数人,而他们凤鸣轩却是一大帮人马,人数对比鲜明,不愿如此低声下气。心里不服气,行为上更是不答应,凤鸣轩年轻五杰之首,炎凤任铎,便愤然出手,想教训一番眼前那些分不清敌众我寡的对手。

    年少总有轻狂时,而年轻人经常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彭烈来不及拦住他那暴戾的徒儿,还未待他惊呼出声,他的徒儿便已被打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不过一招,去时气势汹汹的任铎便被灰头土脸地摔了回来,而对方出手之人竟是一女子,或许年纪上要比任铎大上些许,可这般表现不由令人惊叹,稍有些眼色的人均能瞧出女子虽已手下留情,可依然是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凤鸣轩中首屈一指的年轻翘楚。

    任铎站起身,拍了拍尘土,低着头归入凤鸣轩的队列中,他本人心中更是清楚自己在对方面前不堪一击,帮中之人虽未出言取笑,可他已然颜面扫地。

    经此一出,凤鸣轩众人才明白为何在他们心目中不卑不亢的彭长老选择和和气气地走至羽落族跟前,询问事由。

    那日,不知彭烈与羽落部有过怎样一番对话,扈情只记得他们凤鸣轩众人并未再进前一步,更是取消了北行之事,就此打道回府,而数日后,他们便听闻去往北地寻觅机缘的各路豪侠无一折返,尽皆为那被称之为修罗战场的地域所吞噬,原因不明,至此,他们方才猜度出羽落部那天挡住他们去路的大概缘由,而他们也因此避过一劫。

    事后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扈情脑海中还记得一招击退任铎的那女子的面容,那面容与此刻在她跟前的女子并无二致。

    姬千鳞见扈情似是失了控制,正欲催动种在扈情体内的傀儡蛊夺回对扈情行动的掌控权,却见红叶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将扈情击晕。

    “这位姐姐可真狠,难道不怕伤了这回小姐姐么?”姬千鳞撇嘴道。

    红叶一言不发,直朝姬千鳞急袭而去。

    红叶的凶狠,姬千鳞可见识过了,不敢与之硬拼,急忙闪身,退避开来。

    然,红叶杀意大盛,怎会让姬千鳞如意。

    当红叶的身形消失在姬千鳞双瞳中的那刻,姬千鳞只觉着自己的脊背发凉,她知道她若是再不做点什么,下一刻,她定将成为一具死尸。

    “影佛!”

    姬千鳞惊叫失声,她不得不求救。

    轰!

    虽然有一副刚硬的身躯挡在身前,可姬千鳞亦是被前方受激荡而乱窜的劲气给逼退了数步,怎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发现自己的双脚竟在颤抖,她也发现这次自己是真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这是笑面弥勒都未曾给予她的感觉。

    一手持金色长棍,身着墨色劲装,身材高挑却不显精壮,同样戴着恶鬼面具遮住整个面容的男子出现在姬千鳞身前。

    影佛及时出现,也是倾尽全力方才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红叶对姬千鳞的轰杀,而两人蓄满内劲的一击在交碰之后,将周遭的地面都得轰得粉碎,适才也正是地裂石碎之声掩去了器刃相击之声。

    “给我除了她!”姬千鳞已不再冷静,恶狠狠地冲着影佛吼道,可她并不知她的声音也再发颤。

    “可算是逼出来了,看来你要比之前那些小喽啰要强上不少,想来应该和常坤有得一拼吧。”原先红叶也未发现影佛的存在,只是猜测姬千鳞于兜率帮而言甚是重要,笑面弥勒定当不会不留任何强人,单单由姬千鳞独自应对各路来敌,而这理论上该留守兜率帮中的强人最可能出现的时刻便是在姬千鳞有性命攸关之际,直到红叶和扈情全力相拼时,她才确认了隐藏在黑暗深处中影佛的气息。

    “走。”影佛只吐出一个字,他面对的是红叶,可他这个字绝非说给红叶听的,他是让姬千鳞撤退。

第一零四章 绝处逢生

    影佛可非傀儡,他有着自己的思想,他是奉命来保护姬千鳞的,姬千鳞有性命之忧时,他可以舍身相救,虽然笑面弥勒离去前,让他帮衬着姬千鳞,可并不意味着他会任由姬千鳞摆布,更别提顺由其意,为她去搏命。

    于是,影佛不顾姬千鳞的反对和抗争,更不睬身后红叶的反应,直接将姬千鳞扛在肩上便遁入黑暗之中。

    红叶任由影佛离去,并不相拦,亦无力相阻,她能感受到影佛的强大,若是全力相拼的话,恐怕她不会是影佛的对手,只是不知为何,影佛竟选择了退避。

    姬千鳞已不在场,可瘾却毫无退意,仍旧与鸡蛋缠斗着。

    或许并非是瘾不想退,只是他不懂得退。

    蛇脑并不发达,因而,蛇不聪明,却常为人所畏惧,蛇头虽断,依旧能张开血盆大口,蹦出七八寸的距离,直袭敌手,深究其源,这些不过是上天赐予这些愚钝之物较强的条件反射行为,也可谓其赖以生存的本能反应之一。

    当瘾的后心窝被红叶的相思匕穿刺而过后,瘾对鸡蛋的进攻依然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扑通倒地。

    “呼,这家伙难不成也被施了什么巫术,可真是不要命了。”鸡蛋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并非累的,而是吓的。

    瘾的实力虽不及鸡蛋,可在他毫无畏惧的狂攻和剧毒之剑的帮衬下,反是鸡蛋讨不得好,险象环生。

    “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红叶面无神色,撇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瘾,便转向鸡蛋道,“还有力气跑路么?”

    “跑?我们可是好不容易进来的,就这么走了?何况姜小哥,姜小哥……”话至此处,鸡蛋疾步走至裂谷边,往深渊处望去。

    “我们的行动已经失败了,小姜坠谷生死难知,待姬千鳞缓过神来,可有我们苦头吃的,而且,那影佛的实力并不在我之下,到时莫说救人,恐怕我们俩也得白白搭在这。”红叶也露出了颓丧的神色。

    “那影佛这般厉害?”鸡蛋讶然道,显然在鸡蛋见识过的人物当中,红叶已可算上不可多得的高手了,且红叶目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他的大哥谢飞。

    “很强,而且,适才拦下我的那招,虽然他有意掩饰,但若我猜的没错,当是伏魔功中的招式,邪魔退散。”

    “你说这影佛还很可能是少林弟子?”

    “叛出少林的弟子。”

    “啧啧,好吧,这局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那这影佛就是我们此行的唯一收获了?”鸡蛋发现他们此次行动除了人员折损外,便是发现眼前的敌人并非如此简单,内中关系复杂,实力只强不弱。

    “还有她。”说话间,红叶已是背起了被她击晕的扈情,“把她弄醒,或许我们还能知道不少有用的信息。”

    “但愿如此。”见红叶身上背了一人,鸡蛋便主动上前开路,朝往兰笙等人告知的一处出口行去。

    …………

    “咳咳,噗……”

    淙淙流水旁,姜逸尘沉沉醒来,吐出了卡在喉中的水。

    缓了缓神后,当下四顾。

    蓝天白云、和风煦日、青山绿水、草长莺飞,并无半点秋日的景象。

    姜逸尘不由自嘲一笑,这回昏迷醒来后,总算不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当然也意味着暂时无人发现自己的下落。

    坐起身来,正欲撑地而起,却发现自己的左臂僵硬无比,似是毫无知觉,使不上半点力道,姜逸尘这回想起昨夜在枯藤洞里部的情景。

    裂谷两侧,他和鸡蛋、红叶被分隔两边,姬千鳞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各自的对手,而他的对手却是三只大畜生。

    它们的脚宛如铁柱,它们的身躯刀剑不入,虽然深知这些大蜘蛛的弱点是在嘴部,然,在十二对步足眼花缭乱的进攻下,姜逸尘只能一味地防守招架,根本无从反击。

    姜逸尘并非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更何况他的对手只是畜生,因而,他也用尽其极,在防守中寻求反击的机会。

    若姜逸尘能化身柳叶那般轻薄似无物,柔软似无骨,他倒也能倚仗着轻柳身法在三只天赐蛛二十四足的围攻下不被触及分毫,然,姜逸尘终究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未修得任何软骨缩体之术,因而,在躲过天赐蛛几番简单粗暴的冲击后,轻柳身法便失了效用,姜逸尘的反应虽快,却也避不开这密不透风的进攻,只能硬挨蜘蛛钢腿的鞭打。

    而蜘蛛终究不是寻常动物,更不比人类的穴位清晰明了,姜逸尘的天剑诸伤能大范围地凝滞野狼野猪的身形,可在天赐蛛的面前,天剑诸伤的剑气也如挠痒痒般,伤不得它们皮肉半分,更别提阻碍它们的行动了。

    姜逸尘亦是尝试过使用流星式,冲脱它们的包围圈,然,事与愿违,每只大蜘蛛伸展开四对步足后的覆盖区域足有三丈见方,三只大蜘蛛于姜逸尘而言,不说孙猴子难逃如来佛的五指山,却也如撞进铜墙铁壁般,被守得严严实实,无缝可钻。

    在三只天赐蛛的不懈努力下,终于逮到了机会,一只体型稍小一些的蜘蛛,身形较为迅捷,成功欺近姜逸尘,狠狠地咬入他的左臂。

    姜逸尘虽及时摆脱,反将紫玉龙鳞剑刺入那只蜘蛛的口中,却也仅是伤到那只蜘蛛的嘴部半分罢了,而致命的是,天赐蛛的螯牙已沾染有毒液,很快他的左手便已麻痹,无法动弹。

    姜逸尘不敢大意,快步后撤,急忙封住左臂经脉,在伤口处撒上梅怀瑾为他们准备的埠济岛疗毒秘药,所谓“神木自清灵,化毒于无形”的清灵神散,而后运转霜雪真气,暂时将左臂封冻,以防毒素在体内扩散。

    姜逸尘的自救措施毫不拖泥带水,行云流水间便完成,而三只蜘蛛显然不会给予他更多的喘息时机,再次紧逼而上,口部受了轻伤的蜘蛛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一头朝姜逸尘撞来,相较于人类的肉体凡胎而言,它们的皮肉显然也是一道利器。

    姜逸尘仅余一臂得以抵抗,即便他的身法再为灵动,在密密麻麻的攻势面前却也无处遁形,格挡在身前的剑被蜘蛛的四五只脚撩拨开来,而后,失了防备的姜逸尘只能硬生生受了那一撞。

    这一撞可不轻,虽及时运起霜雪真气护体,然,姜逸尘当即眼前一黑,向后滑退出数丈。

    当时他也注意到了再退后半步便是深渊绝路,可他脑中却是闪过一念,如此下去,亦是凭白遭受这三只畜生的欺压,抗争不得,最后还是得葬身在它们毒液之下,还不如往深渊下去,赌赌命,置之死地而后生,至少目前而言,他的运气都还算不错。

    随着三只蜘蛛再次进犯上前,姜逸尘便顺势往深渊方向跌去。

    落下二十余丈后,姜逸尘的耳边除了呼呼风声外,便再也听不见裂谷上的任何打斗声了。

    只见那三只大蜘蛛身临裂谷边,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知是在自得的示威,还是不知所措的彷徨,待它们的身形渐渐在瞳孔中消失,姜逸尘便回转过身,直面黑暗。

    一记流星式,在暗无边际的深渊中划过,丝毫不为人所察觉。

    姜逸尘一剑刺入深渊的崖壁,右手紧握着剑柄,减缓身躯下坠的速度。

    幸而,他手中的剑是把锐不可当的紫玉龙鳞剑,足矣削土碎石,否则,即便他能不被岩壁磕碰得伤筋动骨,也会在跌入谷底后成为一滩肉泥。

    也不知往下坠了多久,只听得一扑通之声响起,姜逸尘浑身被冰冷的河水浸透。

    冰凉寒水入口,险些将姜逸尘呛晕过去,不过他心中倒是庆幸,谷底是水比起平地可好多了,因为他能借水而遁。

    然,冰水寒气过盛,姜逸尘一时呼吸受制,竟渐渐失了意识。

    在河水中翻腾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缓过劲来,姜逸尘翻转过身,仰躺在河面上,在周身凝结出片片浮冰,保持在水面上漂浮的状态,让流动的河水将自己带向远方。

    经此一番折腾,姜逸尘耗费了大量的气力,疲惫不堪的他终是渐渐合上了双眼。

第一零五章 烫手山芋

    见周围这情景应是不在枯藤洞中了,没想到那裂谷深渊下竟有通往外部的暗河。

    此处是为何处?

    红叶、鸡蛋二人的情况如何?

    姜逸尘暂时无法去多想,当先的情况还是得先收拾好一身狼狈的自己,再作打算。

    左臂上的伤口依稀可见天赐蛛螯牙留下的印记,观其色着并未发黑发紫,却是正常景况,看来那清灵神散还是蛮有效用的。

    姜逸尘解开了穴道,不断地揉捏着这只如同木头疙瘩般的左臂,以疏通内中血液。

    待得筋骨得以利落活动,姜逸尘方才能褪去粘附在身上,仅是干了一半的衣裳,随意扑在石面上晾晒。

    为减轻负重,姜逸尘并不携带瓶瓶罐罐之物,因而,衣裳中用桑皮纸包裹的药散全然被水浸湿,归入溪流中去了。

    姜逸尘皱眉咂嘴地将一团团纸包取出,行走江湖的必备良药便如此付之虚无,不免有些心痛。

    除了药散、几颗碎银外、便是已被打湿得略显沉重的蓝皮内功心法《霜雪真气》了。

    其实姜逸尘已将霜雪真气的内容熟记于心,只是翁镇淮和成寅二老定要他将此随身携带,他也不好拂了二老的意思,便依言照做。

    打湿了的书本,若不摊开来一页页晾晒干,便再难将之分离,书中内容自也会有所毁损。

    姜逸尘苦笑,自己都还未拾整妥当,便得先顾着身外之物,脑中虽有这想法,行动上却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先将书本摊开,正欲摆放在阳光下,却见本应是空白无物的一页竟写有字迹。

    “坐忘收心篇: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帅。静则生慧,动则成昏。欣迷幻境之中,唯言实是;甘宴有为之内,谁悟虚非?心识颠痴,良由所托之地……”

    见到“坐忘”二字,姜逸尘心中一颤,再往下读,便知这写的是修炼功法的分篇总述。

    这莫非是,无相坐忘心法?!

    可为何会在自己身上?

    “是了,我倒忘了,去丹霞山庄前我曾向丈三兄与司徒兄讨要过《无相坐忘心法》观摩,当时并无笔墨,丈三兄便答应从丹霞山庄回来后会将无相门的功法留与我,只是重伤醒来之后,在翁老、成老的指点下修炼了霜雪真气,便将这事忘了。”姜逸尘忽而了然。

    “丈三兄自不是食言之人,而用这遇水显色的墨水将这惹得帮派覆灭、传说中极具潜质的《无相坐忘心法》写在一本下等的水系功法《霜雪真气》中倒也是个不错的掩护,这也是翁、成二老要我随身携带这本书的目的,难道二老便不怕自己一时大意将之丢了么?”

    回想丹霞山庄一役还是不久之前的事,可其后接二连三的事件到让人觉得过去的日子甚是漫长,而此时手中这本书更似一个重担挂在了姜逸尘的肩上。

    手中沉甸甸的《无相坐忘心法》让姜逸尘无论如何也与无相门脱不去干系,丈三、司徒钟二人和他已算得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若是他们不幸殒命,那他无论如何也会把无相门给传承下去,即使手中这烫手山芋将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蓝皮书中,每张纸的单页上依旧是《霜雪心法》的修炼要诀和指导图示,在其背面一页便是《无相坐忘心法》的内容了。

    背面的文字遇水显字,干了后便空空如也。

    姜逸尘从头翻起,比之方才更加小心谨慎地将一页页纸张分离开,吹干晾晒,生怕稍有不甚,使得纸张损坏。

    同时为了不耽误功夫,也一页页翻看起无相坐忘心法的内容来。

    “无相坐忘心法,坐忘在先,后成无相。

    忘却物我界限,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无所依凭而游于无穷,是谓无相。

    坐忘细分七层境界,「一敬信」、「二断缘」、「三收心」、「四简事」、「五真观」、「六泰定」、「七得道」,修习者应着重于坐忘收心、主静去欲。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不著一物,入於虚无,心於是合道。境为心造,收心,一尘不染,超凡脱俗,方可得「静」和「虚无」,心体回归。

    ……

    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是名十相,无如是相,无相功成。

    ……”

    粗略看过一遍,姜逸尘总算知晓为何丈三会说这《无相坐忘心法》晦涩难懂、难以修习,可无相门里的人都能将之熟背默记了,不同于《霜雪真气》或是他曾在西山岛上修习过的同为木系内功的《点穴截脉心法》有着简明扼要的修炼要诀和修炼功法的简易图示,这《无相坐忘心法》不仅通篇为文并无任何图示,且均似在讲经论道,依着心法中的大意,想来得要想修成此门内功,需先悟道,或是说能悟道者便能功成。

    姜逸尘闭眼盘膝而坐,体会着周遭的环境,尝试着感悟自然万物的生息,将自己融入,而后渐渐遗忘自身,以达到忘我的境界。

    时过半晌,姜逸尘并无所获,更别提沟通天地万物,却有一声异响响起。

    咕隆咕隆。

    声音源自腹部,姜逸尘睁开眼,低头看向那不争气的肚子,自嘲一笑,自己未免太过于轻视这传说中简易版的逍遥派传承绝学,或是自己还未达到修炼者的那般心境和感悟,眼下之际,先解决如何果腹的问题才是正道。

    梳洗了一番后,姜逸尘便穿上了衣衫,夜行衣自是丢弃一边,白日间穿着夜行衣行走,不免会让他人有所疑心。

    将功法书本揣入怀中,辨识了个大概方向后,姜逸尘便拾起紫玉龙鳞剑缓步离开。

    …………

    做买卖,眼色尤为重要。

    在西江郡做买卖,常常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因而,能在西江郡做好买卖,能做的长久的,眼色必定不差。

    魏老本名魏乾,年近五旬的他便是在西江郡做买卖,而且是拖家带口的做买卖,领着一家老小共七口人经营了间茶铺,生财有道,熟识的邻里均戏称他为“为钱”,但魏老虽是个俗人,却在钱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很正经,不愿落入俗套,因而,要大伙唤他“魏老”。

    茶铺开在平江原的一处小山丘上,占地算来也不小,不过只是简易的竹篱笆所围,而一家七口也仅是在两间大房子和一个遮阳棚下住宿、开店,这小山丘是在三条路的岔口之旁,因而,往来客商倒也不少,茶铺的生意算不上红火倒也足够一家老小安逸度日。

    而这茶铺一开便是十余年,有一部分原因是魏老是土生土长的西江人,而更重要的便是魏老一家老小在他的言传身教之下,都懂得做生意的根本,看眼色说话。

    茶铺卖的茶和小食只需要不难吃便可,若想要经营得长久,那便需看眼色说话,语出人喜欢,沉默人悦意,即使手无寸铁、并无拳脚功夫,麻烦自也不会盯着他们不放。

    魏老虽然不在江湖中混迹,更算不上江湖中人,可他却是深谙江湖中的规矩,是以在经营茶铺方面,他有着自己的一份心得,做买卖的,来者皆是客,莫论客人身份高低贵贱,莫看客人着装相貌,热情适度,遇挑衅之人,只可退不可进,遇落魄之人,能帮一把便帮一把,莫过多计较,遇麻烦缠身之人,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虽说当中有些规矩相互冲突,但具体事宜具体分析,最重要的还是依着眼色说话行事。

    今日,虽还未至晌午时分,但茶铺中已是有四五桌客人,这于往常而言也算是热闹了,而这般景象便要感谢老天爷了,秋日时分,却烈日当空,灼热逼人,过往商客一时难耐这酷暑气候便也只能跑来这茶铺中纳凉喝茶了。

    此刻,便有一落魄的少年站在魏老面前,神色稍显稚嫩和木讷,穿着倒并不算破落寒酸,只是掏出来的碎银确实有些寒碜。

第一零六章 江湖善恶

    枯藤洞里部一处石室。

    “可恶,竟没发现这小子的尸体。”姬千鳞怒道,“难不成这次还能活命?”

    石室的暗处似是有个人影,可并无任何回应。

    …………

    很少有客人在用餐前便掏出银子付账,会这么做的只有两种极端,有钱人和没钱人。

    显然,眼前的少年是个没钱人,但说话倒是很实诚:“老板,我身上就这么些银子,您看着给我上点菜,简单能垫垫肚子就行。”

    按说这点儿碎银,放在平时,三个馒头外加一壶普通的绿茶便能应付来客,然,魏老给这年轻人端上来的却是一碗米饭、一盘青菜、一盘白斩鸡和一壶西江毛尖。

    少年人并不愚钝,在魏老将一大盘物事放在他的面前时,他露出了疑问的神色,正欲开口相问,却被魏老打断,“不必客气,行走江湖谁都有难时,客观请慢用。”

    少年人闻言不免被魏老的善意打动,抱拳感谢。

    在少年踏进篱笆的那刻,魏老早已看出少年的疲惫不堪和饥肠辘辘,少年人目中无邪,而手中那把紫玉宝剑在阳光下尤为耀眼,想来这少年定是来历不凡,因而,魏老便将少年归结为第二类人,落魄之人,许是与同伴失散,迷了路,才显得这般景况,于是,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少年已用膳完毕,山野间的农家菜肴倒是另一番美味,而忙活得差不多的魏老此时也正在打理着少年邻座的餐桌。

    少年踌躇一番后,出口问道:“老板,不知此地为何处,距那江临镇还有几许距离?”

    魏老听见少年的话语,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挂着笑脸,热情地凑了过来,“哟,看来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啊,这儿是平江原,江临镇离咱这儿倒还有些距离,约有二十里地,小兄弟若是脚程快些,日落前应是能赶到镇上。”

    少年自是大清早才醒转过来的姜逸尘,此时一见魏老的手指方向,却是西方,心中一惊,以此处距江临镇二十里地来算,那与枯藤洞所在更是相去甚远,哪想得自己在坠入地下暗河后,竟会随着水流被带出如此远的距离。

    “小兄弟可是迷路了,或是和同伴走散了?小老儿对这片地域熟悉得很,若是有不明白的,我能给你画个草图,包准不会走差路。”姜逸尘虽不动声色,但眉宇间还是露出了一丝惊诧,这点细节显然逃不过魏老的眼色,如此他已有八分肯定,这少年的情况与自己所料不差。

    “噢,那可多谢老板了,小可本与同伴相约去往蜀地,仅是途经西江郡,怎知这西江路上竟不太平,有劫匪出没,我们数人力拼不敌,好在脚下功夫不差,分头逃窜,我便逃到这来了。我们事先有过招呼,若是失散,便在江临镇上会合。”姜逸尘道。

    “小兄弟可还真别说,最近这西江郡那诡异事件闹得可是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啊,有能人猜测这诡异之事多半是劫匪所为,只是做得悄无声息,因而,至今仍能瞒天过海。小兄弟你这番能逃出来,可真是了不得啊,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呵呵!”魏老竖起大拇指,夸赞着眼前的少年。

    二人对话的一番动静自也引来了茶铺中数道陌生的目光。

    “老板莫要说笑了,想来我等遇到的仅是普通劫匪,否则在下武功平平,即便能逃得出来,定也不能安然无恙啊。”姜逸尘似有所觉,赶紧纠正道,在他开口前,那数道目光已被收回,仅有少数几人竖起耳朵细听究竟。

    魏老听言,再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姜逸尘,姜逸尘并未穿着夜行衣,现在他的状况常人应是难以发现异状的。

    果然,魏老除了发现姜逸尘左臂上的衣襟稍有破损,和少许淡去的樱红外,衣着上能见的不过是一般褶皱,再无异样。

    “那小兄弟的运气也不差,能避开那事儿,自是避开的好,不管怎么说,小兄弟而今仍能谈笑风生,便是吉人天相,这是好事,好事,嘿嘿。”

    “谢老板吉言,也多谢老板的招待,时日不早,时间无多,小可倒也该启程了,免得令我的同伴过多等待。”姜逸尘起身便欲告辞。

    “小兄弟说的是,那小老儿便为你简易画个图吧。”魏老说着,倒出桌上那壶还余下些许茶水的西江毛尖,用食指在桌面上以水涂画,“你看啊,这一块是平江原,从这条道上走到这,绕过这栖梧岭,再往西南方行走约三四里路便能到栖雁湖,从栖雁湖这边再往这走,就到江临镇了。”

    姜逸尘听得很仔细,也看明白了魏老所指的行路方向,唯有一丝疑惑。

    魏老在画图时,独独在说绕过栖梧岭时,手指连着在桌面上画了三下,其余地域都是一次画过,莫非其中另有深意?

    是在告诫自己此处有何势力在此,却不便明说,定要自己绕过这栖梧岭?

    姜逸尘盯着“画”中的圆圈“栖梧岭”,似有所悟,抬眼看向魏老,只见魏老含笑点头。

    出于感激和礼貌,姜逸尘同报以微笑,随而抱拳作揖再次感谢了魏老一番,便提剑离去。

    哒哒哒、哒哒哒!

    一骑黑马携带着滚滚烟尘呼啸而来。

    “老板,来三坛陈年湘泉,牛肉十盘,快些上来!”浑厚粗犷的声音来自骑着黑马,身着绣金盘龙黑袍的秃头虬髯大汉。

    “得嘞!客观您自个儿挑个座,稍待片刻,小老儿这便去准备。”虽然这一人一马还在篱笆之外,可魏老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赶忙扬声喊道。

    “这腌臜天气可愁死老子了。”大汉边纵马走进篱笆,边嘟囔道,也正好与行步离去的姜逸尘打了个照面。

    姜逸尘只觉这面容似曾相识,可在印象中的确未曾见过这人,便也未上心,径直走出了茶铺。

    正当姜逸尘行离茶铺十余步时,只听得“嗖”的一声,背后似有飞物袭来。

    姜逸尘急忙运转起霜雪真气护体,随而后脑勺便遭一石块重击。

    石块来势之快远超姜逸尘所料,也令他猝不及防,后脑勺虽未见血,可脑中已是嗡嗡作响。

    是那大汉?!

    遭此偷袭,姜逸尘已然站立不稳,但还是抽出了紫玉龙鳞剑来,因为背后的破空之声已至。

    只听“噹,噹,噹,砰,”四声响过,姜逸尘已是口溢鲜血,手捂胸口。

    那一声响是剑斧相击,第二声响是同一把剑和另一柄斧头相击,第三声响是剑尖落地,第四声响却是姜逸尘整个人倒飞而出,跌在地上。

    黑袍大汉的身躯壮比夔牛,其手中的两口金纹巨斧比之头颅还要大上些许,在烈日下闪耀着贪婪的光辉,它饿了也好,渴了也罢,它是要饮血,解渴止饥。

    篱笆外的动静自是引来了茶铺中大部分人的瞩目,适才对姜逸尘慈眉善目的魏老已皱着眉别开了脸,余下之人则目瞪口呆,一个个楞在那里,动弹不得,作声不得。

    “若非这把剑,你已是我这耀日斧的斧下亡魂了。”黑袍大汉夸赞道,显然他夸的是紫玉龙鳞剑,而非姜逸尘。

    姜逸尘暗自调息伤势,无法搭话,也终于想起了黑袍大汉是何方人物,此先他虽未碰上真人,却见过其画像,西江郡官府布告栏上贴着的“西江恶霸——怒霹雳”!

    “欸,不需哭丧着脸,老子暂时不会要你性命,你且眯眼好好睡上一觉,待我饱餐过后,带你去个地方逍遥快活,哈哈!”怒霹雳放声大笑,走上前来,用斧背将姜逸尘敲晕。

    姜逸尘怒不可遏,却无力与那刚硬之物抗争,不甘的双眼在闭上的一刻,瞥见茶铺方向有一白影飘然而出。

第一零七章 冷血魅影

    哗啦!

    在昏沉的黑暗之中彷徨不知所措的姜逸尘,突然觉得凉意自面部至胸口油然而生、透彻心扉。

    厚重的眼皮被费劲地撑开,这回他对昏迷前的情况可是记忆犹新。

    呈现在姜逸尘眼前的是数张朴实的面庞,其中有魏老,还有两个孩童和一个男子,他们三人的模样均已魏老有几分相似,想来应是他的儿孙吧。

    “嘿,小兄弟,可醒了?”魏老伸展着五指在姜逸尘眼前晃动着。

    姜逸尘单肘撑地,在边上魏老孙儿的帮衬下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单手揉搓着被泼湿的面庞,意图令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此时,他们五人是在茶铺的遮阳木棚下,另一孩童手中拿着一还滴撒着水滴的木盆,姜逸尘已然明了当前的情况。

    “老板,小可这回给您一家都添麻烦了,可不知我昏迷了多久?”

    “无妨无妨,小兄弟昏迷了不到半个时辰,身子无碍便好,江湖不太平,也不知那大汉为何会偷袭你,得亏方才在茶铺中喝茶的一女侠仗义相助,将那大汉给赶跑了。”魏老摆手道。

    “女侠?看来我这贱命的运气倒是不差,虽说常常遇险,却总有贵人相助。”姜逸尘自嘲道。

    “小兄弟切莫妄自菲薄,无事便好,无事便好。”魏老是个有眼色的人,看出姜逸尘应只是受了些许内伤,并无大碍,心中却是佩服这少年人耐揍抗打。

    姜逸尘四下环顾,茶铺中仅剩一两桌客人尚未离去,怒霹雳胯下的那匹黑马仍被拴在篱笆内,却不见怒霹雳人在何处。

    “那大汉和那女侠过了数招后,似是发现不敌,便往西逃去了。”魏老见状出言道。

    “那女侠也追了上去?”姜逸尘问。

    “是。”魏老看出了姜逸尘的心思,“小兄弟莫不是要追过去,依小老儿看,这可不妥啊。”

    “总得去和那女侠当面道个谢,而且也算是顺路不是。”姜逸尘笑道。

    那一刹,魏老却从这温文尔雅少年的微笑中品出了一丝狠戾,当即便道:“那小兄弟一路小心。”

    “多谢老板一家子了。”姜逸尘有自知之明,他给不起什么郑重的承诺,便不留浮夸之言,他能给的只有真诚的谢意和永生的铭记,便毅然离去。

    费了些许功夫驯服了怒霹雳那匹暴戾的黑马,姜逸尘便取路往西,绝尘而去。

    …………

    炎日下的山间没有雾,却有淡淡的白云缥缈,一阵风拂过,如梦如幻。

    急促的马蹄声临近,林间的黑鸦惊起。

    秋风中浮动着枫树的清香,然,那香气之中,却满是肃杀之意。

    此处是栖梧岭,是魏老用暗语特意告诫姜逸尘需绕路而行、不可擅闯之处。

    姜逸尘在此处见到了行道上一片狼藉的模样。

    一道丈宽的深痕,应是巨斧拖过地面的痕迹,旁边是双足向后的划痕,看来是怒霹雳被击退所留。

    地面上还分布着七八处剑刃宽口大小的凹痕,若他所料不差,想必是那无名女侠的手笔,而她使的应是双刺,而且是奇门双刺。

    还有一处范围较大却是较为浅显的凹印,见模样是怒霹雳背身着地留下的。

    “栖梧岭,有凤栖梧,贤者择明主而从或明君礼贤下士之意,光听这名字倒是个好去处,可不知会有何牛鬼蛇神在此,令平民百姓闻之生畏、避之不及?”姜逸尘心中有所犹疑。

    “既然天意如此,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知难而退,或是智者,却非勇者,姜逸尘自认并非智者,更当不上勇者,然,江湖路遥遥,若是少了急流勇进的勇气,还谈何入江湖?

    遂扬鞭策马,直入栖梧岭而去。

    方才驾驭着黑马奔入栖梧岭不过半盏茶功夫,已可听闻前方铿铿锵锵的器刃交斗之声,再往前行进片刻,只见黑白两道身影倏来忽去、焦灼缠绕。

    忽地,怒霹雳怒喝一声,手中双斧合一,跃起近一丈高度,落身劈斩而下,一招力劈华山,如猛虎下山,携锐不可当之势,欲将白衣女子一分为二。

    身经百战的凶徒,若是被逼迫到了极境,便会拼起命来,任何人也难撄其锋,白衣女子瞧见怒霹雳目露凶光,戾气大盛,竟不硬接,只是游斗。

    见白衣女子退闪开数丈,而身后已能听闻数匹马匹临近之声,怒霹雳停住了势头,双斧垂地,目视前方。

    白衣女子也罢手不攻,她的目光却是绕过了怒霹雳的硕大身躯,看向了他后方,稍远之处影影绰绰的黑影。

    “不愧是魔宫第一女杀手,冷血魅影,第一次交手果真令人惊艳,只是不知你与这小白脸有和瓜葛,既已是救了他,为何苦追老子十余里地?要不是老子耐力不差,竟是要死在女子手中了。”怒霹雳拭去脸上的滚滚汗珠,看向白衣女子身后之人,骑着他落在茶铺的伙计“黑将军”赶来的姜逸尘。

    原来这白衣女子便是魔宫的冷魅,对于怒霹雳的质问,她仅是冷眼相对,闭口不答。

    而随着怒霹雳的话音落下,姜逸尘已来至冷魅身侧,听闻怒霹雳之言不由朝自己救命恩人的方向瞧去。

    赶巧一缕秋风从身后袭来,吹起了挂在冷魅脸上的白巾,令得姜逸尘有幸一睹芳容。

    一袭白衫如落雪,双眸明媚若皓月,柳眉添冷艳,玉手衬朱颜。

    这冷魅不过芳华之龄,而姜逸尘仅此一瞥,竟一时看得痴了,然,风止,巾落,徒留一双冷眸瞪着他。

    尴尬的气氛很快便被怒霹雳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响打破。

    “啧啧,没想到啊,老怒你也有被女人追得奔走呼救的一天。”三骑人马已至,当先一人出言戏谑道。

    说话的男子戴着铁质面具挡去上半边的面容,蓬松杂乱的发丝垂在两侧,在其身旁二人,一人手套着铁拳,一人脚着铁靴,目光中均透着揶揄之味,既是看向冷魅和姜逸尘,也是看向怒霹雳。

    “是咯,没想到不愿与人为伍的万里独行侠怒霹雳竟也会加入兜率帮。”套着铁拳的男子竟是一娘娘腔。

    “若非最近这兜率帮的动作太大,咱还不知晓,你这大家伙竟依附于兜率帮已有半年时光。老大,这忙咱该不该帮呢?”接着话头的是那穿着铁靴的男子。

    “这可得看老怒的诚意了,吃力不讨好之事,还是少干为妙。”这三人中的老大,显是居于中央的铁面男子。

    见自己丢出的十二天煞门求援鸣镝竟只引来了三人,怒霹雳虽心怀不满,愤懑异常,却也忍在了口中。

    怒霹雳与这三人并不相熟,更谈不上交情,却悉知他们的脾性,因而,对于三人的寒酸讥讽之言,他全然充耳不闻,只是沉声道:“行了,也正好来的是你们仨,这样吧,男的归我,女的归你们。”

    “噗哈哈!”

    “诶哟!不行了,老哥,也让我笑会儿,哈哈哈!”

    “呵呵,想不到老怒你竟有这龙阳之好。”

    “哈哈哈!怪不得他会去兜率帮,我可算明白了。”

    断袖之癖在而今的江湖中并非不为人所接受,只不过放在光天白日之下说出,便不免遭人耻笑,三人对怒霹雳的情况多少有所耳闻,而今能听其间接承认此事仿若悉知一件江湖密事般倍感得意,因而,唯有铁面人稍有些矜持,而他的两个兄弟则是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快摔下马来。

    对于这般跳梁小丑的耻笑,怒霹雳并未动气,更何况“羞耻”二字早已被他从心中抹去,“铁煞门遣你们三人出来,便是让你们来这看戏的?”

    “欸欸欸,老怒哈,别动怒嘛,这事儿也不丢脸,就是少见,我们能理解,能理解。”

    “不过还是得让我们笑够了才……”

    “废话少说,答不答应。”苍蝇难令人动怒,却令人生烦,怒霹雳截口道。

    “成交!”铁面男子露出了狞笑,而他身旁的两个弟兄亦是早已目露邪秽之色。

第一零八章 铁石心肠

    天煞十二门,恰如其名,除却总舵之外,另设十二分舵遍布中州乃至外域,这些分舵均自成门派,服从总舵统领,规模或大或小,但在林林总总的江湖帮派中,都能算得上大帮派了。

    铁煞门便是其中之一,其实力在十二分舵中位居中上,而分舵地点便是设立在西江郡栖梧山之处。

    怒霹雳的求援鸣镝竟只是引来了铁煞门中论名头排不上前,论实力居于末席的三个堂主,铁石心肠三兄弟,铁头铁无实、铁拳铁无心、铁腿铁无常。

    平日间,若是门中无要紧之事,这三兄弟便成日流连于女色,因而,被怒霹雳唤来此处后,三人表面上虽在揶揄嗤笑怒霹雳,暗地里却已将白衣女子细细观察过一番。

    只见这女子皮肤白皙,青丝披肩,白衣难掩其婀娜身姿,而面上挂着的白巾想来是为了遮掩其秀丽面容,免被俗世所扰,因而这女子当是一美人坯子无疑。

    对于美人,三兄弟自是垂涎欲滴,但行走江湖多年的他们却也深知红颜祸水,因此,在美色面前他们仍能强自留存不可多得的理智。

    怒霹雳的武功可不差,兄弟三人合力堪堪能与之握手言和,然,此刻这黑袍巨斧大汉的景况显然并不怎么好,那黑袍是满腹尘土的黑袍,巨斧是金纹花乱的巨斧,而对面的女子,白衣尘埃不染,双刺熠熠生辉,如此情景已可想见在他们到来之前怒霹雳是被如何逼得节节败退的。

    想来这双刺并非一般的双刺,而这女子更非一般的女子。

    “我看这娘们儿并不简单啊,可不知是什么来头?”套着铁拳的铁无心道。

    “魔宫冷魅。”怒霹雳回。

    “呵,这来头可真不小,可不知老怒心中有何计较?”听闻是魔宫的第一女杀手,铁无实竟毫无怯意,反而显得有些兴奋。

    “可莫小瞧这冷魅,她还算不上个娘们儿,只是个妞儿,但实力非同凡响,而那边的小子却是个草包,你们分下人手,一个去对付他便行,余下两个和我一同收拾这妞儿,切记莫要伤了根本,生擒为上。”怒霹雳安排道。

    当怒霹雳说到“妞儿”二字时,依稀可闻铁无常喉间发出的“咕噜”轻响,这厮竟吞了口口水。

    待怒霹雳语毕,铁无常赶忙争道:“欸,二哥、二哥,你去对付那小子,这妞儿让我和大哥来吧。”

    说来是商量,实则是恳求,铁无心虽满脸的不情愿,却也拗不过自家兄弟那楚楚可怜的企盼眼神,心中嘟囔着“这老三还是如此性急”,嘴上却道:“罢了,罢了,我先去对付那臭小子,不过这妞儿到手后,我要先你享受。”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铁无常忙点头应道。

    自始自终冷魅或是姜逸尘都不曾有过只言片语,姜逸尘是不知该当说什么,而冷魅则纯粹是在看戏,一个武夫和三个武丑的戏。

    语毕、戏罢、影动、战起。

    铁无心看似娘娘腔,可他的双拳并不阴柔,反倒是虎虎生风,然,在姜逸尘的眼中见来,这双拳之势却不如表面上的刚猛勇进,反而飘忽不定,暗藏杀机。

    铁无心的拳路恰与其性格相反,他看似娇柔,实则狠厉,他的拳则看似刚猛,实则灵动。

    双生暗拳,猛劲为虚,实拳内敛,变化无方,直至最后,方自定得方向,直捣敌手胸腹!

    这是铁无心最大的仰仗,仅凭这表里不一、变幻莫测的拳法,便已能同他的两个兄弟在铁煞门中占有一席之地,而眼前的对手姜逸尘,即使没有怒霹雳的评判,他也自信能看出这毛头小子的斤两,有把握能将其一击拿下。

    然,当铁无心双拳落下的一刻,他才知他错了,拳并未入肉,而后拳拳落空,哪怕是少年的衣襟都未曾触碰到,而少年手中的剑竟还未动,一招未出。

    在姜逸尘看来,铁无心的拳虽然诡异,却并不快,只要不快,那么他就能凭着轻柳身法,在铁无心的拳触身之前,先一步避开。

    久攻不下,铁无心便开始慌了神,他的铁拳依旧诡异,却已失了精准,虽然那精准的拳头从未命中,但失了精准的拳头便再难对姜逸尘构成威胁了。

    姜逸尘的反击便也见机起势。

    寒意笼罩了铁无心,他能觉察到他的拳在寒凉之下渐渐变慢了,他也能觉察到额上挂着的豆大汗珠不敢落下,竟已开始缓缓凝结,最终,他悲哀的发现,不仅是他的拳失了准头,他对少年的判断也全然错误。

    当铁无心被少年反守为攻,被少年的霜雪真气和水柔剑法死死压制得毫无喘息之机时,铁无心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离鬼门关不过咫尺之遥。

    好在少年的剑只有一把,而铁无心的拳却有一双,当他的单拳来不及拦挡剑的来势时,另一拳能够及时补救,或许这便是他残存的优势了,他只能寄望于他的两个兄长能和怒霹雳早些将冷魅拿下,来救他脱困了。

    在铁无心不敢有片刻分神,抵御着姜逸尘绵绵无绝的进攻之际,另一边的战况却与他心中所盼大相径庭。

    有了铁无实和铁无常的助力,怒霹雳总算有了奋力一搏的底气,与另两人一鼓作气,对冷魅展开了气吞山河的攻势。

    怒霹雳的双斧牵制着冷魅的双刺,铁无常的铁腿负责偷袭,而铁无实的铁头槌伺机一锤定音。

    依着常理而言,一个高手有两个打手相辅,且分工明确,应有机会能制住另一个高手。

    然,情况似乎与怒霹雳心中所想有所出入,与铁氏兄弟所料也并不一致,在抵过初时的三板斧后,冷魅已然稳住了局势,随着地面上的气凝峨嵋单刺逐渐增多,当一个个奇门阵法泛起色彩斑斓的光芒,战况似乎在顷刻间便被扭转。

    三人均是刀口舔血之辈,也深知奇门阵法的威力,自是避之不及,与冷魅的交斗更不局促于一隅,而是拉长战线与之游斗,然,当一个个奇门阵法仿若附骨之疽粘在他们脚下,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刻,那种无力与恐惧已非言语足矣描述。

    血红的伤门制约着三人的身法,令他们寸步难行。

    冷不丁冒出的苍白死门则让三人总会猝不及防地出现眼冒金星的状况,若非三人及时相互帮衬,早已被冷魅击中破绽。

    滚滚而落的满头汗珠,并非是累的,而是拜那墨黑的惊门所赐,吓出来的。神鬼之术对于三个江湖老手而言,心理威慑效果有限,但在紧张激烈的对战当中,视线遭到扰乱,不免令他们处处受制,险象环生。

    最可怕的不是散布在他们脚下的阵法,而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冷魅身侧的澄黄景门,冷魅的速度和力量在景门的加持下变本加厉,她手中的双刺,施展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信手挥洒而威力无比,着实令三人叫苦不迭。

    幸而,三人的内功底子并不差,多以损耗深厚的内功修为强行抵御冷魅的攻势,亦是屡屡化险为夷。

    然,死命能逃,活罪难免,地面上的点点猩红已是愈来愈多、愈来愈密。

    猩红的血滴自是源于三人的伤口,但这回冷魅的白衫倒是未能幸免,尘埃轻染,红蕊点缀,为炎阳下的秋景徒添几分艳丽。

    “大哥!三弟!”这听来别扭的娇声惊呼出自铁无心的口中,当他遭中姜逸尘一记飞踹,倒飞而出时,才寻得须臾时机,回望向他的两个兄弟,而他们之间已是相距二十余丈的距离,他看不清四人的战况,他是在呼救!

    铁无心左臂的衣襟已破碎不堪,而臂膀上一道细长深邃的伤痕,已是说明他一败涂地,无力再战。

    姜逸尘的视线也慢慢向四人的战局挪去,只见道上血迹斑斑,远端四道人影交错,飞沙走石,瞧得并不真切,他对冷魅并不了解,也不知她是否已是伤痕累累,见四人竟还向远处而去,心中亦是有所担忧,便将卧倒在一旁的铁无心弃下不顾,直冲冷魅那奔去。

第一零九章 可恨可怜

    “老怒,你不厚道!”眼见远方的姜逸尘临近,而铁无心却倒在地上,幸而不是僵死在地上,再瞧瞧眼前的战局,铁无实心中着实郁闷,更觉着似乎被怒霹雳坑了一把,咬牙切齿道。

    “哼!武艺不精,浪得虚名。”铁无实窝火,殊不知怒霹一肚子怒火更盛,这铁氏三兄弟平日间飞扬跋扈,自吹自擂,可在硬碰硬的较量上便看出了他们的外强中干,实乃一群窝囊废,当然,他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眼前的女子,冷魅,这魔宫第一女杀手强劲如斯,在暗中下杀招便罢了,明面上的争斗力竟也如此骇人。

    “兄弟们,咱们撤!臭秃子,你自求多福吧。”交斗中,铁无实早已看出冷魅的主要目标还是怒霹雳,对于他们哥仨,这女子似乎并不放在眼里,此刻既与怒霹雳撕破脸皮,他们也犯不着为了这嗅得着香、摸不着肉的美人把小命搭上,忙让两个兄弟撤退。

    铁无常如蒙大赦,他可早不想待了,冷魅便是朵带刺的蔷薇,只可远观,难以亵玩也,赶忙从战团中抽身而退,来至马边,驭马将铁无心救起,再与铁无实一同离去。

    正如铁无实所料,冷魅并未相阻,任由三人逃去。

    姜逸尘看出冷魅的态度,料定这三人回到门中也无颜诉说此事,故此,不愿节外生枝,引出铁煞门其余的人,方才放虎归山,他便也没有出手相拦。

    “铁石心肠,三个软蛋吧,真是乌合之众!”见铁氏三兄弟鼠窜狼奔的景象,怒霹雳不禁嗤之以鼻。

    以四对二占不得便宜,而今以一敌二,姜逸尘可不认为这怒霹雳还能翻腾出什么花样来,然,却见这凶徒眼中的煞气愈来愈盛,而手中挥舞着的双斧龙吟虎啸。

    难不成是想与冷魅鱼死网破,拼死一击?

    怒霹雳突然迸发出的威势把冷魅暂且逼退,只见地面上霎时间沙石飞扬、烟尘滚滚,姜逸尘目难视物,却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怒霹雳转而袭向自己。

    模糊中依稀可见那副硕大的身躯在逐渐退后、变小,姜逸尘方才觉察到异样。

    这家伙竟是要遁走!

    倘若怒霹雳的对手是姜逸尘,此时早已扬尘而去,可他的对手却是冷魅,随着地面上的粉光泛起,逃出不过三丈的怒霹雳竟被开门的移形挪位之术给揪了回来,而等待他的则是白光幻灭的死门。

    嘭!

    强壮的身躯并未倒下,只是此役消耗过剧,而这死门的轰击更是突如其来,怒霹雳的护体内功被破,一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随而双斧垂地,单膝下磕。

    近在咫尺的姜逸尘这回可不会让这条大鱼给溜了,箭步上前,将剑架在怒霹雳的脖子上,同时,三丈外的冷魅也已飘然而至。

    这一仗虽说怒霹雳过于小觑了冷魅,但他输的心服口服,可他依然不愿就此屈服,他在寻觅时机。

    “你知道我留你一命的目的所在,这次我不介意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冷魅俯视着抬眼看向她的怒霹雳。

    柔声细语本该令人耳软心舒,然,此刻听来却寒凉渗人,听其之意,似乎在来路之上,冷魅便已将怒霹雳制服过一次,只是被他使诈脱逃了。

    “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败给了女人,却不能死在女人的手下。”怒霹雳埋下了头,却不答话,只是呢喃自语。

    冷魅双眸中寒芒闪过,正欲举起双刺划向怒霹雳的脚筋时,身后却出现了微不可闻的马蹄声。

    姜逸尘骑来的黑马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相距三人所在之处不过三丈远之外,在冷魅和姜逸尘发现它的存在之后,三步并做两步奔袭而来。

    黑影势若迅雷,这速度绝不比武者慢上多少。

    冷魅反应快些,急忙闪退开两步,却陡然发现这黑马的目标竟是姜逸尘。

    而姜逸尘为避免怒霹雳逃脱,不敢随意撤身,原想剑不动人动,在黑马欺身而近的瞬间才做出闪避动作,却不料黑马似是通识人性,看破了他的意图,完全封锁住其退路,一往无前,直冲其身躯撞来,避无可避。

    姜逸尘被黑马撞了个满怀,运起内功相抵倒是让身体无碍,然,剑已把握不住,身子方要倒飞而出时,却被一只粗壮的手给拽回。

    怒霹雳竟已借机起身,随而左手卸去姜逸尘手中的剑,右手直接扼住了姜逸尘的喉咙,将其举起。

    姜逸尘先是眼前一黑,忽而天旋地转,最后却是呼吸一窒,脖颈几乎要被捏碎。

    扑哧!

    姜逸尘勉强睁眼,却见眼前虬髯大汉的心头所在之处的黑袍上凸出了一截血红。

    那是被血色染红的剑锋,这把剑他再熟悉不过,紫玉龙鳞剑。

    黑马悲啼,调整步伐,转身欲再袭向冷魅,却见怒霹雳伸出左手,掌心朝地上下摆动。

    怒霹雳原是想胁姜逸尘为人质,逼冷魅放他离去,却再次低估了这女子,出手决绝,杀伐果断。

    黑马狂躁不安地在原地四蹄踏地,气喘如牛,却是不再近前半分。

    姜逸尘稍稍缓过神来,双手使劲欲掰开怒霹雳的手自救,怎奈这手牢靠异常,不见分毫的松动。

    剑被拔出。

    血溅如注。

    怒霹雳生命之火正在加速熄灭,可他依然保持着掐住姜逸尘脖子的姿势,不动如钟。

    冷魅见状,正欲蓄力将怒霹雳右手斩断,却也被止住。

    这回,伸手制止冷魅的是姜逸尘,因为他从怒霹雳的双瞳中已看不到分毫杀意、恨意或是怒意,唯有泪两行。

    见其嘴型似在呼唤着“婉儿”二字,莫非这五大三粗的大汉在弥留之际陷入了回忆?

    他,怒霹雳,名为张怒,这名字现今已少有人知。

    八年前,他是中州武榜眼,他有貌美如花的结发之妻。

    他人生得意,他志得意满。

    七年前,他携美妻出游,途中偶遇嫪柏,噩梦方始。

    嫪柏,眉清目秀,生得一副好皮囊,当朝宦官义子,好乐、好财、好色。

    十日后,他奉皇诏,去往辽州以北招降一游牧部族。

    他辗转难寐,他心有所疑。

    又十日后,大军已远离幽京,他收到了一封急讯,临行前托付京中邻里暗中帮忙照看家中的来信。

    “尊夫人性情刚烈,不堪受辱,悬梁自尽,香消玉殒。”

    他难以置信,他睚眦欲裂。

    他抛却了大军,星夜兼程,杀回幽京。

    他见到的却只是具冰凉的身躯,和抹不掉的泪渍。

    他懊悔不堪,他哀莫过于心死。

    至此,武榜眼张怒已卒。

    在他手刃嫪柏前,他让这小白脸体会了一回何为凌辱。

    他杀宦官义子,他抗君命不为,他犯上,他欺君,他误国!

    他被通缉,杀出重围,隐姓埋名。

    他落草为寇,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恶行满满。

    终有人认出他是昔年的武榜眼,然,朝廷为免被人旧事重提寻着不堪的根由,便也顺着他的名号,通缉“怒霹雳”!

    时过境迁,他人未死,心已死,数年来,他销声匿迹。

    每当夜深人静,兀自一人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回忆猛然间翻滚绞痛,经久难平。

    当世人再次将他忘怀时,他又回来了,可是再无人认得他了,因为他不仅容貌大变,且性情大变。

    他忘不了他的妻子,他的一生也只容得下那一个女人。

    酒能让他麻痹,却不能令他忘却。

    为解决需求,他强忍着恶心,再次尝试了凌侮男子,尤其是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

    初时的他,作呕反胃,彻夜难眠。

    后来的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他并非对此不再厌恶,他只是想借此让当世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和他的恶。

    他加入兜率帮,因为他已沉沦,而兜率帮并无太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他,他仍能来去自如,只要他能有所劳,便能换回他所欲……

    然,一切似乎就要在今日,在此时,戛然而止。

    直至当下,他才发现,死于他而言,才是解脱。

    他终于能和心心念念之人相会了,他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的爱妻会否会厌恶他。

    他只愿躺倒在他心爱女人的怀中,可这回到底还是倒在了其他女子的剑下。

    他竟留下了泪,他哭喊着她的名字,他知道她现在已然能听见了。

    她叫俞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