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第43分节

第418章 我就要!

    猜想被证实,王壑一呆。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

    尽管他猜测过,尽管他曾用各种方式求证过,此刻他依然如被雷击,情不能自己。

    他眼前浮现小墨竹精致的面容、慧黠灵动的眼神、藕节似得小腿、珠圆玉润的脚趾……过去种种瞬间从他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李菡瑶守候谨言的画面,他的激动和甜蜜也迅速退潮,只剩满满的惆怅和痛。

    他品尝着这痛,如饮鸩止渴。

    他压制着这痛,如壮士断腕。

    他尚未从李菡瑶扮小墨竹的真相带来的震撼中清醒,就见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描述:小墨竹如何冲进茅厕,如何利用蛇将刁二鬼吓得失脚掉入茅坑,又如何用刷便桶的竹丝刷子将闻声寻来的刁二鬼同伙给捣下粪坑,再盖上盖茅坑的厚木板,再跟丫鬟抬石头压住木板……

    这件事因为李卓航的刻意隐瞒,真相不被人知晓。官面上的说辞是:那两人混乱中失脚掉入粪坑,淹死了;私底下的真相则是,被愤怒的灾民们打死的。

    王壑倒是知道一点,但他只听灾民们说,刁二贵被李家一个小厮诱入茅厕,黑地里不小心掉进茅坑淹死了,对于小墨竹克敌制胜的细节却丝毫不清楚。

    等听完,禁不住纵声大笑。

    笑声掩盖了他的痛和伤。

    “李姑娘实在聪明。”

    “……”

    李菡瑶捕捉到他笑声掩盖下的伤痛,也难受起来,欲言又止,心里默默计算何时揭开身份。

    王壑见她这同情的神色,自尊受损,心情更糟。他把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李菡瑶的眼睛,悄声轻笑道:“丫头,想什么呢?纵然我与你家姑娘缘浅,也绝不会娶你的。趁早把你心里那点念头收起来,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这番话直白尖刺,未留一点情面。说完,他留神察看李菡瑶的反应,似乎怕她承受不住,他好及时安慰挽救;若李菡瑶承受住了,他正好了却一桩心事。

    李菡瑶反问:“公子确定?”

    王壑仔细想了一下,再确认一遍自己的心意——应该不会娶她的,确认无误后,硬着心肠点头道:“确定。”

    李菡瑶凝视着他的剑眉和被搅乱的眼波,轻声、柔声道:“不论公子如何,我既已认定,便初心不改。若有一天公子改主意了,记得千万要来找我。”

    王壑听后微怔,竟有一刹那的心颤和感动,随即又硬起心肠,无奈道:“姑娘这是何苦呢!”

    李菡瑶任性道:“我就要!”

    就要喜欢你!

    就要娶你!

    非要娶你!

    王壑没有被纠缠的不耐烦和厌恶,看着她摇头,仿佛拿她没办法似的道:“小丫头懂什么情深不悔!等你见识的人多了,就知道今天的誓言不过是一时的兴起而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世上能越过我去的少年俊彦本就少,若要这丫头忘记我,恐怕是难了。

    李菡瑶道:“公子说我,那你呢?”

    王壑正要说话,忽听旁边传来“咳咳”两声,转头一看,又是江老太爷,因见他跟李菡瑶窃窃私语,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他们彼此靠得很近,且眼神暧昧,怀疑的很,故意咳嗽打断他们,不禁一笑。

    李菡瑶忙转脸问:“外老太爷怎么了,可是不舒坦?”一面起身走到江老太爷身边。折腾了一晚上,她怕外祖父这身子承受不住,因此十分的担心。

    江老太爷道:“我没事。观棋,扶我到隔壁屋里去。我想歇息一会。回头吃饭再叫我。”

    李菡瑶道:“是。”

    遂搀起老人进房。

    一进房门,江老太爷便低声对李菡瑶道:“这小子居心叵测,你可别信了他的话。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从来就没有长情的,世家公子更是三妻四妾。你若信了他,将来定要吃亏。为了野心,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李菡瑶忙道:“婢子记住了。”

    江老太爷心知她是个有主意的,点了一句后,便不再啰嗦,怕惹她不快。等江玉行兄弟迎上来,便吩咐李菡瑶自去忙,不用担心他。——他其实有话对江玉行说。

    刚才王壑跟李菡瑶之间的微妙,他全看在眼里,十分着急。李家既然要争霸天下,李菡瑶的亲事便不再是她个人的事了,甚至不再是李氏一族的事。涉及江山大业,亲兄弟之间尚且争得你死我活,何况女婿!李菡瑶必得招个信得过的人为夫婿,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江如澄了。如此一来,江李两家联手,同心协力,万无一失。

    然他打算再好,江如澄不在,他也无法。因此他急着要来叮嘱江玉行,要儿子回去后多派几拨人去海外寻找江如澄,务必要找到孙子,参加这宏图霸业。

    李菡瑶不知外祖父再次兴起亲上加亲的念头,重回到堂上坐下,却见王壑严肃瞅着她。

    “公子想说什么?”她问。

    “我瞧江老太爷有些不对。该不会怀疑姑娘与我勾结、出卖主子吧?人心多变,姑娘可要小心。”王壑郑重提醒她。虽然他巴不得这丫头投靠过来,但若因此让她遭遇危险,却是他不愿看到的,因此提醒。

    李菡瑶愕然一愣,好一会才噗嗤一声笑起来,道:“公子想多了。外老太爷不会的。”

    王壑见她不以为意,不便再深说。他们处在不同的立场,若劝深了,倒好像企图离间人家似的。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李菡瑶乃是有胸襟的女子,“观棋”是她得用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被江老太爷蛊惑、怀疑“观棋”。

    说罢,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此时堂上只有他们两人,禁军们在门外守着,两人反不如之前自在,气氛有些凝滞。

    王壑想,那就下棋吧,对着棋盘总比对着小丫头含情脉脉的眼神要自在些,且思索布局时,便心无旁骛了。

    他便指棋盘道:“姑娘请。”

    李菡瑶微笑道:“该公子了。”

    王壑方醒悟过来,轮到他走了,脸一热道:“我尚未想出应对招数,还需再想一想。”

第419章 公子,你感觉没错

    李菡瑶道:“不急,公子慢慢想。”两眼却看着他想:“不是没想出,是根本就没想。你光顾着跟我说话了。可见你心里是有我这个假观棋的,只是你不相信自己竟见异思迁,才忽视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其实你并未见异思迁,因为我就是李菡瑶。你的感觉没错。”

    王壑为免跟李菡瑶对视的尴尬,便盯着棋盘,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凝聚心神。与棋盘内的心不在焉相对,却是在棋盘外的敏锐——他清晰地感觉到李菡瑶正“欣赏”自己“美色”,忍不住想抬头抓她个现行。

    正在酝酿时,仆役们送饭菜来。

    巧得很,白虎王也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白虎王特地带人来给他们送饭呢。

    王壑闻声抬头,一见是白虎王,忙丢了棋子,起身迎上前道:“王爷来了。”

    李菡瑶也忙起身见礼。

    白虎王没想到他二人竟在下棋,外面烈焰腾空,这里竟是一幅静谧的画面,少年的冷静和镇定实在叫人佩服,他自问在王壑这个年纪可做不到。

    他对王壑道:“第三工坊快烧光了,我们大家都忙着善后,你却如此悠闲,竟有心情跟美人对弈。”

    王壑微笑道:“这里是王爷的地盘,晚辈不便插手。”

    白虎王扬眉嘲弄道:“不便插手?你都把手伸进基地中心,策反周侍郎,把基地翻了个底朝天,连崔华都逼走了,还说不便插手!你还要如何插手?本王瞧你就是偷懒,使唤本王替你善后。”说着大步上堂。

    王壑跟在他身后,解释道:“崔华那不一样。如今王爷回来了,基地自然由王爷做主。”

    郑基懒得理他狡辩,在堂上坐下后,才转向李菡瑶,目光挑剔、严厉,问:“就是你炸的第三工坊?”

    李菡瑶近距离打量白虎王,与那日在路上偶遇所见又不同:面白无须的白虎王跟李卓航一样,既年轻,又尽显成熟男人的魅力,风采丝毫不输给王壑落无尘等少年俊彦,不过李卓航气质儒雅谦和,而白虎王气质清冷威严。

    因郑若男的关系,李菡瑶决意要给白虎王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哪怕她眼下的身份只是一个丫鬟,那也代表李家的形象,一言一行都需仔细了。

    见白虎王质问,她坦然回道:“正是——”说罢,不等白虎王发作,又抢着道——“第三工坊研制的都是从江家人口中逼问出来的技术。婢子虽毁了第三工坊,却与王公子达成协议,让江家人留在基地,替王爷建造机器车,真正的机器车,非崔华之前制造的可比。”

    白虎王瞪着她,作声不得。

    小丫头鬼机灵的很,先告诉他,她毁掉的是崔华从江家抢夺的技术,天经地义;然后再告诉他,崔华没得到的,她现在双手奉送给他,他还怎好发作?

    最后他只得问:“图纸呢?”

    李菡瑶道:“没有图纸。所有东西都在江家人脑子里。”说罢,忙请江老太爷父子出来。

    江老太爷也知道这个王爷对李家来说很重要——郑若男的事他已听说了;再者,眼下李家和朝堂是联手合作关系,处于一个微妙平衡状态,若破坏了,于李家的将来不利,因此他十分恭敬地,与江玉行一个说一个画,将机器驱动船行的构造仔细告诉白虎王。

    白虎王是内行人,一听便明,又盘问崔华近几月制造的机器车特点和不足之处等等。

    江家父子都认真回了。

    连泽熙也被盘问半天。

    李菡瑶又交出几大包图纸。

    王壑忙亲自代白虎王验看,一看才发现问题:这些技术图纸涉及广泛,并非江家的,且少了关键部分。

    他道:“这是军火研制基地的技术!”

    李菡瑶点头道:“是。”

    王壑问:“姑娘这是物归原主?”

    李菡瑶道:“不,借花献佛!”

    王壑道:“怎么借花献佛?”

    李菡瑶道:“我从崔华手上夺来,自然就算我的了,再进献给王爷和公子,不是借花献佛?若我毁了这些东西,公子又有什么法子?”

    王壑默了一会道:“姑娘算计周全。”

    李菡瑶谦道:“公子谬赞了。”

    王壑好笑地瞅着她,很想捏她脸一把。他朝白虎王那边看了一眼,没声张这事,只对李菡瑶道:“把缺的部分补齐吧。”

    李菡瑶笑道:“好。”

    王壑问:“谁补?”

    李菡瑶道:“我说,公子记。”

    王壑目露异色,问:“你都记下了?”

    李菡瑶点点头,笑眯眯的,一副期待他赞赏的小模样,得意道:“记在脑子里才稳当。”

    王壑问:“可要我付钱买?”

    李菡瑶大度道:“免费送公子了。”

    王壑感激抱拳道:“多谢姑娘!”

    李菡瑶道:“不客气。”

    王壑:“……”

    两人互相调侃一阵,李菡瑶商议道:“我饿了,可不可以先让我们吃饭,吃完饭再弄?”

    王壑道:“不可以!”

    李菡瑶便做出摇摇欲坠、支撑不住要晕倒的可怜样子。

    王壑便微笑着,走去提醒白虎王:江家人身上有伤且熬了一晚未吃饭,恐支持不住,还是先让他们吃饭,造机器的事慢慢来,也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

    白虎王瞧瞧江老太爷,实在孱弱的不成样子,不由歉意。一来他敬江老太爷是老人,二来同情江家被崔华迫害,三来江家愿意献出技术令他满意,他没摆王爷架子,忙起身相让,请江老太爷父子等人先去用饭。

    这顿饭,白虎王便亲自陪了。

    王壑冲李菡瑶一挑眉,言下之意,她好手段,白虎王气势汹汹而来,却被她毫不费力地化解。

    当下,堂上摆了一桌,白虎王与江老太爷等人坐了;房间里摆了一桌给女眷们。

    李菡瑶无暇再跟王壑斗智,忙着去安排伺候二舅母等女眷用饭,一怕她们因太狼狈而拘谨,二则因为她自己扮着丫鬟,按道理也该在她们身边伺候。不过,她安排好江家女眷后,便到堂上来了,一边在白虎王、王壑与江家父子之间周旋应答,一边伺候并照顾江老太爷。

    王壑见她公私兼顾,暗自钦佩。

    正吃着,霍非与赵朝宗回来了。

第420章 未来大姑子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赵朝宗嘴角青了一大块,且头发散乱,一副被打的狼狈模样,不由一怔。

    王壑忙问:“子归怎受伤了?”说着狐疑地看向霍非,心想有玉麒麟在旁,遇见再强的敌人,也该有一拼之力才对,如何伤成这样,却见霍非衣甲整齐,举止优雅,最主要的是神情淡定,丝毫没有遇敌的迹象。

    王壑更加疑惑,又看赵朝宗。

    赵朝宗含糊地咕哝一声,目光躲闪、东张西望一番后,喊门口的禁军进来,搬了一把椅子,挤在王壑身边坐下,嚷“饿死了”,抓了一双筷子就吃。

    霍非也在白虎王另一边坐下。

    王壑见两人不想说,心知异常,当着人,也不再追根究底,遂专注吃饭,略过了这一节。

    白虎王问:“周侍郎呢?”

    霍非道:“在第三工坊指挥救火。”

    说着还瞥了李菡瑶一眼。

    李菡瑶似乎听见他说“都是你惹的祸,要我们来善后。”李菡瑶笑吟吟不吱声,心想“就算我没来,崔华也会炸了第三工坊,说不定还会把工匠们都杀了。别把责任都推在女人头上。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一时吃了饭,又喝了茶,说了会话,梁朝云便带着一队人并许多衣物和用品赶来了。

    李菡瑶又张罗着安排江家人洗漱换衣,忙里偷闲,自己也换了女装,又因为梁朝云是王壑的大姐,她想要多了解未来的大姑子,又不忘跟梁朝云说话。

    她不像一般的丫鬟谦卑,既不称梁朝云为“苏夫人”,也未称“姑奶奶”,直呼“梁姐姐”。

    梁朝云虽有些诧异,却未在意这些细节,况且她也不太看重身份和尊卑,见这小丫鬟很有些见识,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灵慧可爱,很合眼缘。

    “梁姐姐,你觉得我穿红的好看还是绿的好看?”

    “穿这件红色的吧。”

    “嗯,我家姑娘也喜欢我穿红色的。”

    李菡瑶换上红色小袄、红裙子,又挑了一件大红羽纱锦缎大毛貂皮斗篷,然后有些尴尬地对梁朝云道:“我不会梳头。就不梳头了。梁姐姐别怪我失礼。”

    梁朝云笑道:“让璎珞帮你。”

    李菡瑶忙称谢,又向璎珞道谢。

    璎珞便替她梳了双环髻。

    梳洗已毕,出来堂上。那时,白虎王、王壑、霍非、赵朝宗正在堂上商议什么事。听见动静,王壑转脸,目光扫过来,把李菡瑶上下一打量。尚未说话,就见李菡瑶微微侧身,半张着手臂展现衣裙,两眼看着他,似乎询问“如何?”

    王壑对着那目光静默一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应她,当下便玩笑道:“小丫头这会子看着还像个姑娘家。刚才灰扑扑的就像从工坊拉出来的学徒。”

    李菡瑶抿嘴笑道:“梁姐姐帮我选的衣裳。”

    王壑一愣——梁姐姐!

    这一会子工夫就称姐妹了?

    他看向梁朝云,神情古怪。

    梁朝云也正看着弟弟,吃惊他竟对一个丫鬟如此在意,因为王壑说话间顺手将她带来的砚台和书籍递给了李菡瑶;李菡瑶惊喜地接过去,一面道谢一面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那套《机关解析》。她这才明白弟弟特地让人进城告诉自己拿这两样东西来,竟是为了送人,而且是送给一个小丫鬟,而这两件东西都是梁心铭给弟弟的,算是遗物了。

    这个叫观棋的丫鬟不简单。

    王壑在大姐目光下,感到一丝丝的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问:“江二少爷的腿,大姐可能治?”

    梁朝云点头道:“能治。”

    李菡瑶欣喜道:“真太谢谢你了,梁姐姐!”这感激是发自内心的,不含任何的算计和虚应。对于她来说,只要能治好二表哥的腿,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然王壑姐弟并未趁人之危,这人品坚定了她对王壑的信任。

    王壑道:“先别忙着谢,我还有事找你帮忙呢。”

    李菡瑶忙问:“什么事?我刚在心里边赞公子人品高贵,谁知公子转眼就提条件了。你还想要我家姑娘什么?这趟来京城,我家姑娘虽然闹的动静大,真正的实惠却是公子落着了。我们未占领一城一地,没拿走一样东西,全给公子和张世子做了嫁衣。我们很不容易的……”

    王壑瞅着她笑道:“好丫头,这一张巧嘴!说什么‘没拿一样东西’,那玉玺呢?”

    李菡瑶笑道:“那个小东西……”

    王壑抢道:“你嫌小,给我!”

    李菡瑶无辜眨眼,撒赖道:“玉玺又不在我这。”

    王壑道:“那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把京城和朝堂翻了底朝天,这声势造的!”

    李菡瑶道:“公子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也不说别的,就说江家的技术:那崔华威逼利诱,足足闹了半年,闹得血雨腥风,最后还落得个身死下场;公子不费力便轻松得偿所愿,还有什么可说的?知足吧。”

    两人互相揭底、指证。

    王壑一时无话可说。

    李菡瑶见他不吱声了,又催问:“公子说什么事?”

    王壑道:“我打算派赵子归贤弟送你们回江南。等去了,还需你们照应。烦请姑娘禀明李姑娘。”

    这个话,之前他送别假李菡瑶时也提过一次,但被拒绝了;眼下重提,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面前这小丫鬟很得“李菡瑶”重用,能说动“李菡瑶”。

    李菡瑶道:“公子派赵公子去江南做什么?若我没猜错,是为了攻打我们李家,收复江南吧?公子却要我们照应他!怎么照应?任他在江南为所欲为,不得为难半点,最后再助他拿下江南,可是这样?”

    王壑:“……”

    他的目的确实是这个。

    这丫头说话也太实在了!

    难得见弟弟被一个小姑娘给堵得哑口无言,梁朝云噗嗤一声笑起来,更觉得小丫鬟更趣了。

    王壑憋了一会才道:“咱们先不争这个。”

    李菡瑶忙问:“那咱们先说什么?”

    王壑神情恳切道:“眼下咱们先联手将外敌驱逐了,然后再回头商议江南的归属。——姑娘坐下听我说。”

    李菡瑶乖巧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经过一番交谈,李菡瑶爽快地答应了王壑的要求。

    白虎王等人在旁看得十分新奇,觉得两人眉眼和言语之间不无情义,谈判时却又步步为营;看似寸步不让,往往又大度体贴地为对方考虑,亦敌亦友。

第421章 她是未来的太子妃

    因李菡瑶急于同观棋会合,两人议定明日启程,然后李菡瑶便进房找江家人安排后事去了,梁朝云也跟去二次诊脉,看众人用药后变化情况。

    这里,赵朝宗鼓着嘴不满问:“哥,为何叫我去江南?我要去北疆!让他去江南——”

    他恨恨地瞪了霍非一眼。

    霍非慢条斯理道:“本将军求之不得。此一去江南,山高水远,便再也没人能要挟了。”

    王壑:“……”

    这正是他所顾忌的。

    赵朝宗脑子极灵活的,只是年纪小阅历不足,因此没能想周全,听了霍非的话,立即转过弯来,也明白王壑派他去江南的真正用意:霍非是带兵的将军,若放霍非去江南,凭他的手段,没准就自立为王了。

    一时间,赵朝宗也没主意了。

    王壑目光微闪,先对赵朝宗道:“江南虽无大战,然局势微妙,且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均与西疆不同,哥哥让你去,正是为了让你多历练。李姑娘的手段你已经见识过了,是极厉害的,再加上废帝势力隐藏不明,你这一去,当体察入微,灵机应变,想立功并不容易呢。

    “你去江南可为主将,若去北疆,那里有玄武王和朱雀王坐镇,且他们手下还有许多经验丰富的将领,你去了不过是给人当马前卒,难有大的作为。

    “你年纪还小,眼下正是历练学习的时候,天下各处都该闯荡,等经历丰富了,再去北疆统兵,为将为帅,方能令人信服。你说哥哥替你考虑的可周全?你可太别急功近利。”

    赵朝宗无话,被说服了。

    王壑又转向对霍非,道:“将军不是说最厌恶京城的勾心斗角和权利倾轧吗?又心心念念要去北疆。现忠勇大将军回京镇守,将军可趁机从西大营脱身,去北疆统兵杀敌,一偿夙愿,也不枉这些年的养精蓄锐。”

    霍非问:“你可去北疆?”

    王壑道:“自然要去。”

    霍非道:“那便好。”

    赵朝宗听后又不顺耳了,怀疑地问:“什么叫‘那便好’?难道我哥哥不去,你就不去?”

    霍非冷眼瞅他,目光从他嘴角的青紫伤痕上掠过。

    赵小爷顿时感到腮帮子生疼,连带嘴里的牙齿都跟着疼起来,不敢再跟他犟,心想:“王纳哥哥最厉害的,管你什么玉麒麟还是金麒麟,敢觊觎他,怕是死无葬身之地。我就不瞎操心了,三年后再揍你。”

    自我安慰一番后,转向王壑。

    他先对江家歇息的房门瞄了一眼,才探身靠近王壑,压低声音问:“哥要我除掉李菡瑶?”

    王壑吓一跳,忙道:“胡说!”

    赵朝宗又问:“那要我让着她?”

    王壑赶紧又摇头道:“不可!”

    赵朝宗故作不解地问:“那哥到底要我怎么做?”

    王壑见他眼底闪着淘气的光芒,心中了然,道:“你只要协助靖海大将军颜贶收伏李家,平定江南,便算你立一大功。记住,不可伤害李姑娘及其家人。”

    赵朝宗忍不住叫“这如何能做到!”

    王壑道:“叫你去,正因为你聪慧机灵,且有主见,能办成此事;换上其他人,哥也不放心。”

    赵朝宗被他这么一夸,纵然为难,也不好再叫苦,那自豪又无奈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王壑将赵朝宗弄去江南,将玉麒麟霍非请去西北,然后便将目光对准了白虎王。白虎王虽无野心,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对待废帝的态度上,白虎王虽跟他想法一致,但这并不代表白虎王会支持玄武王登基。到目前为止,他并不清楚白虎王的心思,最担心白虎王扶持秦氏皇族人登基,比如安郡王世子秦迟;又担心他会随郑若男投靠李菡瑶。

    白虎王仿佛看出他心思,主动表示道:“本王要见若男一面,否则,是不会放这小丫鬟走的。”

    王壑也想知道郑若男的选择和理由,以便日后与李菡瑶对阵时,采取相应的对策。于是点头道:“也好。就请观棋姑娘安排。况且李姑娘之前也答应的。”

    军火研制基地大局已定,霍非便率军回西大营,紧急安排和交代军务,只等忠勇大将军回京,接手西大营,他便随王壑去北疆,驰骋沙场、浴血杀敌。

    接着,李菡瑶便派人传信给胡清风,告知军火研制基地之行顺利完成,让他来会合;又派凌寒去联络火凰滢,带郑若男来军火研制中心与白虎王会面。

    她希望彻底收服郑若男,自然要让白虎王安心,而不是连蒙带骗地拐走人家的女儿。

    因她无权无势,全凭着超绝的智谋,硬是从京城这龙潭虎穴中趟了出来,与王壑分庭抗礼,分了一杯羹,这成就已经赢得了白虎王的欣赏和认可,眼下这举措更证明了她的品行,取得了白虎王信任。

    白虎王已经接受了女儿投奔李菡瑶的事实,但为了多了解李家,他一直对江家父子盘问不休,譬如:李卓航和李菡瑶父女的为人行事、李家的商业买卖等。

    江老太爷和江玉行一一告知。

    另一边,赵朝宗悄声问王壑:“哥,你对李姑娘如此宽厚,万一她对小弟下死手怎办?”

    王壑斩截道:“不会!你对她行事留有余地,她便绝不会对你赶尽杀绝。虽然她厉害,但我并没要你让她,你只管使出你的本领。你要记住: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若杀了他,世子会伤心。江山和美人兼收,才是上上策。这重任,非贤弟不能完成!”

    最后,他不忘激励少年一句。

    赵朝宗被他激励得热血沸腾。

    “哥放心,都包在弟弟身上。”

    “嗯,哥哥知道你行。旁人或许武功够,心思却不如你机敏。哥要你协助靖海大将军,但你也不可全听他的。那颜贶太实诚,竟被江姑娘三言两语说退了亲。指望他是不成的,到时候还得贤弟酌情自己拿主意。

    赵朝宗忙问:“退亲是怎么回事?”

    王壑便把江老太爷做主替江如蓝和颜贶定了亲,谁知江家被陈飞和潘子玉所害,江如蓝伤心之下怪罪颜贶,提出退亲,颜贶不忍为难孤女,只得退亲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朝宗忙道:“原来如此!那这亲事可还能续上呢?好在江家人都没事,也是侥幸。”

    王壑道:“恐怕不成。”

    赵朝宗道:“为何?”

第422章 这不符青梅竹马的规律

    王壑道:“这事都在李姑娘身上。我猜江姑娘不大中意颜将军,所以迁怒退亲。李姑娘是不会让表姐受委屈的,若江老太爷要续亲,李姑娘定会阻拦。”

    赵朝宗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王壑派他去江南,原本就是要借李菡瑶来磨砺他,当下不再多说,任他自个思考出路。

    再说外面,自李菡瑶潜入军火研制基地后,胡清风奉命在外接应,两天来,简直心急如焚。另一个焦灼的是火凰滢,也是度日如年,两人都盯着军火研制基地动静,生恐李菡瑶遭遇不测,或者不幸被擒,便要想办法营救。

    今早观棋出城后,听闻李菡瑶还困在铜岭山中,立即就要派人进山探听消息,被火凰滢劝住了,说不可妄动,还是等姑娘或者胡清风传信来再说。

    结果,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军火研制基地便有动静了,且是大动静:爆炸连连,火光冲天!

    观棋与火凰滢震惊,急忙派人联系胡清风,探听基地消息,伺机营救李菡瑶。紧接着,她们便看到李菡瑶烟花传讯,知道姑娘平安,欣喜万分;然后便是凌寒报信,说姑娘已经取得成功,顿时喜出望外。

    火凰滢听凌寒说,姑娘要她带郑若男去基地见白虎王,目光微动,脑子便转开了。

    她对观棋道:“姑娘别现身,我去。”

    观棋放心不下,迟疑的很。

    火凰滢便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

    观棋这才听从了她。

    火凰滢便准备了一番,然后带着郑若男向基地赶来。

    基地山门外,王壑与李菡瑶早已等候多时,等见了火凰滢一行人,王壑恍然道:“原来是火姑娘!”说罢又对李菡瑶笑道:“你们姑娘真好本事!”

    他是真心佩服李菡瑶。

    以李菡瑶的女子身份,男人大多不愿归顺,她便充分地利用女人,连出身风尘的火凰滢也被她网罗到身边,这般不拘一格用人才,可谓穷尽心思和智谋。

    李菡瑶谦虚道:“公子谬赞了。”

    王壑瞅着她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当下他迎上前去,与郑若男、火凰滢招呼,目光一扫,没发现假李菡瑶,心下一阵失落,同时又感到一阵轻松。

    郑若男与王壑久别重逢,不禁仔细打量这位昔日的“青梅竹马”,心里不得不承认:壑哥哥长大后,风采更胜当年,然她却未因此触动少女情怀,而是坚定地要与王壑在疆场上一决高下。如此一来,投靠李菡瑶、造出最先进的火器,便成了她最好的选择;若留在京城,别人不知道她真本事,还以为她靠的是父亲白虎王的势力。

    她这心思也是闺阁奇葩。

    王壑也仔细打量郑若男,心里惋惜,若是小时候知道这丫头将来投靠对手,他怎么也要哄住她。

    “郑妹妹好。”王壑含笑招呼。

    “壑哥哥。”郑若男也大方地回应,目光坦然。

    “多年不见,妹妹竟出落的这般高雅仙姿、明慧独特,难怪李姑娘拼着得罪王爷也要抢人。”王壑难得夸女孩子,夸起来一脸真诚,令人沉迷。

    “壑哥哥也比小时候更出色,风华绝代。我此番跟李姑娘去江南,将来定要与壑哥哥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壑哥哥可要小心了,别自以为才智超绝,就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小妹可不会手下留情。”郑若男郑重道。

    王壑听了前面那句,心中欢喜,几乎以为她要改弦易辙,结果她下一句便杀机陡现。他愕然问:“妹妹为何将愚兄视为对手?愚兄从未瞧不起妹妹。”他想自己小时候对这丫头算好了,换别的姑娘早爱上他了。怎么这丫头把他当对手呢?这不符“青梅竹马”的规律。

    李菡瑶娇笑道:“因为公子是个强大的对手。赢了公子,便等于赢了天下男人!”

    她见这两人重逢,“哥哥”“妹妹”地招呼的十分亲热,很担心郑若男会被王壑风采所迷,然后改弦易辙,谁知郑若男竟不为王壑所动,不禁高兴。

    郑若男点点头没说话,默认了。她不是个话多的人,这次重逢激发了她儿时的不服和斗志,才对王壑发出挑战;多说也无益,还得战场上决胜负。

    想到这,她看着王壑双目发亮,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王壑跟张谨言,她和李菡瑶,将决胜天下。李菡瑶麾下还有许多其他女子,王壑身边也聚集了许多其他男子,这一场乾坤对决,必定会成为天下盛事!

    她目光闪闪地盯着王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对王壑情有独钟呢,赵朝宗就有些疑惑。

    李菡瑶却没有误会,她看得很清楚:郑若男眼中燃烧着她所熟悉的熊熊斗志,而非绵绵情义。这斗志感染了她,她体会到郑若男的心意,也热血沸腾。

    火凰滢也未被郑若男的表象迷惑,没有人比身在风尘中的她更懂男女之情,从而洞悉郑若男真正的心意。

    火姑娘也激情澎湃,笑吟吟对王壑道:“王少爷肯出手救治江家人,李姑娘感激不尽。观棋姑娘已奉上江家技术,小女子再送一份大礼答谢王少爷。”

    王壑忙问:“什么大礼?”

    火凰滢转身吩咐“押上来。”

    两少年便押着两婆子上前。

    王壑疑惑问:“这是何人?”

    火凰滢道:“待会公子就知道了。”

    李菡瑶认出这两婆子是郑若男带来的,出身誉亲王府,是白虎王妃的陪嫁,难道火凰滢问出什么隐秘了?

    她便对王壑道:“进去再说。王爷还等着郑姑娘呢。”

    王壑忙转身,引众人进去。他在前引路,不时转脸跟李菡瑶说一两句话,言笑晏晏,显得他跟李菡瑶很熟悉、亲近,看得火凰滢和郑若男都很惊异。

    李菡瑶偶然转头与火凰滢目光相碰,火姑娘丢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菡瑶不解,以目询问她“什么事?”火凰滢意有所指地朝王壑瞄了一眼。

    李菡瑶便明白了,脸红起来。

    幸而他们此刻已经进了山门,很快到了将军府院内,老远便看见白虎王威严地坐在堂上,两列禁军排列左右,从堂下一直延伸到院内,阵列森严。

    众人进去,一齐拜见王爷。

    白虎王只盯着女儿,不作声。

    李菡瑶见气氛凝滞,跟王壑对视一眼,刚要开口打个圆场,缓和气氛,就见郑若男不等王爷叫起,自己起身走到白虎王身侧,挨着王爷站着,扯着王爷衣袖欢喜道:“爹爹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第423章 火姑奶一箭三雕

    白虎王点头道:“不走了。”

    郑若男道:“那太好了!”

    白虎王把她上下一扫,确定她没少一根头发丝,也无被胁迫的隐忍,才幽怨道:“好什么?你都要走了。”

    郑若男有些歉意道:“爹爹,我想去外面瞧瞧,历练历练。李姑娘说江南很美,还说李家将倾尽全力支持我研制火器,任凭我施展所学。我想试试。”

    白虎王忙道:“想就去试。”

    郑若男喜悦道:“谢谢爹爹。我就知道爹爹会答应。”很自然地靠在白虎王身上,一副小女儿态。那光景,若非堂上有许多人,恐怕她要靠在王爷怀里。

    王壑:“……”

    期盼的雷霆之怒呢?

    李菡瑶:“……”

    说好的绝不饶她呢?

    赵朝宗想,王爷太宠闺女了,都宠得她都无法无天了,谁家闺阁女儿随便就离家出走?太不像样了!

    白虎王却十分自然,显然父女两个家常就是这副相处模式。解决了女儿的事,他把目光投向堂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两婆子,威严问:“她们怎么了?”

    郑若男生气道:“她们害了母亲。”

    白虎王目光倏然锐利,追问:“怎么回事?”

    火凰滢上前,从袖内掏出一份文字,双手捧着呈给白虎王,微笑道:“这是她们招供的。王爷请看。”

    白虎王接过去,飞快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啪”一拍桌案,愤而起身,走到两婆子面前,抖着那份供词问:“果真是誉亲王嘱咐你们做的?”

    两婆子急忙要否认,忽有所觉,转脸一看,火凰滢正含笑瞅着她们,想起这少女诡异的手段,两人畏惧又不甘地吞下否认的话,惶惑招供“是、是。”

    白虎王怒吼“可恶!你们怎敢下手!”说罢抬脚狠踢,一婆子被踢得滚到堂下,撞到门槛才停下来。

    另一婆子吓坏了,为免于灾难,急忙壮胆抬头抢在白虎王下脚之前喊道:“王爷!王爷听奴婢说!”

    白虎王厉喝道:“说!”

    那婆子道:“誉亲王并无意害王爷子嗣,就是不想让王妃诞下世子,所以才让奴婢绝了王妃生育。誉亲王原想着王爷娶两个侧妃、纳几个姨娘,肯定能生下儿子的,谁知王爷竟然一个侧妃也不肯娶……”

    说起来,她也是痛心疾首。

    誉亲王也是为白虎王好啊,白虎王妃真正的身份是前白虎王的私生女,难道不该防备她一手?若王妃诞下世子,实力增强,谁知这王位会不会改姓。

    可是,白虎王显然不领他们的情,照样赏了她一脚,也踢了个半死,若非誉亲王儿孙都被废帝害死,没什么值得他报复的了,他还不会就此罢休。

    王壑这才明白,火凰滢所说的送他一份大礼是什么:经此一事,白虎王心底对秦氏皇族最后一点情义和歉疚消散殆尽,因为誉亲王若不得先帝授意,是不敢私自主张的。白虎王纵然不会抱怨先帝,终有了心结,也心冷了,想让他扶持皇族人登基,那是绝无可能了。

    王壑不禁看向火凰滢,丝毫不敢因为她出身风尘而有所小觑。江南第四才女,出手虽不像李菡瑶那般掀起雷霆风暴,也不同凡响:在皇城兵变的当天,她竟以当朝宰相的身份坐镇京城,平衡各方势力,稳定局势,保护京城百姓,这份魄力和手段便是简繁本人也不及。

    这件事,定会载入史册!

    今日,火姑娘出手又是一箭三雕:首先帮了白虎王,取得了白虎王的好感和信任。其次断送了白虎王对皇族的念想,彻底终结了皇族复兴可能,还顺便送了他一个人情,因为以白虎王之尊,绝不会投靠李菡瑶,这便给了他机会。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将来万一他和张谨言在争霸天下的斗争中落了下风,输给了李菡瑶,李菡瑶便可以通过白虎王来说服他们投降,这步棋今天就伏下了。

    王壑警醒自己不可大意,最好能化被动为主动,将来通过白虎王父女之间的联系,让他们去劝降李菡瑶。正沉吟间,忽发现火姑娘在看他。若换个人,保不定误会火姑娘对自己生了倾慕之心;王壑却敏锐地发现,火姑娘盈盈秋波下隐伏着若有若无的探究。这女子好心机!

    王壑再一次赞叹李菡瑶用人大胆、不拘一格,照这么下去,她未尝不能成就大事。

    火凰滢见王壑发现她暗中观察,并未躲闪,大大方方地冲他一笑,仿佛问“这大礼公子可还满意?”

    王壑微笑颔首,表示领情了。

    李菡瑶见事已成,对王壑道:“我们先出去,让王爷和郑姑娘说话,我们也好商议行程。”

    王壑点头道:“正是。”

    于是众人去厢房商议。

    坐定后,丫鬟上了茶,喝了一盏热茶后,李菡瑶方对王壑道:“我们明天启程。公子可确定让赵少爷与我们同行去江南?若确定,明早便出发。”

    王壑点头道:“确定。”

    又问:“明早就走?”

    他觉得有些不舍。

    赵朝宗既已接受了平定江南的任务,心里便将李菡瑶视为最大的对手;这对手又不同于一般敌人,不能以暴力剿灭,须得智取,方能令其心服。当下,赵小爷对着一群莺莺燕燕便转开了念头,绞尽脑汁地算计。

    王壑一问,他忙接道:“明早就走?今儿都已经腊月——”说着装模作样掰手指头计算一番,然后吃惊嚷——“今儿都腊月二十七了,明天二十八,再有一天就过年了,还走什么走!这腊月荒天,外面寒风凛冽,人家客栈酒楼也要过年,也不开业,冰锅冷灶的,咱们这么多人,吃什么?我们男儿家还好些,粗糙惯了,吃什么都成,睡在哪儿都一样;各位姐姐娇弱的跟花儿一样,哪经得起这番苦!叫我说,不如在京城过了年再上路。京城什么都有的卖,方便。再说,我还想跟我哥过团年呢,这是我跟我哥在一起的第一个团年。还有,观棋姐姐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给我哥,也该让我哥尽一份心意,尽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你们。姐姐们还没在京城好好逛过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观棋姐姐,小弟跟你说,京城好玩的地方多的很,不如留下来过年,姐姐们也做几身新衣裳,置办几件新首饰。虽然李家豪富,姐姐们并不缺衣裳首饰,但京城的式样毕竟与江南不同,图个新鲜……”

第424章 赵小爷忽悠美人

    他一开口就刹不住话头,越说越多,越说越溜,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哥哥”,满嘴抹了蜜一样,一心要说服李菡瑶等人留下来过年,最好过了正月十五再走,最最好再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最最最好别走了……

    李菡瑶听了一半,转向王壑,什么也没说,只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仿佛说“想不到你手下竟有这等人才!”

    王壑早知道赵朝宗机敏滑头、嘴上抹油,没想到之前估量的还不够,忍不住笑了。

    火凰滢娇笑道:“这位小兄弟,先别急着叫‘姐姐’,你确定自己比我们年纪都小?”

    赵朝宗道:“便是年纪大,尊各位一声姐姐也应该的。”一副听话守礼的乖巧模样,不知多乖。

    火凰滢笑道:“可我觉得吃亏呢。你这不是把我们尊老了?还是别乱叫‘姐姐’了。”论嘴上功夫她也不弱,而且她面对任何人都能应付自如。

    赵朝宗果然尴尬了,不过他脸皮厚,很快便换一副神情,歉意地请教:“那叫什么好呢?”

    火凰滢问:“你今年多大了?”

    赵朝宗道:“小弟十七了。”

    火凰滢道:“我今年也十七。观棋才十六呢。我们姑娘才十五。赵兄弟几月几日生?”

    赵朝宗心里暗自腹诽“一个个黄毛丫头不好好在家绣花,跑出来打什么江山!小小年纪一肚子诡计,都是妖孽!是狐狸精变的,专门蛊惑我哥和世子哥哥的。”脸上却做出惊讶神情道:“姐姐们都这么年轻?正是豆蔻年华!小弟是二月二的生日。王纳哥哥那天还说要替我做生日……”

    这次,李菡瑶不等他展开涛涛话势,便截断他,断然道:“过了生日再走,你想都别想!”

    赵朝宗笑道:“哪能呢。哥哥我就说说而已。观棋妹妹你放心,绝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不过,还是要过了年再走好些。京城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火凰滢也不给他机会无止境地发挥,娇笑着截断他道:“赵哥哥——小妹是三月生日,尊称你一声哥哥——”这声“哥哥”叫得赵朝宗毛发倒竖,浑身不得劲,仿佛被火姑娘施展妖法侵入骨髓一样——“赵哥哥先别急着留客,容我们商量商量,再给你们回话。”

    赵朝宗忙笑道:“也好也好。”

    火凰滢这才转向李菡瑶。

    李菡瑶瞧着意犹未尽的赵朝宗,终于明白王壑为何要派这小子去江南——这就是一滚刀肉,说也说得,杀也杀得,赖也赖得。幸好她手下的姑娘都还算有见识,除了郑若男单纯些,像火凰滢、鄢芸、观棋等女都能应付。

    她想,赵朝宗虽然用心不纯,但说的也不无道理,大过年的赶路确实不妥;再者,她对王壑也不舍。

    她不由自主看向王壑。

    王壑微笑着,也真诚挽留道:“赵贤弟说的都是事实。姑娘劝劝李姑娘,等过了年再走吧。”

    李菡瑶道:“等我们商量再说。”说罢上身微倾,隔着一张茶几跟火凰滢咬耳朵。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就见火凰滢笑吟吟地不住点头,又扫一眼王壑,也说了两句话。看得赵朝宗心痒痒的,恨不能偷听。

    说完,李菡瑶坐正了身子。

    王壑以目询问“怎样?”

    李菡瑶道:“我们几个便留下来等过了年再走,正好也让舅老爷多调养几天,也满足赵少爷愿望。”

    王壑忙问:“那李姑娘呢?”

    李菡瑶笑道:“姑娘先回去。”

    赵朝宗忙道:“李姑娘怎能先走呢?没有你们保护,她也不安全;又没人伺候……”

    在他心里,李菡瑶是个头领,他说了这半天,为的就是留下李菡瑶;若李菡瑶跑了,不是白忙?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李菡瑶是假的,真正的李菡瑶就坐在他面前。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正是李菡瑶要的效果。

    李菡瑶笑道:“无妨。姑娘身边跟了人的。”

    王壑见她这么说,再想想李菡瑶行事谨慎的作风,知道她不会露面了,失望之余又感到轻松。于是道:“那就罢了。以后姑娘可别说我们小气不留客。”

    李菡瑶笑道:“不会不会。”

    因为她本人已经留下了嘛。

    王壑问:“那姑娘跟我们进城?”

    李菡瑶道:“不不,我们不进城,就在这基地陪外老太爷过年。公子也不希望耽搁机器制造吧?”

    王壑老老实实点头,他巴不得马上制造出机器驱动的车来,代替马车在路上驰骋。

    李菡瑶便高兴地笑了。

    她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若是跟王壑进城,无论她们住在哪里,按礼,张、王两家女眷都会来探望。根据她的经验,女眷在一起会生出许多琐碎事。她虽然能应对,却要耗费精力和时间,还会影响她与王壑相处。还是留在军火研制基地方便,只需面对白虎王等人。

    厅堂上,白虎王父女也说到这一节,王爷定要女儿过了年再走,让郑若男告诉李菡瑶他的意思。

    郑若男便来找李菡瑶商议。

    李菡瑶笑道:“巧了。我们刚才还说呢,姑娘刚离家,只怕不惯,便商议着等过了年再上路,让姑娘跟王爷王妃过个团圆年,免得王爷王妃担忧牵挂。”

    郑若男听了十分高兴,如此她便能与父母多待几日了,忙兴冲冲地去告诉父王这好消息。

    赵朝宗暗自对李菡瑶翻了个白眼,心想:若不是小爷苦劝,你们肯留下?现在巴巴地跟王爷表慷慨,说得好像多为王爷一家子打算似的,真有脸!

    不过,他没揭发李菡瑶。

    他只笑眯眯地看着李菡瑶。

    这个人情,是他的。

    白虎王本就要整顿基地,现为了一家人团聚,更要留下了,他一面派人进城接王妃来,一面令人收拾崔华的小楼,暂作为王府私邸,过年暂住。

    顿时上下都忙碌起来。

    次日一早,王妃就被接来,紧接着一车车年货络绎不绝拉来基地。王府的仆妇和护卫一齐动手,禁军和工匠们协助,从山门开始,到各工坊,一层层门禁均悬灯结彩。到傍晚时分,原本森严冷酷的基地便呈现一片喜庆气象,到处洋溢着年味,人人脸上露出笑容。其中,尤以禁区的小楼最热闹。

第425章 未来小叔子和小姑子

    白虎王和王壑刚到院外,便听见少女们青春活泼的顽笑声,霎时心头艳阳高照;等进来,看见在庭院游廊间往来穿梭的姹紫嫣红、娇俏袅娜的身影,王爷进屋后,发现王妃脸上愉悦的笑容,心情更好了。

    王壑虽乐见其成,却也未丧失应有的警惕。他一边尽陪同接待之责,一边参与其中,免得李菡瑶等人与白虎王势力太过亲密,发生意料之外的不测。

    如此一来,他便要分心两地。

    腊月二十八,他匆匆回城。

    京城中尚有废帝残余势力,眼下他和谨言既要警惕保皇党的反扑,又要筹备新年新政以安定民心,各项事务繁杂。他打算除夕那天先在基地陪白虎王和李菡瑶等人过年,吃了早年饭后,再进城与家人团圆。公务方面,他委托了谢耀辉辅助张谨言;家务方面,他委托大姐梁朝云。

    梁朝云忙告诉了祖父母。

    王谏并无二话,眼下昏君刚去,乱局未定,该以公务为先;王老太太却问这问那。

    梁朝云只得将实情说了。

    张、王两家人听说又是李菡瑶,竟派人炸了军火研制基地的工坊,各人反应也难一一描述。

    且说基地这边,腊月二十九,农历除夕,李菡瑶正开心要与王壑共度年关,忽被不速之客打断。

    来人是王墨、张菡、王均。

    王墨上次被观棋算计,导致谨言误会,有口难言。得知王壑回城,她在王壑院里等到半夜,终于等到王壑回家。她将自己与世子和“李菡瑶”之间发生的事告诉王壑,一方面澄清自己并未离间世子和“李菡瑶”的感情,另一方面恳求王壑给她一个机会,说她也想像李菡瑶一样出来做事。

    她道:“李菡瑶能做的,妹妹也能!”

    王壑没想到还有这段曲折,怪不得“李菡瑶”没留下来陪世子,不等世子痊愈就离去了。

    他一面打量王墨,一面在心里掂量这个堂妹的品性和资质。他离家七年,家中人事变迁,长辈们的性格他好歹还记得一些,下面的弟妹纷纷长大成人,长成什么样子他却完全不知。这其中又以姐妹们更陌生。比如王墇,行事完全超出常理,令他不可思议、痛心疾首。再加上鄢苓的自作主张,王壑感到自己对内宅女人了解太少,为了管理家族,须得留意她们,以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者,他想到了母亲梁心铭,还有李菡瑶。他由衷希望:王家能再出一个梁心铭,出一个能媲美李菡瑶的姑娘;当然能出两个更好,三个也不嫌多。

    所以,他得给王墨机会。

    还有,对妹妹也要尽兄长的责任教导和培养,以免再发生王墇那样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人伦惨剧。

    因这几点,他认真对王墨道:“你既希望世子遂心如意,那天晚上便不该撵李姑娘。你明知不可能逼迫她就范,又何必提醒她与世子间隔着鸿沟?”

    王墨急道:“我担心将来……”

    王壑摇头道:“若我们诚心善待她,她将来还要背弃世子,世子又怎会留恋她?必然决绝。那便不是你的错了。世子也会发现你的好,你未尝不能得偿所愿。若她不舍世子,成就了这段良缘,你也有一份功劳,世子一样感激你,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满心怨念。或者你私心里根本不愿他们有好结局,有意阻拦,你还不自知。”

    王墨便怔住了。茫然了一会才道:“二哥哥说的对,真是我私心在作祟,还自以为对世子好。”

    王壑见她肯正视自己内心,且态度真实,心里对这个妹妹多了一分欣赏。因道:“事已至此,妹妹不必再自责,以后谨慎些。眼下妹妹想要做什么?”

    王墨便道:“大姐姐帮江家人诊治,我想跟大姐姐一道去军火研制基地,探望李姑娘的丫鬟。就是那个观棋。”

    王壑道:“妹妹的用意是?”

    王墨便振奋道:“二哥哥,你虽天纵奇才,然男女有别,姑娘家的心肠你未必能了解得透,不如让妹妹从旁协助你。我们女孩子在一处,说话也便宜。”

    王壑便沉吟起来。

    最后,他答应了。

    王墨欢喜极了。

    这事被王均知道了,嚷着也要去。王均一嚷,张菡等姐妹也知道了,也都说要去。

    王壑道,军火研制基地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眼下白虎王坐镇基地,未必肯徇私。他指了王墨、张菡和王均三人跟他去,其他人一律都驳回了。

    前日梁朝云去基地是经过白虎王允准的,这次王壑带弟妹去,自然也要请示王爷。

    除夕这天,白虎王郑基依然没闲着,带着郑若男巡查军火研制基地的所有工坊。

    这便是他的私心了。

    他既然已经允许女儿跟着李菡瑶打天下,李菡瑶能不能夺得天下他并不关心,但郑若男绝不能在逐鹿天下的过程中泯然众人,必须大放光华,才不负他白虎王的名头,也不枉他对女儿的期许和纵容。

    他不知自己在西疆这些年,郑若男对机械和军火研制学到了什么程度,便借着巡查军火研制基地各工坊的机会,摸摸女儿的底子,再因材施教。

    他并不怕人说他徇私,他女儿虽然已经投靠了李菡瑶,但李菡瑶刚让江家把最先进的机器驱动车辆制造技术无偿转让给军火研制基地,他怎么就不能教女儿一些技术?眼下双方联手,计较不了许多。泽熙原来还在基地做事呢,按照律法,叛变的人都该杀,王壑不还是任其投靠李菡瑶了,所以他泄露军事机密也不算什么。

    王壑派人来请示他的时候,他正跟女儿在火炮制造区的某工坊内看大靖最机密的火**纸呢,闻言下意识就要拒绝,然目光落在桌面图纸上,想起自己正在干的事,心头掠过一丝丝的心虚,忙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故意蹙眉想了想,才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了。

    王壑便带弟妹们进来了。

    于是,李菡瑶得见未来小叔子和小姑子。

第426章 相见恨晚

    李菡瑶与王墨等人的会面就像除夕的气氛,充满喜庆和欢悦,别说尴尬,连一丝微妙都没有。

    王墨乃是受过严格教养的大家闺秀,在待人处事上手段娴熟;李菡瑶虽出身商贾,却已历练成人精,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应对什么样的礼节,都圆转自如,自然随和,不见半点商贾的市侩,令人轻松愉悦,如沐春风。

    尽管白虎王已允准王墨等来基地,王壑依然十分谨慎,并未带着弟妹到处乱走,而是直接来到白虎王府的别苑,即原崔华住的小楼,探望江家人。

    郑若男尚未回来。

    李菡瑶等人忙迎上来。

    王壑便为双方引见。

    李菡瑶忙和火凰滢敛衽施礼,客客气气道:“婢子见过王姑娘、张姑娘、均二爷。”

    王墨急忙道“不敢当姑娘的礼”,一面抢上前扶住她们,一面也还了相当的礼数,丝毫不当她们是奴婢。

    李菡瑶心中暗暗点头,直起身来,才正容打量三人。先将目光定在王均身上,笑道:“二少爷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与我家天华少爷倒有些像。”

    王壑是见过的李天华的,心中深以为然,面上却挑眉道:“听姑娘这话,我就不斯文了?”

    李菡瑶直言不讳道:“公子看着斯文,行事却果断犀利,如雷霆风暴,一点不斯文。令弟是真斯文。”

    王壑:“……”

    所以他是假斯文?

    王均见李菡瑶不像其他女孩子,面对他们这些少年公子或矜持或羞怯,也没有一般丫鬟的谦卑,心下好奇,正打量她,却见她把目光对准了自己,很自然的眼神,他却感到自己里里外外被看了个通透。

    秀秀气气、斯斯文文?

    这丫头居然当面评论他!

    少年不由得脸红起来。

    忽听李菡瑶对他哥的评论,再一看他哥的神情,顿时笑出声来——这小丫鬟挺有意思。

    李菡瑶打量王壑弟妹,王墨也在打量李菡瑶与火凰滢。刚才她施以对等的礼数,固然是她谦逊有涵养,更主要的是她听堂哥说这个“观棋”才智过人、人品不俗,在棋盘上竟能与堂哥分庭抗礼,所以重视。

    至于出身风尘的火凰滢,按理,王墨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她有交集,但火姑娘现已被李菡瑶收揽,这一会,便不能当她是风尘女子了,而是对手。“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更何况火姑娘“一日宰相”的事迹已经传遍京城,其手段令王墨敬佩,王墨怎敢轻贱,自然重视。

    听了李菡瑶的话,王墨目光微动,笑道:“二哥哥自小聪慧,向来少有人能在他面前占上风,姑娘却能说得他哑口无言,可见智谋不输给二哥哥。”

    李菡瑶忙道:“那是壑少爷有气度,看在我家姑娘的面上,偏让婢子。婢子怎敢与壑少爷相提并论!”一面说,一面反客为主,请大家落座,并亲自奉茶。

    王墨忙再道谢,并问:“提到你家姑娘,我正要问呢:怎么她不留下来过年?这天寒地冻的,可怎么赶路呢。万一遇上暴风雪,人疲马乏的,更是麻烦。”

    李菡瑶叹道:“这也没法子。”

    王墨听见其中似有内情,忙追问“怎么回事?”

    李菡瑶便看向火凰滢,要她来回答。

    火凰滢感激并振奋,因为李菡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并不在乎她的出身,刚收服她便接连给她机会,放手任她施展;眼下又让她代表自己说话。

    火姑娘自不会退缩。

    她便道:“我们姑娘在乾阳殿对文武百官承诺,给北疆送一批军粮和军服,须得早日赶回去安排。北疆局势紧,耽搁不得。所以她令观棋姑娘在京城善后,又令婢子从旁协助,处理一切公务并照顾江家老小。”

    王壑见她们配合默契,将主子掩藏踪迹的行为说得大义凛然,忍不住揶揄道:“李姑娘大义。”

    他一个字也不信!

    李菡瑶笑眯眯的并不生气。

    王墨却信以为真,赞道:“李姑娘将公务和家务都托付给观棋姑娘和火姑娘,可见二位姑娘才智过人,被李姑娘信任,才得如此重用。”口气隐隐羡慕。

    火凰滢忙道:“我家姑娘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她的真心话,也不着痕迹地奉承了李菡瑶。

    李菡瑶却像不满足这吹捧似得,笑着补充道:“我家姑娘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长处,而她是最擅长发现一个人的长处和能力的。不论男女,她都能量才为用,令那人尽展其才,大放光芒。譬如,像王姑娘和张姑娘这样的,若叫我家姑娘来安排……”

    王壑不等她说完,急忙截断她道:“你这譬如永不会实现。丫头,别想游说我妹妹!”又转向听得瞠目结舌的王墨道:“知道观棋姑娘的手段了吗?”

    王墨连连点头,看着李菡瑶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剩下敬佩。这事有先例的,李菡瑶已经把郑姑娘游说得离家出走,抛弃父母跟她“私奔”,再游说她这个王姑娘,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刚才她不还羡慕人家么。

    李菡瑶笑道:“壑公子这么紧张干什么!”

    王壑道:“不紧张,妹妹都要被你策反了。”

    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

    喝了一盏茶,张菡便问李菡瑶,李家的最新织锦布样等问题,不使谈话冷场。

    涉及纺织,李菡瑶信手拈来,当下便滔滔不绝地介绍李家的织锦,再到其他纺织世家的织锦,再列出江南最时兴的织锦、毛呢等衣服款式,再到绣花鞋、靴、珠宝首饰、刺绣的搭配,甚至回顾纺织、服饰的历史发展和兴衰,她操控了整个谈话的局面,却并不专断,间或询问其他人一两句,使每个人都得到应有的关注。

    王墨故意将话题引开,引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然而李菡瑶都能接得上,其学识的广博和见解之深邃,完全不像丫鬟,令王墨既心惊又钦佩。

    四女不顾身份云泥之别,谈古论今,越聊越投机,颇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

    梁王壑眼睁睁地看着李菡瑶施展身手,俘获了弟妹的心,而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

    他喜欢这场景!

    他被触动心肠,默默地看着他们想:同李姑娘联手真的只是想收服她吗?纵容、坐视她发展壮大,除了欣赏其才学,爱慕其人品,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呢?比如,完成母亲未竟的愿望,让天下女子走出深闺。

第427章 绝不会娶一个丫鬟

    这件事牵连深远,以梁心铭之能,加上靖康帝的信任和支持,终其一生也未能促成。

    王壑若是公然支持女子参政,恐怕会招致天下士子群起而攻之;眼下他借着联手之名,扶持和纵容李菡瑶成长,等李菡瑶成了气候再予以收服,一切便水到渠成。然此战略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成了气候的李菡瑶实力增长到什么程度,能否顺利收服,他都无法确定。

    李菡瑶……

    他轻轻念着这三个字,面含微笑,眼底带着沉思,游离在众人的谈话之外,偶然听见一两句,发现少女们的话题跳跃不定,已经又回到纺织服饰上。

    李菡瑶……

    他又默念了一遍,思绪依然停留如何收服李菡瑶的布局上,随之将目光落在斜对面穿石榴红小袄的少女身上,细细打量。他从不知道石榴红竟如此娇艳,衬得小丫鬟的脸色如同染了胭脂,观之令人赏心悦目。

    怪道美人都爱鲜花!

    男人又都爱美人!

    爱美人的男人常谓之“护花使者”、“惜花之人”,又可说是“怜香惜玉”等等。

    所以,他这是赏花?

    小丫鬟正跟王墨说话,她的声音清澈透亮,一如她的人,纯洁而灵动,活泼而慧黠。

    “……梁姐姐前天送了好些衣裳来,都是伊人坊的。料子和样式都极好,说是清货买的。”

    “是清货。之前昏君查抄了忠义公府,方家名下所有的工坊和铺子也都被查封了。现在昏君死了,忠义公府平反昭雪,像伊人坊这些铺子都重新开张。因错过了年关这一波生意,积压了好些布料和衣裳在库房,赶着清货。他家的东西素来有口碑,消息一传开,京城的权贵世家都抢着买。去的晚了都买不着呢。我们也买了许多。”

    “这便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李家的口碑也好。自六月以来,李家的工坊和铺子几次被贪官查封,织工们都不离不弃,与老爷姑娘共进退……”

    王壑欣赏着美人,也没忘记筹划天下大计。因想:若要兵不血刃地收服李菡瑶,非观棋不行!

    他目光专注,惊动了李菡瑶。李菡瑶转脸,目光一溜过来,发现是他,冲他一笑,如花绽放。他也回了一笑,像在招呼,又无甚可说的,心理很微妙。

    他略一沉吟,便道:“你家姑娘善用人,你已被你家姑娘调教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李菡瑶一脸困惑道:“这话怎么说?”她正和王墨张菡说衣服的,怎么这人提起用人来?

    王壑朝王墨等人瞅了一眼,意味深长道:“瞧他们——这不过是跟姑娘初次会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久别重逢呢。倘若再多接触几次,我怕他们都要跟你投奔李姑娘去了。姑娘这不动声色间笼络人心的手段,只怕比李姑娘更胜一筹。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李菡瑶恍然大悟,不由心下欢喜,笑吟吟瞅他道:“多谢公子夸赞。婢子很开心。”

    李菡瑶就是她!

    她便是李菡瑶!

    这夸赞,横竖她都当之无愧。

    火凰滢接道:“我们姑娘善用人就不用说了,最难得的是肯用人、肯放手、肯放权。观棋姑娘从小便跟着姑娘,历练最多,自能独当一面;便是小女子投靠姑娘才几日,便得姑娘信任,大胆办了几件事,虽比不上观棋姑娘和我们姑娘轰轰烈烈,效果还不错。这是我头一回小试身手。那种恣意挥发的感觉,十分的畅意!我犹如再生为人,深觉过去十几年都白活了。”她还有一句话没说:从此后再不必受男人的压制,扬眉吐气的感觉非言语所能形容。

    王壑:“……”

    又在蛊惑!

    张菡:“……”

    好想恣意发挥!

    王墨:“……”

    好羡慕!

    同时她也感到疑惑:李菡瑶真有如此亲和力?

    据她看来,在德馨院住了两天的“李菡瑶”有魄力、有手段、有智谋,却不具备凝聚人心的吸引力。倒是眼前这个叫观棋的小丫鬟看似天真烂漫,其实深不可测,像磁石一般吸引人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

    也许是她弄错了,毕竟她向“李菡瑶”坦承过,说自己喜欢世子表哥,“李菡瑶”必定当她是情敌,自不会对她有好脸、对她释放什么亲和力。

    她看着对面笑眯眯的小丫鬟和江南第四才女想:“定是这个缘故。”这二女出身都不高,却绝不是普通女子,如此忠于李菡瑶,可见李菡瑶的魅力。

    李菡瑶给了火姑娘一记赞赏的目光。

    火凰滢嘴角微扬,十分愉悦。

    她本来以为自己并不比李菡瑶差,只是不幸沦落风尘,然之前一番对答,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跟李菡瑶的差距。李菡瑶不仅有胸襟有气度,有魄力有勇气,才思之敏捷也非她可比。她只赞李菡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李菡瑶却抓住这机会补充,一番话下来,连王壑也紧张不已,生恐妹妹被游说去了。她领会到李菡瑶的用意,自然不会再错失机会,所以才接了这番话,

    李菡瑶见目的达到,便想转移话题,即便眼下她顶着丫鬟的身份,也不能无休止地吹捧主子,那只会适得其反。

    她便笑问王壑:“公子今日怎这么闲,有空坐在这里听我们东扯西拉?之前不是很忙吗?”

    王壑向后靠了靠,在椅子上坐得更踏实些,一面笑道:“今天可是除夕,再忙也要过年。”

    李菡瑶道:“可是基地……”

    王壑抢道:“基地有王爷做主,无需我操心。”

    李菡瑶斜睨着他,一副“我已看透你用心,别想瞒我”的神情,道:“基地不用公子操心,那京城一摊子事儿,公子总脱不开干系,为何也丢下不理?”

    王壑大义凛然道:“凭他什么事,也比不上陪观棋姑娘重要!姑娘头次来京城,咱们好歹算旧友,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陪姑娘。除却这个原因,再者李姑娘如此高义,为国为民,令人感佩;眼下李姑娘不在,观棋姑娘代表李姑娘,在下也当陪同招呼。否则,观棋姑娘闲得无聊,再炸一座工坊,军火研制基地可损失不起了!”

    话音刚落,众人哄笑。

    李菡瑶嗔怪地瞅了王壑一眼。

    王壑笑吟吟的,十分闲适。

    李菡瑶看着悠闲地靠在椅内的男子,其姿态慵懒,仿佛极容易亲近似得,不像以往高不可攀。

    这神态令人着迷!

    李菡瑶秀眉舒展,道:“既这么说,那正好,两位姑娘又送了许多衣裳来,我们试衣裳吧。——过年就要穿新衣裳。正好请公子替我们掌掌眼、评一评。”

    她快乐的好像没有争霸天下这回事,眼下盛世太平,国无君、北疆战事都被她抛却脑后,就像小时候过年一样,对除夕夜,以及除夕过后的新年充满期待。

    王壑愕然,下意识就要断然拒绝,然小丫鬟看着她,双目亮晶晶的,他竟无法拒绝。

    可是,要答应也难!

    他再闲,也不会闲得帮一群女孩子挑衣服首饰,这不是那些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才干的事吗?

    他忙道:“王妃呢?王妃过来了,咱们该去拜望王妃。”

    李菡瑶道:“王妃正在歇息呢,不然还能等到现在,你们一来就该去拜望的。我便再不懂礼数,这点尊卑上下还是知道的。眼下还是别去打搅的好。”

    王壑:“……”

    他想,还有别的事吗?

    可惜他刚才已经表明,这基地没他什么事,他还能找什么借口?一张口,怕就要被堵回去。这丫头的伶牙俐齿他可是领教过的,还是别自讨没趣。

    王均、王墨和张菡见王壑哑口无言的模样,忍不住都笑了。在他们印象中,王壑这样子可少见的很。

    张菡瞥了李菡瑶一眼,佩服她的大胆和勇气,也明白她对王壑爱慕的心思,却并无醋意。

    有什么可醋的呢?

    爱慕表哥的女子不知多少,从他十岁以后,就是闺阁女儿谈论的对象、梦中的良人。

    不伦如何,表哥都不会娶一个丫鬟,哪怕这个丫鬟有些才学。京城有才有貌的名门淑女不知多少,李菡瑶都未必能比得上,李菡瑶的丫鬟更不够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