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30分节

第二七九章 弄玉吹箫

    萧瑟的秋,萧瑟的山谷,萧瑟的一隅。

    三个简易的土冢虽并立在一处,可各自看来却也是孤独萧瑟的。

    死在哪里,便葬在哪里,这是大多数江湖人的归宿。

    自从踏入这江湖后,姜逸尘也已杀了不少人,可这却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为敌人,为死在他剑下的人立冢。

    敌人?

    有时人生便是如此可笑,素昧平生,初次相逢便因立场不同,而刀剑相向,成了所谓的敌人。

    若是他们处在相同的立场下,会否成为朋友呢?

    姜逸尘不敢否定。

    当他将最后一个木牌插入土中后,一直默默在旁帮衬他掘坟的汐微语这才发问。

    “为什么?”汐微语无法理解。

    当姜逸尘开口说要为这三人立冢时,她简直觉得荒唐可笑。

    为三个险些害了他性命的人立冢?

    为三个显然是要不利于她的人立冢?

    为三个行径卑劣的人立冢?

    为什么要给他们立冢?!

    可当她瞧见姜逸尘拿起尖锐的石片奋力刨土时,她却鬼使神差地刨土清泥,给他打起了下手,鬼使神差地帮着他将一具具尸身埋下。

    “我也答不上来为什么,但他们让我感觉到,我们是一类人。”姜逸尘回答的很模糊,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心中的感受,总觉得只有如此,自己方才会心安。

    “他们?你是指风流子吧?他触动了你的内心?”汐微语猜测道,因为她想起了风流子在吹响那首凄凉箫曲时,姜逸尘痛哭流涕,更险些自杀的情景。

    “或许是吧。”姜逸尘无法否认。

    “我能从他的箫曲中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也能从你身上看到一样的悲痛,或许我比较没心没肺,故而,未在师傅逝去的苦痛中沉沦太久便挣脱了出来,你二人既感同身受,那你能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么?”汐微语有些自嘲。

    “心中有情,自能体会到那般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汐姑娘既有此感受,也绝不是无情之人。”姜逸尘先是安慰了一番汐微语,而后又道,“沈卞昨日所说的,应该便是极好的概括。”

    对于情字何解,姜逸尘本以为

    汐微语道:“你是说,‘真心真情真风流’?”

    姜逸尘道:“不错,不管风流子是何身份,也不管他做了多少承诺,至少他唤来的人,都甘心为他所用,有如此人格魅力,便说明他是个真性情之人。至于,风流与否,依在下所见,以他这副皮囊,总不免沾染不少花草。”

    汐微语道:“可他和蝶凤……即便是蝶凤自愿的,即便是为了给我们下套,也不能……毕竟,他的妻子才死了多久……”

    一提及早上所见之事,汐微语甚至难以启齿,因而所言亦是零零碎碎不成章。

    姜逸尘道:“我想是蝶凤自己撑不住了,青樟死后,她面上虽不见声色,想必心中亦是无法承受,因而受合欢诀反噬过甚,风流子才以此法为她续命,至于设套,则是一举两得之事。”

    汐微语道:“如此也是对自己的亡妻不忠。”

    姜逸尘叹道:“忠义难两全,自己的手下对自己无私奉献,见其有性命之忧,难道能见死不救?我想他的妻子也会原谅他的。”

    汐微语撇了撇嘴,道:“那他妻子可真可怜。”

    姜逸尘纳闷道:“怎么说?”

    汐微语道:“四大金刚昨儿不是说他们夫妇关系不和睦吗?到如今,死了还要原谅他丈夫。”

    姜逸尘闻言,不禁莞尔,道:“那四人说的你信了?”

    汐微语瞪大了眼道:“你不信?至少那四人在我看来比这些人靠谱多了。”

    姜逸尘恍然,道:“站在你的角度确实如此。”

    汐微语不解,问道:“那从你的角度而言,你怎么看?”

    姜逸尘道:“四大金刚脑袋虽长得大,可里边似乎缺了根弦,过于容易被煽动,否则,昨日的局面绝不至于如此。”

    汐微语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了姜逸尘所言,追问道:“可你凭什么认为他们夫妇二人会是恩爱有加?”

    姜逸尘道:“凭他死前的举动。”

    汐微语闻言一怔,回想着风流子死前做了何事。

    “你是说那玉箫?”

    姜逸尘道:“嗯,你可知那玉箫为何名?”

    汐微语回答得很快,“弄玉。”

    姜逸尘道:“我问了他妻子叫什么名字。”

    “我听到了,可他已说不出话来。”

    “我看懂了。”

    “那她妻子叫什么?”

    “瑾瑶。”

    “瑾瑶?瑾瑶。”汐微语默念了两遍,而后说道,“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可又是何意?”

    汐微语忽而觉得自己的眼界很狭隘,而姜逸尘总是懂很多,因而看问题总能比她看得透彻。

    此番事了,有机会的话,是否也该下山好好历练一番?

    未及汐微语多想,姜逸尘已作出了回答:“不仅好听,更是个好名,‘瑾’为美玉之称,‘瑶’亦为美玉之称,两块美玉珠联璧合,我想他的妻子一定很漂亮。”

    汐微语只能点头同意,她已知道姜逸尘接下来要说的便是“弄玉”了。

    “古有言,女周岁,宫中陈盘,女独取此玉,弄之不舍,因名弄玉。说的是千百年前,有个割据一方的枭雄喜得千金,周岁时,在宫中列陈数十物在其面前,让其抓周,结果便是他的千金紧抓着一块美玉不放,便为其爱女取名‘弄玉’。”姜逸尘款款道出。

    汐微语了然道:“所以,风流子为玉箫取名‘弄玉’之意,便是说明世间芳草无数,可他独爱其妻瑾瑶?”

    姜逸尘道:“嗯。”

    汐微语仍不罢休,道:“或许他曾经是真的极为爱他的妻子吧,而在临死前,也有了忏悔之意。”

    姜逸尘一时竟无言以对,对于女人的想法,他实在琢磨不透,或许在她们眼中,一个人的好坏早已定性,风流子在她瞧来不是好人,因而,她怎么看风流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好的一面。

    姜逸尘只能苦笑,再不打算为风流子做辩解,谁知汐微语竟来了劲,喋喋不休道:“他若是真爱他的妻子便不该让她身死。”

    姜逸尘叹道:“爱是相互的,他爱他的妻子,说不定他的妻子更爱他,因而,在龙多多面前,很可能是瑾瑶为风流子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汐微语不放弃道:“那他便不该带瑾瑶去围堵龙多多,自讨苦吃!”

    姜逸尘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汐微语道:“这又是何解?”

    姜逸尘道:“我想他本已萌生退隐之意,至少,他已不热衷于江湖之事。”

    汐微语刚欲争辩,姜逸尘却已接着道:“你觉得他本是诸神殿四象神之一,为何甘于屈居在琳琅居中?”

    汐微语笃定道:“为了瑾瑶可能在其次,为了诸神殿图谋更大的利益才是主要的!”

    姜逸尘道:“在我看来,这是别人希望他这么做的。”

    汐微语不再说话,她已倦了姜逸尘卖关子,只是歪着脖子,静候着姜逸尘的解释。

    姜逸尘笑了笑,道:“风流子的身法属上乘,爪功也极为厉害,加之那门独特的心法,想来那便是他昔年赖以成名的至宝。

    可他基本上算是将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给抛弃了,重活一世,他选择了音乐,陶冶情操,安于现状,最重要的是,他选择的乐器是箫。

    弄玉吹箫,他为自己做的人生抉择,便是和他的妻子长相厮守。

    他去百花屿,是因为有人希望他去,他无法拒绝。

    他来苍梧山,亦是有人推动他来,目的是要让他重回巅峰,他也无法推脱。

    直至最后一刻,我才看见了他眼中的解脱。”

    汐微语沉默,思索良久方才道:“依你之言,这局四海诸神殿的鬼魅妖姬亦有参与?”

第二八零章 表明立场

    苍梧山的幻境和菊园中的龙虎奇巷一般,同为自然磁域所成。

    不同点在于龙虎奇巷中的幻境,经由天机派鬼斧神工的精心布置,所具备的已然是主观构想的情景,更具功能性和杀伤性。

    而苍梧山中的幻境数量之多,范围之大,绝非龙虎奇巷得以比拟,且因幻境均为自然形成的,本不具备任何杀伤性,仅是其产生的假象会给予人不少干扰,若无法摆脱这干扰,受困于其中过久,不免因断了食物补充,或死于饥饿,或死于其他意外。

    要走出幻境,说来也不难,幻象皆为磁域所成,磁域更与自然地势相关,只要能够到达一定高度,出了磁域覆盖的范围,幻象自当烟消云散,如此便得以弄清身处何地,看清周遭地势走向,要走出困境,自然而然不在话下了。

    然,幻境之所以为九险之最,也说明要走出幻境,说来简单,实际上却也是困难重重的。

    至少,登高而望,这个首当其冲的先决条件,便不容易办到。

    一来,你得先攀上足够高的高点,方才能登高而望,可身在幻境中,很多时候你会发现那些看起来挺拔高耸的山峰,你并不需花太多力气,便可爬到顶峰,而那顶峰的高度,大多不过你所见的一半。

    二来,即便你成功登上了一处制高点,若是天气作怪,视线不清,只能乖乖候着老天爷开眼帮忙了,而若是那处制高点本身所处位置便不佳,能观察到的地势信息有限,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再另寻制高点,拼凑出完整的脱困路线了。

    幻境愈小愈容易脱困,幻境愈大,意味着其中地势更为复杂,登临一次制高点根本不足以看清所处方位和清晰无二的路线,要想从中脱困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要走出稍具规模的幻境,既得脑袋灵光,记忆不凡,或是绘图能力了得,能准确无误地画出大致地势,辅助判断,更得有百折不挠的韧性,坚定不移的决心,方才能化险为夷。

    也因此,即便是长居于苍梧山中的云天观和魃山夜羽族之人,在山谷之中也只能算是半个活地图,跟着他们走能避开大部分幻境,而一旦陷入其中,他们亦是两眼摸瞎,不辨出路,只能通过登高而望,依凭更为丰富的经验,以辨识出较有可能脱身的路线,方能早些脱困。

    幸而,姜逸尘和汐微语落入的幻境确实不大,饶是如此,他们依然是在爬了两处假高点后,才通过第三次真制高点,寻到了出路,成功逃出幻境。

    待得他们走出幻境后,已是残阳西下之时。

    之后,有轻车熟路的汐微语领路,二人的脚程便要快上不少,约莫再有半日功夫便可抵达云天观。

    怎奈天色已晚,二人的肚子更已饿得咕咕直叫,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先解决温饱问题。

    在二人齐心协力下,总算是逮到一只野兔,得以果腹。

    此时此刻,姜逸尘无不想念常在荒山野岭撞见的野狼。

    毕竟野狼的个头可要比野兔大上不少,吃得自然要饱些,不过,一听汐微语说她三番五次下山都难碰到一只活物后,他实在满足得不得了。

    汐微语虽然骄横了些,可也是吃得了苦的,对于姜逸尘烤出来的实在算不上美味的兔肉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一来实在是饿得慌,吃嘛嘛香,二来若是让自己来烤,恐怕还不成样呢,她也实在满足的很。

    “饱”餐一顿后,汐微语偷偷瞥了几眼姜逸尘,见其面色略显疲惫,便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道:“今儿可够折腾的,夜间赶路也不妥当,要不就在这歇脚吧?”

    “只要大小姐不嫌弃便成。”姜逸尘道。

    二人一路同行,自也要比初时熟稔了不少,相互间的称呼倒也随意起来,汐微语依然叫姜逸尘“小姜”,只是语气不再生硬,姜逸尘踌躇半天不知如何称呼汐微语,便把他心中对汐微语的定位给唤了出来。

    对于“大小姐”这称呼,汐微语刚开始还有些恼意,可一念及若非姜逸尘点破了她的处世态度,她恐怕至今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行我素,便也认了姜逸尘给她的定义,算是借他人之口,不时提醒自己,多为别人着想。

    “切。”汐微语耐住了性子,不与姜逸尘争辩,起身收拾了下“被窝”,直接侧卧在火堆旁,竟要开始休息。

    姜逸尘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四下张望,寻了处睁眼便能观察到周遭情况的位置,起身朝那儿行去。

    刚行出十步,却听身后的汐微语说道:“你说爱是相互的,我觉得信任也该是相互的,我对你已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吧?”

    姜逸尘止步,并未回头,道:“大小姐觉得我会是谁?”

    汐微语不假思索道:“杀手夜枭,他们的判断没错是么?”

    姜逸尘默然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他的沉默于汐微语而言便是默认。

    “那你为何要上云天观?”汐微语再次问到,她不想追究姜逸尘怎么混入的四两千斤堂,她已明白姜逸尘此举不过是为混入云天观做铺垫,她最为在意的还是姜逸尘上云天观后的目的,这已不是她第一次问这问题,可每一次不是被姜逸尘含糊搪塞而过,便是被其转移了话题。

    片刻后,姜逸尘道:“这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

    汐微语却是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不重要?”

    她之所以发问,便是因为心中有种不安感,她绝不认为姜逸尘没意识到这点。

    姜逸尘长叹了口气,道:“我对云天观并无企图,和四两千斤堂一般,我需要个跳板,进入幽冥教。”

    入幽冥教?

    是拜入?

    还是潜入?

    汐微语不禁怔住。

    “只要和我的目的不冲突,我定会尽力去帮助云天观。”姜逸尘给出了个极为模糊的答案,也算是个极为郑重的承诺,于他而言,这已极不容易,他本不想在云天观将要面对的困局中费太多力气,毕竟接下来有极大的概率直面幽冥教的人,在他们面前,他可再不能这般早早暴露了自己,因为那些人既不会是杜掌柜,也不会是汐微语。

    汐微语好似听懂了姜逸尘话中之意,喃喃道:“那……若是有冲突呢?”

    此话一出,汐微语当即后悔了,她自然是希望姜逸尘能始终站在云天观这一边,可她却也清楚得很,姜逸尘和云天观之间,并无任何情分。

    江湖人行事,大多利益至上,姜逸尘此时帮她,说到底也是在利用她罢了,她既已看明白了其中的联系,可她又偏偏想装糊涂。

    既然打定主意装糊涂,又为何要在此刻戳破这个泡沫,既伤了自己,也伤了他。

    果然,只听姜逸尘以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我,不会犹豫。”

第二八一章 暗夜归山

    是夜戌时,月朗星稀。

    若是在村里镇上,这个时辰,街上虽不会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也绝不会是一番鸦雀无声的景象。

    然而,这份静谧,在舜源峰的“云端之城”中却是正常现象。

    这儿便是云天观,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道观。

    之所以说“与世隔绝”,只因要上这云天观来实在不容易,寻常百姓若会想到来这儿上香,一定是受了云天观的大恩大惠,一定得做好出远门的各种准备,一定得正心诚意才会有足够好的运气相伴,如此方才得以安然无恙地上到山上来。

    当然,大多百姓在听闻云天观立于九险之巅后,想必都先得掂量掂量是否能活着走到观中。

    故而,真正来到云天观的生客绝不会多,大多为同是求仙问道的道观互相拜访,或是知悉这云天观略通丹药之术后,前来求取丹药的江湖人士,再者便是那些确实受惠云天观的百姓,随同观中弟子一同上山来上香还愿了。

    但不管何种情形在云天观上都鲜有发生,不管观中上来何人也定会是稀客,平常时日间,云天观向来都是在一片安宁中度过的,尤其是夜晚,当观观主完成每日授课,观中子弟做完每日功课后,已有足够充裕的时间令众人自由活动,到了晚上,百无聊赖下,众人大多早早回屋歇息,屋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舜源峰后山中部,分布着十数间大大小小的房屋。

    此时,已有不少房屋的光亮已熄,显然,待在屋中的人已然就寝了。

    一间与大多房屋隔得稍稍远些的屋中,灯火在一瞬间,明暗不定,想来是屋中人正要吹熄烛火吧。

    就在这时,屋门却被打开了。

    屋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铺、桌椅、衣橱、浴盆、妆台等等可谓一应俱全,除却一张大圆桌外,每样物事都是两套以上的配制,显然,这屋子是两个人住的,而且还是两个女人。

    屋门开得很快,关得更快。

    进到屋中的是个女子。

    女子手中抱着一面琴,扎着两个辫子,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些疲惫,唯有那双大眼睛依旧活灵活现,未曾失了其原有的灵性与活力。

    女子身着粉色云袍,那云袍本该是典雅庄重的,却沾染了不少尘埃,起了褶皱,更有三两处破损,可女子似乎毫不在意。

    本便在屋中的也是个女子。

    此女身着白衣睡袍,确实正走近桌台前,要将灯火吹灭,却见粉衣女子突然出现,一时震惊不已,竟未回过神来。

    白衣女子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那双眼睛不比粉衣女子的小上多少,但相比粉衣女子的灵动,她的眼中更多是一份不染尘埃的空明。

    “师,师……姐?”白衣女子愕然道,又伸手揉了揉眼,狠下心来拧了一下自己的皮肉,再三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后,总算是开心得叫了起来,“师……”

    哪知那被白衣女子唤作师姐的粉衣女子,将长琴放下后,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衣女子一见如此,已叫出大半的话头,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改口小声道:“师姐,你可回来了!”

    说话间,两个女子已走近了不少,白衣女子更是直接忘情地扑到粉衣女子身上。

    二女举止亲昵,自然是极为熟识的师姐妹。

    粉衣女子正是汐微语,而白衣女子便是云天观中年纪最小,辈分最小的小师妹,云龙葵了。

    为避免与可能出现的幽冥教碰上,汐微语和姜逸尘特地绕了大半路程,走了汐微语认为最是隐蔽的一条险道,上了后山。

    正因此,原本只需半日的路程,他们愣是耗费了近乎一整天的功夫才上了云天观。

    汐微语轻拍了拍云龙葵的脑袋,多日不见这小妮子,倒也甚是想念。

    二人心中都似有一堆话想跟对方一吐为快,最终还是云龙葵的嘴巴快了些,依旧小声地说道:“师姐怎么弄得这般脏兮兮的,来,快脱下来,我明儿拿去给你洗洗。”

    若是在数天前,汐微语听到云龙葵这番话语,决然不会多想,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只会依言照做,可经过这两天的磨难,她终于注意到了云龙葵话中永远是包含着对她的爱护和关心,而龙葵不过是她的师妹罢了。

    心中一阵触动,汐微语将云龙葵的手抓得紧紧的,她今后定当会以更多的爱护和关心回报这可爱的师妹。

    “师姐,你,抓疼我了。”见汐微语不答话,只是一直紧盯着自己,云龙葵总觉着今天的师姐有点怪怪的,却又不知是何原因,待到她将自己的手抓得生疼时,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不知所措,只得垂头低声呼唤。

    汐微语闻言发现自己竟有些魔怔了,不由失笑,松开了手,一面将云龙葵引到桌边坐下,一面开口道:“好师妹,是师姐不小心。衣服的事不急,明儿师姐自己也能洗,师姐不在的这几天,师妹都有乖乖待上山做功课吧?”

    云龙葵心中越来越觉得汐微语表现得很奇怪了,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接话道:“当然了,小葵这辈子也就下过那么一次山,还是师姐带我去的。”

    云龙葵说着说着,竟不由回想起汐微语第一次带她下山去蜀地游玩的情景,转眼间就想得痴了,痴得发笑。

    汐微语见状,心中一股怜惜之意生起,伸手摸着云龙葵的脸颊道:“好师妹,等空了,师姐一定跟师傅求个机会,带你再下山去玩玩。”

    云龙葵一听,便笑吟吟地抱着汐微语伸来的手,开心道:“我就知道师姐对我最好了。”

    看着云龙葵笑得一脸满足,好似自己随意一个允诺,对她而言便是天底下最美最不可多得的幸事,她心中不禁再泛酸楚,但她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思绪,言归正传道:“好师妹,你快告诉师姐,这些天里,观中可有什么异常?”

    云龙葵闻言一愣,不明所以,道:“呃,观中能有什么异常?”

    汐微语也发现自己的问题太过突兀了,因而进一步说明道:“比如说这些天里,观中可有来了外客,有什么平常没发生的事发生?”

    云龙葵听得很仔细,认真答道:“这些天,没有外人来过观中,也没有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发生啊……噢,小葵想起来了。”

    汐微语急道:“想起了什么事?”

    云龙葵道:“前天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咱们山上也下了,雨势之大,把师娘喜爱的几颗花草都给冲没了,师娘这两天还在伤心难过呢。”

    汐微语一听竟是此事,不免有些丧气,却听云龙葵又道:“还有便是师傅算准了师姐大概会在这一两天内上山,那天雨势太大,他老人家便心生担忧,当天晚上便令三师兄,领着十四十五两位师兄,下山寻你去了,若这两天还没将你带上来,恐怕还会让更多师兄去寻你。”

    云龙葵在说出第一句时,汐微语便心生不安感,待其整句话说完,汐微语终于失声道:“什么?三师兄和十四、十五师弟下山去了?!”

第二八二章 姐妹之情

    云龙葵显然被汐微语的紧张情绪给感染了,跟着惊诧道:“难道师姐没有碰上三位师兄,是自己回来的?”

    “没有。”汐微语摇了摇头,心中已是一团乱麻,倘若是她和姜逸尘在幻境时,正好与三个师兄弟错开倒还好,可若是幽冥教早已在下山的路上设伏,那三人岂不是正好落入幽冥教的罗网之中?

    云龙葵见汐微语面露忧色,赶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师姐别担心了,三位师兄应该是正巧和师姐错过了,赶明儿让师傅把他们召回来便是。”

    “师傅……师傅、师娘这些天可都还是早早就寝?”汐微语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云龙葵很快便答道:“当然啦,师傅师娘每天一大早便在观中忙活,最近更是在筹备炼制新的丹药,劳累了一天,自然早早歇下了。”

    “师姐这回下山不正是去四两千斤堂采购药草的么?”云龙葵说着话时本还带着笑,可在说完后,她却再也笑不出,看着汐微语这可算是一身狼狈的模样,还有这些古怪的问题,她心中的疑问已写在了脸上。

    汐微语自然看清了云龙葵的神色变换,苦笑着招认道:“师姐没能把师傅要的药给带上山。”

    此言一出,云龙葵立马惊坐而起,急道:“师姐可是把药草弄丢了?是前日大雨的原因么?不急不急,明儿小葵陪师姐去跟师傅请罪便是。”

    云龙葵顿了顿,接着道:“药草丢了,也不过损失些银两罢了,前日那样的大雨,师傅心中挂念的也是师姐的安危,而不是药草,师傅看到师姐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便也心安了,定然不会怪罪师姐的。”

    “好师妹。”汐微语闻言一时动容,也站起身来,抱住了云龙葵。

    “只要师姐没事就好。”云龙葵回抱着汐微语给予宽慰。

    过了片刻,汐微语抽出了身,抱着云龙葵的双肩,郑重其事道:“师妹相信师姐么?”

    云龙葵被汐微语的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头回应道:“小葵自然相信师姐。”

    汐微语又道:“那师姐能相信师妹么?”

    云龙葵怔了怔,不知作何解答,道:“师姐不相信小葵么?”

    云龙葵说着说着竟垂下了头。

    汐微语道:“师姐自然也相信师妹的,只是,接下来的事,师姐希望师妹能替师姐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师傅师娘,师妹能做到么?”

    云龙葵又抬起了头,四目正对着汐微语,目光便如山间清泉那般清澈无暇,她不明白汐微语到底想做什么,自打上了云天观后,她便和汐微语朝夕相处,与她而言,汐微语与她情同姐妹,可师傅师娘于她既有养育之恩,更有教导之恩,姐妹情和师徒情之间,她无法作出取舍,眼角边不由泛起泪花,显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汐微语见状赶忙道:“师妹放心,师姐要做的绝不是什么歹事,也不会对师傅师娘他们不利,只是眼下情况复杂,除了师傅师娘外,师姐还需要个信得过的帮手,师姐思来想去,也只有师妹你,是师姐信得过的人了。”

    云龙葵闻言松了口气,可听汐微语所言似乎有情况紧急,不免紧张起来,说道:“只要不伤害道师傅师娘,师姐不让小葵说,小葵一定守口如瓶!”

    汐微语道:“好。”

    云龙葵道:“师姐需要小葵做什么?”

    未待汐微语开口,房门又开了,云龙葵一惊,待到视线闪过去时,门早已关上,而门边正站着一个人。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他身着白袍,白袍左胸上的“四两”二字赫然醒目。

    而他上半身穿着的也仅有那件白袍,在这逐渐转凉的秋天下,仅穿着一件外衣实在少见。

    除此之外,他的狼狈之状堪比汐微语,似乎是和她一同历经艰辛才来到云天观的。

    男子自然是姜逸尘,同汐微语上到后山后,他们发现山上一片静谧,觉得幽冥教可能还未动手,便决定先来找云龙葵了解下大致情况。

    云龙葵对于四两千斤堂的衣裳也不陌生,因而在看清了来人的衣着后,发现汐微语一脸平静,她便也不再如先前一般惊慌,心道,莫非这就是师姐说的不可说的秘密?

    姜逸尘作揖拱手道:“深夜打搅,于礼有失,奈何事出无奈,还请云姑娘见谅。”

    “这是同我一起上山的小姜。”汐微语算是极为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姜逸尘。

    有了这番介绍,云龙葵自然不疑有他,热情招呼道:“姜公子快请就坐。”

    三人各自落座后,汐微语当先开口道:“师傅时日掐的很准,两天前师姐便和五个四两千斤堂的药徒入了苍梧山。”

    云龙葵不由拿眼角余光瞥了瞥姜逸尘,说道:“五个?那另四位公子呢?”

    “死了。”答话的却是姜逸尘。

    云龙葵讶然道:“死了?!”

    她面朝着姜逸尘,猜测道:“莫不是雨势太大出了什么岔子?”

    姜逸尘摇了摇头,道:“不,是被杀了,云姑娘的师姐和在下正是借着那场雨才成功逃脱了性命。”

    云龙葵大惊失色,方才噙在眼角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险些又要站起来,却被汐微语安抚住。

    汐微语道:“他们四人本不该死,敌人正是冲着师姐来的。”

    云龙葵赶忙回过身,仔仔细细地再打量了汐微语一番,忧心忡忡道:“师姐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

    汐微语点了点头道:“幽冥教。”

    汐微语紧接着道:“幽冥教是觊觎咱们观中的丹方,方才打师姐的主意,师姐成功逃出了他们设下的陷阱,恐怕他们会直接来观中下手,因而才会借着夜色,从后山小径那溜回来。”

    云龙葵本不笨,只是太少去揣度人心,经汐微语这么一说,再回想着先前所言的“信任”二字,她已猜知了大致情况,有些不可思议道:“师姐之所以这么偷偷摸摸的回来,是怀疑观中已藏有幽冥教的眼线?”

    “不错。”姜逸尘抢先答道,他不想去破坏云龙葵心中对于云天观中的美好念想,更何况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云天观中有内鬼与幽冥教互相勾结。

    汐微语跟着道:“除了师傅师娘之外,师姐现下能信任的只有师妹了,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第二八三章 推己及人

    姜逸尘接着道:“依云姑娘先前所言,云观主早在两日前的夜间便遣了三位道兄前去寻汐姑娘的下落了。”

    云龙葵道:“是。”

    姜逸尘道:“可若是按路程而言,我们应当是该遇上的?”

    这回他看向了汐微语。

    汐微语道:“是,可我们曾陷入过幻境,耽误了不少功夫,会否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正好与我们擦肩而过。”

    姜逸尘道:“在下也希望如此,只是,幽冥教会希望如此么?”

    汐微语沉默了,她自然知道姜逸尘的意思,因为那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云龙葵见状急道:“依姜公子的意思,三师兄和十四、十五师兄很可能是被幽冥教的人给截住了?”

    姜逸尘点了点头。

    云龙葵道:“那他们会不会……”

    之后的话,云龙葵已说不出口,可姜逸尘和汐微语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姜逸尘道:“说不准。”

    汐微语不解其意,道:“他们还有活命的可能?”

    姜逸尘叹了口气道:“全看他们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汐微语道:“利用价值?”

    姜逸尘道:“云天观中可有一种丹药,让人服下去之后,丧失对神识的主观控制,不管别人问什么问题,他都会给出遵从于心的答案。”

    汐微语道:“你是说吐真剂?”

    作为江湖人士,汐微语自然也听说过这类使人神志不清,只吐真言的药剂。

    云龙葵也明白过来姜逸尘所说的是什么丹药了,当即道:“如此恶毒的丹药,云天观中不会有。”

    姜逸尘道:“云天观不会有,但幽冥教一定会有。”

    云龙葵无法否认,而汐微语自也了然,道:“你是说,我那三个师兄弟,能否活下来,便在于他们能说出多少观中的信息?”

    姜逸尘默然不语。

    云龙葵道:“那我们现在便去找师傅师娘,他们定有办法救回三个师兄!”

    说罢,云龙葵便要起身,却被汐微语一把拉住。

    “师妹,冷静些!”

    “云姑娘稍安勿躁,且听在下一言。”姜逸尘亦是出口相劝,“若此次下山的是云姑娘,在发生这等事后,成功逃回山中,第一时间是否也是想着去告知观主?”

    云龙葵道:“当然。”

    姜逸尘道:“很好,在下若是幽冥教的人,也会这般想。”

    云龙葵愣了愣,而后道:“姜公子是说,幽冥教的人会在去往云天居的路上设伏?他们竟会这么大胆?!”

    姜逸尘道:“这也只是在下的一种推测,毕竟要在通往云天居的那段登云梯上动手,可是不会发出多少声响的。”

    云龙葵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云天居本在后山偏远处一座凸起的形如圆柱的高峰上,而通往云天居的是一段长达三十余丈的绳梯,若在其上发生打斗,一来声响不易传入云天居中,二来若没有极好的轻功,一失手跌落悬崖的话,必当粉身碎骨了。

    至于姜逸尘一外人如何知道登云梯,自然是汐微语在来路上告知的。

    姜逸尘道:“再者,倘若三位道兄若真已落入幽冥教手中,而汐姑娘更被发现已到了云天观中,那只会打草惊蛇,幽冥教不得不加紧他们的步伐,如此于三位道兄的处境绝不会有利。”

    云龙葵听之有理,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不安,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以云龙葵的眼力并看不出姜逸尘是否是个江湖高手,但她至少听出来其分析在理,心思缜密,想来定有好办法能破解此局,便安下心来,决定好好配合他和汐微语,知无不言。

    姜逸尘道:“设身处地,推己及人。”

    云龙葵道:“便是站在幽冥教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正是如此,我们现下获知的信息有限,我们需要整合更多已具备的信息,才能判断出他们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与姜逸尘相处了两日的汐微语也大致摸清了他的推断思路,便尝试着说道。

    姜逸尘点头肯定道:“假设三位道兄不幸落入幽冥教的手中,在逼问不得的情况下,幽冥教便只能用吐真剂从三人口中套出想要的信息,那他们最想知道的会是什么呢?”

    二女低头沉思了片刻,汐微语率先反应过来,道:“自然是想知道那些丹药和丹方藏在何处。”

    姜逸尘道:“那是不是该先了解下云天观上的整体布局为佳?”

    云龙葵道:“幽冥教已和我们合作了两年,两年间上山十余次,会否已经摸清了观中的布局?”

    姜逸尘道:“倒也不无可能,可在下听汐姑娘所言,作为外客是不得来到后山的,均在开阳殿旁的客房居住不是?”

    云龙葵道:“确实如此。平日间,观中除却山门摇光殿和丹房天璇殿每日都需轮值弟子把守外,大伙均住在后山,唯有在有客来访时,得有弟子陪同来客一同住在开阳殿,一来是为来客提供及时的服务。”

    “二来,也是看着来客,不让他们到处乱跑。”云龙葵话语未毕,姜逸尘已截话道。

    云龙葵道:“可以这么说。毕竟来到观中的,大多是冲着观中的丹药来的,师傅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逸尘道:“怀璧其罪,尊师的担心不无道理。没有尊师的允许,不在观中其他长老的陪同下,外客也绝无法去到天璇殿和天枢殿,是也不是?”

    云龙葵道:“是,天璇殿有丹房,而天枢殿却供奉着观中的历任祖师爷,外人不可随意叨扰他们的清净。”

    姜逸尘道:“此外,舜源峰峰顶的天然地势也令这前山的七宫各自相去较远,至少得有半里地的路程,如此要想跨过重重障碍来摸清云天观的底细看来并不容易。”

    汐微语道:“师傅做事向来谨慎,特别是近些年来,大量炼丹后,来观中的人渐渐变多了,自然会防范于未然。”

    姜逸尘道:“如此我若是抓到了云天观弟子的话,定会让他们把观中的情景一五一十地画出来,不论前山,或是后山。”

    云龙葵道:“前山本顺应天地之势,七殿呈北斗七星状布局,虽无法弄清其细致布局,可只要了解其大致功用,目标便很明确了。”

    姜逸尘道:“云姑娘所言不差,可你若是云天观的观主,你可会将所有的丹药,丹方全部置于天璇殿中?”

    云龙葵闻言骇然,这答案几乎不用思考都可以回答,即便是家财万贯的地主,也绝不会把所有家产都放在自己的房间中。

    云龙葵道:“所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后山的宝华洞?!”

    姜逸尘道:“接下来便是另一个问题,云天观中所有弟子都知晓这宝华洞所在?”

    云龙葵看了看汐微语,道:“小葵有幸和师姐去过一次,其他师兄的话,便不清楚了。”

    姜逸尘道:“那你可还记得这宝华洞该怎么去?去路上,或者洞中又有何防范措施呢?”

    云龙葵这下答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对于宝华洞的记忆似乎很模糊。

    姜逸尘道:“云姑娘可是记不清了?”

    云龙葵奇怪道:“只去过一次,确实记不清了。”

    姜逸尘笑了笑道:“这也不奇怪,汐姑娘在记忆中可是去过三次,她也记不清宝华洞到底是在何处呢。”

第二八四章 笔下云天

    时间太急,来不及修改润色,先赶了出来,若不急一时,不妨明天下午再看。 X

    有修改过的阅读体验更佳噢,当然字数只多不少,不会让各位读者大大吃亏的,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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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有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说的是记性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对每一件事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数家珍,还不如动动手指头用白纸黑字记下来,这样只要手稿不丢,便是你记忆的额外载体,时刻备在身上,便不会有忘记的时候。

    可对于在云天观生活了不下十年的汐微语和云龙葵而言,云天观中的一草一木仿若烙印般刻在她们的脑海中,即便她们有一天,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把她们丢在舜源峰上,她们也能不自觉地走回这间屋子。

    眼下二女各自持着一支毛笔在一方纸上作画。

    都说画如其人,汐微语精于音律,生性要洒脱些,因而她的笔画都要更为灵动飘逸,放荡不羁些。

    一样样画中物事,在其86小说栩栩如生,仿若被赋予灵魂和韵律。

    云龙葵天性纯真,心无尘埃,她的每一笔,每一画,似雕似琢,一丝不苟。

    在她86小说的,每一样物事,仿若简要的实景雕刻,要与原物对比,定然在大致框架上挑不出半分毛病。

    见微知著,只要见着二女作画时的肃穆神情和大方仪态,便可知晓这齐天寿齐观主在管教徒弟时定然费了不少心思,传授予徒弟的不仅是求仙问道的功法和炼丹之术,也重在培养他们的素养和气质,如此不管能不能成仙暂且不论,至少这样的人能够修炼出一种定力,轻易不受外物所扰的定力,这样的人绝不会在任何威逼利诱下轻易妥协变节。

    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错了?姜逸尘不由疑心道。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汐微语和云龙葵已用一笔一画,完成了她们脑海中关于整个云天观的记忆。

    不得不说朝夕相伴的姐妹二人心有灵犀,分明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可若是单较画中内容而言,可谓是毫无二致。

    画中再为构造相近的建筑也有其别致的特质,让人不需看额外的注释便能与其他建筑作出区分。

    二女所画的正是云天观的整体布局图。

    舜源峰山腰起至山顶的前半部分,便是前山,也正是云天观的主体。

    不同于一般道教宫观,根据八卦方位,乾南坤北,以子午线为轴,坐北朝南来布局,使供奉道教尊神的殿堂都设在中轴线上,两边则根据日东月西,坎离对称的原则,设置配殿供奉诸神。

    以云天观的建筑体量而言,只算得上是个小型道观,各建筑虽遵从坐北朝南的卦位设立,可在布局上却不拘一格,反而是顺延着舜源峰的山势走向,自下而上,自西而东,以北斗七星的方位设立诸殿,如此更贴近天人之说,寓意顺应天道,得道升仙。

    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为云天观镇守山门的护法神倒没有另请高明,仍由“王灵官”镇守,因而山门瑶光殿亦为灵官殿。

    瑶光殿之后便是开阳殿,开阳殿中奉祀太乙救苦天尊,寓意在世行善,救人于苦难。

    那些为数不多的云天观信众,多是受惠下山子弟授予的丹药,有心者,上山后,多在此殿中还愿,因来者多为寻常百姓,为免其旅途奔波,辛苦劳累,遂在之后,另兴土木,设立客居之所于开阳殿旁,留宿来访之客。

    玉衡殿为寻常道观中所称呼的娘娘殿,供奉有眼光娘娘、耳宫娘娘、送子娘娘,寓意化人间不可化之事,解人间不可解之难,亦有不少信众会至此,求取安胎保子之丹药。

    天权殿,居于七星之中,在云天观上亦为掌管运势的斗姆殿,云天观中每每有重大事宜,观主定会携众长老在此询问上天之意作参。

    天玑殿为主神殿,供奉丹道上的太上始祖,太上老君。

    天权、天玑二殿,是为云天观的大脑中枢,观中诸事,均由观主召集观众在此二殿上做定夺,观中弟子修习每日功课,观中接待观外来客等事项,亦在此二殿中完成。

    若说天权、天玑二殿为云天观的枢纽中心,那么天璇、天枢二殿便代表着云天观的底蕴和传承。

    所谓“除病解危千金仙方普受惠,坐虎针龙广施兹悯救众生”,天璇殿又名药王殿,在一般道观中,信众在此祈求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而对于专注于丹药之道上的云天观来说,人本身是无法得道成仙的,要唯有吸纳天地精华,改善自身体质,再有适当的功法相辅,方才能堪破天道。

    天璇殿藏有云天观十之七八的丹药丹方,可谓是云天观的心脏所在了,人若丢了心,那人便不成人,天璇殿有失,那云天观和普通道观也再无异同了。

    故而,天璇殿于云天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论春夏秋冬,白昼黑夜,必当有四位弟子轮值把守于此。

    天枢殿供奉的并非寻常道观的三官大帝,而是创立云天观的历史先驱。

    云天观立观至今百余年,有过六任观主,可观**奉的却有十多位灵牌,除却五任观主的牌位外,余者亦与云天观渊源颇深,他们在舜源峰上追求仙道时,尚未有完备的建筑和体制,更无云天观之称,但若没有他们的开荒拓野,也绝难有这些后辈子弟的继往开来。

    来到后山,当先数列错落有致的房屋便是观中弟子住所,在讲究建筑风格统一的同时,各间屋子错开不少距离,也留足了空间让众弟子们张扬个性,不至于枯乏无味。

    汐微语和云龙葵的居所自也在其中,盖因二人是观中独有的花朵,遂享受有最静谧的待遇,与其他房屋相去较远。

    再往后山深处走去,路途已有些曲折,其间岔路纷杂,分别通往数位长老,太长老的住所。

    至于,观主的居所“云天居”不需细看,便可瞧见其独立于后山西北方位,汐微语和云龙葵不约而同地以连串小方格作“登云梯”,表明要上云天居必攀登云梯。

    两幅图,落笔风格迥异,可任谁手中持有二者之一,都能对云天观的大致布局一目了然,不疑有他。

    如此细致的画作为何还只能说是大致布局呢?

    只因,两幅画上有个写有“宝华洞”三字的洞府,在二女86小说实在天差地别。

    并非是其模样天差地别,毕竟二女不过是用个圆圈来代表洞窟,而是其所处位置竟不在同一个方位,对于只冲着宝华洞而来的人,这两幅画的价值已被大打折扣!r

第二八五章 黑夜白鹰

    姜逸尘将两幅画平放在桌上,啧啧称奇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汐姑娘印象中的宝华洞是在云天居的东北角,而且是要走过约莫一里地的曲幽小道方才能到达,而云姑娘画出来的宝华洞却是在云天居正南边,相去半里地之遥,可不知三位下山去的道兄画出来的宝华洞究竟会和二位中的哪一位一样,抑或是全然不一样。”

    只见汐微语和云龙葵好似在进行瞪眼大赛,看谁眼睛瞪得更大般,都拼命瞪大了眼,在各自所画的宝华洞上来回移动目光,除了“宝华洞”、“曲幽小道”七个字和其边上的注释“藏有观中珍稀丹药及古老丹方”外,再难瞧出任何联系。

    半晌之后,二人终于作罢。

    汐微语当先开口道:“真是奇哉怪也,就算另两次去宝华洞的记忆不对,还有一次是与师妹同去的,为何我二人印象中关于宝华洞的方位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

    百思不得其解,汐微语一脸烦闷,拿起一张纸,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再画一遍。

    当然,这回汐微语并没有把笔墨浪费在前山上,而是着重描绘着后山西北角云天居附近的各个建筑及大致景物。

    所画山水奇石,虽比第一幅要来得细致,可在方位上并无二致,与云天居挨得近的仅有三师叔齐玄策的居所,在要落笔宝华洞的位置时,汐微语却顿住了,因为她那已不自觉地将毛笔点在了云天居的西北侧。

    这一点和汐微语先前所画及云龙葵所画的位置都大相径庭!

    云天居本便是处在后山的西北方位处,再往西北边去已是悬崖峭壁,宝华洞是绝无可能出现在那个方位的。

    姜逸尘和云龙葵自是发现了汐微语的异常,云龙葵眉头蹙起,她的目光是一直跟着汐微语的一笔一画走的,当汐微语正要画宝华洞所在时,她竟心下在那一刹那对于宝华洞的定位竟与汐微语如出一辙,这不由让她大感奇怪。

    只听姜逸尘说道:“这是汐姑娘画图时脑海中产生的印象?”

    汐微语终于放下了笔,叹了口气道:“嗯。”

    姜逸尘转向云龙葵问道:“云姑娘觉得如何?”

    “刚才那,瞬间,小葵,心中宝华洞,的落点,也,也正是西北方。”好似没料到姜逸尘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云龙葵有些意外,出言吐字竟有些结巴。

    姜逸尘笑了笑,示意云龙葵放松,而后说道:“看来问题已经很明了了,不是你们的记忆被动了手脚,便是这宝华洞有古怪,而这古怪,不出意外便是在这‘曲幽小道’上。”

    汐微语道:“曲幽小道,曲幽曲幽,曲径通幽,莫非,这曲幽小道中有幻境存在?正因我们每次去宝华洞时,皆由师傅亲自带路,一路去往宝华洞,每次相隔时间之久,让我们并未注意到那曲幽小道中景致的变化,以致于全然不知身处幻境之中,故而在回忆如何去往宝华洞时,会出现无法辨清方位的情况。”

    云龙葵闻言琢磨起来,片刻后,说道:“小葵虽鲜少走出苍梧山,却也下过数次舜源峰,见识过几次幻境的厉害,而今回忆起来,确实在脑海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姜逸尘道:“如此解释确实合理,有曲幽小道做掩护,连你们自身都难辨识宝华洞的具体方位,对于外人而言更是难上加难了。”

    云龙葵大喜道:“这样的话,三位师兄即便再吐真剂的药效下,将山上的布置画出来,可在宝华洞定然会出现在三个截然不同的位置上,也算是让幽冥教那些人摸不着头脑了。”

    姜逸尘不由笑道:“云姑娘说的不错,不过,若你是幽冥教的人,看见三人画出来的宝华洞,不仅方位不同,且都模糊不清,那你可会亲自调查清楚?

    “当然,目的在此,若不弄清,怎能放心?”云龙葵不假思索道,旋即便明白过来姜逸尘所言何意,“你是说他们定会上后山来摸清宝华洞的位置?!”

    汐微语道:“可是宝华洞的位置连我们都无法确定,他们便是来了,就不怕困于幻境之中么?”

    姜逸尘道:“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通往宝华洞的曲幽小道便是在云天居附近,因而只要从云天居往回看,弄清哪儿开始为幻境,那么,宝华洞的位置定然离得不远了。”

    汐微语摇了摇头道:“光天化日之下,若不得师傅允许,没有人能进得来后山,更别提去往云天居附近了。”

    姜逸尘道:“光天化日自然行不通。”

    汐微语不解道:“不在白天探查,难不成在大晚上来抓瞎?”

    姜逸尘道:“夜色能给予最好的掩护,而且,谁说大晚上一定目不视物?”

    云龙葵闻言不由得朝窗边走去。

    因已准备就寝,她早已将窗布拉上,此时屋中更来了两个不能让外人看到的人,她更不能将窗布拉开,于是,她凑近了窗边,透过窗布间的缝隙望向窗外。

    月明星稀,万物在这般月色下似也与在青天白日之下一般,无所遁形。

    有了夜色掩护身躯,再有这样的月光相伴,要来探查后山的地形,可实在不难。

    云龙葵心下泛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月圆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会否就在今晚?!

    啊!

    云龙葵忽而失声惊叫,后退数步。

    虽然她在有意地克制自己的嗓音,可显然比方才的说话声要大上了数倍,此时若有人站在屋外,自也能听见这声惊叫。

    汐微语当先朝云龙葵身边迎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师妹你看到什么了?”

    而姜逸尘却机敏地闪身来到窗边,同样透过窗布朝外瞧去。

    夜空中,圆月之下,有一道黑影飞速掠过,朝西北方向远去。

    “没,没什么,只是看到有一只白鹰从月下飞过。”云龙葵缓过劲来,轻拍着胸脯,接着道,“方才小葵想得入神了,因而被一只白鹰吓着了,让师姐和姜公子见笑了。”

    汐微语却不禁起疑,说道:“白鹰?大晚上怎会有白鹰飞过?若真是白鹰,怎么不闻啸声?师妹真没看错?”

    被汐微语这么一问,云龙葵心下也没了底,踌躇道:“好像就是白鹰啊,铺张着翅膀,飞速掠过,总不能是仙人吧?”

    一直闷不吭声的姜逸尘却道:“不会是仙人,云姑娘也没看错,确实是只形似白鹰的恶鬼。”

    汐微语骇然道:“恶鬼?!”

    姜逸尘道:“幽冥教中轻功绝顶的白无常,叶凌风,你说是不是恶鬼?”

第二八六章 鬼哭狼嚎

    长空皓月,秋夜爽朗。

    云天观后山,一片静谧。

    时值亥时,屋中人几已沉醉梦乡。

    忽而,似有天兵降世,布阵排兵,金鼓战号齐鸣,声动天地!

    云端之城在浩荡声威中战栗。

    斗转星移,睡梦中的人儿,接二连三坠落至风起尘扬、一眼无疆的沙场上,猛然惊醒。

    少顷,又闻屋瓦飞坠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徐而察之,鼓声咚隆,剑声驽声起此彼伏。

    于时,云天观众长老子弟,霍然起身,持兵携刃,破门而出。

    余下眷属,凑近窗门,关切张望。

    云天观的人是第一次听闻这骇人听闻、震天动地的声音,却并非是第一次听闻这琴曲之声。

    是的,他们耳中所听到各种纷繁嘈杂声响,无一例外不是琴声。

    一曲《十面埋伏》虽非以琵琶演绎,可曲中的激烈紧张气息,却未见分毫。

    尘世间,或有不少琴者能弹奏出此番令人身临其境的琴曲。

    可在苍梧山中,能令琴曲响彻云霄,百里惊魂的,众人再也想不出第二床琴。

    九霄环佩!

    这是九霄环佩的琴声!

    九霄环佩从来都与汐微语形影不离,琴声源自后山,那么汐微语竟也已经回到了后山!

    汐微语究竟何时回到云天观中来,暂无人去细想。

    他们只想知道汐微语,他们的七师妹,他们的七师姐,他们的七师侄,为何要弹奏此曲。

    《十面埋伏》于云天观众人而言,虽非耳熟能详,可几乎所有人都谨记于心,这是七八年前,他们和那个女孩的约定:若遇情急之事,以此曲求援!

    尽管那时多少带些玩笑。

    尽管这么多年来,女孩儿从未在山下,奏响过此曲。

    尽管女孩儿而今已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

    也正因如此,这大姑娘定不会随意在深更半夜,在云天观后山,弹响这含有警示意味的琴曲。

    这一切,只能说明云天观有难!

    何难之有?

    众人出了屋门后,一时不知该寻着琴声去,还是该去守护云天观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未让众人犹豫太久,天边传来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言语。

    “有敌来犯!云天观众弟子听令!二师弟、五师弟、六师弟即刻率阴弟子前往前山协同值守弟子卫护天璇殿周全,师妹、四师弟、七师弟领阳弟子分守住后山山路,三师弟、八师弟速来助我拿贼!”

    这是云天观观主齐天寿的声音!

    “是!”后山中响起一声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

    月色茫茫,琴声幽幽。

    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

    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

    当琴声传至数十里地外的魃山夜羽族中,这个神秘而静寂的部落,犹如一只躲在阴暗巢穴中,不露锋芒的毒蝎,听到了召唤,蠢蠢欲动,整装待发。

    “进发云天观!力保语儿周全!”出声之人,身材魁梧,衣衫单薄,似乎任何严寒酷暑于他而言皆为无物,他声如洪钟,单手反握一把乌金铁铲,铲指东方。

    “是!”同是整齐划一的应和声,听来比起云天观上更为浩大。

    *********

    于此同时,云天观山门前。

    本该四下无人的山道上,竟黑压压地云集了近百人。

    若非此时皓月当空,这些人影仿若一团乌云贴近瑶光殿,还当真无法惹人注意。

    “啧啧,真是出人意料,那小丫头竟还是逃回了山上。”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响起,明明是笑听来却像是哭声,说是哭声,又不含一丝悲苦之意,真是好生奇怪。

    但毫不意外,这笑声出自一女子之口,女子身姿修长,一袭红袍着地,长发过腰,遮去了大半面庞,余下半边脸惨白无色,杏眼饱含笑意,红唇微抿,似哭似笑。

    女子虽年逾四旬,可这曼妙身材仍足矣让无数男子为之倾倒,怎奈面容阴气森森,直令众多男子望而却步,毕竟男人找女人,多是为寻乐子的,可没人会念着找女人来扫兴。

    红衣女子手中持着银铃正不住摇晃,却只能听到稀稀疏疏的几声沉闷铃响,细看之下,原来这银铃竟是有铃无铛,铃中挂着一寸许长的判官笔,判官笔虽同为银质,可要让这样的铃和笔碰撞出声响来,当真不易。

    在这一众黑衫人面前红衣女子的存在显得尤为突兀,看起来更像是这些人的首脑,至于他们的目的倒也显而易见,无外乎便是近在眼前的云天观了。

    “出人意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哭娘子什么时候这般谦虚了?”从那团乌云中走出一黑袍男子。

    男子眉毛又宽又长,眼睛又细又长,眼眶深陷令其眯着眼时,近乎没人能瞧见那略带黄褐色的双瞳,可也没人会忽视自那细缝中传来的尖锐目光。

    左脸上一道十字疤正好接在嘴角边,使其本是冷峻的面容见来有些狰狞。

    一身黑袍好似随意披在身上,袒胸露背,轻易可见其刚健的**上有数道赫然醒目的伤疤。

    男子年岁见来要比女子小上不少,可从其沧桑的面庞看来也约莫过了而立年纪。

    黑袍男子身材高挑,肩抗墨色朴刀,在一片乌黑中,实在毫不突出,直至其走至那哭娘子身侧时,方才为人瞩目。

    单论这一男一女的身姿,在江湖中必当有一席之地,只可惜真正的江湖中充满着血腥煞气,空有一副好皮囊终难服众,唯有实力才能搅动风云。

    当然,这两人的实力可决然不差,放眼江湖,至少在所谓的邪门魔教中,还是排的上名号的人物。

    二人分别是幽冥教中“鬼哭狼嚎”四大判官中的“哭判官”哭娘子和“狼判官”夜殇。

    哭娘子伸出胳膊搭在夜殇肩上,将柔软地身子全然倚靠其上,阴笑道:“当然是出人意料了,这两天全然不见风流子的踪迹,也只能推断出这家伙并没有得手,多半是让那小丫头给逃走了,却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的手脚这么利落,脑袋瓜子这么灵光,竟避开我们在舜源峰下设的耳目,溜回了山上。”

    夜殇直立如古松,对身侧阴寒中带着隐隐温热的躯体,仿若无觉,说道:“若是哭娘子的意料,怎会这么快便把教中的大部分主力都给遣来了,这可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呐。”

    哭娘子闻言直将脑袋搁在夜殇肩上,空着的左手轻拍在夜殇的胸脯上,柔声道:“小夜夜可要记住,怕寂寞的女人,最怕的便是夜长梦多,既已猜知那没用的东西失了手,也只能早些靠我们自己人来干活了。”

    夜殇道:“哭娘子的话,夜殇记下了,那现在可是时候动手了?”

    哭娘子的手一面在夜殇的身前游走,一面娇笑道:“当然,今夜大功告成后,姐姐便在这云天观中好好侍奉下小夜夜。”

    一阵风拂过,带来了丝丝寒意,也带走了哭娘子正要缠身而上的夜殇。

    只见夜殇背对着哭娘子,摆了摆手道:“娘子姐姐的好意夜殇心领了,最近腰酸背痛吃不消,我想枷爷锁爷更乐意为您效劳。”

    “说来这琴声倒也真是应景。”远去的夜殇嘀咕了几句,而后扬刀跃入山门,喝道,“孩儿们,开杀了!”

第二八七章 狼子野心

    云天观后山西北侧,正有两道白影一前一后朝南边飞速掠过。

    当先的白影虽是轻功上佳,却似有所忌惮,不惜体力地飞檐走壁,让自己始终保持在一定的高度。

    紧追其后的白影迫于无奈,倒也不得不如影随形,生怕跟丢贼人踪影。

    当先一人便是云龙葵见到那只“黑夜白鹰”,也正是姜逸尘口中的幽冥教白无常——叶凌风。

    叶凌风时常笑容满面,如沐春风,手持一柄白玉折扇招摇过市,实难令人将之与“恶人”二字联系在一起。

    其肤色如雪,更独喜白色衣裳,从不爱改换行头,加之其身材高瘦,若撇去其一头青丝不看,活脱脱一条七尺白绫,倒也不负其白无常的名头。

    叶凌风身后之人,自然是身为一观之主的齐天寿了,常致力于丹药之道的齐天寿,年岁虽不算大,却隐有道骨仙风,加之身材修长,再有洒金白袍作衬,着实有几分天人之相。

    正所谓,方脸存正气,冷眸藏雷威,手持赤霄宝剑,誓斩八方妖邪。

    齐天寿在听闻汐微语弹奏的《十面埋伏》后自是惊觉起身,出了云天居后,便瞧见一道白影正要逃去,便急追而上。

    待近前之后,赫然认出此人便是幽冥教中的白无常,心下已有判断,刚忙呼和观中长老弟子,做好御敌准备。

    追了半盏茶的功夫,齐天寿心下越来越觉着不对,因为叶凌风的逃跑路线实在小心,直到彻底跑出云天居有五六里地的距离后,便落地飞驰,不再和先前一样,攀高惧低,好似落到下边便有洪水猛兽会将之生吞活剥。

    别人不知道云天居附近的古怪倒也罢了,作为云天观观主,齐天寿心下了然。

    这厮竟知道这儿存有幻境!

    曲幽小道的幻境之秘,唯有历任观主才知晓,谁将此事泄露了出去?

    对了,小语竟会在大晚上跑回来,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心中一连串疑问在齐天寿心中生起,可他的脚步却不由停住。

    并不是他不想再追,而是前边的人不再逃了。

    试想一个人做贼心虚,且实力大不如你,却突然止步不逃,会有几种可能?

    一是无路可逃。

    相较方才岔路繁多,七拐八绕,现下绝对是一片坦途,怎会无路可去?

    二是体力不济,实在逃不动了。

    幽冥教中轻功第一的白无常会有跑不动的时候?

    或许会有,但绝不会是在今晚。

    那便是最后一种可能,此人不想逃了。

    不想逃的情况有很多种,但此时摆在齐天寿面前的绝对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一种——对方援手已至。

    叶凌风正站在齐天寿面前两丈处,回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他,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摊开扇了起来。

    初秋深夜何须扇风取凉,显然叶凌风实在是太兴奋了,不仅跑得兴奋,而且心里得意到兴高采烈。

    齐天寿已落入四人的包围圈中。

    在其身后两丈外的男子,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手持一把两尺长的戒尺。

    在他左手边的男子,身高体壮,头大脚粗,有大半肌肉裸露在外,手持钢叉,好似一堵墙上靠着跟竹杆,极不协调。

    在他右手边的是一女子,这女子脸长比马,臀圆腰粗,实在没有半分美色之相,令人见来只想作呕,但她手中那柄近乎一丈长的长枪,想必会令人肃然起敬,让人不敢轻易对其表露不喜之色。

    身处险境,齐天寿竟不见丝毫惧色,失笑道:“呵呵,我早该知道白无常来了,黑无常定也不会远。”

    叶凌风也笑了,轻摇折扇,说道:“是极是极,只是白无常的腿长些,跑得快些,长得也俊些,便来多露露脸啦。”

    齐天寿不得不承认,在这四人中,唯有这叶凌风能堪入目,只不过他的言语虽是在夸自己,听来却倒像是在贬低他的同伴,可不见另三人有丝毫愠色,难道这些牛鬼神蛇的心思真和常人不同?

    齐天寿道:“难道不是叶兄弟最常来云天观,要轻车熟路些,所以也由你来引路探路?”

    叶凌风道:“齐观主倒是记性不差,叶某来云天观叨扰的次数最多,因而带路的事自然也责无旁贷了。”

    齐天寿道:“可不知叶兄弟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叶凌风道:“自是想讨教讨教齐观主的功夫,想看看齐观主在贵观灵丹妙药的助力下,修为究竟高深到何种程度?”

    齐天寿又笑了,说道:“呵,叶兄弟要想讨教齐某深浅并无不可,只是这时间挑得好些有些不太对吧?”

    叶凌风道:“非也非也,长空皓月,秋清气爽,如此良辰吉日,怎能说时间不对?”

    齐天寿道:“如此说倒也是,不过叶兄弟一人来便罢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个不落,倒还真是看得起我齐某人啊。”

    叶凌风道:“嘿嘿,承蒙齐观主高看,叶某深有自知之明,单我一人之力绝难在齐观主剑下走过百回合,不叫上我这些阴曹地府的兄弟,如何请齐观主去跟我们阎王爷喝茶?”

    齐天寿冷然道:“噢,可不知叶兄弟口中的阎王爷,究竟是地府的阎王爷,还是你们幽冥教的阎王爷,冥河?”

    叶凌风道:“您觉得呢?齐观主。”

    齐天寿道:“看来几位来此是想取齐某的性命了?”

    叶凌风叹了口气道:“唉,齐观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是您先前口松一松,好配合些,何至于如此?”

    齐天寿道:“狼子野心,贪得无厌,齐某若是放任你们肆意妄为,那云天观早晚得改名换姓为幽天观。”

    叶凌风道:“嘿嘿,不得不说,齐观主您取的这名字还真不错。不过,可惜了,原本咱们之间是有和平的办法来解决此事的,以钱易物,齐观主既然都不愿意,那么我们也只能换个手段了。”

    齐天寿道:“强买强卖不得,便打定主意生偷硬抢?不过,你们的计划似乎也不是天衣无缝啊,不幸被小徒识破了。”

    叶凌风道:“齐观主这话说的不错,我们这计划确实不够周祥,奈何时间也是不够啊,能做到如此也是不容易了。当然,齐观主这位爱徒儿倒是真了不得,我们招呼了风流子、四大金刚、两个锦衣卫三方势力去对付她,风流子更是带了琥珀山庄的两个小子,碧玉双牙,沈卞这等狠人去抓她,竟还是让她逃了,真不知一个小丫头片子是如何做到的。”

    随着叶凌风一字一句地吐出,齐天寿心中怒气愈来愈盛,他决然想不到幽冥教竟会对汐微语下手,如此来要挟云天观,不,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云天观的丹药,还有魃山夜羽族的藏品!

    只听叶凌风仍不罢休,接着道:“不过如此也好,这小丫头自己来到了山上,也省得我们费劲去找,有她为质,魃山夜羽族也不敢攻上来。”

    齐天寿道:“听叶兄弟这意思,幽冥教竟想强吞下我们云天观?”

    叶凌风笑吟吟道:“不不不,齐观主可别误会了,我们可没想过推倒云天观,不过是想换个更听话的人来掌事。”

    齐天寿望着叶凌风的笑,心似坠入谷底。

第二八八章 无心之失

    琴声瑟瑟,决战前夕,伏兵垓下,气氛宁静,好似暴风雨临世前,压抑而紧张。

    琴声紧促,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

    琴曲演绎至第二部分,正为初步展开阶段。

    前山山道,近百幽冥教教众已踏破瑶光殿,直冲开阳殿而去。

    后山山道,亦是近百黑影兵分三路,寻着蜿蜒的山道逐渐欺近峰顶。

    屋外,云天观各长老弟子已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严阵以待。

    屋内,汐微语的弹奏渐入佳境。

    而姜逸尘和云龙葵也没闲着,正在一旁谈论着什么。

    姜逸尘和汐微语在上山前已商量了大致方针,欲待明日一早,由云龙葵将齐天寿和虞君歆引入二女闺中,告知山下之事。

    三个云天观弟子下山寻汐微语已在姜逸尘意料之外。

    白无常突临,更是让姜逸尘大感意外,他发现幽冥教的行动并非按部就班,而是兵贵神速,极为紧凑,若是等到明日再告知观主,于时,恐怕云天观已全然落入被动。

    不如将计就计,令汐微语以琴声示警,惊醒云天观众长老弟子,合力将白无常擒下,化被动为主动。

    倘若云天观中真有内鬼,也能以此试出虚实。

    当然,在这之前,姜逸尘还有许多问题要弄清,方能提前找出症结所在。

    心思单纯的人和用心待人的人,并不矛盾。

    心思单纯说明其心无杂念,所有的举动都出自本心,并无所图。

    用心待人则说明此人观察入微,心思细腻,如此方才能急人之所急,帮人之所需。

    在汐微语的评价中,云龙葵便是这样的人,这也是汐微语能对云天观众弟子中做出的唯一评价。

    姜逸尘很肯定,他能从云龙葵口中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姜逸尘道:“在下心中有数个疑问,对今晚的局势极为重要,希望云姑娘能一五一十如实告知。”

    云龙葵点头答应,在瞧见白无常出现后,她已全然相信了眼前这个男子的判断。

    因而,她作为二十三弟子,依照师傅之令,本该去守住后山山路,却也听从姜逸尘所言,待在屋中,守护汐微语弹琴。

    姜逸尘道:“云姑娘可还记得幽冥教上一次来到贵观是什么时候?”

    云龙葵道:“迄今正满一个月。”

    姜逸尘道:“幽冥教来的是什么人物?”

    “那次幽冥教是来购取丹药的,来的人手仅是五人,有四人都蒙面遮脸,看不清相貌,而领头之人……正是那白无常!”毕竟往来观中的生客实在太少,不过一个月前之事,云龙葵记得倒也清楚,经姜逸尘这么一提,脑中跟着浮现出当时的画面,她这才幡然醒悟道,“白无常已不是第一次来观中,他来得次数最多,方才小葵竟没看出那白影便是此人。”

    “云姑娘不必自责,想必云姑娘先前所见的白无常定然是个温文尔雅的笑面公子,决然没见过他施展轻功之状。”姜逸尘亦是从未见过白无常,可他在汉阳村时便已在幽冥教上做了不少功课,因而,看清了那白影是人不是鹰,再往幽冥教上一贴靠的话,已能确定那人正是叶凌风。

    姜逸尘忽而转念问到:“可不知云姑娘对幽冥教来的客人印象如何?”

    在今夜之前,云龙葵从不知晓幽冥教行事竟如此歹毒,便也从未对幽冥教产生过任何厌恶之心,姜逸尘这一问,倒是把她给问住了。

    姜逸尘道:“云姑娘涉世不深,未见识过险恶人心,对于明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是狼子野心的人没有防范之心可以理解,在下便斗胆猜猜,在今日之前,叶凌风给云姑娘的印象还不错吧?”

    云龙葵垂头低声道:“嗯。”

    姜逸尘道:“那叶凌风来到贵观中时,可是每次都有留宿?”

    云龙葵道:“嗯,这是观里的待客规矩,来者皆为客,只要客人不着急离去,定会留他们在观中歇息一晚。”

    姜逸尘道:“那次叶凌风在观中留宿几宿?”

    云龙葵道:“两天。这事儿我还记得清楚,和前一次幽冥教上山有关。”

    姜逸尘道:“云姑娘说的是三个月前,幽冥教教主冥河亲临贵观,欲向贵观进购更多品类的丹药,更提出要重金购买丹方,却遭观主和众长老当场拒绝,悻悻离去之事?”

    云龙葵心知这或许也是汐微语跟姜逸尘透露的,便继续说道:“不错,这次白无常上山时带了不少奇花异草来赠予师傅师娘和众长老,说是为上次的不快赔罪,还望我们双方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一念及此,云龙葵不禁心生寒意,呢喃道:“没曾想,这些贼人嘴上信誓旦旦,暗地里竟是做这般卑鄙勾当。”

    姜逸尘道:“云姑娘是否还记得,上次叶凌风在观中宿留时,是哪位道兄陪同住在开阳殿的?”

    云龙葵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是十七师兄云山和二十一师兄云乱。”

    姜逸尘道:“在开阳殿中陪同宾客住宿可有轮值规矩?”

    云龙葵道:“倒也有,不过没有瑶光殿和天璇殿值守规矩严苛,而且,若是有熟客来访,大多由相熟的弟子接待。”

    姜逸尘道:“那次正好是轮云山和云乱两位道兄值守开阳殿?”

    云龙葵愣了愣,说道:“轮值顺序由二师兄云凡确定,小葵没记得那么清楚。”

    姜逸尘道:“噢,无妨,可不知这轮值顺序是单单由男弟子进行轮值,还是云姑娘和汐姑娘也得算入其中?”

    云龙葵道:“观中向来对男女一视同仁的,不论师兄们被安排什么差事,师姐和我当然也被列入其中。”

    姜逸尘道:“那在幽冥教留宿时,云姑娘可有轮值过?”

    云龙葵道:“还,真有过一次。”

    姜逸尘追问道:“是在什么时候?”

    云龙葵回想着,说道:“好像是在今年年初之时,那时白无常也有来,还有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姐姐,好像被唤作哭娘子。”

    姜逸尘笑了笑,说道:“新春刚过,总不免提及年岁之事,云姑娘而今芳龄几何?”

    云龙葵不知姜逸尘为何会问这问题,却还是认真回答道:“今年十五了。”

    看着眼前目光澄澈,略带娇羞的女子,姜逸尘不由发怔,四年前,五年前,六年前,还在西山岛上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吧?

    姜逸尘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云姑娘可真是年轻。”

    随口又道:“那汐姑娘而今是?”

    未待姜逸尘把话说完,云龙葵已迫不及待地说道:“师姐大我八岁,而今是二十三,下月秋分之时,便是她的生辰了。”

    显然汐微语在云龙葵心中占着极为重要的位置,汐微语的年岁、生辰、喜好等等想必都铭记于心,也很可能时刻挂在嘴边。

    姜逸尘虽不懂音律,却也听得出琴音在这一刻变得凌乱。

    而他本想说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汐微语的年纪已是不小,可有考虑过婚配事宜,他已不打算再问,也不需再问。

    他们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而且是配合多年的组合,

    齐天寿当真是双拳难敌四手,便是连守都左支右绌,谈何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