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14分节

【鬼见愁】不祥之刃

    那天,推开那扇沉寂已久的房门的年轻人,果真是我死去主人的儿子,便也是我的小主人,我跟随时间最长的主人,至少目前而言,是最长的。

    原来老主人竟有三儿一女,而他的大儿子早早便外出学艺谋生。

    三年后,老主人的大儿子年方十八,与江湖中人学得些拳脚功夫,又在港口处赚得不少银两,择了一良辰吉日回乡探望家中二老,怎知等待他的却是家中的一片破败景象。

    小主人向邻里打探情况。

    却并不顺利,邻里乡亲躲躲闪闪,缄口不言。

    小主人起了疑心,动用了些手段逼迫村里人吐露实情。

    而后,他才知晓,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均已惨死大半年有余。

    心中的悲痛仅是一瞬而是,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压抑的愤怒。

    他怒不可遏,他想起了家中躺在地上的那把长相奇特的镰刀。

    他拿起了我。

    他要报仇雪恨。

    王地主杀了他一家五口为小地主陪葬。

    那他也能灭了王地主一大户人家为他的五个家人陪葬。

    他相信他能做到,即便他只有一人。

    那天夜里王地主家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便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我的归宿所在。

    他便是我的第二任主人。

    杀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一夜间杀了二十多人的性命,其中更有咿呀学语的孩童。

    主人手底下没有半点儿怜悯,我也没有。

    然,主人还是害怕了,他带着我拼命地逃,逃,逃……

    也幸而,仓皇逃窜的主人没有是了理智,他带了很多银两,逃得很远,很远。

    主人想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来到了个陌生的口岸。

    他叫自己无名。

    尽管无人相识,然而我却能体会到他的内心不安一直没有放松。

    他找了个铁匠,打了个腕套把我套在他的右臂上,还做了个刃套遮掩我的锋芒。

    从此,他不离我,我不离他。

    我知道主人想追求的不过是安宁的生活,一如老主人一般,一切似乎也是如此进行着。

    两年中,主人凭着外出三年所学的立身存命的技艺,很快便在这口岸处有了一席之地,更是加入了当地一个名为“正天帮”的江湖门派中——只因正天帮的宗旨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主人鹤立鸡群的能耐,很快便帮中核心层看中,着力培养。

    也因此,主人对这个帮派的了解也更为深入,而他后来所见到的事物,再次攻破了他的本便惴惴不安的心理防线。

    主人发现了正天帮的一处密室。

    如果有官差走进那个密室,相信口岸边许多悬而未解的大案均可告破。

    密室中,能见到被劫的大宗财物;被谋夺的武学秘笈;甚至在一个角落里,还捆绑着那个近日失踪的十余个良家妇女,衣衫破碎,被封堵着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这便是那个标榜着正义的正天帮!

    乡绅地主用霸权毁掉了主人的亲情,因而,他举起了屠戮之刃。

    正派人士用伪善奸邪毁去了主人心中残存的净土——正义,因而,他再次举起了我。

    帮中近八十余号人,在两日时间内死伤殆尽。

    主人觉得他们该死,我也觉得如此。

    然,在主人取了最后一人性命时,却有一个杀手突至。

    这杀手名为韩无月,是道义盟的人。

    显然,老伯也已盯上这正天帮许久了,韩无月的任务是来割去三个正天帮首脑人物的人头。

    韩无月到来时,他的目标已尽皆死于主人手下,虽说这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可这在杀手规矩中却是大忌,他本该提着那三人和主人的头颅,一同去见老伯的。

    可韩无月却只是带走了三个首脑的头颅回去复命,也不知为何,他还将主人介绍给了他的师傅,匕术宗师——鬼面儿。

    鬼面儿本非正道人士,行事乖张,喜怒无常,总令人捉摸不透。

    在主人把握递与鬼面儿观赏时,我能感受到鬼面儿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收主人为徒。

    听闻懂兵刃的人,甚至能为兵刃相命,而鬼面儿显然便是这种人,他看出了我是把不祥之刃,他不敢将我据为己有,他只是问了主人一句话。

    “这镰刀匕刃可有名字了?”

    “没有。”

    “那便叫它鬼见愁吧。”

    “好。”

    从此,我便有了个新名字。

    三年间,鬼面儿根据主人和我的特点,推衍琢磨出一套匕刃技艺,授予主人。

    一套“无常索命的匕法”和一门“修罗诀”的内功,鬼面儿教得很用心,主人也学得很用心。

    三年过后,鬼面儿便说他已无东西能再授予主人,便遣主人离开。

    我知道,鬼面儿是想看看,我这把鬼见愁,究竟能在江湖上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我想主人也是一清二楚。

    或是为报答师恩,或是只想屠尽世间奸邪,四年间,主人从未停下手中的我。

    世人眼中,他们看到的是主人的残暴无良,只有我和主人知道,我饮过的每一滴血尽管表面上看来许多依旧鲜红亮丽,其实内中早已污浊不堪了。

    正如正天帮被屠之后,世人多是看到只有这帮派的一片惨状,却极少人看到杀戮背后的真相,密室中的真相。

    他们唾弃的是那个人,那把镰刀,而不是正天帮。

    很快,“鬼见愁”之名不胫而走,尽管主人从未对夫人之外的旁人提起这三个字。

    那时的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关于主人与夫人的相似则是稀松平常的江湖事迹。

    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夫人以卖艺为生,不料却开罪了地头蛇,地头蛇觊觎夫人美貌,使计杀了老父,欲强行占有夫人,主人出现,将地头蛇一窝端,救夫人于水火之中。

    同是天涯沦落人,夫人对主人感恩戴德便以身相许,主人原是不接受,只把夫人留于身边,同游江湖,终日久生情,共结连理。

    自从有夫人相伴后,主人的杀心便大减,我也很少刃口舔血了。

    然,由于魔刃之名过于昭著,后来,许多屠戮行径都算到了我和主人的身上。

    我和主人背负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骂名,可主人却知道,解释没用,越抹越黑,于是,他沉默,他同夫人远走边陲之地。

    在中州陷入外夷犯边之战的第二年,主人与夫人诞下一子。

    犯边战的第三年,主人在陇地一小村庄中,一人夜袭外夷骑兵百人团,保得一方安宁,但这功劳后来却是被算在少林寺头上,这一切主人知道、夫人知道、我知道,少林寺仅是有所猜测,却也不了了之。

    主人原以为能就此安度余生,却没想到在两年之后,竟有七八家仇家,成群结队前来寻仇。

    而其中五家,实与主人无冤无仇,这点主人知,我知,或许他们自己心中也知,只是他们需要找个人,为近年来的江湖之事买帐。

    妻子和儿子在此刻成了主人最大的羁绊,也可谓累赘。

    一家三口均逃出了这大围杀。

    可主人却伤得很重,夫人也伤得不轻。

    主人将夫人和儿子藏身于一隐秘之处后,便独身上少林,只为求易筋经和洗髓经一观,他不是想救自己,而是想用其中秘术置换他与夫人的血脉,让夫人活下去。

    当然,没有意外,被少林寺拒绝了,主人动怒了,却没让我出鞘,他仅是打伤了一片少林僧人便离去,与夫人生死相依。

    夫人早先一步离主人而去,在主人合眼前,他的师兄韩无月找到了他,他欣慰地将小主人和我托付予韩无月,至少在他临终前,他看到了人世间残存的温情。

    尽管这温情,或许也带有它的目的性。

    我又有了小主人,第三任主人,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一把家传兵刃,也不知我的不祥是否会同样往后传承……

【丈三】我意逍遥

    丈三不是张三李四。

    丈三也非身高丈三。

    丈三的名字与丈二和尚有所关联。

    丈二金刚,难有人能触及其脑袋,因而被喻作脑袋迷糊,摸不清事情原委。

    丈三比之丈二多出尺许,便意味着更加迷糊不堪。

    这是丈三对这江湖的态度,糊涂,但难得糊涂。

    丈三原本算不上什么正经名字,但他自己并不在意,他的一生便没有个正经名字,或许还在少林时的法号能称上正经名字吧。

    丈三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至于被生身父母唤作什么,他也早已记不清了,不是二狗子,便是小柴火吧。

    丈三的家不过是个普通的穷苦人家,穷苦人家家中的孩子多,饭便不够吃,只能留下身强体壮的孩子,而送走体弱多病的孩子,尽管强壮的孩子可能会吃的更多,但随着他们的成长更能维持家里的生计。

    很不幸,丈三便是那个被送走的体弱多病的孩子。

    不论如何,丈三便被这么送走了。

    庆幸的是,他碰上了个好心师傅,这位师傅在村中化缘,恰巧碰见丈三父母,也应了他们的请求,将丈三带上了少林。

    很庆幸,丈三没去当乞丐或是去当苦力,若是如此,恐怕他早已无法生存于世了。

    他去的是少林,在那里至少能管得他一日三粥,也教会他如何强身健体。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艰苦的环境之下,确是能早一步将这些孩子推入现实的深渊,他们的心智不得不早点成熟以应对这社会。

    丈三很懂事,他不怪他的父母将他送走或者说是遗弃,也或许是出自对于生身父母仅有的那丝无声反抗,在少林寺中,丈三逐渐变得强壮,变得高大。

    丈三师从清心大师,属净字辈,赐号净空。

    净空,或说是丈三,禀性吃苦耐劳,这点同大多入少林中的弟子一般,他的天资算不上聪颖,但或许就是凭着比他人多出那么一股劲儿,便让他在少林年轻一辈中位列前茅,颇受赏识。

    在他成人的那年,他入选了少林新晋弟子的十八铜人组,可说被选入十八铜人的,于少林弟子而言皆是莫大的荣誉。

    初时,丈三有过愉悦,有过自豪,但很快他便发现他对少林的生活已是感觉到索然无味。

    他从体弱多病被父母送离家后,他凭着那股反抗劲儿,他变得身强体壮,更是跻身十八铜人阵列,而后,那股劲儿就这么散了。

    丈三也发现了自己心境的变化,他以为他是没有了目标才会如此,后来他才发现,他的人生从一开始便没有半点目标,之前的所作所为,简而言之,竟不过是“赌气”二字。

    丈三依然同往常一般在少林寺里修炼、修炼、修炼,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已是厌了倦了。

    外夷犯边的三年,丈三亦是作为少林寺中的精英弟子卫护着中州黎明百姓的安宁。

    也是在那三年中,丈三忽而发现自己并不该在少林寺中,虽然他不排斥长久待于一处,但他更喜欢的是随性而然,让他真正厌烦的是作为名门正派的少林寺中的条条框框。

    期间,他曾与几位师兄师弟在一处溪边垂钓,垂钓属杀生,本也不是少林弟子该做之事,因而,这些年轻的少林弟子都是偷偷摸摸做的,生怕被人发现向师傅师伯告密,或是直接被师傅师伯们撞见,那么他们免不得遭受一番训斥,再得被锁在思过阁中抄背上几天经文,以儆效尤。

    师兄师弟们钓鱼钓的提心吊胆,只有丈三是完全沉浸在这份闲适之中,因而,当一个孩童落身在他们面前时,他的师兄师弟们竟是“丢盔弃甲”夺路而逃,唯有丈三看清了孩童的模样。

    这孩童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眉清目秀,身着白袍,看不出武功深浅,可他那灵动的眼神和柔和的微笑,却有一丝逍遥快哉的纯真让丈三心中一动。

    “小师傅,你这可是破戒了?”

    “没……暂时还没。”

    “哈哈!你那些师兄弟都跑了,你为什么不跑?”

    “小僧,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跑。”

    “难道你不怕我去找你们师傅告状?”

    “……怕。”

    “小师傅喜欢垂钓?”

    “喜欢。”

    “哈,喜欢便去做。”

    “不能做。”

    “这又是为何?”

    “不符少林规矩,更是破了杀生之戒。”

    “哈哈,那便离开少林好了。”

    “离开少林?那……小僧,还能去哪?”

    “天下之大岂能没有你容身之处,小师傅啊,跟着自己的心走,太过压抑自己,终究会走上邪路的呀。”

    “……”

    “若是有一天,小师傅想通了,便可来找我。”

    低头沉思再抬头的片刻,白衣少年已在丈三眼前远去。

    “小施主,那天该去哪寻你?”也不知为何,丈三竟不由自主的喊了出口。

    “无相门,找名为孤苏澈的掌门。”

    “无相门?孤苏澈?”不论是帮派名或是这帮主名,于丈三而言均太过陌生,然,离去的少年,或说是个孩童,那般不符其年龄的成熟和那自在逍遥的潇洒,让他不由得心驰神往。

    中州重归安宁第二年,鬼见愁带着那把镰刀匕刃,孤身上少林苦求拜读一番少林绝学《易筋经》和《洗髓经》,虽说鬼见愁并非少林中人,更是满手血腥,恶名昭彰,但丈三心中却认为,鬼见愁有资格得见一览这两部少林经典,不为别的,只因两年前,少林承过鬼见愁的情,陇地那百人骑兵团的覆灭当时许多师伯师叔从各方面都能推知是鬼见愁所为,便也说明鬼见愁曾为天下苍生做出了足够的牺牲,他的过不该被忘记,他的功却也应得到应有的回报。

    然,少林终究是少林,无规矩不成方圆,鬼见愁负气而走,却未拔刃出鞘。

    鬼见愁的留下的是背影,却也带走了净空的心。

    净空发现他看不懂这名门正派的规矩方圆,更看不懂江湖的善恶美丑,最终,在不久后,少林寺中不再有净空,或说净空本是空。

    他来到了无相门中,他叫丈三。

【古怀滢】天命克夫

    古人王是族寨中的寨主,亦被寨中人称为族长,膝下育有八子,独有一女。

    对于排行最末的女儿,古人王视之为掌上明珠,对于年纪最小的阿妹,八位哥哥亦是宠爱有加,对于族中一枝花,族人们带着七分敬畏和三分爱慕。

    古怀滢便是这么个独得家中、族中千百恩宠的族长幺女,因而,古怀滢的童年是无比幸福欢乐的。

    这一切延续了十余年,直至古怀滢十四岁成年礼的那年。

    族长之位唯有男子才能继承,因此,对于每个刚出生的儿子,族长都会让族中巫师以古术占上一卦,以得知男孩命数是否可为领袖者,对于女孩之身,则并无苛求。

    然,出于疼爱,族长深切希望得知爱女的人生轨迹,特此让巫师在古怀滢成年礼之前为其占卦。

    当然,这些古怀滢并不知晓,她的阿哥们更是无从知悉,知道卦象的仅有族长自己和巫师本人。

    而那天之后,这个巫师便在家中被越桂之境中常见的竹叶青给咬伤了脖颈,不治而亡。

    卦象为乙日生者见丙庚,日主强,伤官重,官星微,无财星。

    在命理上,伤官为女子,过旺即为重,日主身强,个性刚强,主动攻击性极强。

    官星为女子之夫,官星式微,则夫命受制,多为衰败之象。

    衰弱的官杀因为没有财星来生助,便会孤立无援,陷入无助。

    这是古怀滢命理的卦象,轻则伴侣易离心,重则会有性命之危,可谓克夫至甚。

    巫师并非族寨中的唯一,但亦是在占卜之道琢磨了三四十年的老者,因而,族长对于巫师的占卜结果并无任何怀疑,便未在另寻其他巫师再次占卜,求正卦象无误。

    自那天起,族长便打定主意不会再令第二人知晓爱女的命理。

    没有族长的允许,族中任何人都不能为他和他的家人占卜算卦。

    族中未成年的男女不得从风雨桥上走过,而在成年礼上,他们将第一次走过风雨桥。

    第一次走风雨桥有三个说法。

    一,不走回头路,寓意的是一切烦恼、困难不会在人生路上驻足,终会挺过去,抛之于身后。

    二,和家人牵手相伴走过,寓意的是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都有亲人相伴左右,不会孤独,不会无助。

    三,大步踏过风雨桥,将桥踩得咯吱作响,寓意人生有滋有味。

    十四岁的古怀滢踩着欢快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过风雨桥,她的阿爸告诉她要大踏步的过桥,不能回头,她照做不误。

    尽管她的印象中似乎阿哥们过桥,都有阿爸、阿妈或者其他阿哥们牵手相伴,可她却是独自走过的风雨桥,但那时的她并未往心里去。

    族寨中的婚姻恋爱较为自由,但与大多族寨和中州习俗不同的是,族寨中的女子在此占据着主导地位,挑选男子,支配男子,男子处于从属地位,结婚之后,女子从夫居住,绝对服从男子的意愿及领导。

    在成年女子打算出嫁之时,需要有至少二十个未婚的年轻男子站成两列,供其挑选,女子必须在其中挑出中意的人选,躬起腰,以臀部相顶挑中的男子,被挑中的男子若是同样喜欢女子,则以相同的方式相顶女子,若是不喜欢女子,那他也没有选择,只能顺从。

    在十六岁的时候,古怀滢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妩媚动人,春心萌动的少女便向阿爸开口,准备择婿。

    那一日,古人王在族中张罗了四十余个年轻男子供爱女挑选。

    阿罗身材魁梧,容貌俊俏,在一众年轻男子之中更是显得出类拔萃,仅是往那一站,便俘获了古怀滢的芳心。

    族长的女儿挑中了他,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阿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早已有了心爱之人,阿叶。

    阿叶和古怀滢同龄,更是好姐妹,只是身份有尊卑,阿叶不得与古怀滢同日择夫,只能在其之后。

    即便阿叶和阿罗郎情妾意,但只要还未嫁娶,便做不得数。

    尽管心中不情不愿,阿罗心中明白他与阿叶已无可能,更何况这是族长之女,他没有选择,他只能屈从。

    出于对族长的敬畏,阿罗回顶了古怀滢,但他心中却另有打算。

    不论如何,古怀滢和阿罗便这么成婚了,当夜便是洞房花烛,阿罗对古怀滢百依百顺。

    初时,这对夫妻的日子过得甚是令旁人艳羡,在古怀滢面前,阿罗极力迎合,夫妻恩爱有加,在古怀滢身后,阿罗并未放弃阿叶,毕竟古怀滢并不是时时伴于身旁,阿罗与阿叶的爱依旧在阴影之下延续。

    然,纸终究包不住火,终有一日,外出的古怀滢提前归来,在家中寻不见心心念念的丈夫,便四下寻找,撞见阿罗与阿叶的苟且之事。

    没有意外,愤怒的古怀滢立时将二人毙命,命人将阿叶丢入流水,顺水飘走,去了阿罗族长女婿的身份,大卸八块,丢入林中喂狼,让二人死后亦不能魂归一处。

    古怀滢在十八岁时,再次择婿,这回被选中的是阿蚁。

    阿蚁,人如其名,身板较小,却生得肤白如雪,尤为清秀。

    挑中阿蚁,除却相貌的原因外,还因为在古怀滢从他走过身旁时,她感受到了他的灼灼目光,爱欲似火。

    她以为这便是爱。

    不只是新婚燕尔,在之后的一年中,古怀滢与阿蚁可谓夜夜笙歌。

    在所谓爱情的滋润下,一年后,古怀滢不论是身姿或是面容均皆愈来愈娇美惹人,而阿蚁却是逐渐骨瘦如柴,肤色惨白。

    一日夜晚,夫妻恩爱之时,阿蚁暴毙而亡。

    阿蚁被族长从家中除名,被草草埋葬。

    古人王心中摇头叹息,对于爱女更是百般呵护。

    古人王本以为女儿要再过上几年才能从这悲痛中缓和过来,不想尤尔丹的出现,让古怀滢再陷爱河。

    尤尔丹是外族人,因外族纷乱逃至古人王的族寨中来,与古怀滢一见钟情。

    虽为外族人,但见着女儿是真心欢喜,古人王便没有反对,为二人操办了婚事。

    其后三年,夫妻二人双宿双飞,让古人王以为女儿的婚姻劫数总算是到了尽头,怎知噩梦依然在延续。

    尤尔丹竟在一次外出狩猎时死于其本族的暗杀。

    怒火中烧的古怀滢领着族人覆灭了尤尔丹的族人,然,逝者已矣,爱郎再也回不来了。

    此后,古怀滢日渐消沉,终日宿醉不醒。

    古人王心生怜惜,在一日酒后向古怀滢吐露了昔年占卜之事,而那日酒醉之后,他再也未能睁眼,他的胸口扎着一把刀,弥留之际,在他耳边依稀可闻爱女的哭腔。

    “阿爸你为何不早些告知囡囡,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让我好苦,好痛……便也是因为如此,在我第一次过风雨桥之时,你和阿妈都没牵手陪我过桥,不让阿哥们陪着我过桥?不是说我们族中人的人生不论再苦再难都有家人风雨同舟的么?你便因为囡囡的命便抛弃了囡囡……囡囡恨你!恨……你。”

    很快,族寨中有了新的族长,还是个破天荒的女族长,古怀滢。

    不服她的阿哥,都被她杀了,剩下三个阿哥,至少明面上已经屈从了。

    新族长当上没两日便开始择婿,没人敢也没人能反抗,而她的夫婿大都活不过两三个月,死因不明。

    族中有好事者对那些被抛诸野外的死尸进行细查,发现他们尽皆死于纵欲过度。

    时间一晃便是五年,还存留一命的四阿哥暗中筹谋多年,终于做好了将亲妹妹除去的准备。

    然,在行动当日,却发现古怀滢早已抛弃了她的族人,离去多时了。

    古怀滢厌倦了她的家,她的族人,入到江湖,兴风作浪。

    她专挑年轻男子下手,享用欢愉过后,便将之杀害。

    十三年间,古怀滢已年过四旬,可仍然风韵撩人,她被称为江湖十四恶人之一,邪秽之恶。

    直至有一年,她又拐来了个肤白似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这总会让她想起阿蚁,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在她衣裳褪去之时,一柄短匕深扎在了她的心口。

    目渐迷蒙之际,只见眼前之人垂下了及腰的三千青丝,容貌秀丽,赫然是个女子无疑。

【闫卿】惊鸿之影

    夜未央,月微凉。

    杨柳岸,流水旁。

    一男子身着黑裳,一如既往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闭眼小盹。

    在他身旁的草坪上,是一把剑,一个鱼竿,一个空竹篓。

    忽而,草坪上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是个高手,双脚落地之声近乎微不可闻。

    却依旧难逃过黑裳男子的双耳。

    显然,黑裳男子亦非善与之辈。

    他仍闭着眼,静待着来人的开口,他已然知晓来者何人。

    来人恰与黑裳男子相反,身上是一席白衣。

    黑裳男子散乱着黑发,显得张扬。

    白衣男子为半束打扮,束起的一部分,象征着尊贵,垂下的发丝衬着飘逸。

    黑裳男子名为闫卿,白衣男子名为萧羽桐,未至而立之年,二人已被江湖中人视作当今武林的扛鼎双骄。

    传说中有一剑门,每代剑门掌门只收一个徒弟,便也由这个徒弟继续传承着剑门的神话,萧羽桐便是这一代的剑门门人,至于他是掌门还是徒弟,也只有他自己知晓,江湖中人只知道还没有人能用剑胜过萧羽桐,他的一百个对手中,有九十九个都败了,仅有一人和他打成平手,他也被誉为“天下第一剑”。

    闫卿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有过目不忘之能,精通十八般武艺,善于触类旁通,更是以自己之见,融多家之长创造出许多天马行空的武学招式来,被诸多江湖人看作是空前绝后的武学宗师,却也招致许多名门正派的冷眼相待,在他们眼里闫卿是偷师学艺,旁门左道。

    “今夜刮得什么风,把我们的萧大侠给吹来了?”闫卿戏谑道,随而不再做懒,坐起身来。

    “无风自来。”萧羽桐道。

    “萧大侠莫不是跟踪于我,否则,在这天地茫茫间,都能寻到我身在何处。”闫卿托腮接着打趣道。

    “非也非也,正要赶往华山,途经此地,见天色不早,便在附近的客栈中留宿。夜不能寐便四处走走,见月下溪水徜徉,想起某人有彻夜垂钓的无聊心思,便特地沿这溪流而行,哪曾想,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萧羽桐笑道。

    “呵,呵呵,萧大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这小角色也只好这么信了。”闫卿虽然挂着笑脸,但那模样分明是半点也不相信萧羽桐所说的话。

    “绝无半句虚言。”萧羽桐坚持道。

    “萧大侠既已见到小人,那便请回吧,小人还有个美梦要做。”闫卿说完话便倒身而睡。

    “你不想知道我去华山为何?”萧羽桐试探道。

    “没兴趣,请自便。”闫卿只是动动嘴唇。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便说了,半月后,江湖群豪将会聚华山之巅,一争那武林盟主之位。”萧羽桐故意曲解闫卿“请自便”的意思,继续诱鱼上钩。

    “什么时候你也对这虚名感兴趣了,你已是天下第一剑,莫非还要争个武林盟主当当。”闫卿自是识破了萧羽桐的意图,只是对他的选择颇为不解。

    “而今的江湖开始慢慢变了味,家师仙逝前,望我能站在江湖之巅,重整武林中的歪风邪气。”萧羽桐道。

    “尊师可真是心怀天下呀,不过你与我提这些,莫非是想先对旁门左道的我动刀?”闫卿笑道。

    “我自是希望你也能去,毕竟,天下用剑之人便也只有你能和我打成平手,希望能在华山之巅于你一决高下。”萧羽桐的语气变得诚恳了许多。

    “嘿嘿,我说萧大侠,山外青山楼外楼,人外人,天外天,可莫要过于自负了,否则终有一天终要栽跟头。”闫卿也认真道,“也正好,今日垂钓时,见一鱼鸦猎鱼,穿越天水之间,一瞬得势,随而悟出一式,你可愿同我试试?”

    “再好不过!”萧羽桐喜道,随而拔剑。

    “可准备好了?”闫卿问道。

    “嗯?”见闫卿依旧分毫未动,萧羽桐皱眉不解。

    也便在这刹那间,只见月下的闫卿黑发飘飘,身形邪魅,宛若惊鸿之影,而本该躺倒在地上的剑,已是到了他的手中。

    剑悬停在萧羽桐胸前,这一剑太快,快得他做不出分毫的反应,便已然输了。

    天下第一剑?终究是败了呢。

    “这招叫什么?为何能如此之快?”萧羽桐问道,他毫不怀疑闫卿会将此招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因为闫卿绝不是藏私之人,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咳咳,用内息将自身包裹,在瞬息间穿过时间和空间,自然要快上不少。名字嘛,没想过,不过这法子连着使唤两次,貌似身子有些吃不消呀,我的腰酸啊,不行不行,我得歇息了,你自便啊。”闫卿自是乐于分享自己的创造,但他也很清楚萧羽桐只是想了解其中的原理,并不会去学,或许这剑门也是个名门正派吧?嘿,一个人的名门正派。

    说罢,闫卿便彻底瘫倒一边,再不动弹了。

    “竟是如此,穿越时空,果真需要费很大的劲呢。”萧羽桐呢喃自语。

    “适才见你之形仿若惊鸿,不若将之称作‘惊鸿过隙’吧?”萧羽桐道。

    “文绉绉的,行吧行吧,依你之言。”闫卿翻着眼皮子,随意附和着。

【瘾】诚不我欺

    今天更新一篇番外【闫卿】惊鸿之影,就在本卷【第三卷】。

    请各位书友往前翻~~~

    ←←←←←←←ヽ(≧□≦)ノ

    ——————————2017.10.14空留尘缘叹

    以下是个简单的更新说明。

    最近确实有更新,不过大多是两天一更。

    至于为何pc端和app端上都没显示更新,而且是断更的状态,只能说系统比较蠢,或是我在作死吧……

    因为提前开了【第三卷,番外篇】的原因,导致更新在【第二卷】的话,系统都不显示更新。

    为了避免误会,只能特开一章说明章

    每在【第二卷】里更新一章,就再这边也更新个说明章,第三天删掉。

    关于国庆中秋长假的更新计划:

    因为小尘长假期间要出去旅游了,没有存稿的我,也没法保证这八天内的更新,有码字的话估计只能两三天内一更了,不过会试着写写短篇番外,缓冲一下,还请各位大大们谅解。

    以上。

    ——————————2017.09.30空留尘缘叹敬!

11.19更新番外篇:诚不我欺

    今天更新一篇番外【瘾】诚不我欺,就在本卷【第三卷】。

    请各位书友往前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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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19空留尘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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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09.30空留尘缘叹敬!

第一二七章 游子归乡(感谢以神和天無大大不遗馀力的推荐,欢迎新书友)

    回到菊园后,姜逸尘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丈三。

    红叶已离开,菊园管事之一甄佑才推着木制轮椅同丈三在花池边,品赏着初晨空气的清心和阳光的柔和。

    丈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许是因口中断舌牵扯的伤势,他的脸只能僵着,做不出什么表情,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尚能转动的眼珠子来和姜逸尘打招呼。

    丈三如此举动也不免令姜逸尘触景生情,回想起了初见丈三和司徒钟二人时,两人“眉来眼去”的情景,念及已经逝去的司徒钟,姜逸尘心下生悲,却只能克制着自己不在丈三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姜逸尘紧攥着丈三的手,有些话语不需说出,眼神即可传递,无相门之仇便由他来报。

    “噢……想变得更强?”

    陶然阁中,眼前少年的目光已不再闪躲游移,被坚定无畏所替代,老伯沉思片刻后,询问道,“是因为丈三?”

    “是,尘儿想变得更强,保护想保护的人。”姜逸尘正视着老伯道。

    老伯长舒了口气,不知是叹气还是庆幸,随而出言道:“很好,这并不算难,那你当先需要做的便是将这霜雪心法修炼至第九重,让你的丹田彻底完满,才得以修炼其他功法,如此,后续的提高可期。”

    “那尘儿可是要再去太极村叨扰翁、成二老了?”姜逸尘旋即想到刚从太极村回来,马上又去,不免有些尴尬。

    “呵呵,也无不可,朋友间的交情便是在相互麻烦过程中产生的,你若愿意去的话,两个老家伙也未必会觉得麻烦,或许也挺喜闻乐见的,不过,若你实在不愿去打扰他们,还有另一去处,亦适宜你修炼这极寒功法。”老伯笑道。

    “何处?”姜逸尘疑惑道。

    “你长大的地方。”老伯道。

    “西山岛!?”姜逸尘满脸不可思议,西山岛有至阳之地,他一点都不知晓。

    “不错,离潇湘谷不远处有个尖峰,那可是西山岛上的最高峰,名曰不夜峰。此峰恰如其名,因山峰之高临绝巅,而永昼无夜,于日中前后高温难耐,日正之时当如火炉,想必足矣与你修炼功法时所成的极寒之气相抵。”老伯顿了顿,接着道,“也正好,隐娘还在岛上,你离岛也有大半年了吧,回去,看看她。”

    “娘还在岛上?”姜逸尘眉宇间多了分忧色。

    在西山岛上出现了敌对势力的探子后,道义盟便已着手准备岛上人员的转移了,而今,大半年已过,隐娘还在岛上,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你且放心,并非是你担忧的情况,要知道西山岛的替代地点并不好寻,目前,我们也只能将岛上的人分批转移安置到盟里的各处隐秘分舵中,以分散风险,但为免动静过大,进展并不是很快,现在岛上还约莫有百来人尚未转移安置。”老怕先是解答了姜逸尘心中所担忧的情况,而后道,“隐娘也暂时不愿离开西山岛,她已是适应了岛上的生活,一时又需舟车劳顿,心中还未做好准备。”

    “是了,娘她认床,换了个地方,她很难入眠。”姜逸尘情不自禁地低头搓手,呢喃自语,忽而又朝向老伯说道,“那尘儿这便去准备准备,回西山岛去。”

    “好,你那匹黑将军已给你喂饱,路上也不用太赶,明日到了姑苏后,且住上一宿,见见老朋友,再去渡口找你刘启刘大哥。”老伯看出少年人的焦急,并不打算将他多留,也早已贴心地为其打点好了一切。

    “谢……那尘儿便先去了,待尘儿将丹田修炼得完满后,定会第一时间回到菊园来。”谢字方一出口,姜逸尘便急忙收住了,老伯说过,自家人毋须言谢,自己好好努力,用行动来报答才是。

    “好孩子,去吧。”老伯近前几步,用那略微颤抖的手,轻抚着少年的头,拍了拍其肩膀。

    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逸尘转身离去,老伯的心中既是欣慰,却又满怀愧疚,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极其珍视这个外表质朴,内里优良的剑胚,若是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如此急迫地将其磨砺为利剑,使唤其杀敌掠阵,而是希望将他留在身边好好臻养。

    *********

    黑将军的脚程比起普通马驹而言要快上不少,在山林间露宿了一宿后,翌日本是太阳初升的时分,姜逸尘便已来到了姑苏的大街上。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似是天上的孩童撞倒了案牍上的砚台,墨染黑了大半边天。

    已近冬至时分,大街上行人的装束也厚实了许多。

    而姜逸尘身上仍旧未添更多衣物,只是依仗着年轻人的心血旺盛之气在强撑着,不错,是强撑着,因为,他的手脚已是冷得发颤。

    “回到岛上便好了。”嘴中的牙齿打着哆嗦,姜逸尘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昨日打理衣物时,因不想负重过多,他便亲手将一包裹好的冬衣装束从中拿出,谁想今日的老天爷这么给面子。

    毕竟西山岛上的四季,算不上四季,多为春夏之景,偶尔略有秋意,而绝难见到冬日该有的皑皑白雪和冰封千里的溪流瀑布。

    进入姑苏城中后,最先来到的是云泊客栈,姜逸尘踱步而过时,只见几个伙计正搬开一扇扇门板,正准备开门迎客,朝里望去见不得半许亮光,更没瞧见沈馨玲的身影,心想或是冬日天亮得晚些,老板娘便也贪睡了一会儿吧。

    见不到沈馨玲,姜逸尘便也兴味索然,看着沿街店铺同是一般模样,想必怡春院应也是如此罢?

    再看着越来越昏沉的天色和厚重乌黑的云朵,姜逸尘生怕这几日间雨水下不干净,不好行船,便打消在姑苏耽搁一日的想法,打算直接回西山岛。

    在江宁时没见到慕容靖,在姑苏时又不得不错过沈馨玲和若兰,姜逸尘心中觉得甚是可惜,但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在外城马厩牵了黑将军后便径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策马来至西南城郊处的小渡口,那个踏入江湖的初始地,较为顺利地找到了曾经让自己无比难堪的刘启。

    便也是那个倚着青石台阶,正兀自打盹的中年船夫。

    刘启被唤醒后,脸上立马便挂上了似曾相识的,带着玩味儿的笑意,显然,他也回想起了姜逸尘昔日的糗相,开口道:“不对啊,小尘儿,你是不是来早了一日啊,按老伯算的时间,你得明日才来大哥这的啊?”

    姜逸尘一愣,这都能算的?

    旋即正了正色道:“原来是有打算在姑苏住上一宿的,但见这天色,恐怕一两日间都难有好天气,我怕影响行船,便直接来找刘启大叔了。”

    刘启站起身来,一手拍向姜逸尘的肩头,哈哈笑道:“臭小子,还挺记仇,刘启大叔?都给你喊老了。”

    随而抬眼看了看天际,点头道:“别说,你小子眼色还不错,这天气,再晚些便要下雨了,估摸着也是要下上一两天,不过你刘大哥水上功夫好,雨中行船也不是难事儿,若是你不忙赶路,想在姑苏待上一两日,也不碍事的。”

    姜逸尘摇了摇头道:“还是不麻烦了,趁着天色尚早,现在赶回去应是碰不着雨,还赶得上和娘吃上一顿晚饭。”

    “嘿,好小子,这么孝顺,行吧,大哥弄艘小船,跑得快些。”见姜逸尘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刘启便也爽快答应了。

    “对了,刘大哥,我这小伙伴能一起带上船么?”姜逸尘指了指站身后,正楚楚可怜看向自己的黑将军。

    姜逸尘不知黑将军是否会晕船,也不想太过麻烦他人,本想将黑将军寄放在渡口边的马厩里,谁知黑将军似是要与主人分别多日,愣是寸步不挪,死活不入马厩,见黑将军一副“誓死相随”的模样,便也心软,让它在了身后。

    “嘿,没问题,一起过来吧。”刘启拉着姜逸尘往渡口边走去,同时吹着口哨,招呼黑将军跟来。

    于是,两人一马一船,便这么轻快地上船出发了。

    *********

    刘启行船很是稳当,姜逸尘也得以在船上舒舒服服地入睡了,许是奔波劳累,这一觉竟睡的有些昏沉。

    不过半日,船已来到一处海上的礁石群,这些礁石群亦可谓礁石山,只因其每块礁石均仿若一座小山丘,高大者,能见有百丈之高,此处亦被称作万重山。

    万重山处并不好行船,除了船支大小受限外,也很是考验船夫的行船功夫,在其间历经九曲十八弯绝非虚谈,便也因此,此处鲜有人问津。

    而万重山过后,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世外桃源”西山岛了。

    那是姜逸尘的故乡,半年后,游子归来,不知岛上是否已是物是人非。

    “小尘儿,小尘儿,快醒来瞧瞧,前方是不是有异状?”睡梦中,姜逸尘只觉着有人在急声呼唤着自己,随而身体也被晃动着,鼻间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有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第一二八章 尸横遍野(感谢各位书友的收藏和推荐!)

    西山岛与姑苏城的距离虽算不上千里遥遥,却也相隔着百余海里。

    正所谓十里不同天,更何况在这海陆之间,相距较远的地域,天气不同,应是常见的场景。

    然,纵有万重山的阻隔,今日西山岛上空的景象却与姑苏城毫无二致。

    不过下午时分,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眼前是一副灰茫茫,阴沉沉的景象,毫无半点儿世外桃源的仙境模样,想是天上的孩童一时顽皮,让砚台上的墨水漫溉了百里蓝天吧。

    被刘启唤醒后,姜逸尘来到了船头上,向着相距一里余地的西山岛岸边极目远眺。

    岸边的渡口比往常间多出许多船只,莫不是为转移岛上人员用的?

    可随着刘启继续向岸边划去,空气中的血腥味已渐渐充斥着鼻间。

    “我对这儿的水路最为熟悉,岛上每次人员转移,老伯都会让我参与,当然都会提前知会我安排相关事宜,但近日老伯那并未传来口信,今天岛上的船只却多出不少,可是奇怪得很呐。”刘启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都说动物的灵觉比起人来要敏锐不少,当木船离岸边愈来愈近时,一直安安分分的黑将军便轻踏起马蹄来,而那绝不会是即将登陆上岸的兴奋,而是由自内心的惴惴不安。

    显然,黑将军已感受到了岛上的异常。

    “小尘,你可有闻到那股腥味?!”刘启猛然惊道。

    对于常年和水打交道的人,绝不会因为问到鱼腥味而一惊一乍,会让刘启大惊失色的,只能是人血的腥味。

    姜逸尘并未回过头,刘启自也未看不见少年那早已蹙成一团的眉头,只听得前头随风传来的催促声,“刘大哥,快些划。”

    刘启闻言,便也不再言语,将短桨丢开,换了一根长竹篙,插入已逐渐变浅的水底,使力撑船加速行进。

    还距岸边尚有数丈距离时,姜逸尘双脚已踏在了船头边缘。

    刘启见船已近岸,停止了撑船,任由船只随着惯性向岸边靠去,空出一只手来,拇指食指指头相贴,伸出嘴中,吹出一声清脆而尖锐的哨声,向水岸上传去。

    未待多时,远方便有了回应。

    一道灰影伴着清脆而尖锐的鸟鸣声,铺展开双翅,横空而出,盘旋片刻,确认了适才哨声的源头后,便俯冲而下,那速度想必离弦而出的利箭都难以与之比拟。

    灰影自也吸引了姜逸尘的注意,从他身旁一闪而过时,险些被带起的风给拍入水中。

    待他回头看去时,一只伸展着双翅的灰鸟已然稳当地停在了刘启肩上。

    “小灰?”这只灰鸟属游隼一族,翅长而尖,翼下和尾下密布白色横带,姜逸尘在岛时上也见过几次,不难辨认,只是,不知刘启将它招来,是为何用。

    “这是小兰,你瞧它头上的这一小撮髭纹是兰色的。”刘启往小兰头上一指,姜逸尘一见果然不差。

    刘启轻抚着小兰已收起的翅羽道:“除了小兰和你所说的小灰外,还有小燕,对其不甚熟识的自是未去观察它们间的细致区别,它们三个是我们的好伙伴,若需传递急讯,以它们的速度,一天之内便可飞抵菊园。”

    说话间,船体轻震,已是靠岸,而不知何时,刘启手中已多了一小纸条,咬破手指头,在纸条上快速划了几笔。

    尽管字迹潦草,可站在另一端的姜逸尘也可隐约瞧见“有变”二个鲜红大字。

    刘启将折好的小纸条塞入一小截细长的芦苇茎干中,小兰很自然地俯身低头,咬过那截芦苇茎干,一仰头便将之卡在喙部末端,摇晃两下,确认稳当后,轻啼一声,作为告别,便扑腾着翅膀往万重山飞去。

    “只招来了小兰,若是小灰和小燕没在岛上的话,想必在我们来之前便赶往菊园报信去了,相信老伯那儿很快便会做出应对,我们先去探探情况吧,切记,量力而为。”二人目送着小兰离去后,刘启冲姜逸尘道。

    “嗯。”姜逸尘答应着。

    旋即,一人持剑,一人持桨,在黑将军的带领下,往岛上疾驰而去。

    往岛内行去不过片刻,便可见到前方地面上,有三具尸体浸染在一片通红之中,其中两人为黑衣装束,另有一人是渔夫打扮,虽是趴在地上,又有斗笠遮盖着头,可见到伴其身旁的是把三尺长短的腰刀,刘启便已能确认此人身份。

    “老刘!”刘启扯着嗓子喊到,那声音有些发颤。

    姜逸尘与刘启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这渔夫身边。

    刘启将斗笠缓缓从渔夫头上取下,没有意外,赫然是松竹浪客刘一横无误。

    见着刘一横尸身之下的红潮,二人不用将其翻过身,亦能猜想到他胸腹处的惨状,伸手细探其体表,毫无半点温度,想来已死去多时了。

    姜逸尘又查探了下那两个黑衣人,无法辨识出他们的身份,便默默地回到黑将军身边,静候着刘启。

    刘启知晓姜逸尘心忧岛上其他人的安危,轻手将刘一横那已失了神采的双眼合上后,不敢过多耽搁,赶忙同姜逸尘继续向岛内行进。

    黑将军的步伐迅疾而有力,可马背上二人的心绪也在这哒哒声中愈发地沉重。

    之后的行进中,愈来愈多的尸体呈现在二人面前,因对岛上之人的熟稔,二人如同方才一般,对于躺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身,除却那些黑衣装束的敌人之外,只需稍稍观其打扮,辨其身形,不需下马近前看清脸庞,便已能知晓那是谁的尸体了。

    江云峰、老郑、李大娘等等无一例外,尽皆躺倒在血泊之中。

    黑将军未再停下脚步,而马上之人自也未再下过马,可他们的双目已逐渐被染得血红。

    以尸横遍野来形容二人所见到的场景并不为过,二人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们想看到还能站着的人,他们希望能听见些声音,除了马蹄声之外的声音,打斗声也好,呼救声也罢,哪怕是哀嚎声也要好过这片空有马蹄声的静籁,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岛上,究竟是否还有活人……

    姜逸尘的呼吸愈发地急促,不顾黑将军的疼痛,直接用剑鞘敲打着其身,催促其加速往潇湘谷奔去。

    “渡口边那么多陌生船舶,除去这些死去的,定然还有贼人尚未离去,潇湘谷在岛内深处,想必他们还未寻到那去,莫要慌神。”感受到身前少年那发颤的身躯,刘启出言安慰道。

    马匹疾驰,再快的脚步也快不过此刻跳动的脉搏。

    寒风凛冽,再冷的温度也敌不过此刻冰寒的心。

    “娘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姜逸尘嘴边的话语已然含糊不清,可他依然毫不停歇地说着,既是为了强自镇定,更是在求上天护佑。

    从叠翠潭再往前去便是采雾崖,潇湘谷已近在咫尺。

    然,本应是翠绿欲滴如绿宝石般的潭水,此时却成了个大染缸,把天色都映照得通红。

    潭面上漂浮着数具黑色尸身,而躺倒在潭边巨石上毫不动弹的黑影之数,也不下十来个。

    天空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点,似要在这叠翠潭上弹奏一首葬魂曲。

    忽而瞥见叠翠潭边的山道上,有一人身着红衣斜倚着山石,似乎还一息尚存。

    待得近前些许,才发现此人身上穿着之物原是白裳,不过已被腥红改换了颜色,披散的长发盖住了整个面容,而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此人胸膛前那硕大的窟窿,想来也只有重锤从其胸前砸下,才能造就这触目惊心的伤口。

    周身余处的伤痕在这个窟窿前已黯然失色,这是真正的致命伤!

    遭受这般打击后,这人若还能活命,可当真是奇迹了。

    在红衣人的右手边有一把剑,而这把剑似乎才是支撑其还未滑身倒地的关键。

    那把剑姜逸尘瞧着很是熟悉。

    通体晶莹,薄如蝉翼,却可破冰,这把剑是破冰剑,孤霜剑客薛青的破冰剑!

    “薛叔!”姜逸尘跌落下马,失声叫道。

第一二九章 守株待兔

    拨开那不知是被汗水或是血水打湿的长发,果真是那最熟悉不过却又陌生无比的面容,原先便略显苍白和消瘦的薛青,此刻血色全无,许是生命精华尽失,那枯槁的样貌已难见人形。

    若非事先已依凭外物确认了薛青的身份,否则,光凭这形如骷髅的脸,姜逸尘和刘启均难辨识出这是何人。

    似是感受到了一抹微光洒在脸上,或是听闻到了那声凄厉的嘶吼,那紧闭的双眸极其费力地撑开。

    眼前之人,他看不清,只是个模糊的血影,但既然未在他身上多捅几个窟窿,想来是友非敌。

    他张开口,想告诉来人,敌人尚未退去,正藏于暗中,伺机偷袭来援之人。

    然,即便姜逸尘已将耳朵凑到薛青嘴边,仍未闻只字片语。

    只觉耳边之人轻吐出气,而后便是一冰凉之物贴靠在了他的侧颊。

    姜逸尘愣住了,眼角边不知何时已噙着泪花,他不敢任之流下,也不敢动弹一分,生怕抽身而退后,便只能接受薛青已死的事实。

    一旁的刘启不愿见到姜逸尘如此自欺欺人,还是将他拉开了。

    身子被拉扯着向后退去,姜逸尘却不敢抬眼看向薛青,后撤数步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果然,薛青已疲惫地垂下了头,合上了眼,垂落的长发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容。

    姜逸尘是被刘启强行拽上黑将军的背上的,即便已穿过了山洞,再瞧不见薛青的身影,可他的眼睛依旧一眨未眨地看向后方,薛青所在的方向。

    不多时,二人一马便来到了潇湘谷,谷中和外边一般,同是一片死寂。

    天上的黑云愈来愈厚重,压抑得连负重二人疾驰都不在话下的黑将军也喘起了粗气。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滴落地之声和黑将军的喘息之声,也总算是给这静谧的氛围增添了一份难得的声响。

    映入刘启眼帘的情景和谷外大多情况并无二致,数具黑色尸体间,夹杂着数个身着不同衣衫,可辨识出大致身份的岛上居民。

    姜逸尘对刘启不甚熟稔,并不意味着刘启对潇湘谷内陌生,刘启显然认得霍隐娘,在一众尸体间并未瞧见霍隐娘的身影后,便径直往霍隐娘所在的木屋走去。

    “小尘!快进来,你娘有话和你说。”刘启的喊声被雨声盖过大半,可在姜逸尘耳中却清晰无比。

    还在马背上怔怔发愣的姜逸尘,片刻间便闪入了他曾经生活了十余年的温暖的家中。

    霍隐娘确实在屋中,她倚靠在桌脚边,眼睛是闭着的,看来并无半点生息。

    “隐娘是自我了断的,她还有些气息。”刘启一手轻探着霍隐娘鼻间的气息,一手搭着她的脉搏,郑重对姜逸尘说道。

    见着霍隐娘腹部那柄泛红的匕刃后,姜逸尘不疑有他,赶忙凑了上去,手中顷刻间泛起极寒之气,直接贴在匕首与霍隐娘腹部的交接处,让伤口凝结,当务之急,自是不让血液再往外淌,而后才摊开她的一只手,以掌对掌,为之注入内息。

    只有让霍隐娘苏醒,有了主观求生念后,才有望保住她的性命。

    在姜逸尘满怀期待的注视下,霍隐娘并未让他失望,吃力而又缓慢地眨巴了下眼睛,醒转了过来。

    “娘……”积蓄已久的痛楚伤悲终是在此刻爆发,随着这声呼唤,泪水同雨水搅浑了少年的面庞。

    在刘启的帮忙下,霍隐娘另一只手触碰到了姜逸尘的面颊,费劲地开口道:“尘儿……你,不该,不该回来……”

    “不不,尘儿该早些回来,尘儿该早些回来,娘你别说话,别说话……”姜逸尘加快了体内霜雪真气的运转,为他提供澎湃的内息,而后用右掌传导入隐娘体内,左手抓着隐娘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生怕那只手一旦离开他的脸旁后,便会没了温度,再也抬不起来了。

    泪水失了把持,肆意留入姜逸尘的口中,是那般咸涩,那般苦楚。

    “三儿,你说咱留这婆娘性命,还在这守了个把时辰了,才等来两条小鱼,是不是有些不值啊?”一尖细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可木房中不过三人,难不成这人还会隐身,或是精通那隔空传声之能,而听其语意,显然还有第五个人在场。

    “是哦,好像有些吃亏。”紧接着,一粗壮的声响同在房间中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如鸡啼一般,尖锐、刺耳、短促,姜逸尘一生之中,绝未听过如此难听的笑声。

    而这笑声显然也不属于先前开口的两人,便也是说敌方至少还有一人!

    “虾米钓小鱼,小鱼诱大鱼,小鱼或许只是来探探情况的,真正的大鱼,仅凭我们仨估计还收拾不来,先料理了这两小的吧。”笑声止,那声音出语连珠,更如鸡啄般咯咯不停。

    接二连三地冒出的声响,令姜逸尘和刘启心中一沉,对方的意图已然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他们,这是诱敌上钩,守株待兔。

    而霍隐娘本想用自绝性命,造成已经死亡的假象,以拖延时间,侯来救援者,以将相关信息告知,谁知竟也被看穿了伎俩,反遭敌人利用。

    霍隐娘闻言,惊怒交加,霍地抽回姜逸尘为她输送内息的手,从刘启和姜逸尘之间挣脱而起,急道:“尘儿,听娘的话,快走!”

    “进了这门,还想走?做梦!”三人近乎同时道。

    两道身影分别从门口、窗边飞入,而另一个庞大的身躯是直接破墙而入,本便不大的木房倒是被拓宽了空间,可于六人而言,脚下变成了方寸之地,尺寸必争。

    刘启的木桨吃住了一个黑衣人的朴刀。

    姜逸尘的剑挡开了另一黑衣人的鋭爪。

    而霍隐娘竟是徒手接住了破墙而入的第三个黑衣人的落锤。

    “啊!”一撕心裂肺的吼声在姜逸尘三人耳边响起。

    那使唤着重锤的大块头似是遭受到了重创,剧痛难忍,快步向后退去,轰隆一声,直接跌出房外,和木板混作一块。

    “三儿!”另两个黑衣人未曾料到他们这先动手的倒先吃了亏,还算不上开打便先折损战力。

    到底还是低估了女人啊,而且还是一个自残几近身死的女人,究竟凭着怎样的毅力能坚持个把时辰不死,还能做出这般反应,幸而,这女人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娘!”姜逸尘惊呼出声。

    只见霍隐娘已蹲伏下身,腹部的伤口全然崩坏,鲜血横流。

    姜逸尘也不顾强敌在前,只是回过身来,环抱着他的娘亲。

    见那条条鲜红,盖过了暴露于空气中许久已是发黑的血渍,尽管他不遗馀力地想用霜雪真气冻结住那伤口,却再难止住霍隐娘生息渐逝的势头。

    虽非生身父母,然,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刻,霍隐娘还是尽其所能,在守护着他,隐娘要是死了,他何以为报?

    “天殇折梅手!这婆娘竟会这一手!”

    “你可看清了?”

    “不会有误,那招釜底抽薪,直接将三儿持锤的右手手骨给卸去。”

    声音尖细的黑衣人看清了方才霍隐娘的出招,二人立马慎重起来,再不敢大意,因为那少年称呼那女人为娘,那么,他很有可能也会天殇折梅手。

    怀中,霍隐娘的身体渐渐变沉,姜逸尘惊慌失色,不停地晃动着她的身躯,欲将之唤醒。

    只是无论如何,怀中的亲人再也睁不开眼了。

    两个黑衣人可无心看这苦情戏,而今是敌人心里防线最为脆弱之际,至少这个少年毫无战意可言,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小尘儿,这会儿可不是伤心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先将这些贼子干掉为隐娘报仇才是正事!”见姜逸尘失魂落魄的模样,刘启只能先以一敌二,同时尝试用言语拉回姜逸尘的心神了。

    “哼,不过是个船夫,使唤的还是木桨,可别在我二人面前蹦达了。”声音尖细的黑衣人抡起朴刀,率先向刘启攻来。

    砰砰砰!

    那朴刀似与木桨不过碰撞了三下,可却有九刀之威,刘启手中的木桨再也支撑不住,竟均匀地断作九截。

    “九刀流,傲九刀。”刘启见此,已能确定这三个黑衣人的身份,怒道,“冷三儿还有吉六儿,地煞门贪嗔痴三煞!”

    “嘿嘿,你个臭船夫竟还能认出我们,不过,这么晚才认出来,赐你一死!”吉六儿便是那出言吐字如鸡般的黑衣人了,用舌头舔了舔手上的铁爪,确定其亮堂得晃眼后,便闪身朝手无寸铁的刘启抓去。

第一三零章 喋血雨战

    地煞门,天煞十二门中堂主人数最多,可实力却排在最末的十二分舵之一,在此次由多方势力合谋共取西山岛的偷袭行动中,自也只能干些边边角角的小杂活,比如说作为先头冲锋的炮灰,或是负责扫尾、埋伏的脏活累活。

    贪嗔痴三煞,地阖星九刀流傲九刀、地强星扫把鸡吉六儿、地暗星锥心锤冷三儿三者被遣往潇湘谷的方向负责埋伏来援的道义盟之人。

    三人在七十二地煞中的实力算是中上乘,此次西山岛之行,同来自地煞门的十个堂主已有五人殒命,其中有两人的实力是排在他们之上的,此次偷袭行动可算是风险与利益各半,只需挨过最后这一天半日,那他们仨在门中的地位自是要再提高些许,名利双收近在眼前。

    于当下而言,三人眼下只还需解决两个麻烦,一个不是麻烦的麻烦,或说两个难言麻烦的麻烦。

    一个是不愿接受自己亲人已断绝生息事实,正失魂落魄的少年。

    一个是手无寸铁、势单力孤的中年船夫。

    唯一的麻烦,还是折掉他们同伴冷三儿一臂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已再也睁不开眼了。

    刘启并不擅长器刃,常年与江湖河海打交道的他,手脚倒是利落灵快,在水中更称得上是浪里白龙,然,在陆上,在江湖武斗方面实难有所作为,独面贪嗔痴双煞,实难有活路。

    见今日恐难活命,刘启也无半分退意,他只希望身后还未尝尽世间滋味的少年莫要在这重击之下,便丧失了砥砺前行的动力,“小尘儿,隐娘到最后一刻还在为你的安危拼命,不管怎样,她的仇,你必须,要为她报!”

    话音一落,刘启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刘启如大鹏展翅般迎向吉六儿和傲九刀,没有半点儿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用蛮力将二人给扑出木屋之外。

    三人落地的声响在大雨声中泛起了不小的波澜,却不知是否动摇了后方少年的心神。

    吉六儿左手的鸡爪刺在刘启的右肩,而右手的鸡爪则扎入了刘启的心头,可是他却难以动弹,即便傲九刀率先从刘启的右臂的钳制下挣脱,并挥刀砍去刘启的项上人头,他还是费了不少气力方才推开了身上那厚重的尸身,沾惹了一身腥味。

    嫌恶地瞥了几眼身首异处的刘启后,傲九刀和吉六儿便挪开了视线。

    雨下得更大了,而那滴滴落雨仿若坠雪,令寒意迅速漫延,不出片刻便笼罩了雨中的人。

    寒意愈来愈胜,傲九刀和吉六儿似乎从未感受过这等寒冷,竟不觉打起了哆嗦,他们不禁往屋内看去,那女人静静地倚靠在桌脚边,安详而宁静,可那少年却见不到影踪,不知为何,二人都觉着心中升出了一丝恐惧。

    呃!

    扑哧!

    恐惧让傲九刀和吉六儿时刻保持着最高警觉,这两个声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可他们依然辨识出来当先一声应是由人发出的闷哼声,而后是剑锋入肉之声。

    “三儿!”两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奔入房中,而后从那破碎的木墙上往外看去,冷三儿不知何时已立身而起,二人并未漏过其黑衣遮掩下那狼狈不堪的惨状,尤其是头巾被除去之后,脑门上那醒目的血洞。

    见此情景,二人脑海中已能大致联想出并未亲眼见着的画面,冷三儿暂时忍住了疼痛站立起身,却遭回过神来的少年数道剑气急袭,猝不及防下,冷三儿只来得及运转真气护体,然,先发而至的剑气显然优势占尽,轻易破去冷三儿尚方才成型的护体内劲,而后在冷三儿身上留下了道道伤痕,当然,这些伤口于常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之人而言绝难致命,最终还是靠着那洞穿头颅的飞剑终结了冷三的性命。

    果然,在落雨的拍击下,站立的冷三儿并未支撑多久,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啪嗒!

    本便壮实的冷三儿倒下后拍击起了一层水花,毫不亚于惊涛骇浪拍击在礁石上后溅洒四方的浪花。

    带着片片殷红的水花在傲九刀和吉六儿的瞳孔中绽放,是那般绚烂夺目,美丽不可方物,他们本可以沉浸在这份美景中,静心享受,可他们却没忘记,倒下的是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同伴,而除了冷三儿外,那个少年依旧未在他们的视线中出现。

    当一滴滴水珠在他们眼中凝结成冰霜后,他们的脊背发凉,比先前在屋外淋雨都凉。

    那个少年出现了,携着剑,旋着身,绽放出比那水花更为刺目袭人的七道剑影,直朝二人杀来。

    少年投射来的目光被他自身散乱的头发遮挡,二人毫不怀疑,若是与之目光相对,那他们很可能还未被杀身便已先被诛心。

    叮呤哐当!

    数下击碰后,二人退身离开木屋,暂避锋芒。

    被二人抵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后,姜逸尘便耗尽了先机,也给了二人一丝喘息之机。

    贪嗔痴三煞绝非易与之辈,先前是过于大意,而后便是着了亏,心里落了下风,这会让傲九刀和吉六儿缓过神来后,在粗粗交碰之下便已探出姜逸尘功夫深浅,若是单对单,姜逸尘或有机会取胜,可他们有两人,绝不会再给这少年半点可乘之机了。

    只见少年从屋中飞身而出,冷冰冰的面容绝无丝毫表情,比铜像还要生冷坚硬。

    傲九刀和吉六儿虽找回了些自信和镇定,却突觉心头寒意更甚,绷紧了神经,迎刃而上。

    他们知晓,若在此刻退缩半步,那即便少年只有一人,那倒下的也很可能是他们俩,这一场仗,他们竟要当成生死之战来打。

    吉六儿一生与人争杀不知凡几,更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他这铁爪之下,他对他的爪法有着充分的信心,此刻便要用之来打乱姜逸尘的进攻节奏,给傲九刀创造一锤定音的机会。

    吉六儿有双爪,姜逸尘不过单剑,因而吉六儿的出爪频率便要比姜逸尘快上不少,按理而言,应很快能挡过姜逸尘的一番攻势,而后转守为攻,后来居上的,可不知为何,吉六儿却发现,他再怎么努力,却也一直被姜逸尘密密麻麻攻势压制,若非傲九刀在一旁帮忙护持,恐怕身上已要被剑戳花。

    吉六儿打的憋屈,傲九刀更是如此,终于,防守压力小些的傲九刀先令吉六儿单独抗击着姜逸尘如潮的攻势,而后退步一边,怒喝一声,三刀祭出,即是九刀之威,直扑姜逸尘而去。

    本以为姜逸尘在此招逼迫之下会退避三舍,以让二人赢得扭转局面,掌控战局的机会,哪知姜逸尘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利剑般泛着寒芒,刹那间,幻化出九道剑影,硬对上迎面而来的九刀。

    尽管手脚四处被那刚劲的刀风所伤,可姜逸尘却似无知无觉,依然保持着高压攻势。

    二人一直想寻觅姜逸尘的破绽所在,却发现眼前的少年压根毫无破绽可言,或说毫无一处不是破绽,他的剑毫无章法,只是为了进攻而进攻,全无防守的进攻。

    怕死的打不过不怕死的,不怕死的打不过一心求死的。

    傲九刀和吉六儿现在面对的便是一心求死的姜逸尘,他的心中除了死之外已无所可求,他求死,却要在死之前杀了眼前两个凶徒。

    雨势愈大,天色愈黯,眼前少年的身形更是凄清可怖。

    在如此冰寒的环境和气氛下,二人的额角之上竟已布满汗珠,但在强大求生欲的支撑下,二人还是与姜逸尘对垒了近三百回合。

    在持续的高压态势之下,率先支持不住的还是姜逸尘,毕竟要以一人之力独斗两人,付出的绝不仅是双倍的精气神。

    姜逸尘的背脊硬挨了傲九刀一记劈砍,若非有着霜雪真气相护,很可能已被一分为二了,这一刀入肉寸许,再深丝毫,姜逸尘便要去了半条性命,起码他这一生都再难站着了。

    不过,这一刀已达到了初步的效果,姜逸尘的眼前不断泛黑,意识渐渐模糊。

    吉六儿眼尖,怎会错过如此良机,身法更是快如鬼魅,黑衣飘飘,倏来忽去,锐爪闪闪,所取处无一不是姜逸尘的要穴!

    纵然姜逸尘拼死抵抗,可动作总还是慢了半拍,四肢先后遭利爪抓伤、刺伤。

    直袭面门的一击虽被紫玉龙鳞剑荡开,却也在其脸上留下了自左眼眼角至右脸脸颊的三道爪痕,若非这一剑相挡,吉六儿的这一爪足矣将姜逸尘的整个面皮抓下,令其面貌尽毁。

    这一场恶战虽然惊心动魄,却也悲惨得令人不忍卒睹,狮已入陷,虎已被困,在挨了背后一刀后的不到半盏茶时间内,姜逸尘身上已多了无数条血口,有刀伤,有爪伤。

    雨中,姜逸尘的身形摇曳欲坠,似乎一切便要在今日被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