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岚全文阅读 第11分节
第九十九章 重重算计
是夜，孙府，书房。
一盏油灯照亮了桌案前后，可以看见一本本厚厚的书籍堆砌如小峰，细数一下，足有数十本之多。
孙无妄俯首案几前，身子微微前倾，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老旧书籍正在他面前摊开，密密麻麻的小字如同蚂蚁，旁边还有更多更细小的注解。
借着油灯的光芒，孙无妄正眯着眼细细的阅读着，他是如此的仔细，指尖在字迹上划过，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在推敲。
油灯的光芒并不明亮，漆黑的夜里能够照亮的空间也是有限，整个书房大部分区域都沉浸在黑暗之中，窗外，有风吹过，树叶摇摆发出的沙沙声细碎而动听，却不能动摇屋内之人阅读的专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完这一页，轻轻的捻起书页一角翻过时，才突然出声问：“回来了？这么晚，是不是事情出了变故？”
书房的一角，油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有个阴影缓缓走出，他停在光明和阴影的交界处，能够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却又分辨不出他的容貌特征，仿佛存在，又似乎不存在。
阴影中，有嘶哑的声音传来：“呵呵，今夜的事情绝对出乎你的想象，姚先定输了，输的很惨，除了他自己，带去的五人都死了，而唐家这边，出手的人绝对出乎你的预料？”
孙无妄手上的动作仍旧没停，一页翻过，他的目光微抬，瞥过昏暗中的人影，又再次盯着新的书页，一边阅读，一边淡淡道：“你也知道的，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猜谜？你，确定让我猜？”
“呵呵……”人影似是有些尴尬，嘶哑的声音又急忙响起：“不是你想象中的有人帮忙，也不是那痴傻的老唐头出手，而是你让我盯着的那个对象，对，就是那十六岁的小孩，凭借着一把刀，把姚先定一伙人都给干趴下了。
一对六，以伤换命，结果只剩下一个姚先定，也是被吓破了胆。”
桌案后，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是淡定的孙无妄终于抬起了头，哪怕是隔着昏暗的空间，他眼神的诧异也都无法掩饰：“你是说……唐纳德？这怎么可能？”
“说实话，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人影的声音中也有些郁闷：
“我虽看不穿唐纳德‘吞煞术’的境界，但以他的表现来说，左右不过二重天的样子，但那一手弧光刀法，着实惊艳到了极点，真真的如沙场老兵，百战余生才练就出来的。
我敢保证，就算是红岩学院的刀法教官，那一位最精通刀法的马宇，仅以弧光而言，也绝到不了这境界。”
孙无妄的眼眸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阴霾，他微微喘息，盯着人影，道：“把今夜的详细经过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
“好。”阴影中的人微微点头，当即把自己所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道来，他所说的赫然是发生在巷弄里的那一战。
也不知他藏身何处，那一战的细节他描述的丁点不差，当然，似是因为距离的缘故，他对于唐纳德和姚先定交谈，却是知之不详。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黑影才停下话头，而伏在桌案后的孙无妄早就放下了书本，皱眉沉思，黑影语毕，他就呢喃出声：“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料错一步，否则，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书房很静，他的声音不大，却仍旧被黑影听了去，嘶哑的声音奇怪回道：“不是你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动唐纳德的吗？
否则，当时我真的很想出去与他较量一番，那一手弧光刀法，着实让我心动啊！”
孙无妄微微摇头：“我说的不是唐纳德，而是……，算了，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强求不得。”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无论阴谋阳谋都讲究个顺势而为，没了这次机会，等下次就是，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这样，唐家那里你不用管了，你帮我盯着一个人。”
“谁？”
“我的好徒儿，李季，你这么做……”
如此这般，孙无妄就是对着黑影一番叮嘱吩咐，又是盏茶的功夫后，他才摆了摆手，示意黑影退下。
然而，这一次黑影却是无动于衷，他发出难听的笑声：“孙首席，你似乎贵人多忘事了啊？”
孙无妄正色道：“合作这么久，我答应你的何曾没有实现？莫要心急，这一次你需要的可着实非同小可，我不仅仅要购买足够的药材，还得细细熬制。
不过，我也得提醒你，哪怕是有这药膳，也只能为你增加几分成功的几率而已，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有就够了，我做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其他的都由火祖垂怜了。”嘶哑的声音这一刻有说不出的决绝：“蹉跎了这么久，也该是迈步前进了——开眼之术，锐士的重瞳，要么成功，要么身死，着实快意。”
说到最后，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只余下绕梁的话语缓缓回荡
这一次，孙无妄仍旧是等了好久，确定那人已经离开，才再次拿起书籍，只不过，再翻了一页时，那珍之又珍的书籍，却是被他揉成了一团。
………………
又一天，清晨，武炼场内。
偌大的广场上，近四十人煞炁班学员聚在一起，围成了一圈，中间则是一处略高起的擂台，擂台上，有两人正在酣战。
这两人也都没用武器，所用也是学院教授的基础攻杀拳法，与弧光刀法一样，这拳法脱胎于战场，虽套路不多，但杀法凶悍，使用起来求得是一个以伤换命，悍不畏死，攻击的部位也大都是人体要害，追求的就是一击必杀。
可到了这两位手中，端是束手束脚，半点提不起威力。
只见这位仁兄一拳递出，到了一半似是觉得不合适，居然收了几分力道；那位仁兄一掌回击，本来应该对准咽喉，却非要偏了几分，砸在了胸口。
好嘛，一套彪悍的沙场拳法，愣是被摆弄成了犹豫拳法，不堪入目。
偏偏这身处其中的二位还犹不自知，酣战到高兴处发出连连怪叫，旁边众人也看的津津有味，喝彩连连。
唯有唐德站在人群中只觉得异常可笑，连个嘲弄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当煞炁班的教学进入第二阶段后，很多课程自然而然的进行了删减和改变，比如说之前雷打不动的身体锤炼课程，相应的开始减少；比如说新添加的武道秘术修行课程，武器基础使用课程，再比如现在举行的实战课。
锐士修行虽然有很多衡量指标，但走到最后，仍旧脱离不了生死间的搏杀，红岩学院的培养虽然相对安全，但就如卢教官所言，每年的死亡指标并非作假，而对于煞炁般学员之间的战斗不仅仅是鼓励，更是亲自组织。
如此，也就有了这实战课。
可很显然众人都没怎么理解学院和教官的意图，只觉得这课程是最好的展现舞台，所学所用那是怎么华丽怎么来，与人对战也都是留力三分，由此，也就有了现在的可笑场景。
也不知何时，大胖子祝英俊已经挤到了唐德身前，歪头贱笑，毫不犹豫的开启了嘲讽模式：“怎么？是不是觉得很可笑，都快看不过去了？”
唐德偏头抽了他一眼，无所谓道：“与我无关。”
胖子似是不经意：“是与你无关，所以，平时的你大都喜欢躲在角落里兀自练刀练拳，可今天居然挤在人群中观看，总觉得有些不对啊？”
这一次唐德不能不理会了，他转头，定定的看着胖子，眼神中泛起了说不出的奇异：“你这是在观察我？”
胖子咧嘴，摆手：“我说过我想和你交朋友，所以，朋友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我不是有意观察你，我只是想帮你盯着其他人而已。”
说着，胖子微微一顿，又是反问：“还记不记得姚先定来的那天，我与你说的话？” 第一百章 群嘲和邀战
听了问话，唐德眼神微微一眯，思索着道：“那天，你让我小心姚先定，以及……班里的某些人？”
“就是这，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嘛，所以，我就帮你关注了一下班里的众人。”胖子笑的贼贱，也说的理所当然：“于是，我就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唐德隐约间也知道了这胖子想说些什么，不过他仍旧很好奇的问：“是什么？”
祝英俊：“自从姚先定来过后，你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对你的过往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过你也清楚，这种八卦持续不了多久。
等热潮散去，仍旧关注你的也就剩下十多人了，他们的目光总是在不易察觉时，于你的身上逡巡，他们似乎笃定姚家那位不是好相与的，都在等着什么。
不过，结果显然让他们失望了，这几天内，你是啥事也没有，跌破了他们的眼镜。
当然，唯有一个人，在失望之余，展露出了不寻常的焦躁和不安。”
说到这，祝英俊笑了，肥胖的脸上挂起的笑容贱兮兮的：“唐兄，你觉得那人是谁？”
言尽于此，有些话已经不用明说了，而唐德也才真正的打量着眼前这一位，刚才的那一番话看似简单，但想要将近四十人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并做出精准分析，这能力着实不俗。
很显然，这胖子绝不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能和痴肥，想想也是，就卢教官那训练量，若没些恒心毅力，能够撑过两个月特训的人，可真不多。
再就是煞炁班也不是普通人能进的，班里的每个人都能点出些来历背景，就连唐德也顶着一个没落唐家少爷的名头，可这胖子到现在仍旧是来历不清，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唐德也是笑了，笑的灿烂，他没有接祝英俊的话，而是反问：“你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吗？”
胖子微微一愣，似是因为唐德的不按套路出牌而诧异。
没等他回话，圈子中央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一位仁兄以漂亮的三百六十度旋风腿，直接将另一位仁兄踹倒在地。
这动作极其潇洒，仁兄做完后也是满脸嘚瑟，围观众人更被激起一致喝彩，喧嚣声充斥耳膜，也阻断了胖子要出口的话。
当然，作为裁判的卢教官脸色却很不好看，真正战场上，就那潇洒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就足以让对手杀你三次，有什么好得意的？有什么好喝彩的？
可他还真不好直接明说，好吧，不经历血的教训，说也白说。他也只得高声打断：“这一场，刘杰胜，下一场，谁来？”
他的话音洪亮，瞬间盖住了众人的嘈杂，而几乎是他声音落下的一瞬，唐德就高举起了手，他看着胖子，却在高声回答教官：“我来！”
胖子愕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人群很自然的分开，唐德像胖子摆摆手，就沿着通道走进了中央。
战场中央，卢教官看着走进的唐德，比胖子还惊奇：“咦，唐纳德，你怎么上来？”
以唐德的‘低调’，这种事情他可是从来都不参和，卢教官也是清楚他的处事风格，更明白他身份上的尴尬，才有此一问。
唐德笑嘻嘻回：“这不是实在看不下了吗？一群不知道战斗为何物的渣渣们，用渣渣的方式侮辱着‘实战’二字，实在是太渣渣了？
我看教官您都快忍不住吧，当然，你要是出手自是有失身份，众人也是不服，所以就由我来代劳吧？”
教官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唐德更没有，这一段话不仅仅教官听了，更让四周围观的众人也听了，于是，原本嘈杂的武炼场瞬间安静了，紧接着又爆发了更大的嘈杂。
“卧槽，这谁啊？这么不要脸？”
“渣渣，这，这是在说我们嘛？这特么谁啊？”
“他是谁你都不知道？唐纳德啊，曾经的唐家少爷哦，不过，这哥们今天是吃错药了嘛？”
“你管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上去个人，把他打到连他妈都不认识，不就清醒了？”
擂台上，卢教官也看着一句群嘲就激起公愤的唐德，半晌没说出话来，唐德则无视了众人的喧闹，接着道：“当然，为了让大家认识到战斗的残酷性，一会儿打起来教官你可别太早喊停哦。
不然，渣渣们是认识不到自己错误的？”
卢教官嘴角牵了牵，他瞅了瞅群情激奋的学员，又看了看唐德，问：“你确定？”
唐德点头：“放心，我不会打死人的。”
“……”卢教官无语：
其实，他是想问，你确定这么‘嚣张’，不会被人打死？
深深的看了唐德一眼，卢教官笑了，他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了。
“这一场挑战者唐德，请选择被挑战者？”
唐德则高声道：“李硕，出来吧。”
人群再次分开，露出了一脸惊愕的李硕，他望向笑着看他的唐德，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当然，四周的人可不管这么多，纷纷起哄道：“李硕，他居然挑了李硕，哈哈，这可就有好戏看了。”
“李硕，李硕，可千万别给我面子，揍他。”
“揍他，揍他，揍他，揍死他你就是我兄弟了。”
“哈哈哈，唐纳德这小屁孩要倒霉了，哎哟哟，李硕，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啊，否则我们可都成渣渣了。”
李硕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四周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他心中却总觉得唐德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这一战，绝对是对方计算好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又不能拒绝，只得忍着心头的一丝不安，提枪上阵。
擂台中央，双方站定，四周的学员再次被驱赶到远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
李硕身子站的笔直，他个头不高，体型匀称，看着肌肉不算发达，但灵敏度却是奇高，虽说他在唐德眼中不是太努力，但那也分和谁比，而且，他李家也是红岩城的大族，他能被送入学院自然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的武器是枪，一口亮银枪，枪杆韧性极好，而他也不是入了学院后才开始练枪，而是自小跟着一位家族供奉就开始学习握枪和甩枪，数年的功夫下来，却是得了一门还算不凡的枪术。
对面，唐德很随意的站着，他手中持刀，神色轻松，好似不是在准备战斗，而是郊游，只不过他的双眼微微充血，目光盯着李硕，带起了丝丝冰冷。
“开始！”这是卢教官的号令。
于是，李硕闻声而动，他迅速上前，手中大枪抖动，空气中骤然带起条条幻影，枪尖夹杂着呜咽，与半空中瞬间点出七个黑点，并不住扩大。
只一个照面，李硕就用出了全力，这一瞬点出七闪是他能够拿出的枪术最高技艺了，而他也是凭着这一手在煞炁班立足的。
他曾向人展示过，一枪七闪，木质的假人身上多出了七个深可入骨的大洞，也就是那一次后，整个煞炁班中，他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再也没人敢小视他了。
一枪既出，整个场面都是一静，没有人想到李硕居然下此狠手，可没等他们惊讶的表情在脸上化开，唐德动了。
他身体未动，手中长刀却是出鞘，所有人眼中只见有一道瑰丽的弧光划过，仿佛分开了黑暗，紧接着又是一道，一道，又一道。
刀光也是七闪，带起七道瑰丽刀芒，与袭来大枪碰撞，发出一连串的‘铿铿铿铿’声响，因速度太快太密，以至于众人听到的碰撞只像是一声。
当刀芒枪影消失，众人定神看去时，却是一脸惊愕的发现，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因为李硕手中的枪已经飞了，插在不远处兀自颤抖不休，而唐德的刀，却轻轻的搭在李硕的脖子处。
那雪亮的刀刃甚至划破了一点皮肤，有鲜血渗出。
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怎么可能？
这应该是在场众多学员的心声，直到这时，他们脸色的惊讶才化开，但已经变了味道。
也就是这时，却只见唐德又做了一件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情——只见他很随意的将手中刀一抛，又勾了勾手指，道：“用刀，我怕一不小心割了你的头，来来，让我用拳头教教你，到底该怎么做人做事……” 第一百零一章 逼供
快，太快了，战斗结束的太快。
静，很静，整个武炼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众多学员看着唐德的目光都变了，变得难以置信，变得不知所措，他们想不到平时安稳老实的唐纳德，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彪悍的刀术。
当然，他们见识有限，所能看出的东西也是有限，可站在擂台边缘的卢教官则不一样，他在一瞬的错愕后，眼神中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精光。
他是历经无数鏖战，苦战，死战而成的锐士，他能够感受到的东西远比学员要多，他关注的也不仅仅是唐德那一手漂亮的刀术，更是刀术中蕴含的精神意志，那是一种彪悍，一种狂野，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恍如沙场百战余生后的老兵。
可问题是，这气势放在十六七岁的男孩身上，怎么也不合适吧？
虽然很多时候他表现的有些不着调，但谁要觉得他傻，那才是真的傻了，微微眯起眼睛，卢正耀觉得更有意思了。
虽说这实战课确实吸引了班级内的大部分人，但也有很多人不在意，比如说男生首席胡铁威就从不愿参和，每一次他都会在武炼场的一角自顾自的吞吐煞炁。
武炼场并非是单纯的圈出一块地方，放置些训练器材和刀剑剑戟，斧钺钩叉等武器就算是武炼场了。
武炼场最大的作用其实是聚煞，如果说城市内的煞炁浓度为一，那么武炼场内的煞炁浓度则达到了二，翻了一倍。
虽然这对有了唐宅的唐德而言，毛毛雨一般的增长，完全入不得眼，但对于普通的修煞者而言，这就是极好的修行地点，是理论上可以提升一倍修炼速度的密地。
事实上，焱武王朝虽有‘不许私传吞煞秘术’的规定，但若是修煞者真的都是认真听话的乖宝宝，那也就不用修煞了，也对不起他们的实力。
‘十二口吞煞术’，甚至更高等的吞煞术，乃至于武道战技，在外界的流传其实并不算少，尤其是各大家族的供奉大都会收一两位弟子，继承自己的衣钵。
可学院仍旧是所有修煞者向往的地方，这其中除了进入学院后能够系统且全面的接受各种教育，更是因为这能够加速吞煞速度的武炼场。
据传，红岩学院的武炼场是请了至少十位学城的大师，绘制了密文后，才造就的大型学士造物，可以将雾核内的能量彻底激发，从而提升并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由此营造出高浓度的煞炁空间。
当然，每天一枚低级雾核可是上百金元的消耗，由此再看煞炁班的昂贵学费，那也是有道理的。
再比如说上次挑战胡铁威失败的周雄，这一位虽然没有二次挑战，但真正的是以对方为目标，修炼极为刻苦。
除此之外，也还有三五人不太喜欢实战课上凑热闹，曾经的唐德也是其中之一，而现在，当唐德站在擂台上，并闹出莫大动静时，终于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胡铁威是最初站起来的，他是兽化人，比人类多出一份敏锐，本能的感受到擂台上不一样的气势，而他的起身也带起了周雄和其他人的兴趣。
当他们来到擂台外，正看到和唐德弃刀握拳，强攻而上。
唐德所用的自然也是学院教授的基础攻杀拳术，那感觉就和之前的两位仁兄完全不同，他的拳路直接干脆，看起来也不漂亮，但迎面而去，只有一种悍不畏死的气势。
这一边，李硕本还有些茫然，唐德的那一句‘教你做人做事’在旁人听来完全无感，但他却陡然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肯定的暴露了，也由此才有今天的报复。
没错，唐纳德就是在赤果果的报复。
不过，没等他细想，迎面而来的杀机却让他警觉起来，作为当事人，他感触极深，那一拳打来，他居然有着接不住就会被打死的错觉，这让他的精神瞬间绷紧，身体本能按照攻杀拳术的一拳还击。
从外人的角度看，两人仿佛是对着镜子打人，动作角度几乎完全一致，但结果却不一样——李硕受了唐德一拳，痛呼出声，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
唐德也受了李硕一拳，身子一颤，脸色微微泛白，但眼中确实狠辣一闪，整个人不退反进，双手变掌，直接握住李硕的左臂就是一扭。
咔擦的清脆响声传来，李硕的手臂硬生生被卸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钻心痛楚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可没等他反应，唐德又是进步，一拳，这一次是右臂再次咔擦清响，却是直接被砸断了。
两臂折断，李硕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可唐德仍旧没有放过他，而是身子急闪，追着跌倒的李硕而去，双拳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出击。
这一次他控制了力道，也没有击打要害，只是快速的一拳拳砸在李硕的胸膛腹部，只打的他身子近乎悬空，不住的后退。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比之前的一刀斩飞长枪来的更见迅捷，真正的一击分胜负，呼吸间定生死。
当然，要说以卢教官的实力反应不来，那就太过了，锐士的实力可不仅仅是吹出来的，可他仅仅是微微晃动，却又顿住了身形。
足足连出二十一拳，唐德硬生生的要将李硕打出擂台时，确实身形一转，一手化爪，掐着对方的脖子，硬生生的给砸在了地上。
轰！
李硕的身子被直接砸在了擂台上，带着整个地面都轻微震动，也让围观的众多学员也是心中一抖。
唯有如胡铁威，周雄，甚至胖子祝英俊等寥寥几人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那是一种认同和雀跃，仿佛再说真正的战斗合该如此。
当然，唐德可没时间管他们的想法，他将李硕砸在地上时，自己也是顺势蹲伏在地，他的右手掐着李硕的脖子，用力掰扯着对方的脑袋，让李硕的眼睛，正对着唐德带着血色的双眸。
他用只有二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个理由，给我个你挑事的理由？也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这一系列的战斗虽看似激烈，但其实唐德是留力了，至少，攻杀拳术下，他并没有对准李硕的头部，为的就是保证对方的清醒。
而此刻，李硕虽然口喷血沫，体内一阵阵痛苦沿着神经折磨着他的思维，但他的眼神却很清醒，尤其是迎着唐德的那一双冷漠中带着杀机的双眼。
他清楚的明白，若是一个回答不好，对方是真的会杀死他的，只要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他就会死。
死亡的恐惧压迫着他的神经，这一刻，他心中泛起无尽悔意，什么道德和节操，什么贪婪和财富，他都顾不得了，他要活命，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道：“是李季，是李季给我好处，指示我这么做的。”
唐德微微一愣：“是你的那个族兄，也是给姚先定传口信的那个李季？”
既然开了头，李硕自然更不会再隐瞒：“对，就是他，应该，应该是为了黄雪若，他追了黄雪若很多年了。”
这原因倒是出乎唐德的预料，他本能的有些怀疑，可迎着李硕惊慌如小兔的眼神，他就知道对方没有撒谎。
至少，他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一刻，他也没胆子撒谎。
微微偏头，唐德思考了两秒，面上的冰冷终于敛去，笑着放开了手，他没有再看李硕一眼，而是起身，目光缓缓看过在场的煞炁班学员。
他的目光不在冰冷，脸上也有了笑容，可目光所过，却没几个人敢于和他对视。
而这也就是他今天出手的目的之一，有了实力，藏一份底牌可以，但都藏起来，天天被人当‘小白’来踩，然后在爆发什么的，虽然小说里装逼的情节看着很爽，那现实中天天这么来，那就是脑子坏的了。
唐德相信，过了今天，不敢正面迎接他愤怒的人，绝对不会再来找他麻烦。 第一百零二章 他认真了，所以他不笑了
“很好，很精彩，唐纳德和李硕同学用一场真正的战斗，告诉了我们什么才是实战？
那么今天，在这里，我要你们明白一个道理，实战不是你来我往的互换推手，不是你好我好的表演，更不是你一拳我一脚的花式秀动作。
实战，就是如眼前这般一言不合就出手，出手就不留情，可分胜负，亦可分生死。
实战是用你一切的能力，体魄，手段和技能，打败甚至杀死你的敌人。”
“不要觉得这里只是学院，只是煞炁班，只是虚假的实战擂台，你们就可以松懈，今天，就算是当着你们的面，唐纳德杀了李硕，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是学院追究唐纳德的过失？还是我要责怪他出手没个轻重？哈哈，笑话。我告诉你们，在这个擂台上，李硕死了也就死了，唐纳德无罪，仍旧是无罪。”
“而这，就是煞炁班的死亡指标。”
卢教官也是受够了之前表演式的战斗，难得抓住这个机会，他的咆哮如雷霆一般在这间武炼场内回荡，也向所有的学员灌输着赤果果的真实。
此时，唐德早已经走下了擂台，他面带微笑，但所过之处，人群如劈波斩浪。至于李硕，自然有医务人员上前检查，不一会儿就被放在担架上，迅速抬走。
直到这时，煞炁班的学员才惊觉，出了武炼场，不过百步就是一个医护中心，之前他们还不觉这有什么，但看医护人员熟练的动作，显然这种事情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谓的死亡指标，更不是单纯为了吓唬他们而已。
踩着轻快的脚步，唐德再次走回了之前静修的角落，准备消化一下刚才所得，却只见胡铁威大踏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少年仍旧是那件肩膀**的兽皮甲衣，一头白发随风而飞扬，尽显狂野姿态。
“你很不错，虽然实力还弱了些，但你是一名真正的战士，我期待你的成长，希望你能如你爷爷和我爷爷那般，成为各自强者道路上的动力。”
说到最后，胡铁威做了最后一句总结：“我们终会有一战。”
语毕，他也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潇洒的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唐德在风中凌乱。
卧槽，谁能告诉我这算是什么？
这是要挑战我吗？可丫的挑战，也让我说句话啊？
“不，不是吧，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这，这居然是男生首席的挑战？”祝英俊一惊一乍的声音在唐德身后响起，仿佛见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唐德扭头，看着胖子，咧嘴道：“你不觉得他很二嘛？”
“二？那是什么意思？不是，我说唐兄，你这是要碉堡了啊！”大胖子祝英俊比唐德还激动：“这胡铁威看似好说话，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但骨子里对谁都很疏离。
你想想，以他爷爷的身份，你觉得班里的那些‘小人们’不愿拍他马屁？
告诉你，有很多很多，可事实上呢？
他谁也不会多搭理，谁也不愿亲近，久而久之，众人也已经明白了，或许除了那位崔家小姐，整个煞炁班，就没一个他看的上眼的。”
喘了口粗气，胖子再道：“刚才，他与你说话时是不是都没点笑容？”
唐德歪着脑袋想想：“确实是板着个脸。”
“那代表他认真了，是唐兄你让他认真了。
说实话，我仔细观察过，整个煞炁班，他除了崔小希有过一两句交流时没露出笑容，面对其他人，他那虚假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也就是说，他笑，代表着轻视，不笑，代表着正视？
这理论，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啊？
唐德也是蛋疼了，他觉得这胖子除了观察力不错，笑容贼贱之外，这八卦的心思也是不浅，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去观察。
“那让他认真了又如何？”
“自然是……咳咳，自求多福了。”胖子祝英俊也似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不合适，他微微偏头，小声道：“本来还想着帮你找出内鬼，倒是没想到你已经锁定目标了，不过，唐兄，刚才应该有所得吧？”
胖子是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自然不难猜出唐德这一战并非单纯的开嘲讽光环，也不仅仅是为了立威，他出手，目标直指李硕，为的就是想从李硕身上挖掘出什么。
显然，当唐德最终放过李硕，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
唐德却是转身，正视胖子，问：“祝兄，能帮我在学院里打听一个人嘛？”
“看来李硕似乎也不是幕后黑手。”胖子细成一条缝儿的眼睛又是一眯，几乎见不到了光，他问：“行，你说，我来打听，那人是谁？”
唐德也不卖关子：“李硕的族兄，红岩学院的一位学生，也是我们的学长，李季。”
“李季？好来，等我消息吧。”胖子答应的飞快，转过脸却又道：“不过，唐兄啊，你看着好处费什么的，是不是要给点啊？”
唐德咧嘴一笑：“好处自然是有的，若是事成，我唤你一声胖子，而你叫我一声唐兄，我也是应下了。”
这算什么好处？
胖子脑袋一转，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大笑着道：“那行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不过，唐兄，你这儿的好感度可真不好刷啊，兄弟我还得努力努力。”
……
事实证明，胖子祝英俊虽然身宽体胖，但办事绝不含糊，后台背景未明，却也决不简单，也就是一天的功夫，一份关于‘李季’的资料已经摆在了唐德的面前。
李季，政务司六大政务长之一，李乾坤的幼子，红岩学院三年级学生，进修科目为药膳，现为高等药膳学徒。
据传，他曾三次参加正式药膳师的考核，但三次落榜，当然，要是因此而小视了他，却也大可不必。
因为正式药膳师的考核是在学城，但推荐人却是学院，而他能够三次取得资格，本身就是能力的体现。
不过，这一位在李家的位置却有些尴尬。
首先，李季虽然出自李家主脉，但却并非是嫡子，他的母亲只是一青楼歌姬，因美色被李乾坤纳为妾室，但母族如此，他的身份地位自然尴尬。
其次，李家主事人李乾坤除了精明强干之外，最出名的就是儿子够多，今年六十不到的李乾坤共有一十五个儿子，除了有三子因故去世，还有十二个儿子承欢膝下。
李季年纪最小，但其实也最尴尬，他大哥今年已经年近四十，接手家族产业多年，要人脉有人脉，要实力有实力，后面还跟着数位年纪相仿的哥哥虎视眈眈，至于他，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庶子，完全没竞争力。
不过说起来李季也算争气，他进入红岩学院是完全凭自身学识考进来的，进修药膳学数年，也极少动用家族资源，由此一步步努力走过，也确实让李家众人刮目相看，有了几分说话的底气。
再有就是两个月前，他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居然入了药膳科首席孙无妄的法眼，被收为入室亲传弟子，授以独门秘术。
红岩学院的讲师并不算什么，但一位科室首席，哪怕是李乾坤都得重视，而药膳科的首席，以其特殊性，那真真结交的很多都是锐士强者，足以让李家郑重以待。
由此，李季在李家才真正的有了话语权。
而在这一份资料中，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另一件事情：入学三年，李季在第一次见到黄雪若后，就惊为天人，苦追三年，但一无所获。最终，这一位选择了‘曲线救国’的方式，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打击潜在情敌，扫清黄雪若面前的任何男人。
当然，黄雪若之所以不怂李季，除了他有个警务司大队长的爹外，更有过比药膳科首席更加牛逼的老师，红岩学院副院长，学城认证的三科学士，顾家，顾瑀就是他的亲传导师。
看完了这一份资料，唐德随手将之扔到了书桌上，就以手扶额，微微闭目，做沉思状。
仅仅从纸面上透出的信息，唐德就明白这李季不似姚先定和李硕那般没脑子，而现在他需要理清这事情的脉络，也需要一个计划。 第一百零三章 深夜会面
是夜，三号学生宿舍楼，顶层独立公寓内。
“所以说，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吗？”李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讨喜的圆脸再次闪过阴霾神色。
虽说发生在武炼场擂台上的事情，与煞炁班的修行中只能算是常事，但对于他这种有心人而言，自然是很快就得了消息。
可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有对应的预案，真正听到这最坏的消息时，他仍旧忍不住心头阴郁。
说来，他其实并不怕唐纳德用什么手段逼迫李硕就范，可直接与擂台上，差点将他那位族弟活生生打死，这就让他忍不住心悸了。
李硕的对面，王菲尔清丽的面容已经纠结成一团了，比之李季更是慌张：“那个女人，都是那个女人，少爷，为了那个女人，你说你这几年到底竖了多少对手？做了多少无用功？
若是你真的都将心思放在药膳学习上，又怎可能连续三次都没过药膳考核。何至于有现在的尴尬？”
看着显然已经慌了手脚的王菲儿，李季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冷静，事情没到你想象的那一步，给我冷静下来。”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少爷，难道你还不清楚，煞炁班的那些人才是最不讲道理的？
哪怕学院有学院的规矩，但能不能束缚他们，少爷你见识比我多，自然比我清楚。唐纳德真要是狠下心，寻摸个没人留意的时间，你可就……危险了。
事后，只要是没有证据，又不在学院里，谁又能奈他如何？
再说李家，就算是李家愿意为你复仇，可那时候你都不在了，这又有何意义？”
王菲儿的话算是说到了李季的心坎里，他的面色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说实话，如他这般喜欢躲在角落里阴谋算计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直面对手，尤其是这种武力值的对手，任他有千般算计，都抵不上对方一拳砸来，着实令人厌恶。
可他算计来算计去，还真没想到十六岁的唐纳德居然有这一身实力。
也就是这时，王菲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管不管用？还有你不是说能够让他和你的老师敌对？到底该怎么做？
不行，这样也不保险，要不我们先会李家，有李家庇佑，唐纳德暂时应该不会惹事。”
扯了扯嘴角，李季陡然一拍桌案，砰的一声巨响吓了王菲儿一跳，接着李季看着王菲儿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道：“好了，我说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给我冷静一下，我要见到的是平时聪慧伶俐的王菲儿，而不是现在的傻女人。”
王菲儿身子微微一颤，默默低头，缓缓平复了心头悸动，足足数分钟后才抬头问：“那少爷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季冷静的分析着：“首先我们得确认唐纳德到底知道了多少？假如他以为李硕就是幕后黑手，现在李硕挨了这一顿揍，估计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然，最坏的情况自然是我的那位族兄已经把我给卖了，说实话，以李硕的性格，这种可能性会很大？”
越是分析，李季的眼神越是清明，理顺了思路，他甚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就得直面唐纳德了。
虽然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进行报复，但我若是想要手里的这个秘密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就必须和他谈一谈。
我得让他相信我算计他，不是因为黄雪若，而是因为孙无妄，而且，我的这位老师确实有致他于死地的理由。
这样的话，我必须找个机会和他私下会面，虽然这样也有后遗症，但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这次会面必须越隐秘越好。”
王菲儿:“那要不我去帮你约他？不过，少爷，你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真能让唐纳德转移目标？”
李季：“菲儿，你要相信，之所以不和你分享那个秘密，是因为太危险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至于约见，你不行，太显眼了，学院里知道你我关系的人太多了，我得另外想个办法，务求连传讯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我得好好想想。
不过，这一切都得确认了再说，这样，菲儿，你先帮我做一件事？”
“少爷，你说？”
“我记得你在医护中心是有好姐妹的吧？你帮我去探视一下李硕？务求和他私下里聊一聊，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和唐纳德说些什么？
对了，李硕可能不会说实话，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判断？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得去我老师那里一趟，事情是办砸了，但我也受到了威胁，我的这位师父是不是该给些好处，或者亲自出面什么的？毕竟，我可是奉了他的命令而来。
最后，我虽然不入锐士的法眼，但这么多年来还是认识几位高等锐士学徒的，说不得，得请他们先帮帮忙了，大不了付出些代价。”
王菲儿看着李季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捋出了脉络，心中不由得安定不少，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又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刚好今天晚上我就有个学妹在医护中心值班，那我现在就去。”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的起身离开，而李季在将她送出门外后，才折返回房间中，自顾自的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皱眉思索着现在的局势。
然后，也就在他与原本的椅子上刚刚坐下时，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李季的思绪一乱，不由烦躁的偏偏头，他本能的以为是王菲儿因某些事情折返了，所以也没多想，大踏步走到门前，他一边开门，一边问：“你怎么又……”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王菲儿，而是一名笑容灿烂的少年人。
少年人身材修长却不显消瘦，面容清秀却不显稚嫩，笑容可掬却饱含自信，眼神平淡却蕴含着锐利。
哪怕加上上次的暗自窥视，这也只能算是第二次碰面，对方的气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李季仍旧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年人。
这少年赫然是，唐纳德。
唐德也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他没有见过李季，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人就是李季，仅仅是初见他时的表情和那一瞬的慌乱，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了：“我想你知道我是谁？所以，李季学长，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季的眼角不由跳了跳，对方既然找到这里，有很多事情已经无需多言了，只是，对方来的太快了，快到他都没时间做出任何安排，快到出乎他的心理预期。
可换而言之，这似也是他梦寐以求约见的机会。
“唐纳德，唐家少爷，我自然知道。”李季长长的吐了口气，陡然冷静下来，他侧身，做了个有请的姿势，道：“请吧，我们里面聊。”
唐德微微一笑，大踏步走入，李季则向走廊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再关上房门。
客厅内，李季取来茶叶，为两人泡上两盏清茶，袅袅的热气升腾，清香扑鼻。
两人迎面而坐，互相对视，又互相无言，若有若无的奇异气氛在两人间弥漫，似是相互审视，似是各自思考，又似是无形间的较量。
又是足足十分钟后，李季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唐少爷，深夜来此，可有什么要事？” 第一百零四章 要命的秘密
直到这时，唐德才微不可查的收敛笑容，他并没有沿着对方的思路展开话题，而是微微后仰，靠着椅背，缓缓舒展了下身体，才道：“昨天上午，我在擂台上问出了些东西，你的那位族弟真心算不上硬骨头，回答的很干脆。哦，是了，姚先定也是看似嚣张，其实回答的更干脆。”
只这一句话，就让李季的心沉入了底谷，他所有的侥幸和点点期盼都化为乌有，他知道，就这一件事而言，对方看的很是透彻。
唐德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仍旧自顾自的进行着演讲：“事后我就在思索，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毕竟李家的背景不算弱，你也不是煞炁班的学生，对付你，我是不是该用些手段，想想办法，又或者做个局什么的，反正也不难……
可最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因为完全没必要啊。”
说到这时，唐德又是一顿，他后背离开靠椅，整个人身体前倾，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直视着李季：“所谓的阴谋诡计和巧舌如簧，其实都是实力不如人时，不得不谋求的手段和方式。
可若是实力足够，直接面对就好了，玩那些虚头巴脑的，着实不痛快。
所以，我来了。而且，我着实好奇，你是出于何种心理，来找我麻烦的？”
唐德说的慢条斯理，不带丝毫烟火，可话语中的轻蔑却是毫不掩饰，是啊，一个李季而已，犯得着耗费脑细胞吗？
认真来说，这种处理方式其实有悖于唐德在那个世界养成的习惯和行为模式，毕竟，那个世界律法严明，有商战，有阴招，可下绊子，可背后使坏，但直接打打杀杀，要人性命的状况却是真不多。
唐德玩的最溜的手段其实就是‘借势压人’，可这个世界的规则终究不同于那个世界，‘借势’之外，‘以力压人’更显干脆爽快。
而唐德现如今的改变，也可以看成是他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融入。
李季的圆脸已经有拉成驴脸的节奏了，他知道对方是在威胁他，赤果果的威胁和轻视，仿佛再说他就是那地上的蝼蚁，可随意捏死，但他却无力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药膳师的地位为何很高？
那是因为修煞者们需要药膳滋补，哪怕是修煞者们也得求着药膳师。
可反过来看，药膳师终究是为修煞者服务的，而锐士，作为修煞者中最著名也是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毫无疑问，他们是这个世界规则的维护者，但同时，他们也是规则的破坏者。
深吸了口气，李季‘坦白’道：“我承认，姚先定那是我告的密，李硕也是受了我的指使；我也承认，我想狠狠的给你个教训，因为你和黄雪若走的太近，我接近不了她，但我也不许别人接近。
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到了此时，一切抵赖和不承认其实已经没必要了，因为摆明了对方不会相信，而李季就没想过抵赖，他还需要以此来引出真正的‘杀招’。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唐德双眼微微一睁，紧接着，他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咧嘴道：“迫不得已？你告诉我说你是迫不得已？
哈哈，能够让你这位李家嫡子，药膳科的红人都迫不得已的人，整个红岩学院都没几个吧？你这是逗我玩呢？”
听到唐德不信，李季表现的有些急切了：“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唐德一脸‘有胆你接着编’的表情：“那你告诉我，是谁逼迫你？谁又能逼你？”
这一下却是轮到李季温吞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他甚至左顾右盼，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德却是挂着戏谑的微笑，仿佛看戏一般，欣赏着对方精湛的表演。
终于，李季的额头都似乎冒出汗水，才小声道：“我说了，我们之间的过节是不是就能抵消了？你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吧？”
“那要看你说的是真是假？以及能不能让我信服了？”
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李季咬了咬牙，道：“是我老师，药膳科首席孙无妄。
我确实嫉妒你，嫉妒你能和黄雪若走在一起，这几年来，我用尽手段，却得不到她的芳心。可你却能和她有说有笑，所以，我恨你。
而这也是我老师看中的，他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要我找你麻烦。
这事情是自两个月前定下的，也就是那时，我成了他的亲传弟子，这也算是报酬之一吧，否则，以我三次考核都落榜的资质，他那么爱惜羽毛，又怎可能收我为亲传弟子？”
药膳科首席，孙无妄？
唐德本能的从脑海中搜索出一个须发皆白，但容颜如孩童的慈祥老人身影，紧接着又是黄家家宴时，胡子叔与他的一番对话。
孙无妄，曾经唐家的药膳师，与唐家没落时，第一时间改换门庭的唐家旧人，也是大胡子口中最不要脸，也最会演戏之人。
而现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他嘛？
唐德眼神一眯，声音越发冷淡：“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又或者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简单的一句话，就会和一位科系首席结仇或死磕？你不觉得可笑吗？”
唐德长身而起，似是不愿多听，他大踏步走向门口，冷幽幽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既然这样，我们的事情自然没完，过了今天，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李季的声音越来越大：“你这是在逃避嘛？你害怕了，恐惧了，一听是学院科系的首席算计你，就怂了吗？”
唐德不予理会，仿佛没听到，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前，伸手似要开门。
李季终于忍不住了，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孙无妄非要致你与死地？”
正门前，唐德身形微微一滞，李季似是看到了希望，话语不停：“唐纳德，你就没有想过，作为你唐家曾经的药膳师，就算唐家没落了，孙无妄由此转投他人，这也是很正常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听你入了学院，就迫不及待的出手？为什么他会收我这么一个曾经看不上眼的人为亲传弟子，却只是为了弄死你？
这些都是为什么？”
唐德缓缓转身，他看向李季的目光说不出的冰冷：“我只会听你再说一句话，若真的能令我信服，那么我们之间的事情一笔勾销，若是不能，我转身就走，绝不会做丝毫停留。”
李季身子有些酥软，可他仍旧努力起身，微微喘息后，才道：“我知道孙无妄有一份奇特的药膳方子，其中有一位药物放置的量极有讲究，定额内，这药膳可滋养身体，固本培元，尤其对老年人效果奇好。
可若是过了定额，就会有副作用，哪怕是锐士长期服用，也会丢失记忆和心智，渐渐变得有些……痴傻。”
轰！
这一瞬，仿佛有颗炸弹在唐德脑海中爆炸，轰鸣声震得他头晕眼花，难以自持，不自觉的，他的手已经握紧攥拳，手上有一根根青筋凸起。
李季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孙无妄之所以要弄死他，就是因为他怕了。
他怕唐纳德的爷爷，现在的老唐头，曾经强大的高等锐士唐山并非是真正得了老年痴呆，而是喝了他的有毒药膳从而痴傻的消息传播出去。
那不仅仅会为他竖立不知道多少的敌人，更让所有的锐士或修煞者都不在信任他，他会丢了现有的一切权势，财富和地位。
而想要保证这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抹杀了唐纳德和唐山，只要他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追究了。
这消息，着实太过惊人！ 第一百零五章 唐家没落的真相
哪怕是以唐德的城府和心机，陡然听闻这个消息，也都惊的难以自持，半晌没缓过神来。
说实话，他今夜前来，想的就是堂堂正正，以力压人，逼迫李季认输服软，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姚家的冷酷，也没想过随意就弄死个人。
当然，必要的警告和震慑是肯定少不了的。
可没想到，谈话刚刚展开，却是陡然听闻这劲爆的秘密，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李季说完之后，就再次坐了下去，他手脚无力，身子发软，似是不堪重负，而唐德则立在门口，眉头紧锁，久久无言。
整个房间中陡然间再次陷入沉默，而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的还要长久，足足一刻钟后，唐德才回过神来，他缓缓舒展了眉宇间的皱纹，嘴角略略牵起，似是展露出一个笑容，但他的眼眸中却并没有半分笑意，冰冷的好似极地冰川。
“李季，看着我的眼睛，我要你再对我说一遍，你刚刚所言，可有半点虚假？”
李季本能的抬头，对上了唐德的那双眼瞳，那是一双冰冷而淡漠的眼瞳，不带半点人类的情感，不由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在他心头升起，令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李季努力的压下心悸，努力的呼吸，可莫名的，连空气都似冰冷了三分，在他呼吸时，那丝丝缕缕的冰凉进入口鼻，似是冻的他手足冰冷。
咽了咽口水，他哑着嗓子道：“我发誓，关于那药膳，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没有欺瞒，也没有歪曲。”
唐德终究没有再多说，他点了点头，道：“那好，看在你这消息的份上，这次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过，若是你再有不该有的动作，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再有，离我雪若姐远点，就你这种货色，实在配不上我姐。”
语毕，唐德开门，大踏步离开，他甚至没有再去确认消息的真假，而是就这么走了。
房间内，李季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虽无言，但心情却安稳了下来，他再次低头时，嘴角就止不住的有一缕笑容化开。
……
回家的路上。
虽夜已深了，但隔壁的美食街中仍旧是人声鼎沸，灯火辉煌，一副热闹景象，而在仅仅不远处的这一边，巷弄里已经冷冷清清，只有路灯昏黄的火光摇曳。
唐德低着头，亦步亦趋的前行，灯火下，他投射在地上的阴影从拉长到渐渐缩短，又从缩短直到渐渐拉长，如此反复。
此时，有夜风吹过，拂动着唐德的鬓角发丝，带来丝丝清凉，却扫不清他心头的阴霾和愁绪。
事到如今，有些脉络已经很清晰了——李季因为某些原因，挑拨姚先定找他麻烦，又由李硕监控班级的动向，由此才有了数天前的武炼场上的那一次霸凌。
而后，因为崔小希插手，姚先定不得不改为夜晚围堵，想要给他个教训，结果自然不用多说，而唐德也是顺藤摸瓜，如同游戏闯关一般，一个个解决，一个个逼问，又把事情给引到了李季头上。
仅仅只看这件事，姚先定已经被吓破了胆了，李硕估计半个月内也下不了床，而他只要把李季给收拾了，也算是完美解决了。
可问题是，唐德想都没有想过，仅仅是一件争风吃醋的事情，居然隐约间透出了药膳科首席这等学院大佬，更没想到还牵扯出了一桩陈年旧事——可以致人痴傻的有毒药膳。
诚然，这一切都只是李季的一面之词，不一定是真，以唐德的性格，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产生了怀疑，可当他冷静下来，去细细思索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其中很多细节都与唐德所知所想都相吻合。
首先，作为曾经老唐头的御用药膳师，孙无妄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能力下毒。
其次，看唐家没落后，孙无妄转投他人的速度，很显然也是早就找好了下家，谈妥了条件，也就是说他对唐家的没落早有‘预料’。
而这种‘预料’自然不会是他真的精通神算，可预知外来那般可笑的说辞，而是，他，也参与其中。
再次，回想一下李季所言，他从头到尾只说孙无妄有一份‘可致人痴傻’的药膳方子，后面的一切都只是唐德脑补而已。
以李季的身份，他要真的说老唐头的痴症是被人毒害的，唐德说什么都不相信。
开玩笑，就他的身份地位，那等隐秘就算是真的，也不是他能接触到的，可若仅仅是一份药方，他们毕竟是师徒，过往的接触也不少，偶然得知，也是极有可能的。
最后，也是最大的疑点，作为药膳师，孙无妄年纪够大，资格很老，但你要说他专业能力有多么强，名声传播有多么广，背景有多么深厚，那自然是扯淡了。
可他偏偏能够在唐家没落后，短短四年内就完成了身份上的蜕变，成了红岩学院药膳科的首席，要说这背后没有强力人物支持，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有大人物愿意帮衬，可红岩学院一科系的首席也不是等闲的职位，想要得到，哪怕是那位大人物脑袋够大，也得平衡各方势力，付出不菲的代价。
那么，相对应的，孙无妄又得付出怎样的代价，或者立过多大的功劳，才能让这位大人物愿意如此鼎力相助呢？
而作为曾经唐家的御用药膳师，孙无妄能够做的，且被人所看重的也只有……唐家了。
不得不说，当这些点点滴滴都汇聚在一起，以李季的‘一面之词’为串联，很多事情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甚至再想想上次老唐头苏醒时，看到唐德修煞后，那并非是欢喜，而是担忧的态度，也就明了了。
能够让尸山血海里成长起来的高等锐士唐山，都提不起复仇欲望的，整个红岩城也就那一两位了。
在看看孙无妄投靠的对象，以及崔家二爷奇特的上位史，哪怕唐德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未解，比如说那一次奇怪的雾兽袭城，再比如说他父母的战死等等，可有些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唐家的对立面，唐德的仇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好吧，这一刻，唐德突然觉得亚历山大，因为，似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站在了整个红岩城的对立面。
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唐德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轻叩大门，不一会儿王姨就披着间衣服打开了大门，而唐德和她招呼一声后，就进了老唐头的屋子。
此时的老唐头已经熟睡，房间中刚刚点燃的昏黄灯火摇曳，照亮老人那苍老，长满了老人斑的脸庞。
唐德半跪在床前，握着老人的一只手，看着这异界唯一的亲人，目光呆滞，久久无言。
足足一刻钟后，唐德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道：“爷爷，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爷爷，所以，爷爷的仇，总是要报的。
虽然前路肯定有很多凶险，虽然我还很弱，但一座城而已，阻拦不了我的脚步。”
“不过，这一切终归还只是停留在猜测上，有很多谜团仍未有答案，不一定就是真相。
但也没关系，就让我在孙无妄身上验证一番，求个所以然……” 第一百零六章 李季之死
另一边，宿舍楼顶层，独立公寓内。
当李季确定唐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又轻轻的将房门关上，再转身时，他的脸上一切怯懦和惊惧都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是止不住的喜悦，他的嘴角忍不住上翘，虽没有出声，但那张讨喜的圆脸上已经布满了笑容。
他自然是应该高兴的，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他预期的目标都已经完美达成了。
哼着小曲儿，李季轻快的走回了客厅，他将之前的茶水倾倒，又为自己泡上了一杯，袅袅烟气升腾，清香弥漫，他则再次做到了之前的位置上，取来香烟，为自己点上一根，美美的抽了一口。
关于那个秘密，自然是真的。
那是一次他帮孙无妄煎熬药膳时，无意中听来的只言片语，而后出于药膳师的严谨，他又在图书馆内翻找了不少书籍资料，终于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相关记载，由此才确定下来的。
他原本也并不清楚这背后的牵扯，但看到痴傻的老唐头时，那源自于世家子弟的政治敏感性，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当然，猜测只是猜测，并不是真相，可问题是有些事情只要有猜测就好了，比如这一次，他提了个开头，唐纳德就脑补了后续一切，连口舌都不需浪费。
而他更是笃定，唐纳德不会就这件事情和孙无妄当面对质，那么，无论他说的对与错，都不可能被拆穿。
而这，就是他的后手。
当一切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时，他会以此让唐纳德转移目标，挑起唐纳德和孙无妄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再将自己摘除出去，从而坐山观虎斗，看着双方你死我活，好不快哉。
最妙的是，面对唐纳德时，他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过一句谎话，他确实向姚先定告状，确实以李硕打掩护，确实因黄雪若而记恨，但也确实是奉了孙无妄的命令才出手。
所有的事情中，他唯一没有老实交代的就只有一件——不是孙无妄先找的他，而是他先找孙无妄告密。
就是这与细微处轻轻巧巧的一个变化，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也从令人深恶痛绝的阴谋家，变成了无可奈何的棋子，占了那一分‘可怜’，也就是因为这些微的转变，他和唐纳德之间就有了和解的可能。
否则，就他的那些算计摊开，唐纳德十分肯定要打死他。
而这就是语言的艺术，是权谋的精妙，是他在李家呆了二十多年的收获，也是在上面的哥哥姐姐们算计下一点一滴的收获和成长。
这也是他，李季，赖以生存的能力。
咚咚咚！！！
不知觉间，一根烟已经抽完，李季扔下烟头，笑着起身，取来茶盏，轻轻地啐上一口香茶，心中异常满足。
似是高兴到了一定程度，他居然就那么一手端着茶盏，一边哼着莫名的曲调，打着节拍，就在这房间中跳起舞来。
作为一名药膳学徒，他自是不擅长舞蹈，那舞姿也就不用多说了，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也就是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季动作一停，脸上笑容微微收敛，他歪着脑袋看了看窗外，盘算一下，觉得王菲儿确实也该回来了。
不过有了刚才的乌龙事件，他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声：“这么晚了？谁啊？”
“少爷，是我回来了。”这声音婉转动听，是王菲儿。
李季心神一松，快步走到门前，他笑着将大门打开，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脸色猛然一变。
门外，王菲儿却是没见，只有一位全身黑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静静站着。
此时，夜已经深了，屋子内昏黄的灯火光芒并不算明亮，走廊深处尽是漆黑，这黑衣人就站在光明和黑暗的分界处，仿佛阴冷的毒蛇，正悄无声息的探出獠牙。
李季脑袋一懵后瞬间清醒，他本能的想要关门，却只见黑衣人伸出了一只脚抵在了门前，他就再也关不动了。
他又想高声大喊，这里毕竟是学生宿舍楼，他相信只要稍有响动，必然会惊动他人。
可黑衣人的速度比他更快，闪电般的出手，卡住他的脖子，就将他提了起来。
“少爷，少爷，有客上门，自然要请人进来，奉茶待客？”黑衣人开口，这声线仍旧是婉转动听，显然还是学着王菲儿的语气说话。
可下一秒，黑衣人又用嘶哑沉闷的声音，答应道：“既然你们盛情邀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黑衣人自顾自的走进了屋子，又轻巧的将大门关上。他的手上，李季被卡着脖子，因缺少氧气，脸色已经涨红，一双眼睛外翻，嘴张大，正不住的吐着舌头。
屋子内，客厅。
黑衣人一甩手，李季就被丢在了之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这一次他很识趣的并没有呼救，而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平复因缺氧带来的高速心跳，和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带来的心悸。
而黑衣人并没有急着表达什么，反而在房间中慢悠悠的踱步，打量着四周。
半晌后，李季终于抬头，一段时间的喘息已经让他冷静了下来，他试探性的问：“我已经和唐纳德达成了谅解。”
“哦？你居然还真的谈成了？”黑衣人似有些诧异：“看来你的老师还是蛮了解你嘛，他之前说你不会把自己的后路堵死时，我还有些不以为然。
没想到，你还真做到了，倒是有些手段啊？”
只这一句话，李季就明白了，眼前这黑衣人根本不是唐纳德安排的，而是他老师孙无妄的人，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清不清楚自己的算计，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听到那秘密。
仓促间，也容不得李季多想，他喘息着问：“那可是师父有什么命令，需要我去执行？”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确实有。”
说着，他走到李季身前，躬身，微微探头，将蒙着面的头颅凑在李季的耳畔，轻声道：“你的老师……要你的命。”
嘶哑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地狱里勾魂的魔音，李季的双眼一凸，仿佛要崩裂出来。
他艰难的低头，只见自己的胸腹之间已经被扎出了十多个血洞，鲜血如决堤的河流，迅速蔓延，染红了他的衣衫。
李季有些茫然，变故来的太过突兀，以至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可伴随着血液的喷涌，剧痛传来，他感受到了气力的消散和生命的流逝。
死亡，就在眼前。
李季努力的抬头，想看清凶手，却见黑衣人已经闪到了数步开外，他的衣衫不见半点血迹，但握在手上的一把短匕却已经被染成了嫣红，那短匕很是奇特，外形类似于缩小的剑，但剑柄奇长，几乎和剑刃一般无二。
“你，你，居然是你？可为什么？为什么？”李季居然认出了来人：
“死在了我的手下，自然要让你知道是谁杀了你。”黑衣人抖腕一甩，那短匕在半空旋转，他的五指变幻，如蜻蜓点水般拂过锋刃，一圈过后，短匕再次落入他的手中，上面的血迹却已经被擦拭干净，展露森寒的刀锋。
黑衣人又轻笑出声：“至于要你命的人，我都说了是你那便宜师父。
原因嘛？你那么聪明，应该会想到的？” 第一百零七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李季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飘忽，就闪现出了然的神色，显然，他想的了什么，可当他张嘴想说话时，却只见血沫不住从他口鼻中呛出。
“呵呵，这是明白了，果然是聪明人啊。”黑衣人歪着脑袋，虽然头套遮住了他的脸，但他的笑意却很明显：“你看看啊，这第一，你和唐纳德结仇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算是杀人动机。
第二，唐纳德刚刚从你这里离开，不超过一刻钟，这就有了作案时间。
第三，宿舍楼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唐纳德又没有我隐匿行踪的本事，所以，肯定有人看到了他到来，这就是推脱不了的人证。
第四，呃，好吧，我还没想到，不过，有这些就够了，基本符合报复杀人的一切表征。而你的那位师父到底想做什么，不就一目了然了？”
时至今日，黑衣人其实已经明白了上次与孙无妄会面时，他的那句‘可惜了’，到底是在可惜什么，他可惜的不是唐纳德，而是姚先定。
若是那时他抓住机会，把姚先定干掉，月黑风高，杀人毁尸，虽然没了所谓的证据，但唐纳德就是第一嫌疑人。
以姚家老太爷的性格和对姚先定的喜爱，证据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官面上走不通也无所谓，反正，唐家爷孙会死。而孙无妄甚至不要出面，就会达成所愿。
可终究，他不是这些人，脑袋没这些人好使，当时确实没多想。
相比较而言，李季的分量还是轻了一些，不过，有李家出头，有孙无妄摇旗呐喊，再加上事情发生在宿舍楼内，哪怕是学院也得给广大学生一个交代。
由此，只要是罪名坐实了，唐纳德铁定会很惨很惨……
“救，救，救……我，我可，可，可……”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李季喷血的口中传来，微弱却饱含着对生的渴望。黑衣人却是摇了摇头，似不以为然：“每次都这样，杀人的最后时刻，要么求救，要么求饶，就没几个硬骨头的，真没意思。
不过，你们这些人太聪明了，脑袋好使，和你们打交道时，我总是有些害怕，我害怕你们会算计我，害怕不知不觉中就被你们给卖了。
所以啊，我总是忍不住想把你们杀个干净……”
语毕，黑衣人骤然旋身转动，他手中的短匕划过一道银亮弧光，抹过了李季的脖颈。
看那手法，赫然是刀法，弧光。
一刀过后，李季的咽喉被切开，血肉翻卷，隐约间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和破裂的血管组织。
这一刻，李季仰着脑袋，嘴不住的开合，似乎想截取最后一丝空气，却不可得。
这一刻，一生的记忆如电影般回溯，他突然就明白了，自那天他嫉妒驱使着去找了孙无妄，就已经落入了局中。
他以为自己步步为营，算计深沉，但实际上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一刻，死亡之前，他突然发现自己眷恋最多的不是曾经自以为挚爱的黄雪若，那只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心理在作祟。
这一刻，他眼前出现最多的居然是王菲儿的身影，那个无怨无悔在他身边，卑微却又执着的女孩，那个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爱的炙热却不求回报的女孩。
原来，最美好的从来都在自己身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这就是李季最后的意识，带着不甘，带着恍然，也带着浓浓的眷恋。
他死了，死在学院，死在了自己的宿舍中，死在唐纳德离开后不久，这对他而言是生命旅途的终结，但对红岩学院而言，却是风浪的开端。
黑衣人则迅速收拾了一番房间，准备离开时，却又在门口回望，他看着死不瞑目的李季，呵呵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
孙府。
仍旧是那书房，仍旧是同样的桌案，仍旧是昏黄的灯火，仍旧是光亮和黑暗的交接处，黑衣人用嘶哑的声音道：“事情已经办成了。”
“好。”桌案后，须发皆白的老人目光就没有离开手中书籍：“那这一段时间，你安分一点？”
“好。”
简短的对话后，黑衣人又消失了，房间中再次陷入安静。
直到许久后，老人才骤然抬头，他将手中书籍随意一扔，原本慈祥的面容变得扭曲而狰狞：“有些事情，就该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还是不要在翻出来的好。”
……
夜已经很深了。
王菲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顶层的公寓，医护中心的探视并不算太顺利，当她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学妹哄走后，李硕又不愿配合。
最终，她是威逼利诱，连哄带吓的手段齐出，才得了具体的消息。
可她完全没有得逞后的兴奋，因为最坏的那种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带着满怀的担忧，王菲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宿舍，可在进入客厅后的一瞬，她就怔住了。
昏黄的灯火下，鲜血流淌的到处都是，那熟悉的椅子上，一个更加熟悉的人仰头坐着，那是她的挚爱，他们今夜还在一起发愁。
可现在，他死了。
王菲儿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害怕发出丁点声响，可看着死去的那人，她身子一软，就靠在门框摊到在地上，她俏丽的脸庞上有泪水止不住的划落。
虽然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虽然他为另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手段用尽，现在更是丢了性命，可她仍旧是爱着他的。
她爱着他的才华，爱着他的自信，爱着他的坚强不屈，爱着他的运筹帷幄。
她爱的卑微，卑微的放弃了一切尊严，她爱的低贱，低贱到了尘埃里，可她只是李府出生最卑贱的一个丫鬟而已，若不是他，十年前，她就死了。
所以，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陪在他身边，直到老去。
可现在，她的爱人，李季，死了。
所以，无论凶手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泪水迷蒙了王菲儿的眼睛，可她眼中却燃起了仇恨的火焰，于是，不久后，一声划破天穹的尖锐叫声，打破了三号宿舍楼的平静。
继而，整个红岩学院的上层，都平静不下来了。
……
次日，上午，理论课堂。
讲台上，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师正滔滔不绝的讲课，他的声音洪亮而干脆，讲台下，唐德则翻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生活中确实不乏争斗和算计，但争斗和算计却不是生活中的一切，所以，唐德一如既往的上学和修炼，而这一堂理论课讲解的则是雾兽。
毋庸置疑，锐士职业自诞生开始，永恒的敌人就是迷雾中的雾兽和雾妖，而想要战胜敌人，自然要了解敌人。
所以，雾兽大全这门课程绝对是煞炁班除了武炼课外，最重要的一门了，学分比重大到吓人。
唐德比所有人都重视这门课，因为他有唐宅，需要面对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雾兽，自然要比其他人多一份用心。
也就是这门课程让他知道了第一次面对的牛怪学名叫三尾火牛，是低等雾兽，群居，有一身蛮力，战斗力不弱，但性格温和，食草，一般而言只要不是真的招惹了它们，它们其实攻击欲望不强。
再有就是那鼠怪，因身披黑甲而得名黑甲鼠，低等上品雾兽，有术法‘风炮’，擅长掘地，群居，食腐，因常年生活在地下，这种雾兽天敌不多。
但每到繁衍时节，黑甲鼠都会有一次集体迁徙活动，而在迁徙途中，这种怪物的攻击性会大增，招惹它们后大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当然，也就是这个时间点的黑甲鼠最是脆弱，它们的黑甲因太过沉重，只得在迁徙中脱去一部分，而这也致使他们防御力大减。
对照着雾兽图鉴上的画像和解说，唐德陆陆续续的认出了不少，这些都是他在庇护所碰到的，为此，他还根据图鉴做了不少解剖和研究。
虽然有些恶心，但他终有一天会进入迷雾，面对这些怪物，自然是了解的越多越好。
当然，他最想了解的其实是那十臂熊头的恐怖雾兽，可眼前这本雾兽图鉴已经是他请黄雪若出面，从图书馆三层以上找来的珍贵古本了，可仍旧一无所获。
这已经让他不得不怀疑，那是不是某种人类并没有发现的珍惜品种，毕竟迷雾深深，人类对它的了解极为有限。
也就是这时，门外有两人打断了老教师的课程，三人低声细语几句后，就见那两人进了教室，走到唐德面前，其中有一年轻干员趾高气扬的问：“你就是唐纳德？”
唐德从书籍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眼前两人，有些茫然的问：“我是，你们是谁？”
“红岩学院，训导处干员，我们怀疑你和一宗凶杀案有关，和我们走一趟吧？” 第一百零八章 恶意
训导处？干员？凶杀案？
唐德一脸懵逼的看着两位不速之客，似是陷入莫大的震惊中，难以置信的样子。
当然，这表情中只有七分真，另外三分则纯属表演，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已经急速转动，思考着眼前这莫名的情况。
要说杀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天夜里在巷弄中，姚先定带来的五人，他不知道那五人的身份，但若是其中有红岩学院的学生，并由此引得红岩学院训导处的出动，也算说的过去。
可转眼，他又给否了。
因为那些都必然是姚家的人，也因为姚先定没死，只要姚先定没死，哪怕那五人都是红岩学院的学生，姚家也决不会‘告官’，反而，他们会积极出手，将五人的死给掩盖下来。
这其中的缘由很复杂，即牵扯到家族之间斗争的默认规则，也因为姚家丢不起这人，姚先定也丢不起这人。
再有，以姚家在红岩城的尴尬地位，展露虚弱根本是取死之道。
而且，就算是告发，也得有证据才行，就那天的事情摊开了说，唐德最多一个防卫过当，也成不了凶杀案。
此外就是擂台实战了，可有卢教官背书，就算他真的将李硕打死在擂台上，李家要报复，也得暗地里来，怎么也不会惊动训导处？
而除了这两次外，他虽然因齐家的事情被弄得心烦意乱，杀心四起，但有唐宅内的发泄，在学院里表现的很是正常低调，更遑论杀人了？
可问题又来了，若说学院训导处无的放矢，随意抓人，那就太小看这些主管学院院规和纪律的训导处了。
可若是学院训导处有几分把握，甚至掌握了一些证据，事情可就有些诡异了……
也不怪唐德没对李季身上想，他身在其中，骤然遭遇变故，就没朝那方向考虑过。
仅仅是片刻呆滞后，唐德脱口而出：“凶杀案？你说的是我？我，我杀谁了？”
“杀了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还是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们训导处奈何不了你？”
唐德也是火大：“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杀了谁？”
年轻干员眉毛一挑，斜眼瞟了下唐德，张嘴就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只见旁边的年老干员伸手一拦，接过话头道：“唐纳德，作为学院学生，你有义务配合我们工作，现在我们怀疑你和一宗凶杀案有关，请你给予配合。
当然，你也放心，我们训导处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唐德咧咧嘴，只差一点就能套出些信息了，可终归是这老干员更加机警，没让他得逞，深吸了口气，他只得道：“请让我先整理下书本？”
“请便。”
唐德将书桌上的书籍稍微整理了下，码放整齐，又将之前看过的那本《雾兽图鉴》递给旁边的祝英俊，道：“胖子，这本书是我从药膳科，黄雪若黄学姐那借来的，你能帮我还给她吗？”
胖子微微一愣，立刻接过道：“好。”
“行了，别废话了，别让我们队长等急了。”年轻干员不耐烦的推了唐德一下，唐德也不生气，乖乖的跟着两人走了。
不跟着也不行啊，这两位虽然看似没有限制唐德的行动，但从进门开始，就有一缕气势锁定了他。而在他的感知中，那年轻干员也就算了，他还能探出深浅，可那年老的干员不仅仅气势雄浑，更兼有一股子血腥味，绝对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强者。
当三人离开，原本安静的煞炁班瞬间沸腾了，交头接耳的嗡鸣声，吵嚷着几乎突破天际，倒是讲台上的老教授淡定的拍了拍桌子，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啊，虽然修的是锐士，以后杀人，杀妖，杀兽什么的都会经历。
但学院就是学院，无论以后你们怎么个杀气冲天，在这里还是得老老实实的遵守校规，否则，训导处来找你们聊天谈心那可就不好了。”
当即有学生高声喊道：“老师，训导处很可怕吗？”
老讲师笑的戏谑：“也不是太可怕，人头熟了大家都很聊得开嘛。
不过呢，我觉得你们不会喜欢去训导处‘做客’的，就比如刚才那位同学，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着，老教师微微一顿，道：“行了，有什么想讨论的下课在继续吧，现在，我们的时间可是很紧张的，下面，我们来看另一类雾兽的分类，食肉类，豹科下的……”
台上的老讲师再次恢复了讲课，下面的祝英俊却是看着手中的《雾兽图鉴》，脸颊微微抽搐，他呢喃了一句：“药膳科，黄雪若吗？”
紧接着他大声呻吟起来：“哎呀，我肚子疼，我肚子怎么这么疼？”
台上的老讲师再次被打断，脸色有些不渝，可看是祝英俊，却是似笑非笑道：“这位同学要是肚子疼了，可以直接去厕所嘛，记得带上一本《雾兽图鉴》，可不能落下功课哦！”
一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饶是以祝英俊的脸皮，都有些烧的不行，不过，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着那本《雾兽图鉴》，飞也似跑出了课堂。
……
在红岩学院开学的第一天，由黄雪若带领，唐德遍游整座学院时，就知道越过生态湖，在那一排绿荫后的奢华房子就是学院领导的办公地，是红岩学院真正的权利中心。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到来，居然是被训导处传讯而来，作为一名……杀人嫌疑犯。
训导处办公楼，审讯室。
空荡荡的房间，数十盏灯火点燃，刺目的光芒耀的人眼晕。
唐德被铐只在一张特质的椅子上，手脚都被束缚，动弹不得，而在他的正前方，光芒最盛的地方，隐约间可以看到有一方长桌，长桌后有两人。
他们沉浸在光芒里，看不清面目，唯有火光跳跃时，似是有两双如盯着猎物的眼眸瞪着他，如窥视的妖魔，令人不寒而栗。
“学院有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不想死的话，就自己坦白吧……”光芒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此时此刻，要说唐德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慌，那就是扯淡，两世为人，进‘局子’这种的事情，他还真的只是在电视上看过。
可他终究不是曾经的唐德了，庇护所内他杀过雾兽，唐宅中他死过千次，现实中他抹过别人的脖子。
人只要是见惯了死亡，自然会生出勇气，而现在，无论他心中多么忐忑，但该有的冷静，却是半分不少。
偏着脑袋，唐德眯着眼睛道：“我可以坦白，但问题是，到底是谁死了吗？”
“演，还给我演，都到了这里，你觉得你还能演的下去？小子，我知道你有些背景，可进入煞炁班的哪个没背景？
但别忘了，这里是红岩学院，是训导处，你真的觉得自己能蒙混过关？”冰冷的声音已经成了咆哮：“告诉你，进了这里，不死你也得脱层皮。”
“可就算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告诉我，到底是谁死了？到底是谁值得你们训导处大动干戈？”唐德也是怒了，他身体动弹不得，声音却比那冰冷的声音更大：
“你小子找死……”冰冷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的咆哮，可一旁却又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行了，老刘，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让我来问问吧。”
温和的声音一开口，之前那人冷哼一声，也就不在说话。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光芒中探出，火光照耀下，唐德看的清楚了，那是一个面向凶恶的汉子，他的眼圈微微泛红，盯着唐德，声音出奇的温和：“唐纳德，我来问你，昨夜，你去了哪里？”
昨夜？
唐德眸光流转，陡然脸色大变：“李季？你是说李季死了？”
只一瞬，唐德就似是明白了很多东西，他仿佛拨开了迷雾，看到了真相。
只一瞬，他又似感受到了无边的阴影袭来，有恐怖恐怖的怪物在阴影中，狞笑盯着他，带着浓重的恶意，令他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