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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生死台上,决生死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这一处地下生死台都不由得抖了抖,而沙先生的身体更是被直接打爆,化为一团砂砾四散……没错,就是砂砾,不是血肉。

    牛金环也是一怔,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你,你是异人?”

    十多步开外,沙先生再次显出了身形,他仍旧是那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一条手臂已经齐肩而断,断口处没有伤口,只余下旋转的砂砾鼓荡着空荡荡的衣袖。

    与此同时,牛金环的脚下,那本来散碎的砂砾已经化为数条灵蛇飞舞,它们沿着牛金环的身体攀爬,就在对方愣神间,已经覆盖上了对方头颅。

    砂砾灵蛇飞速旋转,呼吸间便沿着牛金环的眼耳口鼻向内钻去,而那挂在鼻尖的金环更是被砂砾击打着,发出密集而细微的叮叮当当声。

    牛金环反应也是极快,他本能的一手捂住口鼻,又一手驱赶着头颅前的砂砾,不过,砂砾如水,在沙先生的控制下更是聚散如意,根本驱之不尽。

    自双方交战开始,这一系列的变化着实太快,手段也是诡异,高台之上,千里帮和赶脚会的几位主事倒还好说,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可普通帮众却不免发生了骚动。

    兽化人牛金环也到罢了,虽然强壮的超出普通人的想象,但至少还算正常,可这一位沙先生的异术,着实让人难以想象。

    也就是这骚动将起未起的时候,生死台上又发生了变化,牛金环已经不在尝试着驱散砂砾,而是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握拳,开始无差别的四处攻击。

    砂砾影响了他的视野和感知,但整个生死台上也就那么大,他凭借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开始追寻着沙先生的位置。

    他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沙先生的‘异术’虽说诡异,但其实并不强力,沙化一只手臂应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甚至若是他刚才注意点的话,也不会着了对方的道。

    砂锅般大小的拳头在生死台上挥舞,带起了呜咽的风声和一道道炸裂气流,牛金环的脚步踉跄,拳法更乱,但没有人怀疑那拳头的攻击力,哪怕是锤在了空气中,都能带起震爆,而若是一不小心砸击在了地上,那褐色的地面更是崩裂出一道道口子。

    严格来说,牛金环的猜测是没错的,沙先生的异术造诣确实有限,身体更是虚弱,连续隔空操纵砂砾这么长时间后,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可他的移动身法着实诡异。

    他的脚下,似乎有两团游动的沙团带着他逃窜,速度迅捷,且移动轨迹毫无征兆,变幻莫测。

    外人来看,两人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但事实上,仅仅是两分钟后,牛金环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拳头挥舞间已经越见无力。他的胸膛急速的起伏,似是努力的想要再呼吸到新鲜空气,哪怕一缕都是好的。

    又一分钟后,牛金环已经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哪怕是连带着也将砂砾都吸入了咽喉肺部,也仍旧没有停止。

    高台之上,刀疤陈的脸色已经难看无比,他几次想要开口,但话语到了嘴边,却最终都咽了下去,而他对面,毒蝎罗三虽然看似平静,但从绷紧的拳掌也能看出他的紧张。

    四周,无论是千里帮还是赶脚会的帮众都已经静默无声,他们看向生死台上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惧,唯有那老龙头,眼神依旧浑浊,烟杆内的火星仍旧是一闪一闪的的跳跃。

    眼看着胜利已经是触手可及,沙先生却没有放松警惕,他仍旧是离得远远地,并操纵着砂砾迅速堆积。

    直到这时,所有的砂砾已经不在旋转,而是汇聚,是沉淀,将牛金环的头颅埋入了黄橙橙的砂岩之中,形成了一颗滚圆的球体才停了下来。

    牛金环的身体已经不动了,他四肢平伸,肌肉紧绷抽搐,再也没了动静。

    一时间,无论是生死台上,还是高台上的看客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动静。

    足足又过了三分钟后,沙先生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他终于确定对方已经死了,所以他的无袖衣衫抖动,覆盖在牛金环身上的岩球再次肢解,化为砂砾游走,又回到了他身上,成了手臂。

    只见他活动了下手脚,又不在意的瞥了眼高台之上,无视了众人,独独盯着罗三道:“我的事情完成了,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罗三起身,恭敬道:“绝不敢忘。”

    “那好。”

    语毕,他也不在乎其他人,而是转身一步步离开,他的脚步缓慢而平静,却没有人敢阻止,而当他离开,整个生死台上,只余下一个原本雄壮的大汉成了尸体。

    高台之上,老龙头见怪不怪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第一局,千里帮胜。那么第二战,二位,请派兵遣将吧?”

    “且慢,老龙头,我有话说。”罗三却是出声阻止了:

    老龙头眼神微眯,又是狠狠的吸了口烟,道:“罗三,你有异议?”

    “不敢。”罗三脸色不变,却是起身,对着刀疤陈道:“这第一战,我千里帮胜了,等于占了先机。所以,这第二战,若是我再胜,你们已经没了挽回的机会。

    所以,刀疤陈,我给你个机会,翻盘的机会。”

    刀疤陈脸色难看:“什么机会,你说?”

    “你我下场,生死相搏,若你能赢了我手中双刀,千里帮就是你的,以后,望你能一视同仁,善待我的兄弟。

    若是你死在了我的刀下,赶脚会并入我千里帮,我罗三立誓,无论之前有何恩怨,以后我们都是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我的兄弟妻儿。”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哪怕是老龙头都不由得诧异的看着罗三,眼神中先是惊疑,而后居然带上了欣赏。

    说实话,在大环境的安稳下,帮派虽然也有斗争,有地盘争夺,但大规模混战却是极少,不仅仅是因为伤亡的缘故,更是因为城主府绝不会允许。

    所以,生死台上的赌战就成了常态,也成了解决矛盾的主要方式。

    可要真论起来,两个帮派的掌事上台以命相搏的事情,还真没有,尤其是千里帮已经占了上峰的情况下。

    此时,当选择的权利被丢到刀疤陈面前,众人的目光也汇聚在了刀疤陈的身上,他的脸色已经数度阴晴,似有犹豫,可他其实比谁都清楚,他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刀疤陈也站了起来,长吸了口气,问:“此言当真?”

    “信义在上,我罗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好,我答应了。”

    又是生死台上。

    罗三和刀疤陈相对而立,罗三已经脱了上衣,露出一身满是伤痕的上半身,他的身材不高,平时看着也瘦弱,但此刻衣服一脱,却是露出了精悍的肌肉,他的武器是两把开山刀,手臂长短,略带弧度,锋刃处闪烁着冷光。

    另一边,刀疤陈的武器则是一把短小精悍的斧头,不长也不重,上面甚至有些暗红色锈迹,可唯有懂行的人才能明白,那是饱饮了鲜血后才会出现的血锈。

    两人的实力比不上牛金环的强大,也没有沙先生的诡异,但两人的搏杀是真正的以命相搏,充满了惨烈和凶悍。

    你一刀砍来,我躲不了,那就不躲,直接回你一斧,我伤,你也得残血。

    你一斧头劈过来,我也只要避开要害,反手就是一刀捅了过去,就是以伤换命。

    两人的搏杀时间比之前的一场还要短暂,但血肉横飞,鲜血飚射,直到最后,两人已经滚在一起,罗三握刀狠命下压,而刀疤陈支着他的手,死命的撑起。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不清的角落里,刀疤陈低声问:“罗三,你刚才的承诺,做得到吗?”

    “我罗三一生,把信义看的比命重要。”

    刀疤陈惨笑:“那好,我的妻儿和赶脚会的兄弟们,都拜托你了。”

    说着,他手中气力一弱,刀锋落下,直接切断了他的喉咙血管,滚烫的鲜血如喷泉飞溅,淋了罗三一脸。

第八十章 阳谋

    罗三为何要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邀刀疤陈于生死台上,一决生死?难道他就不怕一个不慎,落个生死两难,满盘皆输的下场?

    不,他是怕的,可就是因为怕,他只能自己登场。

    沙先生是他准备的底牌,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可没想到第一战,刀疤陈就逼得他不得不用了这底牌,而后面的,他虽有准备,但其实都远不如沙先生。

    所以,他也不得不自己登场——他这是在逼迫自己,也是在逼迫刀疤陈。

    千里帮这一次扩张机会是唐德和黄安给的,或许唐德在传话时,自己都没意识到,但罗三清楚的明白了黄安话语中的意思……千里帮太小了,小到都不被黄安看在眼中,也不具备利用的价值。

    所以,他给了千里帮扩张的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而罗三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给对方一个交代。

    交代分两种,一种是生死台上,他罗三胜了,将赶脚会并入千里帮,自然,千里帮也就会更进一步,有了扶持的价值。

    另一种,他罗三死在了生死台上,命都丢了,也算是一种交代。

    或许有人会感叹,这很残酷,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城寨里的帮派斗争更是残酷。

    而事实上,站在刀疤陈的角度,他面对的是比罗三还要残酷百倍。

    罗三其实很清楚,刀疤陈比他要强,若论体格,力量和战斗经验,两人是半斤八两,各有优劣,但不要忘了,一个月前,为了糊弄赵天启,他已经自断了一臂。

    哪怕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积累了足够丰富的经验,可以敲断别人手臂,而不伤筋骨要害。可骨折就是骨折,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完全恢复,而他用的还是双刀,讲究的就是左右配合,攻击力均衡。

    可最终呢?

    他们打了个旗鼓相当,刀疤陈并没有发挥他原有的实力,只因为他在犹豫,在彷徨,更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

    或许在外人看来,帮派之间有帮派的规矩,警务司有警务司的制度,两者互不侵犯,但只有他们这些掌事清楚,有些东西根本就是分割不开的。

    千里帮找到了大后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市区所有的帮派耳中;罗三掌管着宏发赌馆,每月将收益送到某些人的府上,也是隐瞒不了的。

    而这一次千里帮的扩张,是得了西市区警务司的几位大队长点头认可的,刀疤陈更是一清二楚。

    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个残酷的事实,若是千里帮真的胜了,那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赶脚会兼并了千里帮,那说不得几位大队长就得发火了,既然起了怒火,就得有人倒霉,而倒霉的十有八九就是赶脚会。

    至于赶脚会背后的那一位,保管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一切的一切,刀疤陈其实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在罗三邀战时犹豫……

    所以,他才会在生死搏杀时,心不在焉,又下不了死手……

    所以,他才会最终自绝与罗三的刀下,以一人性命,全了兄弟之情,父母之恩……

    “生死已定,胜负已分,赌战结束,有小老儿作证,千里帮胜!”

    老龙头嘶哑的声音在生死台上回荡,千里帮的帮众已经欢呼着冲了下来,他们将罗三高高的举起,一次次抛向天空,而赶脚会的帮众则伏跪在刀疤陈的尸体前,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痛哭流涕,满脸泪痕。

    半空中,罗三不自觉的看向了刀疤陈的尸体,他的刀还卡在刀疤陈的脖子处,以至于刀疤陈的脑袋后仰,嘴大张着,双眼似还带着对生的眷恋。

    其实从邀战开始,罗三用的就是阳谋,他的一切话语,誓言和约定,都是在逼迫着刀疤陈做出抉择……或者他死,或者整个赶脚会都有可能被清洗。

    而他之所以有把握确定刀疤陈会做出‘正确’的抉择,而不会红了眼和他罗三死磕,只因为他是……刀疤陈。

    他罗三,只是以信义傍身,而刀疤陈是真正的信义之人。

    “兄弟走好,若是有下辈子,找个富贵人家投胎吧。”

    罗三无声无息的做了个口型,再回头时,他眼中的神光已经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是坚定。

    ……

    四日后,红岩学院,武炼场内。

    “吞,吞,吞,吐,吐……不对,不对,我都说了吞煞时讲究频率,吐炁时讲究延绵,这第一点频率你为什么总是对不上?

    我知道要改变你的呼吸习惯很困难,但你得知道,这是修炼,是锐士的起步,是吞吐煞炁。”

    卢教官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做连续不断的吞吐状,可看着唐德的拙劣表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唐纳德,你是什么状况啊你,我说的都这么明白了,为什么你总是出错?

    三天了,‘十二口吞煞术’我已经交给你三天了,你居然连一次都没成功,你还是不是唐老的孙子,唐家的子嗣,你怎么这么笨啊?”

    卢正耀说是要用一到三个月,为所有人调整身体状况,再择机教授吞煞法门,可实际上,能够来到这里的大都是各大家族从小培养的家生子,为的就是这修行的一天,自然也是都做过准备的。

    所以,除了个别外,大家的体质都是极强的,而卢教官在确认情况后,也开始有序的一一传授锐士修行的根基,真正的吞煞秘术——十二口吞煞术。

    至于唐德,他虽说自我定位很清楚,来了学院也是奔着学习和修行去的,没想过装逼打脸,也没想过泡妞把妹。

    又因为唐家的过往,他更是努力的表现出自己的‘孤僻’,不愿与人交流,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嗯?你问什么麻烦?

    废话,无论是在哪里,愿意雪中送炭的人终究是少的,喜欢落井下石的人才是主流,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现如今是如此的落魄,踩上一脚显示自己的‘高贵’,并追求莫名的快感,这事可不仅仅是小说里有,现实中更多。

    不过,唐德毕竟已经过了涤血境一重天,与平时的训练中,有意无意的也展现出了远超他人的身体素质和耐力,而这一切自然被卢教官看在眼里。

    于是,在开课的半个月后,也就是三天前,他就单独传授了唐德吞煞的法门,可唐德现在面对的问题,也就出在了这吞煞法门上……

    对于唐德而言,拿到了这个世界的吞煞法门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和唐宅出品的‘三十六口吞炁术’做个比较,看看优劣不同。

    而这一比较,他就有了很多收获,比如说不论是‘炁’,还是‘煞’,本质上应该都是一致的,都是游离于空气中的某种能量粒子。

    再比如说这两种法门虽有不同,但修行理念上应该算是一脉相承,都是以特殊的呼吸方式汲取煞炁,灌入血液,都是以清理血液,强健身体为修行的起步。

    当然,相比较‘三十六口吞炁术’而言,‘十二口吞煞术’只能算是超级简化版,掐了头,去了尾,还得把中间的精华部分挑挑拣拣给摘去不少,两相比较,简直就是钻石和豆腐在比较硬度,惨不忍睹。

    然而,更惨的是,唐德虽然修行时间不长,但对于‘三十六口吞炁术’的领悟却是不浅,几次静心修行,几乎将吞炁术练成了本能,甚至在战斗时,都能用力恢复体能和降温。

    可现在呢?

    吃了绝世美味后,再让他啃草根,那根本就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而是完全吃不下啊……

第八十一章 修煞者

    唐德从没想过,入了学院进修,碰到的第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居然是……得了秘术法门,该如何不去修行。

    说实在的,有了‘三十六口吞炁术’,这所谓的‘十二口吞煞术’根本就没有修行的必要,但他又必须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以‘十二口吞煞术’的法门糊弄过卢教官,至少让对方认为他已经入了门。

    可问题是,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哪怕他努力的想要以‘十二口吞煞术’的法门去尝试修行,可实际操作时,仍旧不自主的走‘三十六口吞炁术’的频率,结果就是被卢教官斥为‘错误’,强行重启再来。

    嗯,更大的问题是,唐德还不敢强行扭转。

    开玩笑,为了将‘吞炁术’化为身体的本能,为了找到那种‘行走座卧’都能吞吐的状态,他花了多少心思,废了多少脑细胞,做了多少尝试,才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成就。

    若是就这么一不小心乱了节奏,那还不是丢了西瓜,呃,错了,是金山,他丢的是金山,去换一颗芝麻?

    唐德认为自己不傻,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所以,接下来,最大最大的问题来了……卢教官啊,这位凶神恶煞一样的教官,居然是那么的‘认真’。

    这手把手的一教就是三天,三天时间啊,一次成功的都没有,直接把教官的耐心给磨没了,也让唐德掩面败退。

    谁特么说富人装穷就很爽了?

    我明明有钱千百万,还非得吃糠喝稀,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剧啊!

    所以,唐德选择了最明智的法子,无所不能的话题转移大法:“卢教官,这个不急,不急,让我先找找感觉,嗯,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教官您看方便不?”

    唐德如此问着,但其实心里笃定对方会答应,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这一位的性格他也是摸透了几分。

    卢正耀教官是先锋锐士团中资历最浅的一位,也是四年前雾兽袭城,红岩城实力大损后,自外城招揽而来的新晋锐士。

    当然,资历浅,年纪轻,但并不代表他好欺负,个人实力且不说,关键是这一位的后台够硬啊。

    小道消息,这一位的老师是某位焱武王朝赫赫有名的强者,在卢正耀进入先锋锐士军团时,是他亲自送自己的弟子来了红岩城。

    也就是那一次,红岩城出面接待的人员中就有崔家二爷崔汉升,和先锋锐士团的团长,那位纯血兽化人胡百炼。

    这位强者还和胡百炼来了一场友谊切磋,先是在城主府内打的轰鸣阵阵,大晴天雷霆霹雳不断,又双双入了弥天大雾,各是屠了一只强力雾兽带了回来。

    总结就一句话,这位教官后台很硬,实力也不弱,很是不好惹。

    不过,这位教官外表看着凶悍,说话时嗓门也大,但真正了解后才会发现,他其实人挺好说话的,骄傲但不傲气,彪悍但谦逊,且因为年纪的缘故,有一种很强的表现欲望。

    就比如说这一届红岩学院煞炁班首席教官的任务,就是他自己申请获得的。

    作为首席教官,这一位的缺点是年轻,没经验,虽说师出名门,知识丰富,但讲课时没什么系统性,总是丢三落四,想起来又会反复重提。

    当然,优点是只要他懂,你又愿意问,他都会认真讲解,也不见什么循序渐进,很喜欢和学生们侃大山。

    嗯,简而言之就四个字——好为人师!

    果不其然,唐德的话音刚落,卢教官就被转移了视线,他饶有兴趣道:“问吧,问吧,只要不牵扯到师门秘法,我没什么不可以交给你们的。”

    唐德咧嘴,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这吞煞术中有十二口这个数字,是不是代表着有更好的秘术,比如说十五口,十八口,二十口什么的?”

    卢正耀微微诧异:“你是猜的?还是你家那位老爷子告诉你的?”

    “我家那位老爷子要是还能清醒的教我这些,我想修煞也不用拖到现在,不提也罢。”唐德摇头苦笑:“就是有了这个疑惑,想问问。”

    “那你就问对了。”卢教官也不顾形象,席地而坐,然后摆了摆手,让唐德也坐下,紧接着,他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才组织语言道:“自从‘五感修行理论’横空出世,渐渐的,锐士已经不是唯一的力量体系了。

    以理论为根基向外扩展,不仅仅是一些祖传的秘术,比如说神血后裔的武装术,兽化人的兽化术,又或者是最近几百年出现的学士造物,药膳师的秘术,异人的异术都有了新的解读,也都被纳入了这个体系内。

    于是,这种利用煞炁从而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渐渐的也有了统一的名称——修煞者。

    不过……”

    “等等?”唐德立刻出声打断,看见卢教官不悦的表情,他仍旧有些头疼的问:“教官,那个‘五感修行理论’我知道,可异人是啥?异术又是什么?

    兽化人的兽化术我有些了解,但神血后裔的武装是什么意思?还有学士造物也算是修煞领域,药膳师的秘术是什么东西?”

    虽说我不在乎你跑题,可你也得解释清楚啊?

    “你不知道吗?咦,似乎你们还没学到?”卢教官先是诧异,而后反应了过来,这下轮到他头疼了:“问题有些多,嗯,我该从哪解释呢?算了,算了,我还是先说之前的吧,一个一个问题来……”

    说着,他又是一顿,望着唐德问:“我刚才说道哪里了?”

    唐德道:“说道,利用煞炁获取非凡能力的人,被称为修煞者,不过……”

    卢教官问:“不过什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什么?后面你没说啊?”唐德咧咧嘴,只觉得身形疲惫,这逻辑性也没谁了。

    “嗯,我想想,想想,对了……”卢教官冥思苦想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不过,无论是哪种体系,哪种法门,第一步都是吞煞涤血,只有完成了涤血境的修行,进入养心境界,各种分支才会有各自的秘术。”

    “当然,涤血境的吞煞法门确实有高低不同,最常见的就是我传给你们的这种‘十二口吞煞术’,这是焱武王朝推行的通用秘术,可‘一气吞煞十二口’,煞炁入喉延绵如溪水。

    好处是不损根基,不伤脏腑肺叶,坏处是只能放血三次,俗称过三关,过了这三关后,体内血气充盈,就得进行养心境的修行。

    以此往上,虽秘法不同,但大都是一口气能多吞四口煞,就又是一个台阶,比如说,‘十六口吞煞术’可放血四次,得过四重天,再有是‘二十口吞煞术’得过五重天,以此类推……”

    唐德张嘴就想出声,但被卢教官无情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别废话,让我直接说。

    高品的吞煞术大都各有特点,吞煞的数量和质量也远多于低等吞煞术,但也有缺点,比如说有的吞煞术损害身体,有的吞煞术冰冻肺叶,有的吞煞术不易消化,各有不同,修行时也是各有危险。

    当然,据说也有完美品质的二十四口吞煞术,可放血六次,修炼时也不损身体,根基牢固无比,是我辈梦寐以求的筑基秘术。”

    微微一顿,卢教官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是听师父提过一嘴,据说大秦王朝有极致的‘三十六口吞煞术’,可放血九次,攀登涤血九重天,铸造无上根基。”

    三十六口吞煞术,放血九次,涤血九重天?

    这个怎么这么熟悉呢?

    唐德微微一凛,眼神带上了凝重,之前的对比,他只觉得唐宅出品的吞炁术很好,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

第八十二章 命运无常

    唐德双眼微微一眯,心思电转,紧接着又看向了卢教官,一脸渴望。

    卢正耀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他扭动了下身躯,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唐德:“我能提问了吗?”

    卢正耀一脸纳闷:“有问题就问呗,我是那种不让人说话的人吗?”

    卧槽,刚才谁不让我说话来着?

    唐德内心吐槽,但却做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卢教官,按你的说法,低级吞煞秘术只要过三关,就能进入养心境。

    而高等吞煞秘术修行起来不仅仅要耗费更长的时间,消耗更多的资源,放血的次数更多,还得面临不知名的危险。

    那我直接以低级吞煞秘术晋级养心境,不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提升实力,远远的把同辈甩开,这不好吗?”

    “哈哈,你这种观点,何其荒谬。”卢正耀咧嘴大笑,又一手拍在唐德身上,道:“树木若想茁壮成长,本就不在于它能长多高多粗,而在于根系能深入地下多远。木桶能够承载水液的多寡,也不是由最长的木板决定的,而是最短的那一块。

    修煞者就如这树木成长,也类似这木桶盛水,若想走的更远,爬的更高,首重的不是境界,不是实力,更不是秘术,而是根基。

    根基若是雄厚,虽不能一步登天,但也如那雄鹰展翅,可翱翔于九天之上。根基若是虚浮,则如同无根的浮萍,只得随风飘荡,居无定所,若是一个不慎,投入‘大火’之中,自然是落个身化飞灰的境地。”

    微微吐气,卢正耀又缓缓道:“‘十二口吞煞术’只能算是基础,每一次放血突破,也只能算是勉强过关,于是才有了过三关的说法。

    也只有过了这三关,入了养心境,走锐士路线的修煞者才有了行‘开眼之术’的资格。

    当然,只是单纯的资格而已,成与不成是两码事。事实上,还真没几个刚入养心境的修煞者敢直接开眼的,那等于在阎王爷的门前溜达,一不小心就得嘎嘣。

    而过了这三关之后,每一次放血则是一次根基的奋实,是为未来能够达到的高度添一把薪火,所以才被称为登天,每过一重天,就是一种风景。

    传言中,若是完成九重涤血的修煞者,血液澄净如清泉,厚重如水银,奔腾时若大江东去,润物则细雨无声,不垢不净,甚至不会再被污染。

    而这种修煞者行开眼之术,成功率,嗯,就没有成功率的说法,因为必然成功,也必然进阶锐士。”

    卧槽,这是牛逼大发了。

    果然,唐宅出品,必属精品。

    不行,绝对不行,以后,谁特么要敢动他的唐宅,他非得玩命。

    不过,仅仅是那书架上最普通的一册书籍,就有这等来头,那后面又是何等了得的神功秘籍?

    再有这唐宅,留下这唐宅的唐家老祖宗又得多么牛逼啊!

    唐德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面容上却是愁苦一片,整容式的演技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精神分裂了。

    只见他愁眉苦脸的道:“卢教官,那你说我们以‘十二口吞煞术’筑基,起点上就弱了别人不止一筹,以后,以后不也就……唉,你还不如不告诉我这些呢?太打击人了,我现在都没信心了。”

    呃?这不是你自己要问的?怎么就怪我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吧,虽说……是有些打击人,但现实就是如此。

    卢正耀有些傻眼,他脸皮抽了抽,连忙道:“其实吧,根基弱了也不是不可以弥补,纵观雾岚界上千年的历史,很多强者在先期时,也都没有很好的资源。

    但他们有大决心,大毅力,一点点的弥补根基,虽下了十倍的苦功,但终究是成就非凡。所以,千万别气馁。”

    眼看唐德情绪越来越低,卢正耀勉强安慰几句,立刻遁走:“行了,今天说的够多了,你也消化消化。我也该去看看其他人了,你在这里再练一会,找找感觉吧。”

    说着卢正耀转身就要离开,可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对了,既然传了你吞煞秘术,你也该接触武道了,基础拳法,基础的攻防实战课程我都会给你安排起来。

    嗯,你有什么想要学习的兵器吗?”

    “兵器?”唐德微微皱眉:“我想用刀,行不行?”

    唐德对于兵器什么的,还真没特殊爱好,但庇护所内,他拿着大刀砍起雾兽是真的很顺手,所以他本能的就想起了刀。

    “用刀吗?我记得下午似乎就有谁开设的刀法课,对了,是马教官的刀法课,还行,还行,就这个吧。”卢正耀一拍手就将事情定下来了,他又交代唐德几句,就匆匆离开。

    唐德一直看着卢正耀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缓缓收起了脸上悲苦的神色,换成了止不住的笑脸。

    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十六口吞炁术’一定不能泄露,至少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一定不能泄露,否则,福祸相依,仅仅是这吞煞法门,就是泼天般的大祸。

    唐德努力的做着心理建设,可哪怕两世为人,他都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想了想,他又使出了注意力转移大法,开始漫无目的想着其他人和事,以此来分散精神。

    下课铃如期而至,唐德迈步走出武炼场,准备去教学楼,上午的最后两堂课是理论课,今天说的是雾兽图鉴。

    唐德还想瞅瞅那牛怪,鼠怪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雾兽,当然,若是能够搞清楚那熊头十臂的恐怖雾兽,他就更高兴了。

    不过在迈出武炼场的时候,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身子不由得顿了顿。

    “算算时间,齐震应该也该向回走了,也不知道他在城市的边境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弥天大雾给吓着了?

    话说,齐叔齐婶居然没来找我麻烦?害得我准备了那么多的借口都没用上,真是可惜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土著克服了弥天大雾所带来的终极恐惧,会是个啥样子呢?哈哈,是个好课题,值得观察。”

    ……

    红岩城北方边境,黑哨塔处。

    在这光明和灰暗的边境,迷雾和城市的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的站着,天地和迷雾是那么的宽阔,衬托着他的身影越发的渺小,但此间的少年却挺立的笔直。

    他神色平静而自信,虽因数天的跋涉和内心的挣扎,恐惧和彷徨,以至于睡眠不是太好,略显疲态,但此刻的他双目中仍旧蕴育着强大的平静和自信。

    他甚至伸出了一只手,缓缓的探入了永恒恐惧的迷雾中,搅动着那丝丝灰白色的迷雾流淌,又感受着手掌指尖的那股清凉,总觉得不过如此。

    哪怕再是令人恐惧的事物,当你天天直面他,了解他,甚至对着他怒骂咆哮,又或者聊天打屁,久而久之,所谓的恐惧和彷徨也就会消弭在心中。

    而每当你颓废,无奈又想着退缩的时候,只要想想自己曾经面对这最大的恐惧源泉都无所畏惧时,自然会有一股勇气升腾与胸中,所谓的惧怕也就成了笑话。

    这或许不够神秘,但这就是心的历练,对于齐震而言,当他能正视弥天大雾,无惧这最大的恐惧源泉时,他已经不觉得有什么能够让他害怕了。

    再次背上行囊,齐震面朝着弥天大雾,一步步向后退去,他的速度不快,但稳健,他看着迷雾在他视野中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后,他终于转身,又一步步对着临水镇走去。

    此时,他的心思已经不在了此地,不在乎即将到达的临水镇,更不在乎身后这所谓的恐惧源泉,他的心已经飞到了红岩城内。

    他想和唐纳德诉说这几天的经历,他想告诉他,在第一次见到弥天大雾时,那自骨子里弥漫的颤栗惶恐;他更想和他诉说自己的成长,勇气和自信。

    他更想念他的父母,想念他们的音容笑貌,想念他们的饭菜唠叨,他想象着他们再次见到他的惊喜,也想象着他们会为自己的改变而自豪。

    而他,齐震,他们的儿子,最终将会成为他们此生最大的自豪。

    青石小路上,少年大踏步向前,嘴角的笑容是那么开朗。

    但此刻的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等噩耗和惨事……

    命运最是无常,最喜欢的就是在你最得意时,给你一击最狠的闷棍。

第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

    北市区,警务司内,停尸房。

    “草菅人命,这就是草菅人命。不过是因为私下里接了几桩生意,就将这齐家夫妇活活打死,到最后还反诬对方盗窃财物,仅剩的家产反而被罚没,给了凶手。

    这,这要不是草菅人命又算什么?

    可笑的是大家都知道这事情缘由经过,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这齐家夫妇就这么白死了不成?”说话的一名穿着蓝白警服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皮肤苍白。

    此时他因愤怒而脸色涨得通红,略显单薄的身躯在咆哮中震颤,他的面前赫然是齐家夫妇的尸体。

    旁边,一位白发苍苍,驼背弯腰的老人正在为尸体做着简单的处理,他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清洗,已经退去了本来颜色的围裙,手中拿着一块灰色抹布,正在为齐叔一点点擦拭着身体。

    许是被少年吵闹的烦了,老人抬头瞪了他一眼,怒斥道:“行了,行了,我叫你来是帮我搭把手的,不是让你来发牢骚的。快点,帮我把他翻过来。”

    “每次都叫我来,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少年警员有些不高兴,他小声嘟囔着,但手脚却是不慢,他利落的将尸体翻身,又把衣服脱了去。

    仅从熟练的手法上就可以看出,他其实经常干这事儿,对尸体也没有恐惧感。

    老人将麻布丢在一旁的水桶里清洗了下,又拧干,一边擦拭着尸体上的血渍,一边问道:“既然你知道的那么清楚,那我问你,你知道这幕后的真相嘛?齐家夫妇确实是接了几单私活,但对姚家大少爷而言,那才是几个小钱?

    可为什么姚家大少爷会亲自出马?为什么会为了几个小钱而堵到了齐家?又为什么会因为这几个钱,活生生的打死了这两人?”

    少年警员瞠目结舌,吞吐半晌道:“不,不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姚家大少爷纨绔成风?脑袋拎不清,随意就要人性命?”老人不屑的瞅了眼少年警员,眼神中的鄙视不言而喻。

    少年警员被气的够呛,反问道:“那你说,你说是什么状况?”

    “简单,就是杀鸡儆猴而已。”老人晃晃悠悠的挪着步伐,手中动作不停,又一边解释道:“首先,齐家供职的那个鞋店属于姚家的产业,而姚家,自然就是税务司的六位税务长之一,姚墨姚老爷子所在的家族。

    严格来说,姚家并非是红岩城的姚家,姚墨姚老爷子也不是城主指定的税务长,他是由焱武王朝官方任命,为的自然是盯着税务司的进账出账,保证每年上交的赋税不能少了。

    所以,姚家天然被红岩城各大家族排斥,哪怕是崔家都不喜欢他们,但姚家也不在乎,他们后台够硬,行事作风也显得很‘彪悍’。

    而对于其他各大家族而言,姚家就是个刺猬,一只无处下嘴,且有可能被刺伤的刺猬,所以,只要不是牵扯到根本利益的问题,大家也都不愿意和姚家交恶。”

    “姚家来头这么大?咦,老头子,你是不是跑题了,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关系吗?”少年警员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奇怪的反问:

    “怎么就没关系了?警务司为什么不敢查,坐在我们上面的那位警务长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就有了解释了。”老人温吞的瞥了一眼少年警员,又接着道:

    “姚家老爷子来这红岩城也已经有好几十年了,妻儿老小一堆,子嗣倒是不缺,可当孩子们都长大了,自然也就开始盯着姚家的产业了,僧多粥少,自然每个人都想多一点。

    姚老爷子为了这事儿也是头大如斗,最后就想了个办法,将自家产业分了分,交给几个儿子管理,而后每年考核一次。

    若是生意好了,挣得多了,那个儿子不仅仅年终分红多了,且下一年还能掌管更多的产业,反之自然是削减产业了。这方法倒是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内斗,且姚家这几年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再说这姚家大爷吧,虽说年长,但却是个庶出,还不受姚家老爷喜欢,自身也是个纨绔,每天要么是听曲儿,要么是逛妓院,倒是活的逍遥,自然对自己手下的产业也是疏于管理。

    他这一疏忽,得利最多的是谁?

    是齐家这种普通员工?错了,是那些鞋店酒馆的掌柜的,他们得了空出,手底下肯定不会干净。

    而这眼看就已经是年中了,姚家大爷自然有些慌了。

    可想要再将产业管束起来却是不容易了,人心啊,得到了手里的想再放下可就不是那么平衡了,所以,这姚家大爷就想了个法子……杀鸡儆猴。

    这‘鸡’呢?自然是齐家人。

    而这‘猴’呢?是跟着去的鞋店老掌柜姚长贵,也是姚家大爷手底下的那些产业的主事者。

    这一通乱棍啊,落在了齐家人身上,要了两条人命,但也落在了这些掌柜的心里,破了他们的胆气。”

    老人说完,又是温吞的抬头,看着已经魔怔的少年警员,问:“怎么样?要不要去打听打听,看看老头子我说的对不对?”

    “这么复杂?不是,老头子,你怎么知道的?好像你亲眼看到的一样?”少年警官只觉得自己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见得多了,自然就看的明白了。”

    “可这,这也不能掩盖姚家人草菅人命的事实,他们,他们在触犯红岩城的法律。”少年警员为了心中的那一点坚持,努力辩解着:

    “我没说他们不是草菅人命,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事情中的所有内情,我想让你看清了这世道。”老人已经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慢慢悠悠的对着房间深处走去,但他的声音还在房间中回荡:

    “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被打发到我这里吗?因为你不合群,因为你心中的那点坚持,所有人都怕你坏了事,可也就是因为这些,老头子我才愿意和你唠叨这些,让你看的透彻。”

    “只不过,这世道啊,也不知道你的本心还能坚持多久?”

    此时,老人已经沉浸在停尸房的阴影里,所以没有人看到他的呢喃:“这焱武王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啊,可不是这样的。”

    ……

    北市区,宏发赌馆。

    罗三看着赌馆内红火的生意,频繁进出的赌客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神色虽然平静,但止不住上翘的嘴角还是显示出他的心情很好。

    不过,当大壮走到他的身边,一番耳语后,他的脸色陡然大变:“大壮,你没骗我?”

    大壮苦笑:“三爷,您觉得我敢骗你?”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已经是四天前了,不过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您也清楚,之前为了盯梢那位唐爷,我们在那里安排了一个据点,不过,自从那位唐爷离开后,据点也是废了,昨天有兄弟们去收拾,然后就听了这个消息,那里的左右邻舍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不过,兄弟们不知其中利害关系,还是当成故事再传。我也是刚刚听到了,才觉得事态严重,就跑来汇报。”大壮想了想又问:

    “三爷,按理说这事情其实和我们无关,和那位唐爷也无关,但我却是知道那位唐爷和齐家的关系不错。”

    “所以,这事情必须报给唐爷,还得快,走,走,我们现在就去。”罗三说着就向外走,可刚刚跨过大门,他就又扭头道:“你就不用去了,带着兄弟们把所有的消息都收集齐了,务必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在汇报给我。”

    “是,那三爷我先去了。”

    “去吧,我也得走了。”

第八十四章 抉择

    傍晚,唐家。

    “你说什么?”唐德一下子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双眼紧盯着罗三,满目惊愕缓缓转变为阴沉,又一字一顿的问:“罗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罗三的身子瞬间僵在了原处,他肌肉紧绷,看向唐德的眼神惶恐和惊惧,这一刻,他只觉有一股杀气盘旋在他周身,阴冷而冰寒,如坠地狱。

    作为手头有不下十条人命的帮派掌事,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这是杀戮过多后沾染的一种气势,是用尸体和死亡堆积出来的恐惧。

    上一次,他感受到这种气势就是来自于老唐头,也仅仅是一个眼神的威慑,就让他身体的本能疯狂的发出警报,不敢动弹……因为,真的是会死人的!

    可让罗三想不通是,唐纳德,这一位仅仅是十六七岁,生活在红岩城的少年从哪来的这么大杀气?

    深深地吸了一口,罗三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微微躬身道:“不敢欺瞒唐爷,齐家夫妇确实是在家中被乱棍打死,行凶者正是姚家大爷。

    这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左邻右舍也都亲眼目睹,做不得假。”

    四天前,也就是齐震离开的那天,难怪,难怪齐叔齐婶没来找我麻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唐德终于放下最后一丝侥幸,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双眼无神的看着某处,神色都有些魔怔。

    且不说齐家夫妇与他的关系,仅仅是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已经足以带给他足够的震撼。

    前世的社会虽说也有各种不公,也不乏阴谋算计,但真正一言不合要人命的情况,还真不多。再加上各种媒体异常发达,社会新闻传播速度极快极广,键盘侠们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打死人的情况,就算势力再大,后台再硬,估计都没这胆子。

    可这个世界显然不是如此,姚家不仅仅做了,更有一手遮天的权势和能力。

    罗三抬头,偷眼看了下魔怔中的唐德,微微犹豫后,才小心翼翼道:“唐爷,这事情的具体内情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

    不过,有姚家庇护,齐家这偷窃罪名估计是坐实了,警务司也绝不会深究,死了也是白死,就是这齐震嘛,我想问问唐爷的态度?”

    “齐震?”唐德眼中神光一凝,也是反应了过来:“你刚才说姚家大爷要赶尽杀绝?震哥有危险,今天是第四天了,他若是回来早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天?

    罗三,快,快,将你的兄弟们都给我撒出去,沿着北市区向外给我布线,还有这几天内从临水镇来往红岩城的马车,火车等等一切交通工具,都给我一一检查,务必要将第一时间截住齐震,不能让他回家,也不能让他暴露在姚家的视野内。”

    唐德一口气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喘息后,道:“这事情发生在北市区,那齐叔齐婶的尸体应该是被北市区警务司收拢了?”

    “是的,按照惯例应该在北市区的停尸房内。”罗三应了一声:

    “那我去找黄叔,我要和他谈谈。”唐德说着就想起身,可看着还未动弹的罗三,不由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去安排?”

    罗三微微躬身,缓缓道:“唐爷,我就想在确认一下,我们确定要淌这浑水?”

    “你什么意思?嗯,你是怕了姚家?不敢动了?”唐德眼眸一眯,如刀似箭一般的盯着罗三,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渗人的森冷:

    这一次罗三却不为所动:“我千里帮以唐爷的意志为目标,绝不敢忤逆,不过,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唐爷您是否真的做好心理准备,要淌这浑水?”

    重复的话语让唐德有些发热的脑袋微微一清,他转念间就明白了罗三的意思……说到底这件事情与唐家无关,与唐纳德也无关,要是真的因此和姚家对上了,绝不是一件好事。

    而罗三所问的,是唐德有无这种心理准备。

    这一次,唐德静默半晌后才抬起了头,看着罗三道:“将人手给我撒出去,我要在姚家发现之前见到齐震,不得有失。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罗三不在废话,他后退了几步,转身后大踏步就离开了。

    唐德却站在原地没动,他又是静默半晌,才缓缓坐下,抬头,透过窗户看向了天际。

    此时正值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天边余辉将云彩染得金黄绚烂,异常美丽。可唐德的眼神却说不出的阴郁。

    “所以说啊,这个世界,终究是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吗?”

    ……

    次日,夜晚,北市区警务厅。

    经过一天的忙碌,警务厅内大部分的警员都托着疲惫的身躯下班了,整个警务厅大部分区域也都沉入了黑暗,唯有值班室内灯火通明,有五名警员正围绕着一张桌子,正在热火朝天的打着牌局。

    他们是北市区警务司的值班警员,但夜晚里是帮派的天下,他们虽说是在值班,可其实很少有人过问外界的事情。

    一局结束,一名披散头发的马脸汉子抬头看了看天,道:“行了,哥几个就玩到这里吧,我们去外面吃宵夜,今晚我请客,请兄弟们小喝一杯。”

    “好来,那多谢徐哥了。”其余人都是大叫着应和。

    说话间五人已经丢下了牌局,由徐辉领头,出了值班室,奔着一条美食街走去,几人都很兴奋,边走边聊,好不热闹。

    也是在经过某处角落时,徐辉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向着某处微微点头。

    当众人离开,与阴影中,黄安缓步走出,他的身后跟着唐德和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的齐震。

    由黄安带头,三人很顺利的进了警务厅内,又通过长廊和阶梯,深入地下,直到在一处泛着阴冷的灰暗房门前停下。

    黄安举手,敲门,清脆的咚咚声在漆黑里传荡,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提着一个油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黄安对老人很尊敬,看到老人后立刻躬身,道:“麻烦您老人家了。”

    老人家提着油灯用昏黄的眼珠看过三人,才温吞道:“进来吧。齐家夫妇的尸体我已经移到了丙字房,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丙字房内,老人点燃了油灯后就离开了,寂静的房间中只余下了三人。

    自从听到噩耗后,齐震浑浑噩噩的被带到了唐家,浑浑噩噩的跟着唐纳德来了这里,浑浑噩噩进了这停尸房,浑浑噩噩的站在了这白布蒙着的尸体前……

    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过着,他的精神仿佛被抽离了躯体,身体如同行尸走肉。

    可是此刻,当他伸手,想去揭开白布时,整个人却怔住了。

    他有了直面弥天大雾的勇气,却没有揭开那轻飘飘一匹白布的力量,他以为自己战胜了最终的恐惧,可到头来却发现,在失去至亲面前,所谓的最终恐惧不值一提。

    他的手在颤抖,眼泪如倾盆雨下,他的胸膛急速的起伏,如脱了水的鱼,努力的渴求一丝空气。他的心仿佛被无数刀剑戳刺一般疼痛,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德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时候用怎样的语言能让齐震好受一点,或许,这个世界再是深刻的语言都无法形容这种痛苦。

    他也不好受,几天前的齐叔齐婶还在他的眼前,为齐震的婚事而忙碌,此时却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旁,黄安微微碰触了下唐德,小声道:“我们出去吧,给他一些空间。”

第八十五章 莫欺少年穷

    丙字房外。

    唐德深深的看了眼仍旧站在那里动了不动,如泥塑一般的齐震,最终缓缓将房门关上。

    此时的黄安已经走到了一处墙壁的油灯之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包香烟,这个世界也是有烟草的,据说有一座城专门生产种植,以至于每当丰收的季节时,整个城市都飘荡在香气中,谓之‘香城’。

    不过,香烟的价格很是昂贵,能抽的起的人却是不多。

    黄安自顾自的取了一根,就着灯火点燃,就在那里依着墙壁吞烟吐雾。

    于是,空旷的走道里,除了油灯的光芒,又有一点火星亮起,忽明忽暗中烟雾飘散,映衬着黄安也隐于烟雾后,更显深沉。

    唐德也是走了过去,挨着黄安,斜身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

    此时的走道上寂静无声,唯有油灯内油脂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爆裂声,久久回荡,又过了不知多久,丙子房内有呜咽声传来,那声音不大,但蕴含在声音里,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苦却是清晰可闻,直至深入了旁观之人的骨子里,心窝里。

    一支烟抽完,黄安又是取了一支,就着最后的星火点燃,居然递到了唐德面前,道:“要不要来一支?”

    唐德抬头,看着自己的胡子叔,他没说话,但哪怕是有黑暗遮蔽,他的眼神都清晰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我今年可才十六岁啊,你居然让我抽烟?

    黄安笑着解释:“我其实也不怎么抽,以前倒是好这一口,但你嫂子不喜欢这味儿,再又有了你雪若姐后,我就基本上是戒了。

    到了现在,我也是只有心烦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放松下精神,也清清脑袋。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他又将手中已经点燃的香烟对前递了递,唐德略略犹豫就接了过来,他前世倒还真吸烟,但没有成瘾,最多就是应酬时点上一两根,做做样子。

    可这一世的身体还真没经历过香烟的熏陶,只一口,唐德就被呛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一旁的黄安笑着又点了一根,于是,整个长廊内,除了灯火的摇曳,就只有两点火星忽明忽暗,和不时的咳嗽声响起。

    唐德渐渐的找到了感觉,尼古丁带来的麻痹作用,缓解了些许他心灵上的压抑,直到这时他才开口:“胡子叔,这事情你们警务司不管吗?”

    “怎么管?怎么敢管?又让谁去管?”似早就等着唐德发问,黄安几乎第一时间就用一连串的反问,犀利刺骨的直指事情核心。

    紧接着,他又深深的吸了烟,吐出一道烟圈才道:“事情的内情你大概也清楚,姚家那位大爷要的是震慑,却又不想让手底下的产业有太大波动,否则姚家年终考核,他肯定会被踢出局。

    所以,掌柜级别的人物他不能动,而齐家夫妇就成了替罪羔羊。

    当然,齐家的身份太低,要起到震慑作用必然要下狠手,这才有了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打死两人的事情发生。”

    说道这,黄安又是深吸了一口烟,才缓缓道:“不过,姚家大爷既然敢这么干,那也是因为他对姚家的势力有足够的信心,事实也是如此,姚家那位老爷子虽说只是个税务长,但却是焱武王室派遣的。

    你要知道,这种派遣人员虽然在各地身份不一,势力也有大小,但几乎都和焱武王朝的情报机构有瓜葛,他们负担着所在城市各种大小事务的汇总和报告,监视各地的变化。

    甚至,他们的情报也是王朝对官员政绩考核的标准之一。”

    “换而言之,焱武王朝官方就是他们的隐形后盾。仅此一点,哪怕是红岩城崔家都得给姚家几分面子,双方都会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不会触碰对方的敏感点和根本利益。

    所以,对于齐家夫妇的死,大家都知道是为什么,但哪怕是北市区警务长都不会过问,也不敢过问。”

    “意思就是,齐叔齐婶死了也就白死了?”唐德抬头,用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盯着黄安。

    “不仅仅是他们白死了,里面这位小兄弟也得销声匿迹,否则活不久。”大胡子陡然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与烟雾中,他迎着唐德的目光坦诚而直率:“其实这事情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但我没和你说,就是怕你冲动,即使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仍旧得劝你一句。

    小纳徳,这件事情和唐家,也和你无关,我们可以帮助你这位小兄弟逃脱姚家的追杀,但仅此而已,你不可涉入太深,更不可让姚家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所以,说了这么多,胡子叔的意思和罗三是一样吗?

    不想让我淌这浑水而已。

    唐德没有说话,阴影中,只有那支烟蒂的火星闪烁着,越发频繁。

    也就是此时,丙子房的大门打开,齐震大踏步走出了房间,此时的少年已经擦干了鼻涕眼泪,虽整个人散发着哀伤的气息,但却不似之前的浑浑噩噩。

    快步走到了唐德面前,齐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他仰着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唐德:“我知道姚家很不好惹,我也知道你能先一步将我救出,已经是全了朋友情义了,我更清楚不该奢望太多。

    但是,唐纳德,你是我所认识唯一能够帮我的人,所以,我求你,求你助我报仇。”

    “现如今的齐震已经什么都没了,没了家,没了父母,没了过往的一切,现如今的齐震只有这一条烂命,只要你能助我报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是生,是死,只要你一句话,我绝不迟疑。”

    少年终究是直视了弥天大雾的人,虽遭逢变故,但却没有意志消沉,反而升起了一股搏命之心和复仇的意愿。

    唐德被齐震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想要扶起对方,但身子刚刚弯下,就被一旁的黄安给拽住了。他扭头,只见大胡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虽没有言语,但眼神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唐德又是回头,看向齐震,少年人的目光中充斥着无尽的哀伤,却又平静,与平静中又蕴含着恍若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决绝死意。

    仅仅是一个眼神,唐德都被震撼到了,他缓缓挣脱了黄安的手掌,俯身,将齐震给扶了起来:“我,唐纳德……”

    “小纳徳。”黄安的声音骤然拔高,将唐德的话语打断,然而,唐德确实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仍旧对着齐震,一字一顿的道:“我,唐纳德答应你了。”

    “齐震,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求助而管这档子事。世间的不平事太多了,我管不过来,也不想管。

    但齐叔齐婶的事让我难过伤心,茶不思饭不想的都好几天了,所以,我很不爽,既然让我不爽,我就得找人麻烦。”

    这话说的似是俏皮,又似是在胡吹牛逼,要是让旁人听了去,非得笑他胆大无知,姚家是何等体量,怎是他们俩能撼动的?

    可齐震却是真的信了。

    说着,唐德又扭头,对着胡子叔咧嘴一笑:“胡子叔你放心,我没傻到现在去找姚家麻烦,但有句话虽说的俗套,可道理还是那个道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们都还年轻,我们也会成长,我们会成为那阴影里的毒蛇,在等待着姚家虚弱的时候。

    我相信会等到的,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只要找到了致命弱点,总有一天会我们会了却恩仇。”

    大胡子黄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幽幽一叹,再也没说什么了。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人收拾下心情,就迅速离开了停尸房,又出了值班室,消失在夜色里。

    停尸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无声,唯有油灯的光芒在摇曳,可奇异的,此时不知哪里又有一缕风游荡而过,吹灭了所有灯火。

    悠悠的,一个苍老而温吞的声音响起:“人生啊,几多无奈,几多坚持,又几度疯狂,复仇大幕拉开,也不知会死多少人,沾染多少恩怨情仇。

    只不过,这焱武王朝啊,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过了。”

第八十六章 佛与魔

    又是一夜,北市区边缘,齐家。

    今夜万里无云,银月和繁星的光辉几乎毫无阻碍的挥洒向大地,也让没有路灯的北市区边缘处多了几许明亮。

    某一处,阴影的角落里,有几个人蹲守在此处,其中,一个略显干瘦的男子不由对一个高大的身影抱怨:“力哥,这都五天了,我们可是没个白天黑夜的,在这里足足都蹲守五天了,也不见那齐家小子的踪影。你说他还会来吗?”

    没等那高大身影回话,又有一个男声直接道:“来?等了这么多天了都没回来?肯定是得了消息跑了呗。

    也就我们这些人还傻逼一样待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你们闻闻我身上,都是一股子馊味,要是在这么等下去,人没等来,我们非得先臭了不成。

    力哥,你要不和上面说说,就算是要守株待兔,也不是这个守法啊?”

    高大身影力哥终于出声了:“那你说怎么办?”

    “把人手撒出去,只要齐家小子还在红岩城,我就不相信他能跑得了姚家的耳目。再不济申请多抽调几组人,轮转着来啊,也不能就我们一队人蹲守。

    不过,我觉得吧,就算让他跑了又如何,一个制鞋匠的儿子,还有胆子翻了天不成?”

    力哥却是反问道:“可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他有没有胆子翻天,而是大爷放话要他的命。没有大爷的首肯,你觉得上面敢撤?

    若是真的不声不响的撤了,姚大爷的挂落下来,是你担,还是我担,又或者你们觉得警务司内的停尸房,再多几具尸体会很新奇?”

    悠悠的几句话直接让众人噤若寒蝉,一肚子的牢骚也被憋了回去,也就是这时,负责望风的那人却是惊道:“你们看,你们看,那两人是不是要进齐家的?”

    他的话语直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月光下有两人已经走到了齐家的门口处,其中一人更是伸手去揭下门上的封条,走进了屋子内,另一个人则站在门口未动,似是在望风。

    “终于来了,兄弟们,抄家伙,我们走。”力哥一个激动就跳了起来,他面上虽然看着沉稳,但实际上比谁都焦急——丫的婆娘怀疑他在外面喝花酒,都要死要活的和他闹了好几天了,他还不能解释自己有任务,这日子啊,终于要结束了。

    也是有冷静的,疑问道:“不是说齐家就一个小子吗?这第二个人是谁?”

    “你管他是谁,只要和那小子沾边的,直接砍死就是,哪用得着费那个心思?走,给我直接砍了,甭废话。”

    名叫力哥的汉子领头,带着七八个人兴冲冲的就跑了出去,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冲到了齐家门口,举起手中斧头砍刀,当头就是劈下,一看那凶狠的模样,就没想给人留活路。

    齐家门口,唐德缓缓抬头,对于迎面而来的打手没有半分诧异,反而,他嘴角微微牵起,带起一缕狞笑。

    齐叔齐婶的死确实和他没太大关系,但这不妨碍他难过伤心,也不妨碍他心中淤积起一股子怨气怒火,而有了这怨气怒火,自然是要发泄了最好。

    唐德也是反手抽出了一把手臂长的狭刀,刀锋成弧形,刀刃雪亮,这是他来之前,从罗三那要过来的,为的就是应付现在这场面。

    只见他手臂发力,刀锋一扬,狭刀已经化为雪亮刀芒磕在了领头一人的斧头上,这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不仅仅止住了他前冲的身形,更是逼得他不得不向后仰去。

    而后,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刀锋一转,轻巧的划过一道弧形轨迹落下,也划破了他的咽喉动脉,以至于他仰面摔倒的最后一眼,只见自己的鲜血如喷泉一般飞溅,煞是好看。

    唐德的实力再差,那也是过了涤血境第一关的修煞者,以‘十二口吞煞术’的过三关来算,他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不仅仅是身体素质有了显著提高,更是眼耳听力,反应感知都有了极大的加强。

    这还不说,他在庇护所内也算是屠兽无数,不缺经验;在学院里也接受了正规的武道课程,刀法也练了好几天;更因唐宅内开启的,那能将人虐的欲死欲仙的第四个房间。

    零零散散,直到现在为止,唐德这一身实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虽然在卢教官这等强者眼中,仍旧是不咋地,但那也得看和谁比,就眼前这些打手混混,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与电光火石间解决了一人,唐德身形一转,就迎上了第二个,这人的脸上还带着惊骇神色,似是被刚才唐德的出手给吓着了,他手中的一把砍刀已经挥舞到一半,想要收力又抵不住惯性,想要砍下去,可又是那么的……缓慢。

    没错,就是慢!

    在唐德的眼中,这些人的动作速度都慢的出奇,虽不说是如电影镜头一般在慢放,但一举一动,包括攻击目标,方向,甚至脸上的表情,抖动的肌肉,他都看的清楚。

    于是,他又是一个进步上前,雪亮的刀锋再起,划过一道弧线,绕着对方的脖子来了那么一刀。

    这一次,又是一道喷泉汹涌而出。

    严格来说,这是唐德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杀人,可或许是愤怒冲昏了头脑,又或许是庇护所内的杀戮练就,反正,他是真没啥感觉,甚至浮现在心灵中的,隐隐间还有些快意。

    也是这闪电般连杀两人,着实震惊了这一群打手,冲在最前面的那位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一个急停,愣是止住了前冲的步伐,哪怕他的身后陆续有人不断撞上,把他撞得东倒西歪,可他就是没有再踏出一步。

    唐德看着这一幕咧嘴一笑,他笑的开心,旁人看到的却是嗜血,他刚想如小说中喜欢叨叨的大反派一样,开口说上几句装逼的话,就见身后急速蹿出了一人。

    那高大的身影手握两把菜刀,如疯了一般的冲进了人群,手起刀落就是两道鲜血飚射,而他的口中更是发出意义不明的怒吼,蛮横的仿佛是发疯的犀牛。

    唐德伸了伸手,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最后还是颓然的放下了。

    冲出去的自然是齐震,这一夜,唐德陪着他来到这里,为的是收拾些有纪念意义的旧物品,也是为了和过往告别,至于这群守株待兔的打手,自然算是一份添头了。

    齐震只是个普通少年,虽体型当得上魁梧二字,但也仅止于此,他没学过刀法,没专门练过体魄,甚至连打架的次数都少,但普通人打架,永远绕不过一句至理名言——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此时的齐震,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剩余的这几个打手也是倒了血霉了,他们先是被唐德吓破了胆,后面又被齐震追着一顿疯砍,想逃逃不了,想躲躲不掉,没几分钟就都被砍到在地。

    他们要比之前的两人更加悲惨,因为齐震的刀法就是没有刀法,根本不讲究要害攻击什么的,只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砍。

    结果就是他们倒地之后,大都重伤,却没死,呻吟声又迎来了那疯子的再次报复。

    尤为诡异的是疯子的刀砍在他们身上,也痛在他们身上,自己却哭的稀里哗啦,泪水混合着血水汗水鼻涕,不要钱的滚滚而下。

    一旁,唐德静静地看着齐震的疯狂发泄,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独到的一句佛偈。

    老实人心里都敬着一尊佛……

    也关着一头魔……

    若你推倒了他的佛……

    也就放出了那尊魔……

第八十七章 死亡无处不在

    足足十分钟后,齐震终于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满目的残肢断臂,神色反而越发悲伤。

    唐德走上前去,轻声道:“震哥,动静有些大了,我们必须收拾收拾,马上离开。”

    齐震抬头,看了唐德一眼,默默的起身,丢掉了手中菜刀,走入家中。此时的齐家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破碎的碗筷,推到的桌椅,和各种杂物,仅有的一些金银细软,也早被搜刮干净。

    而在地上,那一滩滩干涸了的血液尤为显眼。

    转了一圈,齐震却是什么也没拿走,只是取了那份染了他父母鲜血的信件,折叠好,放入了心口。

    而当他再次准备离开时,却在房门口顿住了身形,他缓缓转身,目光掠过家中每一寸空间,他看到了无数熟悉的物件,也看到了无数次曾经的过往,更仿佛看到了生活在这里的人。

    可一切都没了,家没了,亲人也没了。

    他这一眼,是在怀念,也是在割舍,是在追忆,也是在分离,是告别过去,更是直面惨淡人生。

    当再次迈起步伐,那个曾经制鞋匠的齐震没了,那个怀揣着梦想和未来的齐震也没了,那个一心以为直视了迷雾,就不会恐惧的少年更是没了。

    当步伐再次迈起,有的只是那个自地狱中爬出来,燃烧着复仇之火的魔。

    门外,唐德仍旧没有进去,而是环顾四周,对着一旁招了招手,那阴影中,罗三大踏步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千里帮的骨干,都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核心帮众。

    “罗三,东西带来了吗?”唐德出言询问:

    “是的。”罗三微微躬身,又将手中准备好的纸张递了过去,道:“这是严格按照唐爷的要求做的。”

    唐德看向那张纸,只见上面是用不知名的书籍上剪下来的一个个印刷体文字,组成两段话。

    借着月光,他眼神微微一眯,细细的分辨后,又递还了回去道:“那就按照计划进行吧,罗三,事情的保密性不用我说,所以,不要出任何纰漏。”

    “是。”罗三回答的异常干脆,他比唐德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唐德和齐震走了,消失在月光下的阴影里,而罗三则吩咐手下动了起来,他带来的帮众也是老手,动作极快,他们将地上的尸体全都割下了头颅,身体用准备好的工具运走,最终会丢弃在某个坟地里,而头颅却被码放在了一起,组成了小小的京观,这些会被送到某处。

    作为帮派首领,打理尸体自然不用罗三亲自动手,不过他也没闲着,而是环绕着最初被唐德杀死的两人看了又看。

    他们是尾随着唐德而来的,虽然没有现身,但当时的这里发生的杀戮却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要说齐震的战绩虽然‘辉煌’,但那仅仅是一股子疯劲支持,入不了罗三的眼。

    反而是唐德简练到了极致的两刀,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却是让罗三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是隐藏的太深,我看走了眼呢?还是唐爷修炼的速度太快,进入学院的短短时间内,就有了不俗的成就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过了今夜,唐爷让我忌惮的已经不仅仅是精明的头脑和深厚的背景了,他本身就足以让我恐惧。”

    “所以说,今夜唐爷的亲自出手,算不算是对我的一种变相震慑呢?!”

    ……

    次日,北市区,红菱街,姚家大爷蓄养外室的别院中。

    “废物,废物,都特么一群废物,我养了一条狗,至少还知道对我摇尾乞怜,可养了你们呢?

    屁点大的事情都办不好,一群吃屎的废物。”姚家大爷全没了平时的风采,他的衣衫半解,汗水止不住的从皮肤上渗出,他的脸因为咆哮而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更是充血赤红,仿佛要择人而噬。

    “动用我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找到所有和我姚家有干系的帮派,把人手都给散出去。

    我要找到那个该死的齐家小畜生,我要将他扒皮抽筋,我要他哪怕在下了地狱,都给哀嚎不止。”

    咆哮声落,姚家大爷看着呆头呆脑不敢动弹的手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的?你们还不去给我办事,滚,都给我滚。”

    几名管事下属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房门,他们会将姚家大爷的意志带到红岩城的各个角落,会揪出那个可恶的凶手。

    房间中没了外人,姚家大爷终于褪去了所有愤怒,他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不由脸色阴沉的盯着那不大的圆桌上堆放着的八颗人头。

    这些都是今早上被发现摆放在门口的,而头颅的主人也经过了辨认,全是他派往齐家的手下。

    当然,死人也不算什么,姚家大爷虽没动手杀过人,但他见过比这更惨的生不如死,这些人头并不足以让他动容,可若是加上那份信就不一样了。

    姚家大爷忍不住又将那张纸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见沾染了血迹的纸张上,有一行用剪切下来的文字组成了两行话语。

    “从今往后,黑夜中会多出一双眼睛,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从今往后,无论你是吃饭,睡觉,行房,还是入厕,都要小心,因为,死亡无处不在。”

    哪怕是已经看了不止一回,姚家大爷仍旧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尾椎骨冲到后脑勺,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又不自觉的四周望了望。

    他总觉得四周有人在盯着他看。

    ……

    最近的几天,一个消息引起了红岩城的动荡——姚家大爷发‘疯’了,他动用了一切可以能够动用的力量,甚至是以姚家的权势,逼迫着警务司和各个帮派,疯狂的在城市内搜寻一名叫齐震的年轻人。

    原因是这为被杀了全家的年轻制鞋匠居然写信威胁了他,而姚家大爷豪言,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轰轰烈烈的搜寻持续了几天后,却是一无所获,名叫齐震的少年似乎消失在了红岩城内,再也没了踪影,已经有人猜测他或许是死在了某个角落里,更有人猜测他去了红岩城之外的城市,反正是人没找到。

    当然,有这样的结果也并不令人惊奇,真正了解红岩城局势的人其实都明白,虽然依仗着焱武王朝,姚家确实霸道强势,但就因为太过霸道强势了,红岩城的本土家族没一个看他顺眼的,有意无意之间的使绊子,出工不出力什么的太常见了。

    可以预见的,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件事只会慢慢的淡忘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当然,疑神疑鬼的姚家大爷却是个例外。

    ……

    北市区,宏发赌馆内。

    没有人想到姚家大爷做梦都想抓到的人居然就藏身在了这赌馆内,只不过,此时的齐震已经做个改变,他不仅仅剃了个光头,更是做了黥面。

    那是一条盘踞的毒蛇覆盖上了他的整个头颅脸部,一眼望去,两颗眼睛就像是毒蛇的眼瞳,甚是吓人。再配上赌馆内特有的服饰,保管即使是曾经最熟悉的人都不敢随意想认。

    当然,这时候的齐震已经不叫齐震了,他是千里帮的一员,是毒蝎罗三请来坐镇宏发赌馆的,他沉默寡言,很少说话,唯一被人所知的就是他的外号——刺蛇。

    此刻,宏发赌馆最隐秘的房间中,唐德和齐震迎面而坐。

    唐德吐了口浊气,道:“姚家不好对付,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我们都是以卵击石,但我们还年轻,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成长和修行。

    所以,震哥,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真正修煞的法门——三十六口吞煞术。”

第八十八章 刀法,弧光

    是夜,唐宅内。

    唐德站在二楼靠里的一个房间外,右手搭在房门把手上,作势欲开,却久久未曾动作,他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写满了犹豫纠结。

    算起来,这是唐德继书房,静室,浴室后开启的第四个房间,也是数天前,与武道课程开始后,莫名其妙就解封的一个房间。

    当时的唐德可是高兴坏了,时至今日,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宅子内的每一个房间都有着特殊的效果,而每一种效果都能看成是奇迹,是千金不换的天大好处。

    那一刻的唐德就如同发现了惊世宝贝,迫不及待的进了房间,可再出来时,却已是满身的狼狈——开玩笑,一个小时内,被抹了六十八次脖子,看了六十八次血液如喷泉激射,享受了六十八次鲜血流失,气力消散,一点点走向死亡的真实,他没崩溃就已经是自认为精神足够坚韧了。

    可即使如此,往后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敢打开这一道门。

    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齐震的事情,让他没了时间精力去探寻,另一方面,他,唐德,第一次如此坦白的说了句大实话……他就是怂了没敢进去。

    可今天,安排好了齐震的事情后,他却站在了这门前。

    坦白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两个月了,虽然经历了供养生名额事件,和赵家也有过交锋,但在他的种种手段下,其实解决的还算是完美。

    再后来唐宅被雾兽攻击,他确实是历经搏杀,与生死间走了几遭,可屠杀雾兽什么的,与人无关,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心境。

    他仍旧是以前世唐德养成的心态面对这座城,以及在这里认识的每一个人。

    他不会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这个世界,因为,那会遮蔽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真实,但他还是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这个世界。

    他也还是那个面上严肃,内心中有点腹黑,有点逗比,又有点玩世不恭,浑不在意的唐德。

    可这一切,直到这一次齐家的事情发生,就如同泼下的一盆冷水,终于让他‘清醒’了。

    他无法想象,仅仅是为了所谓的震慑,为了一己之私的欲望,就有人能做出灭人满门的狠辣之事,让一个好好的三口之家支离破碎,让一对恩爱平凡的夫妻死于非命。

    更让一位怀揣梦想的少年变成了自地狱中爬出,以复仇为信念才能支撑自己活着的魔。

    这是何等的残忍和冷酷!

    “所以说,这个世界终究不再是我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冰冷,残酷和不公,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而我,唐德,若不想让这些不公,残忍和冰冷降临在我的身上,唯有这攥紧的拳头够大,够硬,砸的所有人都不敢正视我的身影,才算了事。”

    唐德的眼神骤然一凝,张口就是怒骂:“不就是死上几次吗?多死几次,死着死着,可不就习惯了。

    压了个巴子的,看你那怂样,我都鄙视你……”

    与此同时,他一咬牙,右手发力,房门把手被拧动,大门直接洞开,露出门后空旷的房间。

    这房间是真的当起‘空旷’二字,静室里至少还有个蒲团,这里却是什么也没有,不见家具陈设,也不见器材物品,只有四周墙壁隐隐散发的荧光将房间照的通透。

    然而,当唐德一脚迈入房间,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酷烈的太阳悬挂在天空最高的位置,炙烤着大地,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蒸腾,脚下的黄沙传来了滚烫的热量,透过赤裸的脚掌,烫的能让人跳起来。

    当然,此时的唐德可没心情去管四周的温度,也没心情去理会因高温滚滚而下的汗水,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距离他数十步开外的那个汉子身上。

    那汉子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彪悍,表现的也比他更加无畏。

    此时的汉子背对着唐德,正高举战刀,不停奔跑,发出一声声如雷咆哮,他在和四周的观众打着招呼,看得出来,他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而在四周,宽广的沙地之外是层层而上的看台,有无数观众拥挤在这看台上,他们男女各异,衣着各异,举止各异,唯一相同的是脸上癫狂的神色和歇斯底里的呼喊。

    没错,这就是一座生死擂台!

    唐德不知道宅子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才在一个房间中营造出这一座庞大的生死擂台,也搞不清楚这里是真是假,看台上的观众是虚幻还是真实,他只知道他必须杀死对面的那个大汉。

    否则,就会和上一次一般无二,他会被大汉割下头颅,足足死了六十八次。

    那大汉虽然背对着唐德,但却是循着某种轨迹环绕着唐德转圈,时远时近,表面看似是在和四面的观众互动,哪个方向也不冷落。

    但在某个距离唐德最近的时刻,他却骤然转身,提刀,雪亮的刀光直接划过一道弧线,对着唐德的脑袋就是一刀砍了下去。

    唐德却没有半分被突袭的慌张,确切说,同样的路数,被杀死一次就算了,若第二回还能着了道,那就真的是傻了。

    反而,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见他身子侧冲,借着冲锋的力量,刀锋一提,自下而上,也是划过一道弧形,就和大汉的长刀撞在了一起。

    ‘铿’的一声金铁交鸣传来,唐德硬生生的被止住了冲势,长刀一荡,带着他的身形都是一偏,他也是不含糊,身形转动,长刀又是起了一道寒芒,对着大汉斩去。

    而大汉的动作虽和唐德有所差异,但刀式几乎是一致的,只不过他比唐德更快,更猛,力量更大,刀式更加凶悍。

    又是一击金铁交鸣,两人的身形开始急速变换,阳光下,他们手中的长刀各自带起了一道道弧形刀光,相互交织碰撞,不时的有一道道鲜血飚射,当然更多的是‘铿铿铿铿’的撞击声,自这一方角斗场内回荡,甚至掩盖了观众的呼喊声。

    若是以观众的角度看来,两人的刀法几乎一致,无论是出刀,运刀,发力模式都极为雷同。

    事实也是如此,这刀法名为‘弧光’,是唐德自马教官那里习得,也算是红岩学院教授的入门刀法,更是焱武王朝推行的基础武道刀法之一。

    若是以等级来看,这刀法不算入流,因为不牵扯到煞炁运用的法门,也斩不出刀芒罡气,只是一味的贴身肉搏,与方寸间搏杀玩命,以这个世界的衡量方法来算,自然算不得高明。

    最初时,唐德也没有过多重视,只当是练手而已,可自从上一次进这房间,他被大汉用‘弧光’杀的丢盔卸甲,人头滚滚而落后,才算是真的上了心。

    弧光在大汉手中展露的锋芒让唐德心悸,而当他开始认真钻研时,也渐渐发现了这‘弧光’刀法的不凡。

    弧光是真正的战场刀法,与残阳沙场之上,双方对垒,刀出如风,一往无前,与刀出刀落之间的分毫刹那,分出你死我活。

    更难能可贵的是刀走弧形,可协调聚力,每一刀后又是撵着一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

    直至最后,头不断,血不尽,刀不停。

    或许是齐家的事让唐德内心有暴虐怒火积蓄,或许是生死之间激发了他的凶性,总之,今夜的第一战,唐德表现的极为抢眼,他几乎是和大汉对着来,一刀不避,一刀不让,刀刀聚力,刀刀尽力,就和大汉疯狂的对砍。

    然而,他终究不如大汉的刀法娴熟,实力强悍,仅仅是一十三刀后,他就被大汉凶狠的撞开了刀锋,然后那长刀在空中一转,就是从他的脖子处抹过。

    于是,唐德如死在他手中的那两个姚家打手一般,看到了自己的脖子处,汹涌而出的血液在半空形成一道喷泉,划过弧线,染红了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