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21分节

第一八九章 地煞噩耗

    子时已近。

    不知不觉间,姜逸尘与听澜公子在霍家废墟上已驻足长谈了近一个时辰。

    瞅见时辰不早,天气渐凉,听澜公子当即招呼着姜逸尘回木屋歇息,毕竟他可还是带伤之躯。

    可打开话匣子的姜逸尘显然意犹未尽,在回木屋的路上充分利用时间,继续与听澜公子攀谈。

    “天罡门的人还没查到霍家这来?”姜逸尘来时便发现,前几日被他藏在霍家废墟中那些地煞门堂主的尸体还未被处理,此时也终于是提出了疑问。

    听澜公子摇头道:“官府都不愿碰的地儿,天罡门怎会来插这一手,这些收拾残局的杂活,终归得等应隆回来应付。”

    姜逸尘道:“应隆明日归来,那我是否也该离开晋州了?”

    听澜公子道:“嗯,明晚之前必须走。”

    听着听澜公子肯定的语气,姜逸尘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应隆明晚会来木屋中找你?那顾怜……”

    听澜公子截语道:“这儿不需你操心,明日毕鄂和修恺一行的死讯想必也该传到城中来了,碰上这档子事,应隆必当亲自登门来访。”

    “他绝不会一个人来?”

    “所以,你没有任何机会。”

    “他们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试探和讨教。”

    “那今晚?”

    “今晚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只能浅尝辄止,明晚才是真正的交锋。”

    “那你……”

    “我已说过,这些事你毋须担心。”

    听澜公子说来轻描淡写,可今晚在听澜小筑的神楼里是怎样一番唇枪舌剑,明晚在那小木屋中又将是怎样一场不见血腥的狂风暴雨,这些,被置身事外的姜逸尘统统不知道,这些,尽皆由听澜公子一人揽下。

    尽管他明白若要动武的话,若是不来上三四个强如毕鄂之流的高手,恐怕还难与听澜公子正面抗衡,可对方若是人多势众,而又有备而来的话,听澜公子真能安然脱身么?

    姜逸尘不由担忧起听澜公子的安危,又自责起自己的无能,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启齿。

    “既然选择了帮你,我自也考虑过天罡门到来后,该如何应对,不会因为你行动的成败,令自己陷入险境。”走在前方的听澜公子飘来这么句话,接着又道,“今晚你且暂在客厅中将就下,待明早顾怜离开后,我再为你顺一番气,午时过后必须走。”

    “走?”姜逸尘放缓了脚步,讷讷道。

    他一直都很明确,地煞门的事一了,他便要离开晋州,可当确实要离开时,一时间,他竟不知何去何从。

    毕竟,他的目标并未完全达成。

    他带着一腔恨意为寻仇而来,妄图将地煞门赶尽杀绝,尽管成功寻求到了听澜公子的帮助,尽管地煞门的松懈给了他足矣彻底剿灭整个帮派的机会,可他还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不济,因为自己的一念仁慈,心肠软弱,功亏一篑。

    现下,天罡门援手已抵达晋州城,他若想在天罡门强援的眼皮底下去收拾地煞门残余的六个堂主,难度之大,难于上青天。

    难,并不意味着办不到,只要他想做,他毫不意外听澜公子定能为他编排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只是,要在对方戒备充分的情况下,做出如此激进的举动,势必不再像先前那般能做得轻易不为人所觉了。

    要付出的代价,不仅是时间,也很可能是性命。

    以命换命,要是在初至晋州城之际,在初识听澜公子之时,他或许还能毫不犹豫,可现在,他迟疑了。

    他质问着自己,他已饶过三个地煞门堂主的性命,为了对付余下六人,而去置换自己的性命,是否太可笑了些?

    李安生倒还罢了,若撇去地煞门的职位,李安生和个凡夫俗子并无两样。

    至于秋夜和戚万军,前者身为地煞门的情报精英,是地煞门攻城拔寨的后勤保障,后者虽命不久矣,但先前却是地煞门的屠戮先锋,是两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这两人,他怎该放过?

    可他偏偏便放走了他们,只因他们信守承诺,对他的行动故作不知,缄口不言,让地煞门逐步走向灭亡。

    姜逸尘不是一个轻易许诺之人,重行践诺是他的坚守,所以,他无法说服自己对信守诺言的秋夜和戚万军动手。

    然而,在这之前,他也对另一人许下重诺,他承诺空遗恨,要让地煞门从这江湖上消失,要让那五十个门主、堂主再不见天日,前者以目前的情况而言,算是勉强达成了,可后者,自他放走秋、戚二人后,他便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兑现诺言了,更别说达成最初预定的目标了。

    他尤为憎恶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也憎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

    结果,他成了自己所憎恶的人。

    他回想起空遗恨告知他夜莺下落后,离去时那张狂的笑,现在看来,便是嘲笑了。

    因为空遗恨很肯定,他会变成他自己所憎恶的人,只要他对地煞门动手,为了万无一失,他不得不先与秋夜达成协议。

    而这协议本身便与对空遗恨的承诺两相冲突,无论他最后做何选择,他终将失信于另一方。

    缓慢而凌乱的脚步出卖了姜逸尘的心乱如麻。

    而这一切,全然没有逃过听澜公子的耳朵。

    听澜公子一如既往地,没有回过身,便已猜知姜逸尘心中的纠结,淡淡出声道:“晚上好好歇着,明儿告诉你几个消息,你再决定,要去往何处。”

    听澜公子的话语显然是加上了几分内力,直击姜逸尘心扉,将之从杂念中唤醒。

    姜逸尘怔了怔,缓过神来,也知晓方才自己过于患得患失,有些魔怔了。

    听澜公子的话他倒是没漏过,旋即问道:“是今晚听来的消息?”

    “不错,想来有些消息你会感兴趣的。”

    “什么消息?”姜逸尘追步上前,迫不及待道。

    “关乎散人居、魔宫、道义盟、听雨阁的消息。”

    *********

    翌日午后,当姜逸尘在晋州城外的密林中,寻到黑将军,往南取路而去时,晋州城里被两则消息炸开了锅。

    这两则消息也可谓是一则消息,因为都与地煞门息息相关。

    地煞门从北地载货归来的一众人马,在晋州城以北四十余里处的晋绥大道上遭遇截杀,近三十余人的队伍无一幸存!

    这支队伍里除却那些运货的伙计外,有十一人是地煞门的堂主,而这十一人中还有地煞六虎中的两虎。

    可说这队人马的实力,相比起江湖上各路镖局的护镖队伍,虽算不上顶尖水准,却也是上乘配置,然而,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尽皆被杀,无人生还,那截杀他们的对手可得是多么强大的阵仗?

    并没有。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出手截杀地煞门一行的有且仅有一人。

    一人?

    仔细想来,天煞十二门在江湖上一直以来都被那些正道门派放在对立面,是邪门魔教之属,隶属其下的地煞门,自然也归入魔教人士之流,对手仅有一人,莫不是被哪家与地煞门仇怨颇深的正道高手撞见,便给地煞门送上了一份鲜血淋漓的大礼?

    也不是。

    近来江湖局势紧张,各家高手似乎都为本家的麻烦应付不及,会有哪路高人有这闲暇空余,特意跑来中州边境之地,杀地煞门个措手不及?

第一九零章 迷之杀手

    再看另一则消息,地煞门的副门主毕鄂,很可能被人从凌霄渡上击落。

    而做这件事的人,和截杀先前那十一个堂主的人,是同一人。

    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这则消息一半是确切无误的,而另一半却无法证实。

    毕鄂是否跌落凌霄渡这委实难以证实。

    想来当世活着的人还没有能从那万丈天险中安然爬出的,若毕鄂当真是从凌霄渡的铁索落下,那可真是生难见人,死难见尸了。

    确切无误的便是毕鄂真的不见了,而他的坐骑泪珠偏偏横尸晋绥大道上,与地煞门那二十余人的队伍相去不远。

    到事发现场查探的天罡门等人,便是根据这确切无误的信息,结合其他相关线索,推断出毕鄂很可能已殒命凌霄渡了。

    加上先前那则消息来看,便是有人独斗毕鄂,将之击落天险,骑了毕鄂的坐骑泪珠来到晋绥大道,以一人之力,灭杀由地煞门十一个堂主带队的运货队伍。

    究竟是哪个不世出的高手与地煞门过不去?

    不世出的高手?

    这是闻知这些消息后,一众江湖人士的看法。

    对具体情况了解更为详尽的地煞门及天罡门等人,可并不认为此人是个高手,至少绝不是什么能以一当十的超级高手。

    他们对现场情况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很快便确定了此人是个剑客,而且是近段时间来与地煞门交碰颇为频繁的剑客。

    与他们应当算是很“熟识”的剑客。

    那个白衣剑客。

    那个手持紫玉剑的剑客。

    那个叫作“甄公子”的剑客。

    他们知道这个剑客非但不能算是什么超级高手,恐怕其真实实力也难在应隆手下走过百招,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在江湖上只能算是初级高手的剑客,近乎掀翻了整个地煞门。

    残存的一个副门主与五个堂主归来后,除了勃然大怒之外,仅余哑口无言。

    一个坐拥数十个堂主的大帮派,而今竟只剩寥寥六人,他们还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帮派吗?

    从“人在,帮派在”的角度而言,地煞门或许还算是一个帮派。

    可现实却非如此,六人被归并入天罡门的编制中,暂作一个新立的小堂口,由应隆作为堂主,同另五人先行收拾晋州城中地煞门留下的残局。

    而“地煞门”一称,则因门主商阙、天香阁老鸨如愿、晋州城参军蒋皖三人间的“情感纠葛”之祸,被晋州官府抹除,从江湖上彻底消失。

    两则消息最初是由与地煞门副门主毕鄂关系匪浅的十四恶人之一,随心所欲——易无生,托人捎到晋州城中的。

    抱着八分震惊,两分犹疑的态度,天罡门一面组织人手查探现场,一面专程去寻易无生当面求证。

    最终,还是确认了这两则消息的真实性。

    “杀手夜枭”果然便是那个手持紫玉剑的剑客,而这称呼,也是易无生从这剑客嘴中问出来的。

    只是,在易无生的描述中,这剑客应早已死在他的透骨钉下。

    然而,到现场核实过的天罡门众人,很确信没有发现这个剑客的尸身,唯有大道上一滩早已浑浊难辨的血泥水和伴着丝丝血迹远去,却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堪的马蹄印。

    马蹄印的踪迹难寻,却不难瞧出这马蹄的去向,往南。

    往南而去,不正是晋州城么?

    这剑客确实被易无生重创了,至于是否死去暂不清楚,但他很可能是被人救起,去往晋州城了。

    杀手夜枭?

    这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杀手?

    原地煞门六人毫无头绪,天罡门的众人更是闻所未闻,于是,他们铺开大网在晋州城内进行地毯式搜索时,也同时将这两则消息公之于众。

    他们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一个分舵被灭得所剩无几,也实在再没什么颜面可以顾及的,明里直接在江湖上发出悬赏令,知晓夜枭相关信息者、发现夜枭踪迹者、生擒或是手刃夜枭者,均可获得不等额的重金悬赏。

    金钱可以买到很多人们不知道的,却急于知道的信息。

    不过这回,金钱的力量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和夜枭有关的消息不是没有,而且是蜂拥而来,晋州城里许多人都见过这“甄公子”的身影,哪能没线索,只是,他们将这些满是热情的信息收集整合后,发现大多人所掌握的信息还没他们多,这夜枭似乎真是凭空多出来的人!

    当然,这些多是后话。

    明面上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内里,天罡门也在整个天煞十二门的体系内,上报并发布了对于这杀手夜枭的通缉令。

    生擒为上,把尸体带回来,也成。

    当然关于夜枭的画像等详细信息也随之被附上,在江湖上传播开来。

    尽管这不一定为其真实面貌,但聊胜于无,至少夜枭手中的那柄紫玉龙鳞剑,并不多见。

    至于易无生,对于这夜枭让他在天煞十二门面前,颜面扫地并不以为然,因为他本便不将这些大门大派放在眼里。他更在意的是,实在是好久没有人戏弄过他了,曾经那些戏弄过他的人,没有一人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而夜枭恰恰是那个成功将他忽悠过去的人,他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心思缜密,生死关头还能沉稳应敌,但佩服归佩服,夜枭的所为无疑是在羞辱他的自信,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再见夜枭之日,便是他手刃夜枭之时。

    那天,将会是夜枭的祭日!

    *********

    被迫撤离晋州的姜逸尘,早已换了身打扮,做好应有的伪装,协同黑将军取路往武当境的方向去。

    离去前,听澜公子告知了他四条消息。

    一条比一条令之震惊。

    第一条和姜逸尘在听澜小筑神楼上见过的公孙煜有关。

    公孙世家的四方公子公孙煜和散人居阿亮、阿梅两个帮主在去往秦地追寻季喆时,与九州帮派傲剑阁起了正面冲突,陷入险境。

    毕竟与公孙煜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姜逸尘对之兴味索然,只是从其间再次闻见了九州、四海两盟争锋相对的意味,而第二条消息,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

    第二条是关乎魔宫的消息。

    因被传言伙同听雨阁,对琳琅居和紫夜轩下杀手,魔宫竟被十数个四海帮派给缠上了。

    除却琳琅居、紫夜轩这两个吃了亏帮派,和最先散步出魔宫与听雨阁同流合污消息的烽火楼外,还有琥珀山庄、真武道馆、冷月神殿等大大小小十个帮派助阵,四海的阵仗不可谓不庞大,听说险些也把凤鸣轩一起拉来逼魔宫就范了。

    当然,江湖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四海这些个帮派纯粹是寻个借口,想遏制魔宫近年来愈来愈壮大的态势罢了。

    同为九州结义盟的另三大门派,傲剑阁、啸月盟、擎天众或多或少地受到其他势力的牵制,外加对于魔宫的壮大,多少都有些觊觎,因而,均无伸手相援。

    但即便如此,这些四海帮派也是使尽了手段,将魔宫势力肢解开,使其无法互相顾及后,才敢与强大的魔宫正面对峙。

    魔宫宫主龙多多一行五人,已被围堵在平海郡百花屿一带,进退不得,若非有个把九州帮派盟友和道义盟从旁周旋,恐怕五人还真难躲过四海帮派环环相扣的圈套,尽皆遭伏了。

    对于这位陌生的师兄,姜逸尘并没什么真情实感,可念及曾在西江郡救过自己性命的冷魅也陷入其中,不免义气相帮的冲动。

    第三条消息,与近来站在风口浪尖的听雨阁有关。

    听完第三条消息,姜逸尘便想着去相助听雨阁脱离困境。

    可当他听到第四条消息时,却再也坐不住了。

    慕容靖遇险!

第一九一章 云泽毒王

    云泽境,境域辽阔,却因山难水险,而地广人稀。

    虽属中州地域,但所谓山高皇帝远,且在鲜有平原的地理环境下,也不易建城设郡以便管辖,中州朝廷更多的是将云泽境当作天然的地理屏障,用以对抗与云泽境西南部接壤的毒竺国。

    要想在云泽境中生存下来并不容易。

    在那里,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哪怕是扎根在地上,看来人畜无害的野花野草都不可小觑,不为其他,只因其相互间,随时都有可能要了性命。

    因而,云泽境中的规矩极为浅显易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在这般环境下,人要想活下来,活得好,除却要比虎豹更为矫健,比苍鹰更为敏锐外,还需要比蝮蛇更为歹毒!

    所谓以毒攻毒,在云泽境中,你若能比那些鸟兽虫鱼、花草树木还毒,那你在云泽镜中便能很好地生存了。

    云泽境中的毒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的毒,一种则是蛊毒。

    毒非蛊,蛊非毒,蛊堪比毒,甚至更甚于毒。

    不论是精通蛊术者,或是精于施毒者,在云泽境中可算是百毒难侵,足以横行霸道了。

    从云泽境中走出外边的毒士和蛊士可不少,但真正在外闯荡出名声来的却不多见。

    因为不论是蛊,还是毒,于云泽境之外的人看来,皆为阴险恶毒的象征,不仅不受待见,更像过街老鼠一般被打压极甚。

    能收下这些毒士、蛊士的自然多是被称作邪门魔教的帮派,而只要能熬出名头来,便极少有人再敢去招惹他们了。

    毒,入门易,精通难。

    能识别、配制二三毒物,即可谓入门,因而在云泽境中,每十人中就有三两毒士实在算不上稀奇。

    何谓精通毒?

    常与毒为伴,或一观、或一嗅、或一触便可辨识万千毒物,信手拈来即为毒,即可用毒伤人杀人,亦可用毒治病救人,是为精通。

    蛊,入门难,精通更难。

    相较于毒,多为就地取材,即制即用。蛊不论是入门或是精通都需要一定的条件才可达成,蛊虫、器皿、配药、时间缺一不可。

    简单的蛊易制,因为这类蛊虫不但好找且数量不少,对使用器皿没什么讲究,配药不繁杂,更不需花费多少时间培养,这样的蛊易得,其威力自然也较为有限。

    复杂而杀伤力强的蛊,所需要的蛊虫大多罕见而稀少,更需要以特制的养蛊器皿,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培养。

    限于这般情况,蛊士在云泽境内便要比毒士少上不少。

    不论是蛊士或是毒士,其中千里挑一者便可称为蛊王、毒王,这二十载以来,在中州声名赫赫,或是说恶名昭著的蛊王、毒王正好各是一个,而且皆为女子。

    当然,这蛊王和毒王,并非只懂毒或者蛊,而是更精通于毒或者更精通于蛊。

    在云泽境有“毒仙子”之称,而被江湖人士称作“蛇女”的姬千鳞便是个顶级蛊王,比之在用毒上更为擅长的,便是十四恶人之一,心狠手毒——王芝芝。

    一人毒翻一个山寨的姬千鳞难入十四恶人之列,不仅是她的武功难与王芝芝相提并论,其斑斑劣迹与王芝芝比较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江湖人眼中,王芝芝不仅其手上有毒,触之即死,其人更是一味剧毒,近之则生机难存。

    从十万大山中千里迢迢来到中州内陆,总带着某种目的,或为扬名立万,或为游山玩水,或是为爱恨情仇而来。

    姬千鳞是被笑面弥勒收归兜率帮门下以图进犯中州内陆的。

    王芝芝则不同,她是独自一人来到中州内陆的,她为寻情而来,因情生恨,因恨横生杀意,以一己之力,毒杀了十年前在江湖上还颇有声望的两大帮派,华天剑派和玉恒派。

    不为其他,只因其昔年用圣女之躯所救下的华天剑派大弟子付辛,背弃誓言,娶了玉恒派女弟子卢珊为妻,怒极一时的王芝芝便将二人所在的帮派一个不留,悉数毒死。

    此后,王芝芝更对男女之情深恶痛绝,对于男子见之即擒,擒来后用百般毒物折磨之,不令之被毒致死,却使之在惊惧、苦痛中崩溃而亡,手段之狠毒骇人听闻。

    这样的恶人,留存于世又不回云泽境去,江湖正道人士实在无法安心,也曾想过除之以绝后患,而他们也的确付出了行动。

    然,单独一人或是三三两两寻上王芝芝的,没有一人能活着回来。

    成群结队去惩奸除恶的,也在王芝芝布下的连环毒阵前屡屡败退。

    渐渐的,三五年后,再无人敢打王芝芝的主意。

    而王芝芝自知其必须依托自然环境施毒,才能让众人束手无策、知难而退,正因如此,在赢得应有的安宁后,她也没有不知趣地去寻那些找过她麻烦的帮派报仇,反而觅了处深山老林定居,鲜少涉足江湖。

    王芝芝定居的地方离武当境不远,那儿有山峦叠嶂,那儿有峡谷溪流,那儿有家乡的味道。

    王芝芝的恶毒,常人避之不及,可姜逸尘却偏偏要来寻她,究其缘由,自与听澜公子告诉他的第三条和第四条消息有关。

    听雨阁副阁主洛飘零在诸方势力的阻挠下,到底还是没能逃回江宁郡,而今,为躲避各方势力追寻,不得不继续往南逃窜。

    而慕容靖,为确保洛飘零能顺利脱逃,不幸落入天煞十二门的手里,现被困于银煞门的一处隐秘地府中。

    这处隐秘地府的确切位置本不容易探听,可正巧听澜公子知晓,遂将个中详细和盘托出后,才送走了心急如焚的姜逸尘。

    银煞地府的位置,瞒不过听澜公子,自也瞒不过神通广大的老伯,慕容靖处境堪忧,道义盟自然全力营救,已是兵分多路人马去牵制天煞十二门的人手,转移注意力,另组四个强手作为攻坚小队直捣黄龙。

    因地府恰在武当境边上,武当、峨嵋两派也未袖手旁观,各出强援相助一臂之力。

    这处地府与王芝芝所在的居所相去不远,银煞门自然也知晓他们这隐秘地府的边上住着一个大恶人,曾起招揽之心,被其轰退后,便再不敢欺近半分,互不打扰之下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年。

    此次姜逸尘来寻王芝芝,便是需要其手中的一件物事,唯有此物,才能破得了银煞地府中的秘密武器。

    可王芝芝会这么轻易,把姜逸尘需求之物拱手相送?

    当然不会。

    软磨硬泡?

    王芝芝可不吃这套,瞧见来人是个男子,想必她只会想着如何把他折磨致死,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助他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那不如扮成个女子?

第一九二章 龙渊酒栈

    自西山岛沦陷,霍隐娘死后,姜逸尘便陷入了浑浑噩噩的境地。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现下全是为了报仇而活,为了报仇而再次出岛,为了报仇而踏上这血雨腥风的江湖。

    直至从听澜公子口中听闻慕容靖有难时,他才幡然醒悟,除了报仇,他还有情要偿。

    情仇情仇,情始终在前,他已不知欠下慕容靖多少情,这情中,有恩情,有友情,有亲情。

    姜逸尘自小便无兄弟姐妹,在生父生母身边时没有,在霍隐娘身边时更没有,至于在西山岛上的那些同龄男女,平常虽已兄弟姐妹相称,但每个人间,说到底并不存在什么深刻的感情,准确点说,他们不过都是在世外桃源下,那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玩伴罢了。

    可慕容靖偏偏成了姜逸尘的兄弟。

    是慕容靖在他初入江湖,初次应对江湖事宜时,暗中保护。

    是慕容靖未雨绸缪,让他在抵达菊园前多掌握了一门本事。

    是慕容靖在他心慈手软下,生死一瞬间,拼命将自己从樊健手中救下。

    是慕容靖苦守在龙虎奇巷门口,因担忧进入菊园试炼多日尚未出来的他,险些和辛宇凝起了冲突。

    在他为手刃严明和祁善庆的两颗人头而彷徨不安时,他也从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他,为他忧心。

    在他为西山岛之事,而自甘堕落之时,还是他最先来到自己身旁,想方设法开导他,陪他一醉解千愁。

    ……

    是慕容靖为他笑,为他愁,为他奋不顾身。

    慕容靖始终在扮演着姜逸尘一个兄长的角色,尽管初时,其受托于沈馨玲,可这份情谊却绝无半分掺假。

    姜逸尘知道,这个兄长他说什么也不能失去,他亏欠了太多。

    除了报仇雪恨之外,他还有太多的情要还,除了慕容靖的情,还有刘启的情、沈馨玲的情、若兰的情、老伯的情、易忠仁的情……哪怕是听澜公子都于他有情,这些情,撇开其间的关怀之情不谈,单论其中的恩情,恐怕他今生今世都还不起。

    还不起,便不还?

    不,一定得还!

    他若选择沉沦,又如何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这是他的心声。

    他也明白了,自步入江湖后,他已不再是为自己一人而活,不论前路多少艰难坎坷,跌倒多少次,只要站得起来,他便得走下去,即便站不起来,他也得爬着前进,直到再也无法动弹为止。

    因而,只要能救出慕容靖,他连性命都能相换,扮成女子又何妨?

    不过,这个办法当即便被听澜公子否定掉了。

    用毒高手本便对气味极其敏感,更何况王芝芝还是千里挑一的毒王?

    她能闭着眼睛,轻易从千百种气味中,辨别出出现在她附近之人究竟是男是女,扮假终难为真。

    这样白费力气,到头来反而影响对敌时的发挥,岂不是得不偿失?

    最终,姜逸尘和听澜公子讨教后的结果,便是去偷!

    *********

    听澜公子如此才气卓绝的天人,能与之相处一日便受益匪浅,更何况姜逸尘已与听澜公子讨教过好些日子了,其中的成长自也不小。

    虽心急赶路,但姜逸尘却将行程安排得仅仅有条。

    不仅在去路上,让受伤之躯得到充分的休养,同时也在路上一步步把具体行动步骤完善,尽量做到想象中的万无一失。

    照虎画猫的漏洞或许存在,比不得听澜公子所编排的计划周详,但总也有几分样子了。

    在此情形下,黑将军日行千里的优势也被发挥出来,不过三日时间,便将姜逸尘带至武当境东北角的龙渊峡。

    龙渊峡有着神奇瑰丽的丹霞地貌,石林景观可谓鬼斧神工。

    美丽的背后,往往潜藏着无尽危机。

    银煞地府便藏身于龙渊峡之中,至于龙渊峡美景背后的危机,便是此处礁石暗藏,不利行船。

    不利行船,来往的人便不会多,毕竟附庸风雅特地跑来此处赏景颂诗的实在不多。

    姜逸尘自然也无暇顾及这旖旎风光,把注意力放在搜寻附近可能存在的酒铺、茶馆亦或是客栈之上。

    不出意料,果然在龙渊峡一处渡口边上,寻见了一个酒铺。

    方圆百里之内独此一家,只能说此处是来客们除了赏景之外的唯一去处,却不能说明此处定然热闹。

    走进酒铺之后,姜逸尘便瞧见挂在酒铺外边,垂吊在屋檐下几块菱形木板上刻写着的客栈名,“龙渊酒栈”。

    龙渊峡边开的酒铺,挂着“龙渊”二字本无可厚非,可酒铺便是酒铺,客栈便是客栈,又是何意?

    姜逸尘仔细断线后,方才发现这酒铺似乎还兼有客栈的功能,如此说来,酒铺加客栈,当作“酒栈”倒也说得过去。

    客栈也好,酒铺也罢,姜逸尘是精神饱满地来到此处,本无需入内,可他却非要进去不可。

    为营救慕容靖,道义盟来了四人,武当和峨嵋也均遣人来援,便说明至少各有一人。

    如此一来,六七人配上六七匹马是少不了的。

    而龙渊酒栈外的马厩中,马匹可着实不少,足足十三匹,经营这样一家酒坊,三四人,两三马匹,店家自用足矣,再多出来,只能是来客骑的马了。

    姜逸尘自然不得不进到酒栈中来碰碰运气了。

    酒栈不算大,可确实五脏俱全,前头摆了九张桌子,应是当作酒铺只用,而看往里深入后,便是一排房间供以旅客居住。

    现在还算是早膳时间,因而,当姜逸尘步入其中之后,便发现有三桌客人正在用膳。

    只一眼,姜逸尘便在不动声色间,将酒铺中的情况尽收眼底,而他也很快便把目标锁定在了其中一桌客人身上。

    酒铺中的老板和伙计似乎还在忙活着照顾其他客人,便来不及招呼他。

    姜逸尘故作察看环境,四下打量了下,便径直往目标靠进,准备在其旁挑个桌子落坐。

    那桌共有三人,两男一女,听见有人走近,不免警惕地忘了过来。

    女子眉清目秀,似一朵冰莲,观之悦目,近之生寒。

    身侧一个少年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挂着面具遮住了上半脸,而其右手小臂上竟套着厚实的刃鞘,这样的装扮着实少见。

    背对着姜逸尘的男子,生得方脸白面,可似乎有些困顿,转过头来,瞅着姜逸尘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便回头继续用膳,不时轻抬头,看着是在咀嚼食物,实际上却是往女子的面容上瞟去。

    女子显然比男子警惕性高些,在姜逸尘身上多扫了几眼,最终目光停留在其背在身后裹着布匹的物,她蹙着眉,似乎对这景象有些熟悉。

    见来人走至他们桌前一顿,侧身往边上的桌子处挪去后,才发现似乎和记忆中的景象有所不同,来人背上赫然是一把剑,只是偏偏用粗麻布匹裹住了剑柄。

    至于为何要裹着剑柄,女子便未在多想了,因为几个睡迟的同伴已走了过来。

    三个中年男子,个个手上都把着形状各异刀,只是随意扫了姜逸尘一眼,便抱着歉意,赔着笑,看向正在用早膳的三人。

    时至此刻,仅有那个斗篷少年发现,姜逸尘所挑的位置,不仅利于观察此桌上他们每个人的相貌,还能一字不落地听清他们的说话内容!

第一九三章 攻坚强阵

    “整好六人,看来武当峨嵋那儿也支不出人手来了。”姜逸尘心中琢磨道。

    斜对方的六人,仅有一人姜逸尘并不识得,但略微一想,旋即了然那方脸男子应是武当来的援手。

    为行动方便,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方脸男子和那女子都未身着本派服饰,可姜逸尘正巧熟识峨嵋派来人,便也悉知了二人的身份。

    那冰山女子便是水如镜,三年未见,这刚毅好强的峨嵋女侠想来已是独当一面的武林高手了吧。

    斗篷少年,姜逸尘仅是一眼便认出的,这身打扮加上手臂上那怪异的武器,赫然正是三年前一同攻破丹霞山庄的幽冥了。

    三年前的幽冥便已展现了惊艳卓绝的轻功,而今该当更是来去自如,无人可阻了吧。

    刚来的三个中年男子中较为壮实的一人,剑眉虎目,一副不怒自威之相,配着一柄阔刀,正是与慕容靖交情颇深的柳梦痕。

    想来二人当时并不在一处,否则,以二人同进共退的性格来说,此刻要么二人都已成功脱逃,要么便尽皆被俘了。

    另两个中年男子,姜逸尘曾在菊园中打过照面,鬓角发白,面如冷刀的,是有“冷月狂刀”之称的谢永昌,此人的刀法依道义盟中的排名,算是盟中之首了。

    余下一人长发遮盖住了半个右脸,却非道义盟的人,而是谢永昌的结拜好友,阿班。

    听闻这阿班使的一手离火刃,其实力与谢永昌难分伯仲,有他鼎力相助,倒真是不小的助力。

    粗粗看去,六人中竟是武当派遣来的方脸男子武功最差。

    莫非这么些年武当派也没培养出什么好手来?玄箫兄身上的担子还是很重呐。

    六人中以谢永昌年纪最长,功力亦是最为深厚,想来此行另五人应是以之为首了。

    观察完六人的阵势,姜逸尘心中已有了个大概的结论。

    有阿班和谢永昌两人大刀阔斧地开路,再有水如镜和幽冥一狠一快的单点突破,柳梦痕压阵,方脸武当弟子做些糙活,这阵容用来破天牢想必都绰绰有余,可要破银煞地府,恐怕易入难出啊。

    姜逸尘借着呼喊店小二的掩饰将六人打量了个遍,然而,他的隐蔽举动也没能逃过早已分出心思来观察他的幽冥。

    虽已察觉到姜逸尘的异常,可幽冥却不为所动,既没出言提醒另五人谨言慎行,更无暗中警示。

    看起来他根本不在乎姜逸尘的偷听,或是想将计就计,进一步观察姜逸尘的举动。

    在座几人,本非鲁莽行事之辈,入银煞地府各环节的作战计划,早已细较完毕,绝无可能在这人多眼杂之地,吐露行动细节。

    昨夜到此,不过是为了让众人休整好各自状态,顺带补充些许漏考虑的事宜。

    至于现在,更不可能在早膳间讨论行动方案,因而,幽冥可不担心他们的谈话内容被有心之人听去。

    他稍稍挪了下位置,为柳梦痕腾出个位置来,嘴角间扬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弧度,不知是做给姜逸尘看的,还是为接下来未卜先知的戏码强自忍俊。

    只见那方脸武当弟子见三人落座后,原本慵懒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一会儿瞪着谢永昌,一会儿瞪着阿班,最后再蹬蹬柳梦痕,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就说喝酒误事不是,耽误了时辰可别怪我和如镜师姐出工不出力。”

    谢永昌和阿班听言对望一眼,挑了挑眉,并未搭话。

    至于柳梦痕,他本是个闷葫芦,虽说确实误了时辰,可要是遇上后辈这般言语不敬,他也只会冷眼相对,闭口不搭理。

    怎奈何要救之人是他的老兄弟慕容靖,而他身侧还有比他更年长的谢永昌在,为免气氛尴尬,他只能强颜欢笑,说道:“嘿嘿,不过是晚了一炷香的时间,各自养足了精神最重要,用下早膳后,咱便行动吧?”

    柳梦痕前面的话语告罪的意味少了些,更多是想让双方都好下台,最后十个字更是在询问谢永昌的建议。

    这一来,方脸武当弟子觉得自己所说的话不受重视,对面几人实在太过倚老卖老,气上眉梢,可边上的水如镜一言不发,他也不好发作,可当他看到店小二为三人端来早膳的同时,又端来了一壶酒,再也憋不出气,当即破口骂道:“嘿!你们几个老骨头可知道这趟到底干嘛来了?昨晚你们喝喝酒叙叙旧倒也罢了,早上晚起耽搁了些时辰也算了,现在吃个早餐你们还吃酒,当真是来游山玩水来了?!”

    三人虽已过而立之年,谢永昌更是不惑年纪,但怎么说也是男子正当壮年之时,被一后辈骂作老骨头,当真有些过分了。

    阿班不再客气,哼了口气,接道:“这是我一人要喝的,与他二人无关。”

    水如镜见苗头不对,刚欲开口调和,怎知方脸武当弟子的嘴速比她快多了,与阿班针锋相对道:“你要是贪生怕死,便在客栈里待着,少你一个也无妨,不需找如此下作的借口。”

    水如镜一听,脸色当即发青,峨嵋派虽与武当派归并一处,可因男女之别,武当还是很客气地让出了一处地块让峨嵋众人落脚,平日间除却掌门及众长老的交流外,两派间的弟子交流有限,因而,她对这武当师弟知之甚少,怎知这才第一次一同下山,便表现得如此无知而自大狂妄,实在让她始料未及。

    她深知再不开口阻断,这矛盾可愈加难以调和了,喝道:“住嘴!玄和师弟!”

    水如镜的话语运上了几分内劲,直冲着这名叫玄和的方脸武当弟子而去,因而,在旁人听来,水如镜的话语不过是急促的呵斥声,可在玄和耳中却如鸣雷炸响!

    玄和一怔,当即目瞪口呆地看向水如镜,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如此美丽的师姐会这么凶地要他住嘴。

    同样脸色铁青的谢永昌,见一个小辈对自己的兄弟如此诋毁,本欲好好教训下他,但见水如镜这一爆发,倒也掐住了那险些喷发而出的怒火,且看这峨嵋派女侠如何训斥这同为名门正派的师弟。

    水如镜方才的声音虽不大,可听闻她的话语内容后,任何人都知晓这是热闹事儿,便齐刷刷望眼过来,想看看这小闹剧如何收场。

    而姜逸尘也得以光明正大地把视线落在六人身上。

    水如镜直视着玄和那不解的眼神,正色道:“你可知阿班兄的刀叫什么?”

    玄和讷讷答道:“离火刃?”

    昨儿见面时,各自互相介绍过,玄和并未忘记,可水如镜这么一问,他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水如镜接着道:“你可知阿班兄是使得什么刀法?”

    玄和回道:“不是说,阿班兄的离火刃和烈焰刀是绝配么?出刀时,刀刀夹带着熊熊烈火,驱邪破瘴。”

    水如镜又道:“要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离火刃与烈焰刀的威力,得消耗不少内息,而有一个方法,能大大减少内息的损耗,同时不让这烈焰火刀的威力削减半分……”

    玄和能作为武当派的代表下山来,本便不是个笨人,竟水如镜如此一番提点,当即醒悟过来,惊诧道:“师姐是说,这家,呃,阿班兄,能靠饮酒,助长功力?!”

第一九四章 偷香窃玉

    烈酒中的酒气绝不会少。

    酒气浓烈,便更容易通过内息催生明火。

    想明白这些后,玄和便不再开口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理亏,但现在这气氛确实不大对,若是得理不饶人,硬要与道义盟几人较真的话,到头来恐怕是自己吃亏。

    水如镜见玄和安分下来后,便起身冲着谢永昌、阿班、柳梦痕一一拱手致意。

    而后柔声道:“玄和师弟毕竟是为了此次行动的顺利进行着想,初衷并无恶意,至于他对几位的不敬,和对阿班兄的冒犯,我以友门师姐的身份代他向谢兄、柳兄和阿班兄赔个不是,望几位念其江湖履历浅薄,不予计较。”

    水如镜并未因对方三人资历较老,便埋汰了玄和,就事论事而不卑不亢,不仅不让人觉得恭维做作,反令人高看一筹。

    听毕水如镜所言,谢永昌当即也舒展开了眉头,对这峨嵋女娃的印象显然又添上几分,摆了摆手道:“罢了,毕竟我等确实耽误了些时辰,这点我先代我们仨道个歉了,但愿接下来的行动,大伙的情绪不要受到这小矛盾的影响。”

    水如镜道:“这是自然,峨嵋武当既已来至此处,定当尽心尽力。”

    水如镜都这么表示了,玄和心里再不服气,却也不好意思躲在女人身后,同样站起身来,略微欠身,向三人致歉。

    柳梦痕情势缓和了下来,不愿再双方在此话题上纠缠太久,赶忙开口道:“来来来,都坐下,都坐下,赶紧吃早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

    龙渊酒栈一行,姜逸尘实在是没什么收获。

    道义盟和武当峨嵋虽有稍许矛盾,可不知是事先商量好的,还是几人做事向来谨慎,嘴巴都把得相当严实,从始至终对于强袭银煞地府的一星半点细节只字未提,唠唠叨叨一堆话,一直便停留在“行动”二字上,再无突破,着实把姜逸尘的胃口吊了好久。

    离开龙渊酒栈后,姜逸尘也总算是明白了幽冥那一抹笑的意味,果然是在嘲笑自己,凭白做这无用功啊。

    但没什么收获,并不意味着一无所获。

    至少从几人较为放松的态度上来看,想必慕容靖的性命暂无大碍。

    慕容靖于道义盟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可也正因如此,银煞门虽俘获了他,却不敢轻易动他的性命。

    无论如何,这总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姜逸尘收获的便是一份安心。

    在此状态下,姜逸尘果然没花费多少时间便在龙渊峡左岸的密林深处,寻见了王芝芝的住所,一个周围种满花草的高脚木屋。

    姜逸尘并不关心这高脚木屋是否是王芝芝以一人之力建起的,他只盼着王芝芝能恰好不在家中,否则,既要潜入十四恶人的住所中,搜寻目标物,又要从其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虎口夺食可非易事啊。

    不过,王芝芝终究是让姜逸尘失望了,她不仅待在木屋之中,而且不时在各个房间中来回走动,偶尔还会走出屋外看看她栽植的花花草草,并无半分离去之意。

    想来也不奇怪,若是平常人家,每一两天总得走出房门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买买菜做做饭,和邻里多亲近亲近。

    可王芝芝偏偏住在这深山老林中,方圆百里之内除却那银煞地府和龙渊酒栈再无人烟,而这两个地方在正常情况下,也决计不会同她往来。

    而居住在林中也可谓成日与自然为伍,便是在木屋中足不出户,也不会生出半分腐朽之气。

    至于一日三餐,长年独居此处的王芝芝,自然早便需做到自给自足了。

    如此一来,若非有要事,必须出趟远门,王芝芝还真没离开木屋的必要。

    万般无奈下,姜逸尘也只能选择苦守,他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夜幕总会降临,而常人到了此时总要沐浴更衣的吧?

    仅是年逾三旬的王芝芝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姿色,身着云泽境里的民俗赤衣,**着背,衬出其曼妙身躯。

    姜逸尘并没心思去欣赏那香艳的场景,可他不得不期待其沐浴更衣,如此,他便能趁此良机去偷出自己所需之物了。

    然,左右苦等下,姜逸尘始终是未能等来没人沐浴更衣的机会。

    不知是因其今日活动不多,无需沐浴,或是自己的行踪已被她发现,因而,打算跟他耗着?

    潜藏林中的姜逸尘自是做好了持久蹲守的准备,若腹中饥饿,便掏出怀中的薄肉饼充饥,可有一点他确实没法做到。

    不论是为了观察王芝芝的动向,或是为了避免被王芝芝的发现,他没有一刻得以合眼休息,时间拖得越久,他的注意力总免不得要下降,他的精神状态全得凭着意志力来支撑。

    许是深山老林中的夜色较外界来得快些,仅是戌时时分,林中已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

    王芝芝到底还是没有沐浴更衣,但姜逸尘还是等来了难得的进展。

    随着一个个房间中的灯火被熄灭,王芝芝似乎已打算就寝入睡。

    姜逸尘不敢大意,为防有诈,特意多侯了半个时辰,再确定王芝芝确实入睡,屋中不再有任何动静之后,方才试探性的进入屋中。

    每一步,他都走得悄无声息,每一步,他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房中有半点儿风吹草动,他立马能抽身而去。

    黑暗中,他蹑手蹑脚地行动,看来甚是缓慢,但在毫不熟识的房间中,也算是做到来去自如了。

    毕竟他一直待在屋外,双眼早已适应了夜色。

    花费了半盏茶的功夫,姜逸尘终是寻着了那琉璃胭脂盒。

    轻启盒盖,确定其中是数颗丹丸大小,浊色无味的晶莹球体后,姜逸尘便退身出了木屋。

    离开木屋足有数十丈之远后,姜逸尘方才脚步点地,施展起轻功,往银煞地府所在的位置疾行而去。

    今晚的行动,到目前为止甚是顺利。

    正当姜逸尘心神稍有松懈之际,异变突起!

    伴随这急促的沙沙声响,身侧密林中已窜出了一道暗影,手中细长妖冶的短刃在斑驳月色下泛出凄厉的寒芒,直朝姜逸尘颈间割来!

第一九五章 夜月快刀

    “谁!?”

    姜逸尘厉声喝到,同时用剑柄挡开了那两道利刃。 X

    姜逸尘很清楚,王芝芝的功力可同易无生相提并论,易无生可轻而易举击溃精疲力竭的他,而今,他的状态虽比当日要好上不少,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与王芝芝正面抗衡的。

    再者,若是王芝芝的话,不需等到此时才动手,更不需暗中偷袭,因而,此人绝不会是王芝芝。

    对于来者何人,姜逸尘本不会如此在意,可来人既不是王芝芝,又会是哪路人马特地来拦截自己。

    须臾间,姜逸尘思忖良多,也便是这么一犹疑的功夫,他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话音和武器击碰声未落,眼前的两柄短刃已兜了个圈,拐了个弯,攻势再至。

    这既似匕首,又似双刺的招式,并无太多花样,但胜在奇快,快得不可思议,呼吸间便已刺出七八下,姜逸尘的剑始终未能出鞘。

    夜色太深,一着不慎,难免挂彩。

    姜逸尘再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应对着偷袭者,但半盏茶功夫已过,他竟还在被动招架着对方的攻势。

    姜逸尘还未弄清来者的身份,但至少是确定了来人的性别,纤腰细腿的赫然是个女子无疑。

    女子本未做任何遮掩,只是身着深色劲装,在黑夜中不易分辨罢了。

    那透过树荫后稀稀疏疏的月光,也让姜逸尘看清了这是个短发女子,至于女子的面容,便没那么容易辨识了。

    久攻不下,短发女子不仅攻势不减,反倒是手脚并用起来,手中的双刺步步进逼,而接踵而至的腿脚则是封住了姜逸尘一切可能反扑的空档。

    短发女子到底还是能耐有限,姜逸尘虽疲于应对,可倒还是能分神来思索对策。

    此女太过难缠,可姜逸尘不想,也不敢和她纠缠过久,毕竟银煞地府那边尚不知是何情况,现在关键之物已得手,若不尽快赶去,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来不及挽回了。

    “你是道义盟的人?”姜逸尘再次开口,试探性地问到。

    听澜公子能想到,想来老伯也能想到,一边让六人强阵去冲击银煞地府,一边命这身法迅疾的女子来偷这琉璃胭脂盒,如此便可攻破银煞地府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两人都在暗中潜伏,哪只最后是自己先得手,她便一路尾随自己,直到远离高脚木屋后,方才现身拦截抢夺。

    这是姜逸尘现下的想法,他也只能这么去想。

    可是,若真是道义盟遣来的人,为何会猜想不到自己偷此物的目的也是为了救人?

    姜逸尘的话,短发女子却和先前一般全未听见。

    或许,她不过是装作听不见罢了,因为,她的攻势更疾更快了,瞬息间已击出了二、三十招!

    姜逸尘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女子的招式有何奇妙之处,她一刺击来,或是一腿扫来,姜逸尘都能一一接下,用剑鞘、剑柄挡住双刺,用左手、左肩挡住女子的腿脚,可他也只能一味防守,无法还手,即便是他颇为仰仗的近身肉搏绝技,天殇折梅手,都难得其效。

    女子的腿便如水中游鱼一般,天殇折梅手的每一抓、每一拿、每一切将要欺近女子的腿时,她早已轻易溜走。

    舞动的双刺如穿花蝴蝶,令姜逸尘眼花撩乱,而她的腿脚显然更快,快到姜逸尘无法拿捏,他好不容易挡住这一腿,再想还手,女子的腿已收回,另一腿又从另一方袭来,他简直只有挨打的份儿。

    二人就这般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从密林深处缠斗到了树木较为稀疏之处。

    少了树叶的遮蔽,月色对二人来说已足够敞亮,至少他们已互相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女子细眉如刀,双目如刀,眼神如刀,她整个人就是一把被打磨得无比锋利的刀刃,已出鞘,不见血,绝不收刀。

    姜逸尘也终于知晓这女子为何会如此与自己不死不休了,她是来执行任务的,任何出现在她任务面前的人,对她而言都是敌人。

    一直以来,女子的攻击仅是快,所有招式的并不带多少气力,全是靠快成势,因而,她的攻击对姜逸尘来说只是麻烦,却伤害有限。

    可这一刹那,女子似借着月色发现了什么,不再一味求快,手中一刺缠住姜逸尘的剑,另一刺夹带着内力往姜逸尘心口划去!

    若是为夺姜逸尘的性命,本不该用划,而该用刺。

    可在情急之下,姜逸尘并未考虑过多,身子全力一拧,只为避开那一击。

    然,终究慢了半拍,仅是堪堪避过要害之处,胸膛至腹部还是被那一刺划出了一道血痕。

    若非有内功护体,恐怕这已不仅是一道伤痕了。

    短发女子手中的双刺在月下闪耀着银光,似乎在昭示它的功劳。

    可姜逸尘却顾不得这些,女子的目光更不会停在自己的武器上。

    她那一划,不仅伤了姜逸尘,自然也将他的衣衫给割破。

    怀中的薄肉饼、药瓶、银票等物事瞬间纷飞,其中自然有他今夜苦守多时方才到手的琉璃胭脂盒。

    那女子的目标果然也是琉璃胭脂盒!

    尚不知晓女子身份,姜逸尘哪能轻易相让。

    互不相让之下,二人再次争斗起来,为免损坏琉璃胭脂盒,眼疾手快的女子用脚轻轻一托,令其往远端缓缓飞去。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蛇影如鬼魅般出现。

    嗖一下,竟把琉璃胭脂盒给卷走了!

    王芝芝果然跟来了!

    “这女人果然没那么简单!”姜逸尘暗自诧异,想来他和短发女子早早便被王芝芝发现了,而她却一直耐心候到现在。

    胭脂盒在二人的视线中远去,同时还有数道折射着月光的银针在他们眼中不断放大。

    姜逸尘和女子同时大惊,互不相顾,直接退开,堪堪避开那些银针。

    任谁都知晓王芝芝是万毒之王,出自她手的绝没有无毒之物,要是真遭中了那毒针,不会当场毙命,恐怕也将再无一战之力。

    未待二人从心有余悸中缓过神来,又有十数道飞针,各向两人飞来。

    这回却是完全封住了两人的退路。

    这王芝芝是要同时取了两人性命?

    却见,两人脚边在电光石火间绽放出青光。

    休门,风壁。

    两人竟都会奇门阵法,采用同样的方式来抵挡那剧毒银针。

    眼见琉璃胭脂盒即将落入王芝芝手中,二人深知此物一旦回到它主人的手中,他们将再无夺走它的机会。

    于是乎,就在剧毒银针穿透风壁之际,二人已在各自立下的阵法上消失了身形,分从不同方向疾速射向王芝芝。

    片刻前还是针锋相对的二人,竟在此刻,

第一九六章 勾心斗角

    林暗草惊风,深夜,本该静谧声幽的密林中,因为三道人影的出现,较往常而言显得热闹异常。

    当然,那些能跑能跳能飞的生灵自然是有多远便逃多远,免受池鱼之殃。

    为争夺琉璃胭脂盒,姜逸尘和短发女子缠斗良久,王芝芝的突然出现,让二人只得暂时罢手。

    瞧见王芝芝用长鞭卷走琉璃胭脂盒,二人当即转变了进攻目标,同时向王芝芝袭去。

    王芝芝见状不由莞尔,道:“噢,什么时候我炼出来的毒药也成抢手货了?”

    她自然知晓胭脂盒中装的是何物,只是不清楚两路人马特来偷取她所炼制毒丸的目的何在。

    王芝芝并未等来任何一方的回答,相反,在胭脂盒脱开鞭子即将落入手中的霎那,她却收回了手,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先的落位。

    旋即两道凌厉的剑气从她身侧呼啸而过。

    倘若不做闪躲,凭着她深厚的内力依然能顶着那两道剑气将琉璃胭脂盒收回囊中,但能否做到毫发无伤,她便没有把握了。

    琉璃胭脂盒中的毒药对这两人而言应是颇为重要,可对王芝芝自己来说,盒中之物丢了,她再炼制便是,完全提不上贵重与否,她没有必要为此冒哪怕是一丝的风险,所以,她选择了避让。

    只是,他人来偷取她的东西,听之任之,可不是她的做派,她从来便不是那种人善可欺之人。

    短发女子的身法之快,仅比姜逸尘的剑气慢上半分,这般迅疾的速度令她足以在眨眼间拿住琉璃胭脂盒。

    短发女子的抢眼表现,多少让王芝芝不禁有些恍惚,而今的江湖少年,功力和身法莫非都如此了得了?

    但她很快便定住了神,舞动起手中长鞭,螺旋盘绕,宛若一道龙卷风,迅速朝短发女子缠绕而去。

    若被长鞭裹身,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短发女子抢身夺物之前,自也料到了这般情景,可见状后,却心下发慌。

    她发现袭来的长鞭蕴含着王芝芝的内劲,中心空当处仿若一道漩涡,在吸扯着她的身形,她的动作也因而变得迟缓,就此进展下去,她近乎只能被长鞭缠住,再无出路。

    忽而听闻身后衣风烈烈,短发女子心生一计,转忧为喜。

    姜逸尘的身法相比短发女子不过慢了一瞬,只是这一瞬之间,抢先夺取胭脂盒的短发女子却已有了主意如何来算计迟来一步的他。

    只见短发女子背转过身,将舍身夺来的琉璃胭脂盒拱手让给姜逸尘。

    这般情况下,固然知晓短发女子不怀好意,这番举动必定有诈,可姜逸尘也只得先行伸手取过胭脂盒,之后再见机行事了。

    在姜逸尘从短发女子手中接过琉璃胭脂盒的刹那,异变在意料之中到来。

    短发女子松手后,并未将手缩回去,反而是双手并用,牢牢锁住姜逸尘伸过来取胭脂盒的左手,而后使出浑身解数把身子一拧,竟要将姜逸尘给甩到身后去!

    而短发女子手中的双刺不知何时已被她咬在嘴中。

    原来,她的目的是想借晚到一步的姜逸尘行金蝉脱壳之计,只要能让自己与对手调换位置,便能令他替代自己受王芝芝的长鞭缠绕了。

    江湖便是如此奇妙,上一刻,可以为了共同需求之物,争夺得昏天暗地,下一瞬,便又能为了挡在目标前的同一阻力,合力对敌,而在转瞬间,更可以为保自身周全而朝对方暗中使拌。

    姜逸尘到底还是被短发女子甩向了王芝芝长鞭缠来的方向,二人调转了位置。

    现下,于短发女子而言只差最后一步,再从姜逸尘手中夺回琉璃胭脂盒,即可扬长而去。

    然,姜逸尘哪能如其所愿,短发女子只觉左手手腕微疼,便飞快抽回自己的手,再不敢打琉璃胭脂盒的主意。

    幸好她够快,否则,她毫不怀疑自己的手会被眼前的男子给生生拧断!

    姜逸尘自然是使出了天殇折梅手的“反客为主”完成对短发女子的反制,然而未待他完成这一式掌法,竟又是被女子成功脱逃。

    这女人怕是属泥鳅的吧?姜逸尘暗自腹诽。

    留住琉璃胭脂盒的目的已然达成,姜逸尘也不敢有分毫拖沓,毕竟身后的危险已迫在眉睫。

    正当短发女子还在为如何从眼前男子的手中夺回胭脂盒,或是是否该先帮他脱困而眉头紧蹙时,那个该当被王芝芝长鞭捆住的男子竟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在那一瞬,她赫然瞥见男子紧贴在剑身的手指上泛起了一道亮粉色的光芒。

    那色彩让她想起了江宁郡桃花的颜色,柔和而美丽,可这一瞬,这粉色带给她的却是惊诧。

    开门!他在什么时候布下了开门……

    短发女子如刀的双眸已不再凌厉,反而充斥着不可思议和惊慌失措,余下之事,已不容她多想,王芝芝的长鞭已将她彻底束缚,随而一股困顿和疲乏感席卷周身,眼皮不由抗争地合上,头沉沉垂落。

    这鞭子上的气味竟有迷魂麻醉之效……

    “对不住了,先行一步。”

    这声音自然出自姜逸尘之口,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意,也不在乎短发女子是否有听到,他携着琉璃胭脂盒如流星般一下子窜出数丈,随即施展起轻功,快步逃开。

    从王芝芝甩鞭抢夺琉璃胭脂盒,到姜逸尘成功逃过短发女子的算计,这一切仅发生在数个瞬息之内。

    姜逸尘和短发女子显然谁都不想被王芝芝留下,女子自然也听闻过王芝芝对男性深恶痛绝,总要将之百般折磨后致死,而琉璃胭脂盒中的毒丸于王芝芝来说并非紧要之物,只要能让姜逸尘失陷,王芝芝便会把气都撒在姜逸尘身上,无心搭理自己了。

    姜逸尘与短发女子的想法相同,不过他当然会从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来考虑,王芝芝对男子尤为厌恶,那自己是决然不能落于她手中的,若让那短发女子留下,说不定王芝芝并不会与之为难。

    最终,还是姜逸尘技高一筹,将计就计,反摆了短发女子一道,率先脱身。

    初时王芝芝除却甩动鞭子之外,再无任何动作,她很想看看在危机面前两人会是怎样的自相残杀,哪能料得会是这般无伤大碍的结果,见此,她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捉贼捉脏。

    脏没留下,贼哪能轻易放走。

    王芝芝弃下短发女子在一旁,也赶忙朝姜逸尘离去的方向飞身追去。

    哪知姜逸尘似早有防范,在王芝芝刚施展起轻功的一刻,便有一物破空袭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道剑气!

第一九七章 强闯地府

    如同点墨滴落满水的盆盂,量虽微不足道,却也在那刹那间夺走了盆水原先的清澈和安宁。

    星夜下,密林中的一隅忽而被墨绿色的瘴雾浸染。

    瘴雾的范围不大,不过两丈方圆,却见其中草木凋零、花枝败落,至于先前草是什么草,花又是什么花,更是全然无法分辨。

    若非现下是在黑夜,还能见得这方土地似被烈火炙烤过一般,焦黑如炭。

    这便是琉璃胭脂盒中毒丸的威力。

    姜逸尘为成功脱身,取出其一,打向王芝芝追来的必由之路,跟上一道剑气,使其在空中爆裂开来,以封住来路。

    “难道他不知我是百毒不侵之体么?更何况,这还是我自己炼制的毒药。”出于谨慎,王芝芝第一个反应便是闪躲避开,待毒丸炸裂开来,方才发现黑暗中姜逸尘掷来之物,竟是她所炼制的毒丸“生灵灭”。

    可在下一瞬,她便醒悟过来,自己是被那年轻人给摆了一道。

    若她不顾虑太多,紧追而上的话,自有办法将之擒下,偏偏这小子判断出她会做此保守的选择,被这一乍,当即便止步避让,现下再想追,那可当真是鞭长莫及了。

    ——看来真是太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低估了人心险恶啊。

    ——生灵灭,他们要这杀伤力如此强的毒物作何之用?

    王芝芝抿了抿嘴唇,自然是打消了去追逐姜逸尘的念头,思忖间,回转过身,目光也挪回了短发女子刚才倒下的地方。

    ——不见了!?

    定睛一看,王芝芝才发现短发女子并未走远。

    短发女子踉踉跄跄,步履维艰行离原处,可那速度丝毫比不上先前的来去如风。

    ——汲魂鞭闲置太久,药效果然也挥发了不少。已经溜了一个,总得留下一个给我个交待吧?你就别想逃了。

    王芝芝脚下轻轻一踏,便朝短发女子飞速掠去,汲魂鞭一挥而就。

    短发女子虽是气力殆尽,可洞察力并未弱上多少,察觉到王芝芝发现她的动向,已向她袭来后,脚下一滞,再也无力闪身躲避了……

    *********

    银煞地府,在龙渊峡中段急流处的左岸山体中开辟出来的地府,虽说并非完全是在地底之中,可嵌入山体之内,终年难见天日,称之为“地府”倒也并不为过。

    银煞地府的内壁都为砖石砌成,与武当秘洞多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若非武当秘洞洞内无需灯火便能光敞明亮,姜逸尘不免会误认为银煞地府也是出自神秘非常的天机派之手。

    入口通道处,灯火通明,墙壁上的火焰窜缩跳动着在张扬着它们的狰狞和活力,而通道地面上却生息全无,静得出奇。

    姜逸尘对此并无太多惊异,他目所能及之处,地上、墙上不是尸体,便是血。

    这些尸体自然都是银煞门的人,至于那些鲜红,想来也基本都是出自他们身上的。

    血腥的气味充斥鼻间,越往里去腥味越重,重得让人难以喘息,重得令人作呕。

    可姜逸尘却未因此缓下脚步,他前进的步伐不仅更快,而且更加坚定。

    银煞萧银才不愧是十二天煞中实力位列前三的强者,一手创立的银煞门人才济济,底蕴雄厚,即便是隐藏在这深山老林间,专行隐蔽之事的银煞地府也足有四百余个精兵强将镇守。

    姜逸尘一路奔袭而来,所过之处,躺倒于血泊中的银煞门打手,再不济也强过丹霞山庄里那些依靠嗑药强行提升战力的喽啰,只是他们的对手太过强势,人海战术于他们的对手而言,似乎算不上多少麻烦。

    拐角处,一具修长的尸身挂在墙上,终是让快步行进的姜逸尘暂时驻足。

    飞天刀,胡胥。

    银煞地府统领之一,身材修长得有些异于常人的他,身法不仅不慢,说是轻盈灵动也无人会有半分异议。

    在身体条件的优势下,出众的弹跳力和霸道简练的一刀流也让他成为鹤立鸡群的存在,因而受到提拔重用。

    只是,他的武学伎俩或许还是太过单调了,一刀流毕竟是仰仗简单凌厉的“切落”招式为重,一刀足矣断石碎金,一刀足矣克敌制胜,但一刀流的优势在强强对话间,更适于单打独斗,一旦对手不与你行江湖的比斗规矩,以寡敌众之下,一刀流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反而捉襟见肘,到处破绽。

    于是乎,姜逸尘所瞧见的便是一具被齐刀斩去右臂,眉发胡须被烧焦些许,死去多时仍面红耳赤,被两杆长矛贯穿胸膛钉在墙上,耷拉着脑袋的尸体。

    冷月狂刀与离火刃同时出手,飞天刀一人当真回天乏术。

    姜逸尘瞧清胡胥的死状后便又继续前行,至此,银煞地府的路途他已走过三分之一,他也凭此判断出那强袭银煞地府的六人,至少推进到此处时,仍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银煞地府似乎对强敌入侵的防范,准备得并不充分,到目前为止,姜逸尘仅在一路上的尸体中发现了能与六人相提并论的胡胥。

    另四个统领又在何处?

    他们为何不一起抗击来敌?还是对手的雷厉风行令他们猝不及防?

    带着心中的疑问,姜逸尘已是一番飞檐走壁,加之巧妙闪躲,避开了一重又一重的机关暗箭,地刺突袭。

    即便此路先前六人已先行探过,可当姜逸尘到来时,这儿的机关暗器依然热情地招呼着来敌。

    银煞地府通道处的机关设置可不比武当秘洞的形如虚设,若非银煞门之人,绝难知晓地府中的机关暗器设置于何处,该如何行进才能安然避开,因而,于闯关的六人和晚一步到此的姜逸尘而言,他们要通过这些机巧的方式便是靠着过人的身法和蛮横的能力硬闯。

    幸而,他们都有能力做到,至少并未在这机关暗器下被伤着一分一毫。

    行至三岔道口处,已走过地府大半行程。

    在这儿,姜逸尘又瞧见银煞地府另两个统领罗雄和华英倒下的身躯。

    从左、右岔道口而去,便是这俩统领平常在地府中各自管辖的区域,想来是惊觉有强敌闯入才紧急会聚至此。

    却没料到来者实力之强横,横冲直撞杀来,二人本是要领人去驰援前方战事的,竟在此地被完全了结。

    姜逸尘无法料知那一行六人从地府入口杀至此处,耗费了多少时辰,但他知道再往里深入,可谓步步杀机,十死一生。

    后半程乃是地府重地,或用来藏匿珍宝,或用来关押重囚,或用来做隐蔽的研究,这才是设置银煞地府真正目的所在。

    除却在通道上多做些手脚外,其中守卫地府者也尽皆配备了沾染剧毒的武器与机巧,擅闯者必当杀之无赦。

    若说地府前半程的守卫是匆忙应对,因而才成为道义盟和武当峨嵋数人轻易屠戮的炮灰,那后半段的路途中,剩下的两个统领想必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以迎击来敌。

    那六人现下是何情况?而慕容靖又是否安好?

第一九八章 无力回天

    轰隆!

    啪啦!

    谢永昌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下的砖石显然也被他的身躯砸得开裂。

    一个鲤鱼打挺,谢永昌再次站起身来,他不知道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已是第几次自己被摔得如此狼狈了。

    皮肉之伤,于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但偏偏这一次,似乎摔在地上的不是他的身躯,而是他的内心。

    这一摔,把他的心给摔入泥潭之中,他不知该当如何作为方才能从泥潭中脱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无力感了,拼死挣扎也无力回天的乏力。

    勇往直前,不畏强敌者可谓“狂”。

    冷月狂刀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退缩过一步,低下过头,他的“狂”象征着不屈。

    究竟会是哪般强敌能让冷月狂刀有心灰意冷的挫败感?

    若要仔细计较,眼前那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的庞然大物可还真算不上人。

    那是个战斗机器,不知疼痛,不会停歇,比狂刀更狂!

    刹那间,谢永昌思绪如潮,片刻的喘息之机,他不得不去琢磨破解这困境的法子。

    否则,照这情况下去,他毫不怀疑他们六人会殒命于此,此次银煞地府之行,将会在这最后一道关卡,最后两个敌人,最后一台冰冷无温度的机器面前,戛然而止,功亏于溃。

    强龙难压地头蛇,来到他人的地盘上折腾,本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是强闯银煞门的龙潭虎穴。

    虽说这地府并非银煞门的腹地,可依然有重兵把守,严阵以待,六人来此之前,便已将自己的脑袋绑在了裤腰带上,均有了牺牲性命的觉悟。

    然,即便前方荆棘遍地,任谁也不会在没有挣扎前便轻易放弃生的可能。

    临出发前,他们已是尽可能地去做好万全的准备,方才付诸行动。

    但最后一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银煞地府的秘密武器,他们尚未寻到破解之法,却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毕竟身陷囹吾的慕容靖只是暂时的性命无忧,以银煞门的手段,要他说什么,他必然会一字不差地乖乖吐露,因而,银煞门要想从慕容靖口中套出关于攻破道义盟或是和洛飘零窃印相关这等有价值的信息,短时间内绝不会对他下狠手。

    但不论慕容靖将事情交代得多么清楚明白,于银煞门而言都作用不大,因为像慕容靖这般越接近权力中心的,便越会去防范着其他势力以自己为突破口,来摧毁他背后的势力。

    自为道义盟效力起,慕容靖便对自己的权责做出了明确的划分,关于道义盟的核心机密,分内之事必当由他亲力亲为,分外之事他绝不会去掺和,也不会去打听半分,他可以作为钥匙去开启道义盟的某扇紧要之门,却无法通过他所吐露的,哪怕是任何确凿无误的信息对道义盟行任何不轨之事。

    一旦银煞门反应过来,慕容靖就像是倾国倾城而远在天边的仙女,只可远观却不可亵玩,他们便不会再有任何犹豫,立时将之处死。

    道义盟那边已探知信息,明日银煞门若再无法从慕容靖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便不再留其性命,也因此,谢永昌六人他们在今日必须行动,至于最后一环的破解之法,他们只能全然寄望于老伯的其他部署了。

    初时,六人的行进倒也较为顺利,银煞地府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是这样一番强阵突袭。

    一路风卷残云而来,他们并未遇上太大的阻力,直到过了三岔道口之后,他们才不得不放缓脚步。

    从地府入口至最深处,再怎么弯弯绕绕也不过三里地的距离。

    可就是这么三里地的距离,让他们一行六人从白天走到黑夜。

    前半程路途,他们仅是用了半个时辰的便呼啸而过。

    可这后半程着实是令他们如履薄冰,倘若出现略微的疏忽,被乱棍打死已算幸事,至少死相倒还不算难看,更多的可能则是被五马分尸,死无全尸便难有半分卖相可言。

    这段魔鬼路程上,机关暗箭更为隐蔽而繁复,近乎是毫无死角地封锁了擅自闯入者任何可能的闪避空间,同一处射来的暗箭也绝不会仅是一波攻势,而是接二连三,频率上亦毫无规律可循。

    这些机关暗箭设置的巧妙程度直追昔年天机派的水准,而这些布置均出自银煞地府统领之一,有机巧奇才之称的卢班之手。

    当然要让这些机巧得以发挥效用,除却能工巧匠的设计外,也得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实施,因而,整个银煞地府中也仅有这后半程,占据地府不到四分一区域处有这般精妙构造。

    要以肉体凡胎强行突破这密不通风的防御显然是异想天开,六人不得不以敌人的尸身来做掩护,举步维艰。

    除却地府中原有的机关暗器火力全开外,为防止有强敌来袭,地府中显然也增派了不少人手来加强戒备,其中与五大统领实力相近的便有四人,而那些喽啰也多了百人之数。

    以上这些增援都屯兵于地府的后半部,虽说谢永昌一行已做好了尽可能充分的应敌准备,可银煞门厚实的底蕴还是压得寥寥六人不堪重负。

    他们近乎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在银煞地府的后半程险途上,而这最后一道关卡,着实将他们给难住了。

    来到最后这一步时,谢永昌、阿班、柳梦痕三人的状况倒还好些,而在气力上稍逊一筹的三个年轻人已是伤痕累累,即便如幽冥这般身法鬼魅也早已鲜血淋漓,状态堪忧。

    若非事先已有所研究,恐怕任谁也不敢想象挡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六人有心无力的会是个武功全无之人。

    卢班,才是这整个银煞地府中最大的秘密武器,是他造就了整个地府的精要构造,是他制造了眼前这个刀枪不入、钢筋铁骨的杀戮机器——两极裂魂牛。

    咕隆隆隆!

    两极裂魂牛正在快速运转着,朝阿班驶去。

    阿班紧要牙关,向后不断避退着,不能向左闪,更无法朝右躲。

    左侧四丈外,是适才被那大机器给敲飞,一时昏厥过去的玄和。

    而右方五丈远的地方,是右小腿被暗箭射穿的幽冥,他正勉强照看着昏迷不醒的慕容靖。

    至于柳梦痕和水如镜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目前情况来看,也仅剩他们四人尚有余力能和这大机器继续周旋了。

    是的,只能是周旋,谢永昌还未想出破解之道,另几人愁眉不展的神态也已说明了一切。

    谢永昌心中带着一丝企盼,把目光挪向了这间六角形大石室的门口,若是老伯布置的援手到来,也只能是从那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