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12分节

第一一零章 冤家路窄

    “既然你能驯服黑将军,那今后还请你好好照看他,或许,他也能帮上你不少忙。”

    “……”

    “若是可以,还请你将我脸上的虬髯剃去,婉儿她不喜欢。”

    “……”

    也不知为何,姜逸尘似是忘却了先前的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竟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怒霹雳临终之际的请求。

    “多谢。”怒霹雳终于松开了手,而姜逸尘也终于得以落地。

    轰隆一声,怒霹雳倒地的声音听来却有些沉重。

    姜逸尘践行所诺,将怒霹雳的脸上理得干净,又费了些力气,令之入土为安。

    “倒也是个可怜人,有凤栖梧,死在这栖梧岭于他而言真是莫大的讽刺。”一直静默无言的冷魅终于出声,二人处在这儿许久,竟还只是姜逸尘第二次听到她说话。

    “冷姑娘何出此言?”姜逸尘并不知晓冷魅为何会追着怒霹雳不放,而她有这番感慨,想必已然摸透了怒霹雳的底细。

    姜逸尘可没忘了怒霹雳说过的话,站在他身边的可是魔宫第一女杀手,杀手,在收集情报方面,总是不会差的。

    “良禽择木而栖,昔年的武榜眼带着一片赤诚为朝廷效力,却落得个家破人亡,遁走他乡,行尸走肉的下场,最终还不如投到邪门魔教中的这半年活得逍遥快哉。”冷魅的话语简明扼要,姜逸尘听来倒也能了解个大概,心下不免也为这怒霹雳叹惋。

    在姜逸尘将那双斧立于土坟上后,“黑将军”缓步来到了他的身侧,低下了头,伸长了脖子,轻贴着坟面,低声哀鸣,似在与怒霹雳做最后的告别。

    片刻之后,黑将军将它的头颅贴向了姜逸尘的胸口,轻轻剐蹭。

    姜逸尘手扶着黑将军的脖颈,竟是瞧见这马儿瞪圆的眼中噙着泪水。

    这黑将军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力量大,劲头猛,看来并非中州品种。

    冷魅道:“这是匹外域良驹,很有灵性,看来是顺从了原主人的意思,当然,也是认可了你。”

    姜逸尘道:“今日之事,多谢冷姑娘出手相救了。”

    冷魅回:“毋须在意,今日之缘,明朝逝水,此间事了,这儿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折回,省得招惹麻烦。”

    “冷姑娘说的是。”

    冷魅的语气生硬漠然,不善言辞的姜逸尘终是遇着了块寒铁,于是二人便一声不吭地折返离开栖梧岭。

    “就此告辞。”方才来到栖梧山东面的岔道上,冷魅便出言道。

    “……告辞。”姜逸尘的话未出口,冷魅已然远去,那方向正是东方。

    姜逸尘这才想起他与茶铺魏老对话时,冷魅应也在一旁,她深知他要往西而行,因而,一到此处便与自己分道扬镳,倒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

    一人一骑,孤身上路。

    黑将军的到来,不由让姜逸尘想起了出岛后一路与他风雨同舟的老伙伴小棕马,然,那日和红叶回到孤鹰岭却不见半点蛛丝马迹后,他心里便有了底,小棕马虽被他所救,躲过落石箭雨,可终究难逃兜率帮荼毒,想必已作为天赐蛛的饵料不存于世了。

    一念至此,姜逸尘心中一阵黯然,奔跑中的黑将军似能感知主人的心意也放缓了脚步,引昂后甩,轻轻鸣啼,似在安慰。

    姜逸尘伸手抚着黑将军的头,报之以李,一人一马各自失了原先的伙伴,以此相互慰藉。

    夕阳斜洒,这大半日的夏意总算退去,换之而来的是凄凉的秋。

    姜逸尘和黑将军已绕行了大半个栖梧岭,此去不远,便能到得那栖雁湖了。

    前方大道之上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三道黑影阻住去路,姜逸尘勒马回看,方才行过之处竟也有两道黑影伫立。

    莫非是自己老眼昏花,刚才竟没有瞧见身后那两人?

    可是自己并不老,眼神也不会太差,莫非是这五人专程在这儿侯着自己的?

    看来应是如此。

    姜逸尘不动,五道黑影却动了,他们确实是五个专程侯在这等他的人,穿着黑衣蒙面服的黑衣人。

    这身打扮姜逸尘并不陌生,夜探婆娑殿和枯藤洞时,他同鸡蛋和红叶裹上的夜行衣也于此相似,再往前便是与红叶相救水如镜,并一路杀回江临镇时所遇所杀的黑衣人了。

    果不其然,前方一人,竟主动摘下了蒙面黑巾,这人姜逸尘也丝毫不陌生。

    上次唯一脱身而走的黑衣人,尹厉!

    “被魔宫逐出后,你似乎有点摸不清东南西北了。”姜逸尘冲着嘴角拧出一丝玩味的尹厉说道。

    尹厉的面庞立时阴云密布,显然姜逸尘戳中了他的痛处。

    “你的运气不错,每回都能躲在女人的裙下避难,怡春院时如此,密林处时如此,栖梧岭中亦是如此,这回看你还往哪钻?”尹厉反击道。

    “看来这回你倒是挺有耐心的,生怕被你原先的同门认出来呀。”姜逸尘道。

    “哼,废话少说,今日取你狗命!”姜逸尘的话语如同盐巴般,一把一把地撒在尹厉的伤口上,尹厉不想在这少年面前失了沉稳之态却也被激怒了!

    “欸!尹公子,姬大人说的可是要活捉,你说弄个死尸回去,咱大家伙可不好交待。”尹厉身后一体型较为魁梧的黑衣人出言提醒道。

    “是啊,要是把这小子弄死了,怎么和姬大人交待。”当即又有人附和。

    “生擒不得,失手误杀便是交待。”尹厉冷声道。

    “这……”

    “这可不太好啊。”

    “诸位放心,事成后,少不得有大家的好处。”尹厉又道。

    “如此,也罢,我们相信尹公子言出必行。”

    “是啊,是啊,我们相信尹公子。”

    便在姜逸尘面前,心怀鬼胎的五人似已达成了一致。

    “我要求不多,仅要这小子身上的《天殇折梅手》供我研习几日便可。”魁梧男子最后出言道。

    “行!”尹厉已然不耐烦。

    姜逸尘闻言却是心中一颤,“天殇折梅手!到底在怡春院中时还是被瞧出来了么,这尹厉竟也晓得这掌法,他究竟告诉了多少人?”

    见姜逸尘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惊惶,尹厉终于逮着了机会,得以恣意张狂地嘲笑。

    “哈哈哈!终于怕了么?适才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哪去了?哈哈哈!”

    “或许你现在的武功已有见长,但那时的你在我眼中不过是只蝼蚁,我能将你任意揉捏。若你没有那一手绝技,我也不会因一时大意便被你给反制住,事后经我一番回想,这招便是天殇折梅手中的‘李代桃僵’吧。”

    “没想到你对兵法这么有研究,但你所说为何我并听不懂。”姜逸尘想糊弄过去。

    “呵呵,事已至此,你才想起要掩饰,已然太晚,想必在雅阁中便已有高人瞧出端倪来,你别看那龙多多表面随和,但动起杀念来,那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魔主,此人更是个武痴,对武学的狂热痴迷可非你能想象的,若是你落到他手中应也不会好过。”

    “再说他边上的副手,走狗展天,此人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我想他若是知晓你使的是已在江湖绝迹多年的绝学,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想方设法把你揪出来,倘若是他的心腹爪牙先寻着你,到时你亦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讶异,我为何会与你吐露这么多,既然我摘下了面巾与你相见,便不会令你活着离开,相比那二人,你先碰上我,可幸运许多了,至少,我能留你一条全尸!”

    姜逸尘的眉头皱得越深,神色越是不自然,尹厉便越兴奋,学会天殇折梅手,那他何必屈身于这小小的四海帮派中,更不会任由兜率帮差遣。

第一一一章 攻心为上

    “噢,没想到你对旧主的怨念颇深呐,魔宫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你眼中不过与你同是一丘之貉尔尔。”姜逸尘的眼神渐渐失了慌乱,渐渐变得凌厉,这是尹厉不想看到的。

    “本是如此,只是看谁披在身上的皮更为光鲜亮丽,更为人模狗样罢了。我有些后悔我适才讲过的话了,你这眼睛真是令人生厌,我要先把它们一一挖出来,再让我的噬心刃将你的心头血给喝干!”尹厉摘下了头巾,银发披散,锐眼锋利,他现在只想将眼前的少年撕碎。

    言多必失,言多必乱,不知为何,在比他年轻些许的姜逸尘面前,尹厉总是不自觉地失了沉稳老练,变得暴躁不安,难道是出于嫉妒?不!他何必去嫉妒一个将死之人。

    尹厉的手竟因愤怒而颤抖,催动着穿石裂云诀,手中刃尖带钩的噬心刃已然披上了金裳。

    见这噬心刃刃尖的模样,想来原应是一对双匕,可如今却仅剩其一。

    “上回你用一把噬心刃换回你一命,这回还是如此么?”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尹厉带四个人来阻截自己,定有八九成的把握将自己留下,既然对方倨傲自尊,而非一拥而上快刀斩乱麻地将自己抹杀,姜逸尘便希望通过心里攻势赢得先机,敌乱我不乱,方能觅得破绽,占据上风。

    “大言不惭!你们四个为我掠阵,别让这小子逃了就行。”尹厉出言道,姜逸尘的那点小小伎俩怎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只是想以一己之力了结掉这个让他两次都狼狈不堪,让他心烦意乱的对手。

    掠影步!

    尹厉如同红叶般,在奔袭中渐渐隐去了身形,便是连那裹着内功劲气,闪亮发光的噬心刃竟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失了影踪。

    姜逸尘将黑将军“赶”到一边去,专心迎敌。

    或许是未与红叶交过手,或许是尹厉的功力远不及红叶,姜逸尘不知作为红叶猎物会有何感受,此刻的他只知道他能感受到来自于尹厉的杀意,浓烈的杀意似要扼住他的喉咙,令他呼吸不得。

    然,也正是因为那毫不内敛的杀意,暴露了尹厉的位置,尽管姜逸尘看不见,但感官敏锐的他已然察觉到了尹厉的气息,尹厉在不断变换着方位。

    姜逸尘闭上了眼,看不见便不看,用心去体会,他单足侧身而立,右手横剑于胸前,左手双指轻抚于剑身,看似是守势,实际上却是在蓄势待攻。

    吃过两次亏的尹厉自然不会小觑姜逸尘,因而,他通过掠影步隐去身形,并且围绕着姜逸尘的四面八方变换了十余次方位后,才如离弦之箭射向姜逸尘,此时他的对手背对着他。

    瞬息间,尹厉的噬心刃便距姜逸尘不过一丈之远,可他不得不放弃攻势,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痕,止住自己的去势,急停转身,而后向右侧飞扑卧倒。

    往身后一瞥,只见青光剑影漫天,剑气纵横,近在眼前的场景被扭曲,那方空间几乎要被撕裂开来。

    姜逸尘在尹厉欺近的片刻,锁定了尹厉所在的大致方位,单足旋过身来,一招剑意凌冽的“凤凰羽”劈斩而出,若非尹厉足够机警地闪身避开,必然非死即残。

    正如尹厉所料,姜逸尘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暗暗蓄势,以攻代守,后发制人。

    仅此一瞬,尹厉便已冷汗涔涔,心有余悸,这是他第一次与姜逸尘刀剑相对,若是放在先前的怡春院内,他绝不会认为姜逸尘有现在这般能耐,当真是士别三日,不可同日而语也。

    “尹公子,看来这小子并不容易对付呀,若需要帮忙可得早些招呼,要是一不小心伤筋动骨了,可就得不偿失呀。”

    “是啊是啊,尹公子,若是需要帮忙切莫客气。”

    眼中所见是姜逸尘古井无波的从容,耳边传来的是其他黑衣人的暗讽,尹厉心中极不是滋味。

    “聒噪!”尹厉怒喝道,旋即暴起,再冲杀向姜逸尘,与之短兵相接,欲以快制敌。

    尹厉气急败坏,而他的攻势亦是杂乱不堪,或捅、或划、或挑、或扎,每一次挥动都蕴含着穿石裂云诀的功法精要,纵使费去不少内劲也在所不惜。

    然,失去了另一把匕刃的尹厉,在进攻频率上显然大打折扣,动作虽快,可留给姜逸尘的闪避空间却不少。

    姜逸尘只守不攻,施展出轻柳身法,并无大的避让躲闪动作,或侧身、或撤步、或屈膝,便在锋刃之下游刃有余,而他的双眼并不是盯着噬心刃,而是紧锁着尹厉的双目。

    破强敌者,攻其心也。

    双目为心灵之窗,受轻蔑之视,则如针扎心,受挑衅之视,则似火焚心。

    尹厉是个真小人,真小人在面对劲敌的时候绝不会有分毫的放松,反而会百分之两百的全身心投入,仅仅一招,姜逸尘便已被尹厉置放到了劲敌的位置上,因而,其任何细微的举动尹厉都不会放过,姜逸尘那带着半分挑衅半分蔑视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入了尹厉的眼中。

    正如积蓄千年万载,正待迸发出毁天灭地威能的火山,却在旦夕间被封住了山口,无从倾泄,山体崩坏。

    本已心火内炽的尹厉,竟一时顺不过气来,只觉胸口一闷,遂身形一顿,口喷鲜血。

    嗔怒、惊愕、气馁、怨愤。

    “可恶!”尹厉咬着牙关想要再袭向姜逸尘,怎奈身形摇曳,屈膝蹲身,暂无再战之力。

    “尹公子不必生气,敌手奸诈,攻心制胜,我等随尹公子前来自是不当袖手旁观,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魁梧的黑衣人说道。

    “正是正是,钟吾大哥说的对。”余下三人随声附和着。

    “钟吾”这名字姜逸尘并未听过,瞧这情形,这身板魁梧的钟吾应是几人中武力最高的,自己待会可得当心一些。

    姜逸尘并非妇人之仁,不趁敌式微,取敌性命,尤其是对着一个觊觎着自己不传之秘的小人,他绝不会姑息。

    然,在旁观战的四人也非等闲之辈,虽然各怀鬼胎,与尹厉也非生死之交,但在共同利益面前,至少是默契地抱成一团,在发现尹厉自乱阵脚之初便悄然欺近,在尹厉完全暴露命门,毫无招架之力时,四人或是直接挡在尹厉身前卫护,或是直袭姜逸尘,围魏救赵。

    姜逸尘眉头一挑,一记流星式直窜出数丈,与四人拉开身位,以成对峙之势。

    四人身形一动,姜逸尘便已瞅出个大概,这四人相较于尹厉,可谓不相上下,重伤尹厉不过是投机取巧,攻心为上,若是真刀真枪的对决,姜逸尘自觉并无太大胜算,因而,当四人同时向他攻来时,他的心中仅有一念,继续用言语周旋,拖延时机。

    “在下身上并无什么《天殇折梅手》的掌法秘笈,而这位尹公子与在下不过是在怡春院喝酒时有过些许不快,有酒的地方便少不了一些争风吃醋的矛盾,我们二人那时的酒后对掌,连我都不知自己使的是何招式,尹公子便能从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一招半式中推论出我这么个毛头小子竟身怀绝技,这些细节可不知尹公子是否与四位说过?难道四位便未曾心存疑惑?”姜逸尘道。

    “哼!鸡贼的臭小子,尹公子眼界之高、涉猎之泛岂是你能想象的,他既然能认出你所使的招式,那便不会有差,这些离间之言与我们无用,劝你还是少费些唇舌,乖乖束手就擒才是!”使唤着一口钢刀的黑衣人甩出数记飞刀气斩朝姜逸尘而去。

    姜逸尘脚步轻点,迅速变换着方位,方才躲闪开道道刀气,而他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和一把三尺青锋,直朝其心口刺来。

    “多说无益,将你制住,搜上一番便可知晓,再不然自有令你吐露口诀的方法,你如此周旋拖延,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还不若好好配合我们,我等自会给你个痛快。”钟吾的三尺青锋,神出鬼没,在姜逸尘察觉到他的攻势时,已然来不及躲闪,纵然运功相抵必然也将遭受重创。

    然,不知为何,本该惊恐万分至少理应面露忧色的姜逸尘却是嘴角轻扬。

    “拖延当然是有必要的,这不是来了么?”

第一一二章 落日之约

    咻!咻!咻!

    姜逸尘和钟吾耳边同时响起三道飞针之声,若非细细甄别,也可当作一道暗箭之声。

    因为这三记飞针来势相同,仅是出手先后有毫厘之差,而如此作为,给对方留下的便只有两个选择,或生或死。

    选择生则必须放弃进攻,去闪避格挡来针。

    选择死,便是用自己之死换目标之死。

    生死关头,姜逸尘笑了。

    生死关头,钟吾怕了。

    钟吾可没打算与姜逸尘以命换命,同归于尽,因而,毫不犹疑地放弃了重创姜逸尘的机会,回身直面三枚飞针,剑影闪烁,接连三声“噹、噹、噹”,将之击落。

    一袭白裳飘然而至,冷魅来了,她手中的双刺本是空灵出尘,通体银白,而今却已沾染上了俗世的浊红,源自一名黑衣人的血。

    魔宫杀手初临,便令己方折损了一员战力,余下四人赶忙归并一处,严阵以待,不再让冷魅有可趁之机,两方之人成对峙之势。

    “雾里看花花凄迷,月下挑剑剑纷离。青英剑法,阁下莫不是崆峒派之人?”姜逸尘所习剑法不少,更算是剑仙的半个徒弟,回想起方才钟吾使出的剑法,攻时神出鬼没,守时滴水不漏,自然也看出了其中奥妙,遂出口道。

    崆峒派青英剑法的特点便是变幻莫测,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每一剑都可能仅是佯攻扰敌的虚招,却也可能是杀敌致胜的实招。

    冷魅对于剑法研究得并不如姜逸尘透彻,但亦是见多识广的杀手,听其言语,再经一番思索便已识破这包裹严实,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身份,冷声道:“崆峒第一剑,钟吾。”

    钟吾见身份被识破,倒也爽快,取下了黑巾,露出一副傲然凛冽的面庞,“碌碌无为之辈不足挂齿,久仰魔宫第一女杀手的大名,今日一见,看来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果真是冷血无情,魅影绝命。”

    钟吾之言并非是纯粹的自谦恭维,他深知江湖人不一定听过崆峒第一剑的名头,却定然耳闻魔宫第一女杀手的威风。

    崆峒派中现今使剑之人早已不多,而这“崆峒第一剑”的由来着实不慎光彩,便鲜少有人提及,但有心行走江湖之辈,总有几分傲气,因而总得有些名头让江湖人挂在嘴边,彰显生气。

    而这两年,或是实力卓尔超群,或是魔宫有意造势张扬,杀手冷魅之名在江湖中不胫而走,事实上知晓冷魅身手的并不多,江湖人也只能从死于冷魅手下之人的功力深浅来推测这女杀手的武功高低,流水帮帮主姚风流、十四恶人古怀滢、李痴、余大嘴、红衣教壬堂堂主鲁镇山等等尽皆被她所杀,这些死去之人并非泛泛之辈,名气一个比一个大,武功更是一个强于一个,冷魅的能耐自也可见一斑。

    钟吾等人随尹厉出来搜寻姜逸尘的下落,正巧看见姜逸尘往栖梧岭中行去,便暗中跟随,目睹了栖梧岭中发生的一切,才悉知这声名鹊起的冷魅竟是一年轻女子,而其身手也决然是为高手之列。

    有冷魅在旁,五人不愿招惹太多麻烦,尤其是碍于尹厉与魔宫的关系,便静待时机,待得二人分道而行后,方才行劫杀姜逸尘之事,怎知这冷魅竟杀了个回马枪,令他们猝不及防。

    一方惊愕未定,一方却也满腹猜疑。

    冷魅不再出声,猜想着崆峒派出现在此的目的,而姜逸尘同是如此,经由冷魅之言已能确认眼前之人是名门正派中崆峒派的来人后,他却是越发看不懂当前的局势了,这滩浑水究竟有多深?

    当先沉不住气的一方出口了,钟吾沉声问道:“你们早便发现了我们?”

    知晓冷魅并不会搭话,姜逸尘回道:“这点嗅觉还是有的。”

    钟吾困惑地问道:“于是你二人便假戏真做,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你更是以己为饵,以身涉险,引出我等。可是,你们如何知晓我们是冲着谁来的呢?”

    姜逸尘道:“不知,按理而言,我二人该当都是你们的目标,既然我们同在一起时,你们隐而不出,那我们只能分散开来,引蛇出洞了。我们以落日为约,各奔东西,若是我一路畅通无碍,便折回去帮她,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她一路相安无事,便折回来救援我。”

    钟吾道:“可你似乎很有把握我们要截杀的人是你。”

    姜逸尘自嘲着笑道:“这并不难猜,你们仅是五个人,若是要对付魔宫第一女杀手似乎并不容易,可若是一同对付我,那可是绰绰有余,自然有把握万无一失。”

    钟吾冷然道:“现在看来这万一却偏偏发生了。”

    姜逸尘道:“我想应该是的。”

    钟吾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冷魅,姜逸尘虽是个麻烦,但也仅是个麻烦,他们最大的对手还是这魔宫杀手,心中一念闪过,出言道:“你为何有把握她会来救你?你们之间似乎并无交情,而且,对于魔宫第一女杀手而言,交情,想必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姜逸尘自然品出了钟吾话语中离间的味道,但依然神态自若地答道:“并无多大把握,但至少目的一致,我想暂时的合作应是有可能的,便如同你等。”

    冷魅虽不说话,可并不傻,不会只因钟吾一句话便在此关头自乱阵脚,弃姜逸尘而去,她明白得紧,此时的姜逸尘给对方带来的心里压力当也不小,同他合力,定能轻松拿下四人,这也是二人分开前的眉目之约,她是个守约之人,更不会去坏了规矩。

    “目的一致?你是说兜率帮?”钟吾依着姜逸尘所言,很快便才想到关键所在。

    “不错,从铁氏三兄弟口中我得知了两个信息,一是,怒霹雳是兜率帮之人,二是,怒霹雳对我动手不过是临时起意。”姜逸尘答道。

    “因此,你便断定怒霹雳不是姬千鳞遣来的,肯定还会有人来找你麻烦。”钟吾立马接道。

    “事实如此,我想,以姬千鳞原先的意思,定没有让我活着走出枯藤洞的打算。”姜逸尘托腮道。

    “三只大大天赐蛛,连我都不敢拍保证我能在它们的围剿下存活下来。”钟吾道。

    “但我却未横尸当场,这便让她心有所忧。”姜逸尘道。

    “裂谷深渊与三只蜘蛛间,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需要不小的勇气,但事实证明了这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而原先我认为对你这小毛孩无需这般上心,但现在我已改变了看法。”钟吾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佩服眼前的毛头小子。

    “什么看法?”姜逸尘好奇道。

    “必需除之而后快!”钟吾狠历道。

    “呵,多谢高看,但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仇大很呢。”姜逸尘摇头笑道。

    “从前没有。”钟吾道。

    “现在呢?”姜逸尘追问。

    “还算不上。”钟吾回。

    “那为何……”姜逸尘心知肚明却故作糊涂。

    “江湖生死有多少真的与‘仇恨’二字相关?有时仅是一个眼神,便是他人取你性命的缘由。”钟吾不耐烦地截口道。

    “这倒是,不过我可真是无辜呢。”姜逸尘笑叹着。

    “就凭你如此刨根问底,便会为你招惹来不少麻烦,保不齐在将来我们之间也会有仇恨出现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先将你这嫩雏扼杀在摇篮之中为好。”钟吾的语气中已是含着怒意。

    钟吾的话语仿若一根引火线,燃起了众人的杀意,此时此刻,不论是钟吾,还是尹厉,或是其他两个黑衣人,看向姜逸尘的眼神中所透出的杀意,愈来愈浓烈旺盛。

    姜逸尘对此却视若无睹,悠然自得道:“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容易呢。”

    钟吾瞄了一眼冷魅,强压怒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因此才一直陪你唠叨。”

    姜逸尘道:“也是在思索应对之策?”

    钟吾冷笑不语,却并不否认。

    “我尚有一事不明,为何这姬千鳞会要你们活捉我?她似乎并不知晓折梅手之事吧?”尽管冷魅就在身旁,多一个外人知晓,自己便多一分危险,但姜逸尘豁出去了,他并不认为自己这秘密能瞒得过她,或许身为杀手的她早已知晓了吧。

第一一三章 惊鸿过隙

    “这点你大可放心,姬千鳞并不知道,当然,我们也不知晓这女人为何要生擒活捉你,不过嘛,女人心,海底针,或许是要把你抓回去炼蛊或是当作傀儡使唤,让你沦为玩物吧。”钟吾带着玩味儿看向姜逸尘,似乎觉得这是目前而言能在心里上对这少年进行打压的唯一途径了。

    “这倒不无可能。”姜逸尘暗自松了口气,却不由回想起枯藤洞中碰见的扈情,而正当他陷入沉吟之际,敌方四人却动了。

    钟吾等人心里很清楚,他们这边的实力并不差,若是五人状态齐整,至少能与面前二人平分秋色,怎奈一人先被气得心火伤身,不战而败,另一人更是被直接偷去了性命,而今他们要想成功突围,除了拼命外,已别无退路。

    而钟吾还怀揣着一个可能实现的念想,杀了姜逸尘的好处尚不可知,若能获得《天殇折梅手》自是好事,若是不能也无甚亏损,而若能取了冷魅的性命,一来是个极有分量的投名状,入兜率帮也好,去天煞十二门也罢,想来魔宫第一女杀手都将是个不错的敲门砖,二来便是能就此名声大噪。

    江湖乱世将至,不为枭雄便为鱼虾,他钟吾可不愿一生都碌碌无为,即便此战会死,不能死得轰轰烈烈,但至少他是倒在成名的路上,而不是畏畏缩缩苟活一生,这一战,他要为自己的未来而拼。

    匕锋现、刀光闪、剑影乱,四人的攻势瞬息而至,却在咫尺之间如泥牛入海般化归无形。

    地面上泛着青光的气凝峨嵋刺已然告知了他们强攻不入的缘由。

    休门,休生养息,奴风为壁,强攻难进,四两拨千斤。

    仅是一招,尹厉、钟吾四人便丢了进攻的先机,姜逸尘和冷魅反守为攻,后发制敌。

    尹厉噬心刃上的金芒愈来愈黯淡,显然受内伤的影响不小,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不得不强自支撑罢了。

    崆峒派的青英剑法,在进攻时气势如虹,用来防守时,威力便大打折扣,饶是如此,钟吾仍旧依凭着过硬的功力,用手中的三尺青锋在四人身前筑起铜墙铁壁般的防线,令姜逸尘和冷魅一时进犯不得。

    余下两个黑衣人中,一人使唤着钢刀,在防守招架的同时,还能在钟吾的掩护下伺机反击,给姜逸尘和冷魅制造麻烦,确非易与之辈,另一人亦是剑客,但实力便逊色些许,在对方的高压态势下仅能自保。

    然,四人的严防死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告破,在冷魅立下的景门阵法中,姜逸尘如鱼得水,凝气于剑锋,直入敌腹,凝意剑法冲锋式直出直入,将四人的阵型冲散。

    四人深知若是被分散开来极为容易被逐一击破,因而,不敢有片刻耽搁迅步合拢,却有一人落队。

    是那个拿着钢刀的黑衣人。

    钟吾眉头一皱,使眼色招呼那钢刀男子归队,却见其依旧纹丝不动。

    莫非!

    在那须臾之间,没有人留意别的,因为那一刹那实在太短,没有人能把握住那机会取人性命的!

    这念头,不只他们三人油然生出的念头,姜逸尘亦是如此,此刻,他还依然立于方才破阵而入的位置,手上的动作,不,连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仿佛都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钟吾三人不约而同地退至钢刀男子身旁,尹厉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

    是的,尹厉伸出手拉了一把钢刀男子,因为,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们心里都有了答案,只是不敢轻易相信罢了。

    嘭!

    没有任何意外,钢刀男子如同腐朽的枯树被疾风推倒一般,在四个人的注视下,直挺挺地倒落于地,而他喉间的黑衣似是被浸湿般,色着更浓更深,隐隐透出丝丝鲜红来。

    众人皆惊,唯冷魅神色不变。

    “惊!惊……”尹厉将视线从钢刀男子拔出,看向了冷魅,他竟发现自己的舌头是那般僵硬,他已震惊得结巴,不,他已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尹厉入魔宫三年,与冷魅不过几面之缘,可说并无交集,他只知道她很早之前便已在魔宫中了,然而,在他眼中她除了会动、能执行命令外与那些毫无感情的、冷冰冰的神兵利器并无二致。

    这两年的事儿,尹厉很是清楚,他知道冷魅是如何杀的几个高手,潜伏、等待良机出现,方才能一击致命。在他眼中冷魅的武功是很高,但她是隐藏在暗中的杀手,他并不认为冷魅在与其他高手的正面交锋中能占得多大便宜,铁氏三兄弟不强,可在怒霹雳的牺牲下,三兄弟还是全身而退,而他们四人比之要强上不少,当有极大的把握反制住对面二人,然,此时他才明了,冷魅与铁氏兄弟和怒霹雳交斗并未尽力,至少她没有使出适才这一招。

    “惊鸿过隙!”钟吾说出了尹厉含在口中的话语。

    “昔年闫盟主创下的,可在瞬息间挣脱尘世束缚,来去自若,独步天下的步法?”黑衣剑客的见识不及尹厉和钟吾广博,但也听过这步法的赫赫威名,不由疑问道。

    黑衣剑客这么一问,便也暴露了他来自四海会盟的身份,不过这些在此刻看来并不是很重要了。

    “不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快总有极境,也只有挣脱这尘世的束缚,才能更上一层楼,若能习得此步法,便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瞬息之间,杀人于无形,难为人察觉。这等绝学由武学奇才闫卿所创,听闻在抗御外侮之际,闫大侠顾及天下安危,将这‘惊鸿过隙’的要领无私倾囊相授予数人,不曾想今日却有幸得见这天下首屈一指的步法绝学。当说是这魔宫太过庞大还是冷姑娘的身份太过奇异,我想有这步法傍身,莫说这魔宫第一女杀手了,魔宫第一杀手,九州结义盟第一杀手都当非你莫属。”

    钟吾目光停留在冷魅身上,神色复杂,始于惊诧、有过憧憬、闪过艳羡、掠过落寞、止于释然。

    “冷姑娘,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想亲自领教一番这‘惊鸿过隙’,不知姑娘可否不吝赐教。”钟吾眼中闪烁着期待。

    不出所料,冷魅并不搭话,一言不发地飞射而出,直取黑衣剑客而去,而那黑衣剑客却还处在惊愕之中。

    钟吾救之不及,黑衣剑客便直接倒下了。

    钟吾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已是空无一人,想不到这尹厉竟已偷偷溜走。

    “罢了。”钟吾摇了摇头,原以为是志同道合之辈,到底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尹厉,贪生怕死之辈尔尔。

    秋日的夕阳,火红似血,却带着几份凉意,而此间便只剩下三道斜长的影子了。

    “这把剑并非名剑,名字也是普普通通,青锋,不过却也伴我有十余年了,今日若能与闫大侠的绝学一番争锋,倒也不枉此生,还请冷姑娘成全!”语毕时分,钟吾便出剑了。

    青锋剑锋芒毕露,谁与争锋。

    青英剑法剑影陆离,宛若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上清真法如不息川流,滔滔不竭。

    剑、剑法、心法,钟吾融毕生所学精髓于这一剑中,想以此逼迫冷魅使出惊鸿过隙。

    日渐沉,夜将至,风忽起,叶飘零。

    咚!

    钟吾双膝跪地,他已站立不住,若非青锋剑抵在地面上,他此时应该只能躺在地上了。

    左手探向自己的胸口,不过只是轻轻拭过衣襟,却已能见到掌心和五指一片通红。

    回想起刚才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看见了惊鸿沉日,翩跹蝶舞,不可方物。

    钟吾难以违拗双眼的疲惫,终是任由其缓缓合上,可嘴边依旧噙着微笑,他钟吾,只忠于己,他得偿所愿见到了独步天下的步法绝学,他无憾,他倒在追逐名利的路上,他无悔。

第一一四章 猎人猎物

    逐仙踪。

    由白芷、薰草、杜衡、砂仁、龙脑樟、银骨炭屑等秘制而成的药膏。

    白芷、薰草、杜衡、龙脑樟合于一起气味浓厚、弥散恒久、芳香四溢、提神醒脑。

    砂仁、银骨炭屑吸香、祛味。

    将之相混凝炼,清淡无味而开窍醒神,遇水难除,露于空气中,亦需十日光景方才消散殆尽。

    是以猎人仅需在落单的猎物身上涂抹些许药膏,任之逃归山林,便可在其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凭着神觉感知,定其去向,寻到猎物窝巢,一网打尽。

    此时,正有两个杀手正依着逐仙踪追寻他们的猎物。

    想要从一个刚入门的杀手眼皮底下溜走,或许,并不太难。

    但想要从一个资深杀手的手中逃脱,可并不容易,更何况这猎物是同时在这两个杀手面前消失的。

    那便说明猎物很可能是被两个猎人故意放走的。

    逐仙踪是魔宫弑堂特有,用以追寻暗杀目标踪迹的药膏。

    这猎人中便有一人是来自魔宫弑堂的冷魅,另一人是姜逸尘。

    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猎人眼中的猎物。

    而那猎物便是尹厉。

    在不久之前,他是猎捕猎物的猎人。

    冷魅将逐仙踪涂抹于她的鞋尖上,只要被她踢中的目标,便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尹厉在交战时中了冷魅一脚,因而,冷魅便放任他离去。

    或有人会因为身上多出的香气察觉到行踪暴露,但不会有人因神清气爽便发现身上被做了手脚。

    尹厉自然也没发现身上的蹊跷,但他是个谨慎的人,冷魅会放他走,便说明她有把握追到他,她或许是想一窝端吧,那他便要让她付出代价。

    于是,他来到了事先与姬千鳞商量好的小峰山中。

    姬千鳞已在此做好了布制,只待猎物入套。

    他本以为不需再依附于兜率帮之下了,但当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互换后,他要想活命,便只能再借着外力,让前来猎捕他这猎物的猎人成为别人口中的猎物了。

    当然,这些猎物之后的处置便再与他毫无瓜葛了,他只能寻一僻静之处自行疗伤。

    *********

    小峰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众小山,连结成片,利于隐匿。

    日落后的小峰山间,秋风嗖嗖,寒意凉凉。

    瞅见尹厉的身影闪身入洞,姜逸尘和冷魅的身影也落到了离那洞口不远处的树丛中。

    “这山中果然还有一处巢穴。”姜逸尘心中念道。

    冷魅见尹厉入洞中已有一会儿时间,便起身欲上前,却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制止了她的行动。

    “到此为止,再往前去当心有诈。”旁侧姜逸尘的声音传来。

    “已经晚了。”冷魅轻嗤出声,拍开姜逸尘的手,窜出了树丛。

    “小姐姐说的不错,现在才想要走,已经晚了。”未待姜逸尘从冷魅的言行中反应过来,一个意料之外而又是情理之中的声音已经告诉他确实晚了。

    姜逸尘轻叹一声,便也窜出树丛落到冷魅身侧。

    “你早便发现了?”

    尽管知道难有回应,姜逸尘还是出声相问,因为他心中着实郁闷,一个个精明异常的女人都在演戏,都自认为是黄雀,只有他是蒙在鼓里的蝉。

    回应他的是姬千鳞领着十八道人影围上前来的窸窣脚步声和冷魅在地上立起的景门。

    “原以为有五个江湖高手出马,足矣将小哥哥手到擒来,可真没想到小哥哥不仅运气绝佳,千丈绝谷都摔不死你,更是艳福不浅,身边的美人儿换了一个又一个,奴家对你可真是越来越喜欢得紧了,也想相伴小哥哥左右,沾沾这气运,不若小哥哥来跟着奴家,奴家保管你心想事成,有求必应,如何?”姬千鳞自然晓得冷魅的身手,不敢靠得过近,只是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是爬到了姜逸尘身上,令他浑身不自在。

    “真是不害臊。”姜逸尘心里嘟囔着,可嘴上却回到:“有求必应?行啊,你放几个峨嵋派、醉红颜或是无相门和太极村的朋友,略表诚意如何?”

    “哟,小哥哥这可是小媳妇儿还没过门,便催聘礼,也未免太过心急了吧?”姬千鳞娇嗔道。

    “还要啰嗦多久?”未待姜逸尘出言,冷魅不耐烦道。

    姜逸尘被冷魅的话语呛住,然,马上接道:“够了。”

    旋即,荡剑八方,宛若黑夜中突有白莲绽放,十数道天幻剑气呈环形似涟漪般荡向围住他们的敌手,而冷魅则是身形一闪直朝姬千鳞袭去。

    原来在冷魅布下景门的同时,他们便有了简单的应对之策,利用对话的时机拖延敌手一一现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姜逸尘早在暗中运转起天意诀,在景门的加持下,剑意激荡,气劲澎湃,甩剑射出比之平时多出数倍天幻剑气,道道气势如涌泉,一往无前。

    若非“惊鸿过隙”这等超自然的逆天步法太过霸道,短时间内过于频繁地使用会伤及心脉筋骨,否则,冷魅不会有任何犹疑,在姬千鳞靠近的刹那,必将先让她尝尝苦头,以报那迷情蛊之仇。

    “呼,小哥哥、小姐姐可太过凶啦!这么欺负奴家,那奴家便只好让这十八位高僧来将你们镇压了。”姬千鳞表面上虽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发,在姜冷二人对话的一瞬便已察觉不对,待冷魅发动突袭时,更早已退闪一边,而旁边自有五道黑影阻住了冷魅的攻势。

    姬千鳞口中的十八位高僧便是同她一起围上来的十八个人影了。

    说是高僧却并无僧侣模样,一个个均是披散着头发,戴着狰狞恶鬼的面具,身着半边黑袍,另半边耷拉着衣袍,露出刚健的身躯,仔细瞧去,他们身上镌刻着黑字梵文。

    若要说他们身上有何与“僧”字沾边特点的话,那便是那梵文和他们手中如棍似杵的兵刃了。

    十数道天幻剑气若仅用于对付一人,或是会造成极大的威胁,可若是用于对付十余人,道道剑气雨露均沾的话,对方都能轻易躲过,其作用不过是让困在中间的二人在那须臾之际寻得适宜自己应战的身位罢了。

    五个黑袍僧人将冷魅挡回,不过几个回合后,姜逸尘和冷魅便发现这些黑袍僧人的武技算不得精妙,不过却是招招狠戾刚猛,他们的身体如铜浇铁铸般不得伤及分毫,击中后更有乒乒乓乓的脆响,莫非不是肉体凡胎?

    随着打斗的进行,黑袍僧人的每一招每一式竟是渐渐泛出柔和安详的佛光。

    这佛光与他们的一身装扮却是格格不入。

    光影中有飞龙、有猛虎、有巨象、有怒狮、有金钵、有金塔等等。

    “这十八人难不成还是少林之人?”姜逸尘心中惊愕非凡,这些景象似与传闻中的少林十八罗汉或是十八铜人之类的差不了多少。

    “十八罗汉伏魔阵!我们出不去了。”十三个黑袍僧人各施手段让冷魅腹背受敌,冷魅利用开门的移形换影,一时觅着机会挣脱出包围圈,正想再次袭向姬千鳞时,却发现脚步已跨不过地上一道断断续续泛着佛光的划痕,略微一瞥便能见得这划痕似是一道圈,将她与姜逸尘还有这十八个黑袍僧人困于其中。

    令她不安的是,即便能将开门阵法立于圈外,可却无法依凭这奇门遁甲之术将自己置换出伏魔阵外。

    时间拖得越久,伏魔阵的阵法威力便将慢慢显现,佛光镇压世间奸恶,在这阵法中,她与姜逸尘便是“奸恶”,于时,内息运转都将受制,一旦失了内功的护持,刀剑之利无法攻破这些刀枪不入的铜人,徒有双拳,又怎能脱困?

第一一五章 月下鸳鸯

    一个人的焦急情绪容易感染身边之人,然,如若其中有人能举重若轻、泰然处之,便能遏止那不安情绪的蔓延,反令他人心静神定。

    姜逸尘应付着五个黑袍僧人却不见得比冷魅轻松,听出冷魅话语间的焦急和不安,他明白她需要的是冷静,而他需要做的便是比她更为镇定。

    “是阵法必有阵眼,找出来破掉便是。是人不是鬼,必有破绽,寻出破绽即可斩杀。”

    姜逸尘思路清晰,在他的影响下,冷魅镇静了些许,给出了答案,“阵眼便是这些僧人,只要能杀之六七,达三分之数,阵法即破。”

    “这些僧人的破绽又在哪?”姜逸尘问道。

    冷魅听言灵机一动,多次施放开门移形换位,在敌方的阵法中将十余人耍得团团转。

    直到在她面前仅剩一个黑袍僧人。

    另十二个黑袍僧人距她三丈之外。

    她必须在他们扑杀而至之前,找出面前这个僧人铜铁金身的破绽。

    叮叮噹噹、咔啦哐啷!

    尽管日已西沉,月未高悬,冷魅手中通体银白的双刺寒宫折桂在黑夜间依然熠熠生辉,在她的手指手腕间如精灵般雀跃灵动,不过片刻光景,便在面前黑袍僧人的身上击打了不下数十次。

    “不在额首,不在脖颈,不是口鼻眼耳,也不是胸口、肋部,腰间、腹部也不对。”

    这些黑袍僧人铜铁之躯的破绽所在,若非各不相同,便应是同为一处,冷魅的攻势如暴风疾雨,更是出语连珠,将试探的情况立马说出,让姜逸尘跟着尝试。

    姜逸尘一边闪躲招架的同时,一边伺机反击,若他试探出的结果与冷魅一般无二,便能说明这十八个僧人身上的破绽极有可能尽皆相同,能破其一则能破其十八。

    只听得一声闷哼响起,虽然细微却未能逃过冷魅的双耳。

    而她的双刺上也挂上了一抹鲜红。

    “腋下!”冷魅脱口而出,同时左右开弓,再次用双刺刺向僧人的腋窝。

    噗嗤!

    终于,听到的不再是铜铁器刃般的碰撞声。

    双刺应声入肉,铜铁金身告破。

    而这腋下却仿佛便是这僧人的命门一般,一击得逞后,面前的僧人再无分毫生机。

    随着双刺被抽身而出,黑袍僧人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未给冷魅更多的观察或是喘息时机,另外十二个僧人的杀招已至。

    从天而降的劈棍、分别从左右两侧甩来的扫棍、从下至上的挑棍,十二道黑影从八个方位袭来,将她的所有退路全然封锁住,这是先前死去的那个僧人为他们换来的杀机。

    留给冷魅的仅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硬抗下这十二棍,被砸得粉碎,半身不遂。

    另一条路,便是施展出惊鸿过隙,可解燃眉之危。

    然,惊鸿过隙虽能让她完全避开这死局,甚至能反杀对面三人,但她不能保证自己在接连施展那等霸道的步法后,再次应对那超脱自然束缚时过度的外力压迫,自己的身体是否吃得消,会否一时失了战力,再陷危机。

    将剩下的一切安心交给那小子么?

    十二个黑袍人可不允许冷魅斟酌太久,在他们眼中,冷魅已无处遁形,必败无疑。

    冷魅的处境姬千鳞同样瞧在眼中,她倒很想知道冷魅在这般绝境之下是否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十二棍齐临,铺天盖地。

    电光石火间,只能见得一抹皎洁的月光在扑腾闪烁的佛光中显得突兀。

    姬千鳞的眼睛眯成缝,想看清交斗的细节,然,在月光出现的一瞬,她的眼睛不自觉的眨了一下。

    而后,她能见到的便是依旧还能站立于地面上的九道黑影和一道与之相去两三丈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的白影。

    结果一目了然,冷魅果然非同凡响,不仅死里逃生更是反诛三人,不过却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在那眨眼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冷魅一旦受伤,伏魔阵中的两个猎物便该乖乖束手就擒了。

    冷魅的确受了伤。

    伤及五脏六腑的内伤。

    超乎自然规律的招式是逆天而行,不过半日时光,使用两次是为极限,第三次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第一次身上的片片樱红是由自己咳出的。

    此刻的她已无力再战,手扶胸口,单膝着地,边自行舒缓着内息自救调伤,边将视线挪向姜逸尘。

    只见那少年披散着头发,如一记流星般窜来自己身侧。

    他的身后还有三道身影。

    他的嘴角挂着淤血。

    仅是五个黑袍僧人便让他疲于应对,尽管他已手刃两人,而今他要面对的是两倍之多的敌手。

    然,那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没有分毫怯意,而是义无反顾,担当一切的坚毅。

    冷魅的状况姜逸尘已能猜知些许,“惊鸿过隙”那等绝世步法必有其使用禁忌,过则自伤。

    “冷姑娘,恐怕今日你要同在下做一对枉死鸳鸯了。”

    许是为了缓解这紧张气氛,少年竟不合时宜地油嘴滑舌占便宜。

    话音入耳,冷魅心中却是微微一颤。

    自她开始被训练成杀手时,她的生命便几乎都被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占据,她向来都只能在夜中在月下对影成双,她时常都会忘记她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杀人工具。

    在这濒危之际,却有旁人能与自己相伴,或许是上天的施舍吧。

    “好呢。”这两字冷魅自然未说出口,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有了旁侧之人需要照应,姜逸尘只能毫无保留地施展出自己所学,余下之事他已无法顾及太多,只能选择一往无前地拼一拼了。

    冷魅的寒宫折桂,一把被姜逸尘用以立下景门,提升自身战力,一把则用以立下休门,生成风墙将冷魅卫护其间。

    余下十二个黑袍僧人似对付冷魅般,如法炮制再次向姜逸尘扑杀而来。

    姜逸尘释放出周身穴道中封印的极寒之气,将霜雪真气运转至极致,他不会惊鸿过隙,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破解此局。

    天剑诸伤,在十二道黑影距他不过一丈的刹那,天寒地冻的极寒气息合着阻塞穴道的剑气似冰莲乍现,破入一个个刀枪不入的铜铁身躯。

    黑袍僧人未伤皮肉,可身形尽皆受滞,虽然不过须臾时间,却足矣让姜逸尘的剑刺穿其中二人的腋窝。

    秋夜月高悬,月下剑影乱。

    夜冷影孤寒,死生尔相伴。

    在寒气迸发的一瞬,冷魅竟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这刺骨的寒凉是那般温柔暖心,体内的水系功法翻江诀似是产生了共鸣,自行运转起来补充着气海,而后触动了木系功法长春诀,亦是自行加速恢复着其体内的伤势。

    这情景似曾相识,似乎是在一个雨夜中,自己所修习的两门内功便是如此突破极境、臻至巅峰的。

    嘭!

    剑与棍的硬撼之声,打断了冷魅的思绪。

    眼前的黑袍僧人还有十人,可姜逸尘手中的剑已不再坚定,显得颤颤巍巍。

    他身上已不知吃下多少记棍杖的横打,即便有着内功护体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是处处淤青,痛得让他麻木,让他颤抖。

    伏魔阵虽告破,可他和冷魅似乎已无力从此走脱。

    “把小姐姐杀了,小哥哥留着。”一旁观战许久的姬千鳞指示着黑袍僧人道,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醋意,对于那八人的伤亡她毫不在意,正如余下的十个黑袍僧人一般,不起任何波澜。

    “小姐姐死了,我也同她一起去。”姜逸尘偏不让姬千鳞如意。

    “小哥哥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姬千鳞噙着笑,却透着狠厉。

    “夜月蚊蝇聒噪,惊吾扰吾烦吾。敬酒罚酒好酒,自斟自饮自醉。”慵懒的话语声撕破了小峰山的夜。

    声音苍劲浑厚,如此听来此人的武功修为怕是在场之人合力方才能与之匹敌。

    来者何人?

    是敌是友?

    “是哪位哥哥藏在暗中?不若出来与奴家共赏一曲姬别嫩雏,奴家立马以酒谢罪。”姬千鳞竟未听出声音来源,举目四顾并无所获。

    “山外青山楼外楼,酒中自有酒中仙。浮生不为名权钱,世人笑我剑无仇。”

    慵懒的声响再起,姜逸尘听来有几分熟悉,而姬千鳞似是听懂这诗号,讶然道:“嗜酒如命,剑下无仇,剑仙李截尘?”

第一一六章 智唱空城

    一个人,负手站在明月之下,长身玉立白衣如雪。

    月似为他而悬,光仅铺洒其身。

    他手中是一壶酒,背上是一把剑。

    远看似是少年,实际上眼角早已有了皱纹。

    他那成熟而不羁的风采,本就不是任何年轻人学得像的。

    他便是剑仙李截尘。

    “师……”

    姜逸尘见来人模样,“师傅”二字几欲脱口而出,却忽而觉得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哟!果真是李哥哥,这副仙家皮囊惹得奴家好生艳羡,不知李哥哥可是来与奴家共度良宵的?”姬千鳞摇摆着妖娆的身躯笑问道。

    李截尘的目光既没看向姜逸尘,更是对姬千鳞的卖弄视若无睹,只是将酒壶高举放平。

    壶中的酒已不多,慢慢自壶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

    十余双眼睛便这么静静地看着,不知是在看人饮酒,还是在看月下人。

    世上喝酒的人大致有两种,一种人喝了酒后,眼睛会朦朦胧胧,满布血丝,大多数人是这一种。

    他却是另一种。

    壶中酒喝已空,他的眼睛,却亮如夜空中的星。

    “方才你说到赔罪?”李截尘的双眼依旧目不斜视地看向夜空。

    是的,他并未看向姬千鳞,可姬千鳞却忍不住要赶紧回答他的问话,剑仙在许多女子面前都有这种魅力。

    “嗯,扰了李哥哥饮酒赏月的雅兴,奴家甚是过意不去,愿意赔罪。”话语刚刚出口,姬千鳞已然察觉到不妙,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此,还请赏李某几分薄面,李某不愿见红,若是尔等有何冲突,还请移步至小峰山之外再细较一二。”李截尘出口道,仿若在述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真与他毫不相干?

    真便这么巧合?

    姬千鳞在心中问道。

    这回她并未急着答话,而是把目光挪向那八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尸身。

    尸身周边,连月光都不予眷顾,本应纷红遍地的情景,在此刻不过是装点些许不惹眼的污浊黑水。

    她又将视线挪回姜逸尘身上。

    这次她有十成把握能将这少年拿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抓住姜逸尘,她能获知她现在需要知道的许多事情。

    姜逸尘边上的冷魅于她而言,则是个额外的收获,相比扈情,冷魅杀手出身,情感不会那么丰富,而几日不见后,这冷魅的功力似又加深不少,在其身上种下傀儡蛊,一来容易控制,二来当会个无坚不摧的杀器。

    如若错过此次机会,她可没把握再有机会逮住他们,也没有更多的精力耗费在二人身上了。

    然,若是李截尘有意想要保这二人,那她的十成把握便仅存之五六,帮主不在,影佛又不听任自己使唤,得罪上这么个世外高人,可实在划不来。

    先退一步,卖剑仙个人情,再做打算?

    踌躇半晌后,姬千鳞做出了决断,大方笑道:“李哥哥若不需奴家相伴,那奴家便将此处腾干净,让予李哥哥。”

    “如此,李某承情了。”

    “不知姬姑娘往何处去?”出言的是一直默不作声,暗暗观察的冷魅。

    “奴家自是往西南方向而去,小姐姐可是要与奴家一道同行?”姬千鳞问。

    “不必,我二人自也不敢叨扰剑仙雅兴,你往西南去,我们便往东北走,先行告辞。”

    冷魅站起身来,冲李截尘点头致意后,略过姬千鳞,直朝东北方向行去。

    姜逸尘没有半分犹疑便紧随而上。

    姬千鳞挑了挑眉梢却也并未多言,拍了拍手,伏魔阵外圈的暗影中,八个方位上八只巨大的身躯拔地而起。

    竟还有八只大天赐蛛埋伏在此!

    而后,姬千鳞便领着还存活着的十个黑袍僧人,会同八只天赐蛛往西南方离去。

    见双方人马各自退去,李截尘竟暗松了口气。

    “夜冷月明荒诞天,吾也能为红尘仙。”

    李截尘对月而诗,神色声音慵懒依旧,只是音色却与方才大不相同。

    难道这李截尘并非李截尘?

    *********

    姜逸尘与冷魅并未行出多远便便听到了道路旁的暗林中传来的窸窣之声。

    这声响没有半分掩饰之意,愈来愈大,临近的几道黑影也依稀可辨。

    约莫有六七道人影朝着二人的方向,快速行进。

    姜逸尘将冷魅护在身后。

    却听冷魅出言道:“磊落光明,应无恶意。”

    “小姜,是我们。”

    这是红叶的声音。

    随而,六道身影接连从暗林中窜出,当先一人正是红叶。

    紧接而至的是鸡蛋、兰笙、舒桐、扈情,还有“李截尘”。

    再见“李截尘”,姜逸尘心中便已了然,出言道:“果真不是师傅。”

    “师傅?李截尘还是你师傅!姜小哥,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你是剑仙的徒弟啊。”兰笙的话语,震惊之余似乎还带着几分嘲笑。

    “在下愚笨,确实配不上剑仙之徒的名号,不过师傅确实对我有授艺之恩,他可不认我为徒,我却不能否认他为我师。”

    “咳咳,姜小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是听闻剑仙来无影去无踪,名下只有一个高徒,这位冷姑娘的帮主,魔宫龙多多,岂知他竟还有其他徒弟,当真是稀奇少见,因而,惊诧过度,惊诧过度。不过,适才你真有看出这假李截尘的蹊跷了?”兰笙上前拍着姜逸尘的肩膀,笑得有些谄媚,心里直呼,“乖乖,我的眼光和老大可有得一拼啊,这小子果真来历非凡,还是剑仙的徒弟,这近乎套的值得,值得。”

    “虽与吾师相处时日有限,但师傅那自内而外透出的潇洒,却是难以模仿的,不过方才最为关键的破绽在于,这位仁兄一直都不敢正眼看向姬千鳞。”姜逸尘道。

    “噢,此话何解?”兰笙追问道。

    “师傅虽潇洒自傲,可却极为尊重人,他不会依着余光与人谈话,即便是对手。”姜逸尘稍作停顿便接着道,“想必这位仁兄当是梅兄梅怀瑾吧,方才之言自不是对梅兄有何微词,在下还是很佩服梅兄能将师傅的动作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此次有着夜色的掩护,且与姬千鳞相去较远,盖去了难为人察觉的瑕疵,因而计成,倘若与姬千鳞四目相对,怕也会被其瞧出端倪来,再起波折,梅兄此举当是最稳妥之法。”

    在姜逸尘说出梅怀瑾的名字时,梅怀瑾亦是摘下了面皮,对姜逸尘的分析报以微笑。

    “小鸡蛋的易容手法长进不少,只是不知适才那气力苍劲浑厚的声音是谁发出的?”姜逸尘疑问道。

    啪、啪、啪!

    兰笙不禁拍掌夸赞道:“了不得,了不得,姜小哥内秀于心,三言两语便将我们刚才的双簧戏法说得分毫不差,不过这声音来源还得考验考验你了,你猜猜是我们何人的绝技。”

    听闻此言,姜逸尘也欣然接受这考验,一一打量过六人。

    红叶和扈情同为女子,虽说女子也有模仿男子发声的可能,但在这群人中,另四个来自埠济岛的奇人异士有此作为的可能性更大。

    姜逸尘还是将目标锁定在四人之中。

    鸡蛋是姜逸尘怀疑的第一个对象,因为鸡蛋曾扮作个中年乞丐,亦能发出较为成熟的声音,但若要让他特定去模仿某个人的音色,姜逸尘还是保留了谨慎的态度,毕竟这少年剑术高超并善用易容之术,加之目达耳通,已是多技傍身,若再有奇技,当真要羡煞旁人了。

    梅怀瑾善于吟诗作对,通晓制药之术,而其身板正与李截尘相仿,即是扮演李截尘之人,虽说夜色之下远方之人的口型难以看得仔细,但姜逸尘能肯定方才的声音绝非出自梅怀瑾的口中。

    尽管姜逸尘对兰笙的了解有限,但兰笙在他心目中便是个大神棍的角色,把持大局,工于心计他擅长,奇技淫巧上他的建树难比旁人。

    排除两人,一人存留疑问后,剩下的便只有舒桐了,两番与舒桐相见,姜逸尘只看到他的笨拙纯真,并未见其展示过一星半点长处,埠济岛来中州内陆可非游山玩水,没有人会是个纯粹的累赘,舒桐自然也不该是个累赘,莫非他的强项之一便是仿音拟色?

第一一七章 暗渡陈仓

    见姜逸尘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舒桐身上,但眉目间还有一丝犹疑,鸡蛋便直接踮起脚尖一把搂过舒桐,轻拍着他的脑袋,一副宠爱有加的模样,说道:“看来姜小哥已经猜中了,不错,我们小舒桐的声带较为特殊,他仿音拟色的能力与生俱来,在诸多时候都能立下奇功。”

    “呵,诸位真是令在下耳目一新,大开眼界,没想到舒桐兄不仅能将他人的音色模仿得一般无二,还能辅以功力浑厚的声效,埠济岛中果真是卧虎藏龙啊。”鸡蛋为姜逸尘解了小围,姜逸尘也投之以李,拍了一番埠济岛众人的马屁。

    埠济岛众人一同出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而舒桐则是摸了摸脑袋,显得有些羞涩。

    “众位救命之恩,冷魅记下了,多谢。”一旁的冷魅忽而出言道。

    “冷姑娘客气,目前我们也是同一阵线的,自当相互帮衬。”兰笙摆手笑道,他深知杀手这类人的脾性,大多不愿与他人为伍,但至少目前而言,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因而,还能站在一条船上。

    “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边走边聊吧。”红叶举目观察了下星月的位置,约莫已近亥时,正色道。

    “时间紧迫?”

    姜逸尘与冷魅带着疑惑,紧随于红叶等人之后快步离去小峰山。

    行路间,红叶与姜逸尘提起昨日之事。

    “与你失散后,我们救出了扈情,回到江临镇上待了半天却不见你回来,与兰笙三人商议了一番,便前来寻你,幸而,在栖梧岭附近发现了几具死尸,还有你沿路留下的印记,寻到了小峰山中。我们在暗中发现姬千鳞的布置颇为充分,为免打草惊蛇,便未轻举妄动。适逢怀瑾忆起昔年曾在月下与剑仙有过一面之缘的情景,加之他本人又对剑仙为人尤为欣赏,有所了解,而小舒桐仅凭怀瑾的言传口述竟能仿拟出与剑仙一般无二的声音,更能锦上添花地辅以内功高深之人发出的功力浑厚的音效,我们便临时起意,心生一计。”

    鸡蛋跟着接道:“给姬千鳞唱了出双簧,演了出空城,没想到这臭婆娘果真中招了。”

    兰笙翻着白眼,摇头不满道:“也就让这臭诗人爽快了一番,编了两句臭诗,便去前方作戏,幸亏我没记差,才没露馅,也可怜了咱们的小舒桐当时可是紧张得冷汗涔涔啊,唉,像我这默默付出的幕后英雄更是无人知晓啊。”

    “呸!臭不要脸。”埠济岛另三人异口同声道。

    众人一顿哄笑。

    红叶好奇道:“小姜这大难不死还遇上了咱冷姑娘,可是有何际遇呢?”

    姜逸尘并未赘述,略去了《无相坐忘心法》和《天殇折梅手》之事,简单将起因经过道予众人。

    “姜小哥真是吉人天相,总能逢凶化吉。”兰笙打心底羡慕,走哪都能碰上美人儿,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啊。

    “得亏能遇上各位贵人,否则在下便是属猫的,九条命也早已丧尽。”姜逸尘自谦道,就算是他自己都对自己的气运感到不可思议,“对了,可不知红叶姐方才为何说时间紧迫?接下来是有何打算?”

    “也是你小子能折腾,让姬千鳞兴师动众来对付你,因而,此刻不论是婆娑殿也好,枯藤洞也罢都是守备最为薄弱之际,相信从昨晚到今日姬千鳞应还来不及转移处理那些被抓的江湖人士,若不趁此机会直捣黄龙的话,恐怕我们再难寻到他们的踪迹了。”红叶回。

    姜逸尘不禁一怔,是了,有先前深入过枯藤洞里部的兰笙三人和扈情在此,而姬千鳞还未回到枯藤洞中主持大局,敌腹空虚,实乃天赐良机。

    “扈姑娘在其中见到了断臂之人。”红叶补充道。

    “司徒兄!”姜逸尘脑中嗡的一响,如有雷鸣,他知道红叶会把此事说出来,便有极大的把握那断臂之人应是司徒钟无疑。

    司徒钟断臂的场景再次显现在姜逸尘的脑海中,他便是为了司徒钟和丈三等人来的,苦寻多日后,总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此刻的他恨不得抓着扈情将她的所见所知问得一清二楚,然,他心知时不待人,而略微颤动的嘴边更是吐露不出半个字来,同众人加快了脚程,寻到各自马匹,策马夺路而去。

    *********

    七十二路水寨。

    位于西江郡南面一隅,占地甚广,寨中大大小小的人口加起来足有千百余人,也是个颇具规模的寨子了。

    按说这般规模的寨子在江湖上应也有不小的名头,可七十二路水寨的名号在江湖上还真不怎么响亮,只因这个水寨从商为主,而非从武。

    水寨在江湖上不出名,可在西南地域,尤其是在黔地、蜀地中还是名声赫赫的。

    水寨做的是内河航运的生意,寨中人生活于水边,以水为生。

    二十余年来经营有善的七十二路水寨近乎垄断了黔地、蜀地间往来的内河货运,甚至连官府都礼让三分,不时托其运送官物,也可见这水寨实力一斑。

    水寨名为七十二路并非真坐拥七十二条水路,或是有七十二个瓢把子,而是取其四通八达之意,广结天下好友,笑迎各路来客。

    这也正是水寨寨主游万朋的处事待人之道。

    在这年头,要想垄断一方水路货运,若说仅凭经营有道,和气交友,那无疑是在说笑,在这靠拳头软硬说话的世道上,水寨自身若是没有足够强硬的武力或是雄厚的背景以自保,那是绝难立足的。

    游万朋的武功并不高明,但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名气多来源于口碑,口碑则来源于兄弟,昔年从水寨前身水生村中一起混出来的,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堪比手足的兄弟。

    孙志磊便是游万朋这帮兄弟中的佼佼者,生得人高马大,方脸横眉,一身正气浩然,使得一手流星锤,曾一人一锤独败三十余个匪类,在西南地域的商道和江湖上被称作“志诚君子磊落锤”。

    孙志磊是七十二路水寨三个副寨主之首,今日初晨,他迎了一批人进到寨中。

    这些人脸上均挂着彻夜未眠的疲惫,许多人身上可明显见着或多或少的伤痕,有几个更是闭着眼被旁人或背着或扛着进到寨中的。

    来者是客,这是七十二路水寨的规矩,寨主游万鹏立下的规矩。

    孙志磊没有二话便让寨中人手收拾出一处宽敞的楼房供他们休憩,还命寨中的大夫去为他们提供方便。

    这群人中倒也有他认识的,只不过却是昏迷不醒的二人,醉红颜的夜逢山和夜潮涯两兄弟。

    来到七十二路水寨的便是姜逸尘、红叶等一行。

    昨夜,他们再临婆娑殿,直捣枯藤洞里部,终于是抢在姬千鳞归来之前,将受困于其中的江湖同道一一救出。

    兜率帮主力不在,留守的姬千鳞却弃巢而出去抓一个尚不知其姓名的少年,本应得胜而归,却横出岔子,当她还在归路上生着闷气时,帮中老巢却已被暗渡陈仓,翻了个底朝天。

    姜逸尘和冷魅本是带伤之身,但在服用过梅怀瑾给的大还丹后,伤势立马好了大半,在对付兜率帮中残留的小喽啰时也均是不差的战力。

    八人行动很干脆,能避则避,不能避便杀个干净。

    一夜之间,还活着的,能救的,一个不落。

    “怎样?”姜逸尘焦急问道,他的眼眶似被涂抹了墨水般乌漆墨黑,而他的眼皮也早已厚重不堪,可此时的他却无法静下心来闭眼休息。

    被问的人是梅怀瑾,他将一本是粗壮而今却略显干瘪、累累伤痕的手缓缓放回床榻,而后闭目起身冲姜逸尘摇了摇头。

    “唉。”这声叹息源自吴大夫,他跟着孙副寨主来帮忙医治今儿来到水寨中的这群人中的伤号,他医术有限,有些伤得过重的他也束手无策,行医二十余载的他甚至觉着他的医术还不如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躺在床榻间的大汉是这群人中伤得最重的,手脚筋尽断,连舌头都没了大半,还能存活着已是侥幸,要想医治好可谓天方夜谭,略显稚嫩的少年细看之后便一脸颓然退到一边,而后这位年纪稍长的青年号过脉后也是摇头了,看来这大汉只能在床笫间度此余生了。

第一一八章 惨绝人寰

    昨夜,在扈情、兰笙的带领下,姜逸尘等人找到了被囚于枯藤洞里部的江湖人士。

    然,大多均是尸身残留,魂魄归西了。

    这些尸身被包裹在天赐蛛盘丝结成的卵中,弥久不腐。

    因行事匆匆,众人都未能来得及去处理那些江湖人士的尸体,如若条件允许,他们宁愿将之一把火烧了,也不愿这些武林同道的尸身被用作蜘蛛饵料。

    但枯藤洞中不论是真正的蜘蛛卵或是用来囚困武林人士的卵一一被众人破坏,于兜率帮而言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损失。

    除却醉红颜的夜氏兄弟,凭借祖传内功乱神诀中的鬼门屏息法陷入假死状态避过死劫之外,还能存活的必然是对于兜率帮而言还有其余价值的。

    诚如兰笙对姜逸尘所言,兜率帮对峨嵋派的清虚心法有所念想,因而,尚有峨嵋弟子存活。

    洞中的峨嵋派弟子一个个尽皆衣衫破烂,身上鞭痕道道,更有甚者都被利器划花了脸,于女子而言,这该是何等锥心刺骨的噩梦。

    还存活的峨嵋弟子中,水如镜的两个妹妹,水如月和水芸灵很幸运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则是名为秦香菱的弟子,而带队下山的柳若云据说在孤鹰岭时便身死道消,早早被送入天赐蛛口中了。

    红叶寻到三人时,秦香菱和水芸灵均眼眶泛泪,下跪呜咽。

    红叶简单了解了一番,才知在兜率帮无所不用其极的逼问下,多为峨嵋弟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垮塌,违逆门规吐露出了清虚心法口诀,万幸的是她们对于心法的修习均不够深入,大半心法口诀泄露,但非完整的功法,而两个女孩便是妥协于兜率帮的一份子,她们愧对门派。

    红叶尝试着劝慰二人,难见成效后,便直接将二人击晕,强行带走。

    同是因门派心法而被兜率帮重点关照的无相门三人,遭遇更是凄惨。

    听闻红雀所述,本便是重伤初愈的石成在那日兜率帮的伏击中便已被数道飞刺穿膛而过,当场毙命。

    同行的官府之人更是死伤殆尽,而丈三、司徒钟和尾随于后的红叶、迅豹等人无一例外尽皆落入兜率帮的猎网中,被掳回枯藤洞里部。

    断了一臂的司徒钟被捕来后已是极为虚弱的状态,在受刑逼问时,轻易便自断了经脉,终此一生。

    司徒钟一死,丈三便被重点照看。

    姬千鳞将丈三当作试药蛊,试验各种蛊的药性,目的自是为了让他吐露出《无相坐忘心法》来。

    丈三并不是如此轻易妥协的人,然,在与那些蛊毒对抗多日后,精神终是日渐萎靡,他怕终有一天会扛不住,会吐露出门派心法,或是暴露出存留无相门功法的姜逸尘。

    于是,他尝试着同司徒钟一般自断经脉,却被封住经脉。

    他欲断舌自尽,在咬去大半个舌头后,却被姬千鳞及时发现,止住了血流,嘴部被下蛊麻痹,再无法张嘴动齿。

    后来,他选择隐忍,积蓄多日能量后便冲破一点点经脉封阻,如此往复,在姬千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慢慢地自废了左手、右手、右脚、左脚。

    这样已是无法说出话来的丈三,也再无任何可能将《无相坐忘心法》写出来,不论是用手、或是用脚。

    当姬千鳞发现丈三的异状后,为时已晚,但她并不想放弃,继续折磨着憔悴不堪的丈三,却不论如何都让他保持着残存的活力。

    待得姜逸尘来到无相门二人面前时,他看到的是已经断绝气息,被制作蛊体用来攻克丈三心防的司徒钟,还有手脚尽断,张不开嘴,嘴中舌头已没了大半的丈三。

    姜逸尘见此情景,心遭重击,哑然失语,他深切知晓为何丈三和司徒钟会是这般惨状,他自责不已。

    八人来到枯藤洞中,救出了六人,更准确的说只是五人,因为其中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司徒钟。

    出了枯藤洞后,姜逸尘寻了一处流水潺潺的地方将司徒钟亲手埋葬。

    五个活人中,除却峨嵋派三人和丈三外,便是红雀了。

    红雀的状况是之中最好的,皮肉之伤不多,神智清晰毫不含糊。

    至于红雀为何能有幸被兜率帮留下,并非是道义盟的功劳,只因红雀是太极村之人。

    显然,太极村的隐秘对于兜率帮而言,也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红雀身怀秘术,被兜率帮抓走后,一直都用太极村中所学秘法与姬千鳞周旋,故作中蛊之状骗过姬千鳞,随意吐露些无关紧要的隐秘,让姬千鳞尝了一点甜头后,便获得了存活下来的机会,也才能等来姜逸尘等人的救援。

    *********

    吱呀。

    房门被轻推开来。

    声响不大,显然来人不想打扰到房中的人。

    这房间很是宽敞,足矣容下三十来号人。

    加上来人,房中也不过十人之数。

    宽敞的房间显得空荡荡的,正如姜逸尘的内心一般,空荡无底。

    在梅怀瑾起身摇头后,姜逸尘连仅有的魂魄都丢了,更不知适才有人踏进房中来。

    来人是七十二路水寨的副寨主孙志磊,忙活完寨中的事务后,他便特意来此,他很想了解下具体情况,毕竟这些人中还有老伯的朋友,老伯的朋友便是他的朋友,红叶、红雀、姜逸尘均算得上是老伯的朋友。

    房中,他叫来的吴大夫站在两个年轻人身后,对于房中的伤者似已束手无策。

    大汉单独卧榻在床,昏迷依旧。

    在另一大床榻的夜潮涯和夜逢山二人也尚未醒转。

    中年人、小乞丐、小壮汉围坐在桌边歇息。

    红叶已带着笑向他走来。

    至于峨嵋弟子、另两个女子还有红雀,想来应是在另一房中。

    “孙寨主,此次之事,还多谢水寨能仗义相助了。”红叶抱拳道。

    “红叶女侠客气了,同为江湖人,有难帮一把,日后朋友众,水寨便也是凭着这些才能走到今日的,更何况红叶女侠来自羽落部,可是老伯的好朋友啊,老伯的朋友开口,只要我们水寨力所能及的自当鼎力相助。”孙志磊是个实诚的壮汉,但在江湖和商道间摸爬滚打多年后,还是少不了说些场面话,当然,后面还是拉了一番与老伯的关系,自然也是为了借此拉进与羽落部的关系。

    “孙寨主说的自然,但这回或许会给贵寨带来不小的麻烦。”红叶皱着眉,带着歉意道,随而便将此次兜率帮的行径一一说予孙志磊知晓。

    “竟有如此之事!这兜率帮真是惨绝人寰。女侠放心,许是因为水寨从事的是水路运输,因而,此次兜率帮之乱并未波及到水寨。虽说,我们七十二水寨以和为贵,不愿惹事,却并不代表怕事!兜率帮竟做得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七十二水寨也绝不会置身世外,我在此可向众位保证,他们若是敢来水寨撒野,我们便会将他们挡回去,你们尽管安心在此养伤。”听闻西江郡近日来的诡异之事竟是如此究竟后,孙志磊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义愤填膺,明白红叶所说的麻烦为何,便直接做了个表态。

    “那我便代众人先行谢过水寨的豪气了。”红叶再次抱拳相敬。

    “不知女侠和众位而后有何打算?要想剿灭兜率帮可非易事啊。”豪气归豪气,现实却让孙志磊不由得头大,大脸上的两条方眉拧成“八”字。

    “现今,除却幽京、姑苏这些大城内的官府兵强马壮外,各都、郡内的官府实力则是参差不齐,许多更是形同虚设,不足以镇压一方奸邪,而朝廷内部早与这些邪门魔教成了一丘之貉,对于邪派所为,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一旦我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动了铲除奸邪的念头,朝廷便会暗中勒令下方人士站边,这么一来我们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反叛之师,如此的后果便是招致这些邪派光明正大的群起而攻了。”孙志磊又道。

    “不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红叶并没料到水寨副寨主竟对这官府中的情势看得如此透彻,心中思量万千,嘴中却只吐出寥寥数字。

第一一九章 江湖之路

    “人微而言轻,抓不到现行,便是死无对证,死无对证的话,以朝廷的狡猾可是不会给你认账,最终,真正的受害一方只能忍气吞声,此间之事,便将就此不了了之。”出言的是兰笙,他站起身来,向孙志磊作了个揖,似是寻到了知己般,正要对中州朝廷现状侃侃而谈,却有一人突然出声。

    “不了了之!?”杵在床边的姜逸尘听闻此语,猛然甩过头来,披散着的黑发盖住了大半失了血色的苍白面庞,透过发丝,只见那厚重的黑眼眶中本是满布血丝的双瞳此刻如猩红的剑锋般欲将这个不公的世道屠戮殆尽!

    房中的数道目光落到这少年身上,他的模样和身上散发的戾气不禁令人发怵。

    立于一旁的梅怀瑾只觉着周身的空气都被跟前的少年给凝住,只得退却两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吴大夫虽说见惯了流血的场面,却也没直面过这般情景,压根无力挪步,直接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姜!”

    红叶冲着姜逸尘喝到,声音中带着几分劲气,要让这魔怔的少年冷静下来。

    静谧半晌后,屋中的戾气渐渐退散,众人均觉着呼吸顺畅了些许。

    姜逸尘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低沉着头颅,苦涩道:“真没办法了么?”

    红叶自然也明白姜逸尘是想要为无相门、峨嵋派、道义盟等人讨回公道,然,这个江湖中的秩序,早已被外力颠倒了黑白,明面上直接挑起冲突,最终只会招致朝廷的镇压,朗朗乾坤之下不能为替天行道之事,真正的正义只能在阴影之下通过非常手段来伸张。

    “有。”红叶回答得很快。

    “什么办法?”姜逸尘迅速抬头,晦暗的双目折射出些许期盼的光亮。

    “暗杀。”红叶的语气很轻,可在姜逸尘听来却是厚重异常,至少于现在的他而言仍无力去担当。

    “强大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这是在这个江湖中,你唯一能做的。”红叶补充道,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是掏心掏肺之言,陷入迷茫的少年此时此刻需要的便是一盏引路灯。

    姜逸尘身子一僵,心中不断重复着红叶的话语,“强大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忽而眼前一黑,失了知觉,便要向前倒下。

    红叶眼疾手快,闪身接住了姜逸尘,探了探情况,向传来的几道关切目光说道:“无碍,这孩子毕竟一天一夜没休息了。”

    *********

    待得姜逸尘醒来后已是隔日初晨。

    扈情和冷魅早已各自离去,她们得赶去平海郡,一来是复命,二来是参战。

    西江郡之行,二人可说基本没能救出同盟伙伴,但至少已摸清了兜率帮的大致意图,明面上虽无法直接声讨兜率帮,但也得让盟中各门各派做好应对。

    听闻这几日间,平海郡处九州和四海两盟的对立情势在道义盟及多方势力的努力调和下虽初见成效,但在邪派步步为营的精心布置面前,两盟的矛盾可解,然,积怨难消,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仗,一场不论结果,不谈损失的仗。

    双方的矛盾显非一日之寒,因而,这是一场泄愤之战,用来平息两盟人员各自积蓄欲发的怒火,用以暂时粘合上两盟间日渐深邃的裂缝。

    虽说孙志磊应承了众人可在水寨中多休养几日,可众人均不愿过多叨扰,皆准备在今日离去。

    尽管兜率帮之事于在场大多人而言已是暂告一段落,但于埠济岛众人而言,这仅仅是开始,他们与兜率帮的初次交锋并不太顺利,而出手相救江湖同道更多是出于道义上的援手,他们需要做的更多,他们会继续留在西江郡,从兜率帮这打开局面,揪出幕后的线。

    目前而言,埠济岛的收获可谓不小,他们已探知了兜率帮中许多隐秘,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敌在明,他们在暗,这是他们的优势。

    一夜之间,兰笙似与孙志磊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饶是如此兰笙也不愿水寨为难,与鸡蛋、梅怀瑾、舒桐三人在午后作别了姜逸尘众人,离开水寨。

    陷入假死状态的夜潮涯和夜逢山兄弟也在第二日朝阳初生的时分自主醒来,适应了大半天的时间后倒也恢复如常。

    原来,夜家兄弟的鬼门屏息法的破解之道便是呼吸到两日朝阳初生时的清新空气即可无药自解,也便是说,他们此举不过是被动的缓兵之计,若是没人来将他们救出,二人便永远都将在枯藤洞或是在蜘蛛卵的黑暗中沉睡,直至被天赐蛛化为养料。

    峨嵋派的两个年轻女弟子在红雀的耐心开导下,相较于在枯藤洞中的自责不已、泣不成声已是恢复得不错,至少挂上了少女应有的笑颜。

    年纪稍大点的水如月除却安慰两个师妹外,亦是拜托孙寨主帮忙打探了一番武当派最近的动静,然,一无所获,便也说明她的大姐水如镜尚未去到武当,或是出了什么岔子,如此一来,她与水芸灵、秦香菱便要前往武当去尽门派交予的,尚未完成的任务了。

    “小姜,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回菊园去了。”在送别了埠济岛四人后,红叶道。

    她未能很好的完成老伯所托,但至少要将丈三带回去交差,此行于她而言自然谈不上成功,然,能结识姜逸尘、埠济岛等人却也不枉此行。

    “红叶姐是要带丈三兄回去见老伯?”姜逸尘问。

    “是啊,怎么说,也算是给老伯一个交待吧,回菊园后,看看老伯有什么办法能医治好这和尚,即便以后无法修习武功,至少让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红叶叹道。

    “如此,丈三兄便拜托红叶姐了。”姜逸尘道。

    “……你,不同我一块回去?”红叶有些吃惊道。

    “尘儿在西江郡的所作所为实在差强人意,无颜回去面对老伯。”姜逸尘垂头道。

    “傻小子……那,你是要同峨嵋弟子去武当?”红叶瞅了瞅站在远端的红雀和三个峨嵋弟子,猜测道。

    “嗯,正有此意。”姜逸尘道。

    姜逸尘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他得去做些什么,他原想留在西江郡协同埠济岛众人与兜率帮暗中周旋较量,以便探清楚尹厉、钟吾等这些正派人士在这之中所扮演的是何角色,但他也明白他暂时不适宜在西江郡中出现,以免招致姬千鳞的围追堵截,他想起了水如镜之托,便决定帮助三个峨嵋弟子去往武当求援。

    “决定了?”红叶求证道。

    “决定了。”姜逸尘回答的很坚定。

    “那便去吧。”红叶并不认为姜逸尘的决定是个好选择,但这是他自己的江湖路,她不好干涉,更何况她本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是共同出生入死,相互间有了些感情,方才出言相问的。

    “姜小哥要去武当?”出声的是夜潮涯,夜氏兄弟正朝他们走来。

    “我兄弟二人正要来告辞,无意偷听,还望没有到冒犯二位。”夜逢山抱歉道。

    “逢山兄见外了。”姜逸尘道。“确如潮涯兄所言,小弟正打算陪同峨嵋女侠们去武当。”

    “见二位这模样,莫非也是同样的想法?”红叶道。

    “红叶女侠真是冰雪聪明,我兄弟二人还得先谢过女侠和姜小哥的救命之恩。至于去武当,我们兄弟二人正有此意,而今我们货也毁了,弟兄们尽皆遭遇不测,我们势单力薄,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找兜率帮算账,回酒楼更非一两日之功,何况我们与水氏姐妹也算相识一场,加之已故柳女侠的生死相托,这一趟我们不得不走。”夜潮涯恭敬道,顺手拍了一番红叶的马屁。

    “适才听闻姜小哥所言,如若我们能结伴同行,真是再好不过。”夜逢山道。

    “不错,再好不过,有你们同行,我便也放心些,还拜托二位路上多多照看小姜。”红叶仿若一副姜逸尘亲姐姐的模样,让姜逸尘的心中倍感温暖。

    “哈哈!如此真是甚好、甚好!”夜潮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