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全文阅读 第2分节

第十一章:不近人情

    第11章不近人情

    章氏得到消息,是在黎晏离开了魏府后不久。

    魏子衍提着陈平往章氏院子里去,又叫人跪在院中,不许他进门,显然是气恼极了。

    章氏乍然听闻了此事,也是眉心抽动,狠狠地跳了一回。

    这么些年,陈平办事算是不错的,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她用起来顺手也放心,总比王川强上百倍。

    平日里陈平有些作威作福的事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人自己总归要护着,没有为外人轻易斥责了自己人的道理,哪怕陈平只是个奴才。

    可今儿个不一样……

    “齐王真是这样说的吗?”她阴沉着脸,手上握着一串红玛瑙的手串,不停地转着串珠子,一双眼就没离开过魏子衍。

    魏子衍频频点头:“殿下倒说让娘处置,毕竟是咱们家的奴才,也说玉佩用不着赔,横竖那样的东西,天下少有……”

    章氏不由青筋凸起,她再三的忍,却到底是没能忍住。

    玛瑙手串丢在了身侧,她重重的在小案上拍了一把:“糊涂的东西!”

    魏子衍吃了一惊:“娘?”

    章氏横目过来:“你真是拎不清,到底分不分的清殿下话中轻重?”

    他艰难的吞口水,让自己的亲娘这样子责骂,真是难堪至极。

    魏子衍知道自己是不成才,也干不了什么大事的,都说他拎不清,其实这一宗,他心里明白得很,不然他今年也十五了,爹却从没带他外出过,凡是有要往外走动的生意,一向都是大哥陪着,哪里轮的上他。

    他抿紧了唇角:“娘,我只是觉得,陈平也在咱们家服侍了近二十年,又是外祖家家生的奴才,真要是打发走了,未免太薄情……”

    “薄情?”章氏冷笑出声来,“齐王有句话说的不错,留着这样的奴才,到什么时候都是祸害。”她眯起眼,面上写满了不悦,“子衍,你仔细想想,齐王特意把摔碎的玉佩收走,当着你的面交代奴才收好了不许丢,前头又说什么这样的奴才如何不中用,他是不插手咱们家的事,也不好处置咱们家的人,可这就是明着告诉你,这个奴才不中用了,必得狠狠的处置他,不然就是得罪了齐王!”

    魏子衍眼皮一跳:“没这样要紧的吧……”他也犹豫起来,翻眼皮看上去,“娘,殿下是贵重的人,怎么会跟个奴才过不去呢?”

    章氏听他这样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儿子,是她唯一的儿子。

    如今她也三十出头的人了,再想有孕,已经十分艰难,大抵她一辈子的指望,就只有这个儿子。

    打他小的时候起,她也是悉心教导过的,可偏偏他就是不争气,就是个糊涂蛋,教过多少次的道理,临到事前,他仍旧想不通。

    章氏不免气馁。

    她也算精明半辈子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想来她又暗恨,直气魏子衍丢了她的人,越发不想瞧见他在眼前,便连连摆手:“横竖说我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那就不用再说了。陈平是不是在外头?”

    她话音落下,见他重重点头,章氏便又哦了声:“你去吧,叫他收拾了东西立时就走,一针一线都不许带走,照说他服侍了这么些年,我该赏他一笔银子,也好叫他往后好度日,可他偏这样得罪了齐王,齐王发了话,不许不处置,我就一两银子也不能给他。你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打魏家离开,愿意去哪儿都成,甭想着回扬州去,我会修书回扬州,便是他爹娘在你外祖父面前求情,也不顶用。”

    魏子衍倒吸口气:“娘!”

    “不要跟我说什么凉薄不凉薄——”章氏呵斥断他,“事儿是他自己干出来的,素日他洋洋得意,没人辖着他,如今他服侍主子失了手,这样冲撞贵人,凭齐王的尊贵,没杀了他就是他祖上积德。”

    魏子衍显然还想说什么,他也气陈平今天的行径,平白的连累魏家的名声,像是他们家不会调教奴才一样。

    可是陈平在魏家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的,又再多的不好,也不该这样不近人情的赶他走。

    章氏一见他嘴角动,心下一冷,愈发带到了脸上来。

    她眼底聚拢了冰渣:“出去!”

    这样大动肝火,魏子衍只愣怔犹豫须臾,便告了礼退出去。

    他娘是铁了心定了主意的,谁求情都没用,陈平往后的日子……只能靠他自己的本事过了。

    ……

    这件事情传开的也快,素日里耀武扬威的二总管,灰头土脸的卷铺盖走人,底下的丫头小子无不拍手叫好的。

    王川替魏鸾置办了她要的东西回府,正好碰上陈平出府走人,他只淡漠的看了一眼,连一句送别的话都没有,便径直进了府门。

    是以魏鸾知道这件事,还是王川给她送东西时,特意告诉的。

    彼时魏鸾在魏鸢的房中,姐妹两个挤在一处打络子,她一听王川回这话,就笑了:“真这么灰头土脸的走的啊?”

    王川弯了弯腰说是:“进府听底下小子说了两句嘴,说他冲撞得罪了齐王殿下,夫人不敢留他,也没给他什么体面。”

    魏鸾笑吟吟的,心情大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往后府里的事情,都只能仰仗川叔你了。”

    王川一怔,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又深看了眼前十三岁的小主子一眼,什么都再说,猫着腰退了出去。

    等他一出门,魏鸢就一把按在了魏鸾的手腕子上:“是你使的坏?”

    魏鸾有些吃惊:“姐姐怎么知道是我?”

    魏鸢短叹一声,撒开手:“我性子是温吞怯懦,但我不傻。这些日子你每每拉了川叔替你忙前忙后,殿下几次上门,都只有陈平在跟前服侍。我早就想问你,你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各色小物件,“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有多少?还值当叫川叔再特意替你置办吗?”

    “姐姐真聪明。”她撒娇,去挽魏鸢胳膊,“但这怎么能算是使坏呢?姐姐这样说,那黎晏也是使坏的那一个了,原本就是我们两个合计的,怎么能只算在我的头上?”

第十二章:不怕她知道

    第12章不怕她知道

    魏鸢脸上的那点柔和,渐次变成了慌张、焦虑,眼底隐隐透着不安。

    魏鸾早又重拿了打了个头的络子在手上,又反复的看了:“大哥平日里最爱的是云水蓝,这个孔雀蓝的穗子,果真相配吗?别叫我费工夫打了,他又觉得不搭,一味的不爱佩,不是白叫我……”

    她转头笑吟吟的拿着络子比划着问魏鸢,却这时才看见了她姐姐脸上的神情不对。

    魏鸾心下一怔:“姐姐?”

    魏鸢搭眼看了看她手上的络子,摇着头从她手上抽出来:“我都能想得明白,陈平的事儿少不了你捣鬼,母亲眼下为着刚得罪了齐王焦心,一时顾不上细想,可等她回过头来细想,还能饶了你不成?你怎么越大越没分寸,还撺掇着齐王陪你胡闹!”

    她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便是再生气,都是温吞的人。

    魏鸾瞧着她是真的急了,一时又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她心尖,又一下子化开。

    她腾出手,正好握上魏鸢的手:“姐姐,母亲不会找我麻烦。”

    “你说的轻巧了……”魏鸢拧眉看着她,急切毫不掩饰,“陈平服侍了近二十年,打母亲嫁进来,他就跟过来的。鸾儿,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陪嫁?”

    “可母亲与陈平再亲厚,到底陈平也只是个奴才而已。”魏鸾吸了吸鼻头,“姐姐你也知道的,母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就是因为她聪明,我才敢拉上黎晏这样整治陈平。前几日黎晏提了宋宜上门,摆明了是要替我出这口恶气的,可是母亲和二哥又做了什么呢?”

    魏鸢面色一沉,呼吸一窒,旋即掩饰过去:“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是!”魏鸾咬着后槽牙回她,“可我最气不过的,是他们拿姐姐你的婚事大做文章,甚至借此来威胁我。”

    “可是鸾儿,子衍心里是有宋宜的,你不是不知道。”她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叹气,“到底是你年纪小,不大明白这里头的深浅。宋家在齐州也是有头有脸的,宋宜的出身不算差,他们家又出了举人老爷,子衍既然心里有她,母亲一定早就盘算起来,将来要请了人保这桩媒,叫她嫁进魏家门的。”

    魏鸢话到这里顿了顿,细细的打量着魏鸾脸上的表情变化,可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在魏鸾的手背上拍了拍:“保不齐她要做你阿嫂,若真叫齐王殿下闹的不成样子,又是为着你,将来还怎么见面?岂不是连宋家一并得罪了?子衍再想求娶,只怕也很难了。”

    果然她会这样想。

    魏鸾心下沉了沉。

    怕不止她姐姐这么想,那日从庄子一路回家,当珠不也是这么劝她的吗?

    她们劝她息事宁人,都是为了魏子衍喜欢宋宜,为着宋宜将来很可能做了魏家的人,伤了情分便不妥。

    可是她挨的那一巴掌,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了?

    没有的。

    除了黎晏,连她姐姐都没真正当回事。

    魏鸾不动声色的把手往外抽了抽:“姐姐真的以为,母亲和二哥威胁我劝说黎晏,是为了两家的情分,是为了将来能顺顺当当的求娶宋宜吗?”

    “你……”

    魏鸢只说了一个字,话就叫魏鸾打断了。

    她在笑,可是笑不达眼底,那不是真心实意的笑:“他们不过是为了让我脸上难堪而已。宋宜打了我,二哥不替我出头做主,不到宋家去要个说法,一转脸反而让我住到庄子上去——”

    魏鸾拖长了音:“姐姐近来不出门吗?这齐州城内风言风语,人家茶余饭后把我当做谈资,只说我不如宋宜尊贵,便是挨了打,也是不敢讨公道的。如今黎晏回了齐州,母亲却这样压着我,仍不许黎晏为我讨公道,你真以为,她是为她儿子考虑的?”

    魏鸢脸上的表情一时也凝住了。

    若按魏鸾的说辞……

    “许是你想多了。”她越发的蹙拢了眉心,“鸾儿,你小小的年纪,怎的心思这样重?”

    魏鸾无声的嗤笑:“我心思若不重些,怕哪日折在人家手上,都不自知。我心思若不重些,姐姐你如今怕已经许了城西曹家!”

    她的话令魏鸢脸色煞白,更是哑口无言。

    其实魏鸾看在眼里,也不舒服,多少又生出不忍来。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就算再怎么不体谅她,她无心伤害姐姐,自然就不该说这么重的话。

    魏鸾低了低头,眼眶有些红:“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

    魏鸢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我明白了,说到底,你也不全是为了你自己,这口气,也是替我争的。”

    魏鸾抿平了唇角抬头去看,这回嘴角的弧度,倒是最真心不过扬起来的:“我根本就不怕母亲会找麻烦。她一向待我们兄妹如何,都不怕外头的人指指点点的,照说我该怕她。但姐姐怎么不想想,黎晏一个王爷,变着法子的寻陈平错处,为的不就是让母亲赶陈平出府吗?她吃了亏,损了手上可用的人,还只能忍了,谁叫那是黎晏,是她惹不起的人。”

    “你是说……”魏鸢搓了搓指尖,“你原就没想瞒着母亲?”

    “当然了。”魏鸾说的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瞒着她?又为什么要怕她知道?”

    她眼角眉梢染上了俏皮与得意:“姐姐再细想想?”

    魏鸢一时沉思起来,须臾她眸中一亮:“齐王做这样的事,实则很失身份。要说是陈平真无心冲撞倒没什么,偏是他故意找麻烦而来的,这便很不一样。可他明知有失身份,为了你,还是心甘情愿的做了。母亲若想通了这一层,自然不会也不敢轻易为难你……横竖齐王如今就在齐州,你有个什么不痛快,他都能知道。”

    魏鸢也不再应承这话,只伸了手又去拿那只络子:“那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孔雀蓝到底搭不搭云水蓝了吧?”

第十三章:章氏的麻烦

    第13章章氏的麻烦

    其实魏鸾想的是不错,章氏想明白陈平出事的前因后果,就在后半天而已。

    人是前半天赶出府的,为这个章氏也生了一场气,毕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这样丢的还不是她的脸吗?加上魏子衍又在这件事上表现的那样拎不清,就更让她气恼。

    等回过了神,醒过味儿来,细想来是她办了糊涂事。

    从一开始,她为了让儿子攀上齐王这高枝,竟也忘记好好想想,齐王原是那样抬爱魏鸾的。

    齐王提着宋宜上门的那天,不就是又领了魏鸾出府,说是出去吃了顿饭吗?

    只怕这丫头把什么都吐露了个干干净净,譬如她挨打后无人为她分辨,反把她赶到了庄子上,再譬如为了不叫齐王惩治宋宜,拿了魏鸢的婚事威胁她……说来说去,陈平倒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不过是那日替他们传了句话,魏鸾又没法子动她或是子衍,才拿了陈平做筏子,好打她的脸罢了。

    彼时章氏气恼不已,险些没摔了手边平日最爱的一只海棠红如意瓶。

    然则她尚未来得及仔细盘算,如何能不动声色的从魏鸾身上找补回来时,跟着她陪嫁进魏家的沅寿,手上捏着个信封,神色慌张的进了门。

    章氏一见她神色匆匆,满眼的戾气稍敛了三分:“怎么慌慌张张的?”

    沅寿三两步进了前,蹲了个礼:“赵致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送信的小子是在外头服侍的,不好带进来回话,我打发了他去了。”

    “老爷出事了?”章氏眼皮一跳,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魏鸾,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沅寿却摇头,只把信往她手边递了递:“您看过,就什么都明白了。”

    章氏狐疑,又一肚子的不放心,打沅寿手上接过信,三两下拆开来,取了内中信纸展开,一双丹凤眼略一压眼皮,视线就落在了信纸上。

    ——章氏手边的那只如意瓶,到了是没能逃过一劫。

    海棠红颜色极正,钧红的瓷器釉层又肥厚,滋润均匀,当年她陪嫁带来的东西,个个都是上品,为的也不过是压过孙氏一头。

    沅寿见碎落了一地的如意瓶,拉平了唇角上前去替她顺着背:“您消消气吧,已然这样子了,您拿这些死物撒气,也不顶用,白作践东西罢了。”

    “作践?”章氏冷笑一嗓子,“老爷这是在作践我!”她一面说,一面拿手拍在桌上,她手掌下头,就是撂开的那张信纸,“好好的到湖州去谈生意的,打从扬州路过,还要收了个唱曲儿的。沅寿,这么些年,老爷在外头不是没有过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里的日子照常过,我只当不知罢了,可你再瞧今次算什么?我在家里照顾孩子,主持中馈,他一出门,这么大的家业就要我来支应着——”

    章氏越说越是来气,眼眶虽红了,可她一向是个有骨气的,决计不掉下眼泪来,反倒有了三分狠厉:“唱曲儿的姐儿,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出身就收了房,居然还有了身子,这是恶心谁呢!”

    沅寿听她越说越不成样子,也知道这事儿正经是魏业办的不厚道,多少年的夫妻,夫人扶持了他多少,当年夫人刚嫁进来,章家又帮扶了他多少。

    现如今家大业大,在外行走人家也少不了看他脸色了,偶尔在外头胡来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个唱曲儿的收在身边儿,还叫怀了孩子,换做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只怕就是孙氏还活着,听了这个,也要大动肝火。

    可生气归生气,也不能一口一个作践,一口一个恶心的。

    沅寿柔着嗓子叫了声夫人:“老爷再有几日就要回来了,这事儿要说也怨赵致,早就该把消息送回来。刚把人收在身边儿,还好想法子,现在有了孩子……”她见章氏眉目一凛,便低了低头,转了话头,“可是夫人,您是当家主母,老爷收房也好,纳妾也好,您都是魏家的当家主母,生气是一时的,怎么能把什么作践什么恶心挂在嘴边,那不是伤了情分吗?”

    章氏略一怔,抬头去看她。

    沅寿的眼底有不平,可面上仍旧努力维持着平和。

    章氏看明白了。

    她一时恹恹的,缄默了许久:“也难为你,知道这时候不能拱火,心里有再多的不平不服,面上都尽量不露,这是为我想——到底是家里带来的人不一样,陈平他……”

    自己家里出来的人,最贴心知意,陈平再眼高于顶,也是知道维护她的。

    只是如今,可惜了。

    沅寿怕她这时候再分心想陈平的事儿,胸中只会更加郁结,忙岔开话题:“夫人,眼下要紧的,是等老爷回家来,那一位,到底该怎么安置。”

    “安置?”章氏在心里酝酿了一阵子,“要依着我,打发到外头,了不起花些银子给她置办个宅子,她那种出身,当个外室养起来,一辈子吃喝不愁,还有了孩子傍身,也尽够了。”

    “这……”

    沅寿要劝的话没出口呢,章氏就是一摆手:“我生气是一回事,但还没糊涂,不必你来劝我。老爷过扬州就收了她,算算日子,根本就是没多久就有了身子,到现在才正好两个月多一些。照这么看来,那是真喜欢她,我要说把人放外头,不许进府,老爷还不知道要跟我闹成什么样子。”

    “您能这么想,奴婢再放心不过。”沅寿长出了口气,原就是怕她一时怒气上来,失去了理智,回头真闹得不可开交,吃亏的便还是她。

    再者说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好看着呢。

    于是沅寿略顿了下,慢吞吞的开口:“左右事情已经这么着了,您气过一场,好歹看开些。把人放到府里,那是在您眼皮子底下,不怕她翻出您的手掌心儿,真搁在外头,奴才说句不中听的,您别不受用——您也说了,老爷爱的什么似的,回头闹的连家都不回,那不是更没脸吗?”

    章氏心下陡然一惊:“是了,是你这么个话。我原只想着怕老爷要跟我闹……真是叫气糊涂了……但那个孩子——”她眯了眯眼,简直咬牙切齿的,“真是个麻烦。”

第十四章:回城

    第14章回城

    自那日章氏得了魏业在外的消息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这魏府上下,除了沅寿外,再无人知晓主母究竟在忙些什么。

    魏鸾只眼看着她把内宅靠西一处常年无人居住的跨院收拾了出来,又整日吩咐人添置东西进去。

    魏家如今生意大了,宅子置办的是五进的大宅子,显得格外气派些。

    只是魏业这些年从未曾纳妾,要说起来,人口真不算多,横竖底下的奴才们各有安置的地方,住不到主子们跟前来,除非是沅寿这样贴身服侍的,余下的,哪有那个福气住进内宅中。

    是以魏府中有好些院子都是空着的,且常人无人,连魏鸾她们姊妹玩耍,都未必会走到那些空落落的院子去多看两眼。

    今次章氏这样忙前忙后的收拾院子,魏鸾特意叫王川留意过,章氏连当年自己的陪嫁,都添置了好些摆件在西跨院中。

    魏鸾好奇,便挑了一日跑到西跨院去看,所见更是惊诧。

    西跨院的正屋是三大间的结构,小院儿也够宽敞,一应的厢房、耳房具有,甚至还往后延出了抱夏来。

    要说同魏业和章氏住着的上房院,那自然是没得比,可这西跨院收拾出来,正经比她住的清乐院不差什么。

    她又进屋瞧,章氏真是花了大手笔,屋中陈设摆件无不精致。

    十分名贵的虽少有,但偶得一二添之,便是锦上添花的点睛之笔了,若一味拿了奢华之物堆砌,反倒是埋没了这亮堂的院子。

    从西跨院离开的魏鸾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章氏费了这么大工夫,为的是什么。

    是以她打发当珠去请了王川来细细的问,偏王川也一知半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本魏鸾当是章家要来人,哪怕是章氏的什么侄女儿外甥女儿的,便追问了几句,可王川却说应该不会,毕竟他这个大总管,可是一点儿信也没听说。

    就在魏鸾这样的疑虑中,西跨院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布置的妥妥当当,之后章氏就派人关了院门,再没打开,也不许人轻易进去,像唯恐谁弄坏了屋中的东西一样。

    魏鸾还是觉得出了什么事,但魏鸢劝她且宽心,横竖这家里就这么些人,真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三天五天,总瞒不过三个月五个月的,早晚也会知道。

    她仔细品她姐姐的话,便又觉得魏鸢平素话不算多,可要说上一二句,竟是再正经不过的道理。

    于是她渐次宽了心,倒也就撂开了西院的这档子事,再没过多的留意。

    之后的几日里,她又时常的走动宋家,偏每回去,都只拉了宋宁一处玩闹,眼里全然没有宋宜这么个人。

    她弄了这么几次之后,宋宜也就不再往她们跟前凑,只是私下里哭红了眼,与魏子衍编排了魏鸾几句,告了魏鸾一状。

    就连黎晏都叫她的举动弄得没了章法,某一日特意找上门,也不与她兜圈子,张口就问宋宁的事儿。

    魏鸾有魏鸾的想法和心思,只是明面上与谁都说不得,便只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黎晏虽然不大高兴,更怕她见着宋宜心里不受用,可她说的像句句在理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还是住在齐州城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是一时闹得不愉快,有些伤了情分,也断没有就此再不往来的道理。

    宋家又不是只有宋宜一个女儿,不与她走动,时常去找宋宁玩儿,既缓和了两家的关系,也显得魏鸾没那样小肚鸡肠,把一件事记在心里,连带着人家一家子人都不待见。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又有五六日,魏业和魏子期返回齐州的消息,在第六日清晨,穿进了魏府内宅来。

    彼时魏业和魏子期已近城门处,打发了跟前服侍的奴才先行一步,回家来告诉一声。

    章氏听闻时,魏鸢和魏鸾姐妹两个正在她房中请安,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魏鸾这时才又想起前阵子西院的忙碌,便特意去看章氏神情。

    照说爹回家了,章氏应该是最欢喜的那一个才对,即便是出了她挨打那件事,已然过去了这么久,章氏也断没有为这个仍……

    魏鸾抿唇,扯了扯魏鸢袖口,示意她去瞧章氏那张脸。

    魏鸢顺势就望过去一眼,这位继母此时面色颇有些凝重的意味,哪里能见分毫喜悦,分明忧心之余还夹杂着三分恼怒。

    她便也不由的皱了眉。

    递话进来的奴才还猫着腰站在那里,等着章氏回应一句,可章氏像出了神,压根儿没理他这一茬。

    魏鸢清了清嗓子:“爹和大哥大约还要多久到家?”

    那奴才低着头,一双眼并不敢四处乱看:“约莫半个时辰,老爷和大少爷也就到府门口了。”

    魏鸾便接过来一句知道了,又打发那奴才:“你下去歇着吧,母亲知道了,自然准备着迎爹和大哥呢,这一出门数月有余,可算是平安回来,一家子都欢喜。”

    她像有意说这话给章氏听,而章氏也果然抬了眼斜她一回,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打量,轻咳了一回,敛了心神,冠冕堂皇的交代了她与魏鸢几句,也打发了她姐妹两个退出去。

    姐妹二人一出了门,从门外的抄手游廊下绕行到后面的抱夏,又一路拐出上房院,魏鸾脚下一顿,别有深意的回头又看上房院一眼:“母亲她有心事呀。”

    魏鸢难得的没有反驳她,许久后钝钝的点头:“我们不常在她跟前,可每日请安总是少不了的,这么多年,我很少见她有刚才那样的……”她略顿了顿,“爹回来,她反倒像是不高兴,我竟能从她脸上看出恼怒来。”

    是啊,章氏何等老成的一个女人,能叫她们姐妹……不,她也就罢了,连姐姐都能轻易从章氏脸上看出恼怒二字,本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她们面前这样露出来,可见她心思重了,一时无暇顾及她二人尚立于侧未离去,把那点子情绪全都泄露了出来。

    魏鸾深吸口气,又幽幽叹气:“也不知道爹和大哥在外头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惹得母亲如今这样子了。”

第十五章:华贵马车何人坐

    第15章华贵马车何人坐

    魏鸢胆子是小些,可心思却是细腻的。

    章氏一向不把他们兄妹三个放在心上的,大哥就算在外头干了再出格的事情,她也不会感到愤怒。

    凭她那点子心思,只怕大哥越是不像话,她才越是要高兴起来,毕竟大哥失了爹的欢心,往后魏家的家业,可就只能指着魏子衍了,这怕是章氏最愿意见的。

    是以她抿唇:“只怕是爹……”

    魏鸾略一顿声,怔怔的看她。

    然而魏鸢的后话没有再说,只是深看了魏鸾一眼,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紧了紧:“你别多事,等爹和大哥回来,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魏业和魏子琪回家,果然是在大半个时辰后了。

    彼时章氏带着孩子们到府门口去迎,先入了魏鸾眼的,却是那辆精致的马车。

    魏鸾的眼皮没由来的一跳,下意识就把目光投向了正翻身下马的魏子期身上。

    可是魏子期绷着个脸,谁也没有看,三两步往马车方向略靠近些,同奴才们交代了些什么话,便见几个小厮又牵着马车行起来,车轱辘压过路面,骨碌碌的滚动着。

    她脚步一动,想下台阶,反倒是身边魏鸢一把按住了她,她侧目看向自己姐姐,魏鸢平视着前方,只不动声色与她摇了一回头。

    是了,她方才还特意叮嘱自己,千万别多事来着……

    魏鸾心下一沉,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照魏业往常离家再归的情形,都是先与章氏夫妻两个说上几句好听话,跟着他一转脸,就要来问魏鸾最近乖不乖,好不好,那是宠她,更是打心眼儿里爱极了这个女儿。

    可今日却不同以往——

    章氏噙着笑迎上去,一张口提了句西院,魏业却咳嗽一声,分明就是有意打断她的话,跟着连看都不曾看魏鸾一眼:“有什么话进府再说,我正好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他用了交代二字,章氏便更死死地咬着牙,但也只能收了声不提。

    魏业迈过门槛儿径直入府,章氏连面上儿都不再顾着魏子期,连关切两句都没有,紧跟着魏业的脚步而去了。

    魏子衍一向与他三兄妹也不亲厚,这会子见他爹娘都不在这儿,他自然不想杵在这里,以免尴尬,故而与魏子期寒暄两句,便也就扭头回府了。

    魏鸾至于此时才迈步上前:“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那辆马车……”

    魏子衍摇头:“咱们也进去再说,我还给你们俩捎了好些东西回来。”

    他说完了,只看着魏鸾满脸不情愿的样儿,便轻搡了她一把:“府门口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没看着爹都不站在这儿说嘴吗?别怄,给你带的东西多,去你那儿说吧。”

    魏鸾心下计较了一番,撇着嘴让开路,示意魏子衍先行,她与魏鸢两个紧跟其后也就是了。

    ……

    兄妹三个是没有进屋的,魏鸾的清乐园宽敞,小院儿的西侧原本是个跨院儿,为着魏业偏爱她,当初特意叫在西面的墙上又打了个门,跨院儿也一并给了她。

    魏鸾打发了服侍的人都退出去,又交代了当珠守在月洞门外,不许人进来,也不许人偷听了他们兄妹说话去。

    她实在好奇的厉害,又总觉得这事儿小不了,是以甫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又问魏子衍:“那不像是你和爹的马车,我瞧着样样都精致,小窗的垂帘外竟还另垂了一层雨果天青,那样难得的东西……”魏鸾一抿嘴,“方寸数金的阮烟罗,就这么拿来套在马车的纱窗外了?”

    说起这个,魏子衍也是眸色一暗。

    他何尝不知那东西名贵又难得,这一路自湖州回来,那辆马车又多扎眼……便是不识这些东西的,单看着车顶四角吊着的宝珠,也总该觉着华贵的无与伦比。

    魏鸢坐在旁边儿,瞧着他脸色也不好看,暗地里那手戳了戳魏鸾,叫她别图着自己嘴上的一时痛快,好歹也看看兄长是个什么面色。

    等魏鸾不再说了,她才柔着嗓子问魏子衍:“我们在内宅,也没人告诉我们外面发生的事,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事情已经出了,他原不想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妹妹们的心,况且又是长辈们自己的事儿,只是他一路劝,爹一路上也不听,叫胡氏坐着这样的马车回了城,打城门进来,不知多少人指指点点。

    这趟他陪着爹出门往湖州,母亲又不随行一起,齐州城内谁不知道?

    似这种女眷们坐的马车,又不是母亲的,又叫爹这样看重……

    魏子衍长叹一声,便将事情原委,与她二人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魏业与魏子衍一行过扬州时,因有些旧友,且有两笔不大不小的生意,就耽搁了些时日。

    加之章家本就自扬州发家的,如今章氏既做了当家主母,魏业途径扬州,自也少不了到章家去拜访一番。

    如此一来二去,倒生出事端来。

    做生意的在外应酬,青楼也是常去的,魏业管孩子们严,魏子衍又是他寄予厚望将来指着继承家业的,是以便不叫他去,自己与朋友们一道,只说是应酬,魏子衍也不好说什么。

    可没几天,魏子衍就发觉不对了——从前在家中,魏业也会跟朋友出去有什么所谓的应酬,却绝不似如今这样频繁,且每次回来,都喜笑颜开的,心情大好。

    魏子衍留了心,着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魏业这些日子每每与楼里一个唱曲儿的姐儿厮混在一起。

    虽然唱曲儿的姐儿是卖艺不卖身,可打从那地方走出来,人家总要说三道四戳脊梁骨。

    魏子衍尚纠结着要如何规劝他父亲,魏业却已经把人领了回来,那之后更是日日带在身边,甚至嘱咐魏子衍,若一时见了胡氏,也要客气些端个礼出来。

    走到哪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魏子衍是发妻嫡子,就算是要纳胡氏做妾,胡氏也受不起他一个礼,更何况如今只是说要收了房,连个妾的名分都未曾给了。

    他说到这里,连魏鸢都不免心下一沉:“爹也太看重这个胡氏,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呢?”

第十六章:你说怎么办(加更一章)

    第16章你说怎么办

    魏鸾面沉如水,心说爹是真的糊涂了,胡氏什么出身,什么名分,凭她也受得起大哥一礼了吗?

    她突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章氏忙前忙后的……

    “我说前阵子母亲那样忙活,叫人把西院收拾出来,还添置了好些名贵东西进去,原来是为了这个……”魏鸾阴沉着脸,“合着母亲早就得了信?”

    魏子衍点头:“我估计是赵致送回来的消息,爹先前可没叫往家里送信儿。”

    章氏还真是有本事,哪里都能有她的眼线,好好的一个家,她不想着好好过日子,成天跟谁都是勾心斗角的。

    跟他们兄妹之间是这样,连和爹之间竟也是。

    那种厌恶愈发浓烈,魏鸾感到一阵反胃,又生忍了下去:“我去西院看过一回,简直比我的清乐院还要气派。母亲倒看得起这个胡氏,给她这么大的脸面。”

    魏子衍的表情便有些古怪:“胡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母亲她——凡事都有个未必吧。”

    魏鸾与魏鸢姐妹二人对视一回,皆是震惊不已。

    这算什么?

    不声不响的把人收了房就算了,还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样子带回家来,将来外面的人知道了,固然笑话章氏,可他们兄妹的名声一样受损。

    有这样不着调的爹,能教出什么好样的儿女?

    魏鸢果然眉头紧皱:“大哥你跟着爹出门,怎么也不劝一劝他?这样子住进来,以后只怕要生事,再者说,如今是外头一概不知呢,孩子不落地,自己家宅中的事,外人也未必就能知晓,可等孩子落了地,还能瞒得住人家?指不定如何的说三道四,岂不连我们家的名声一概败坏了。”

    “你这话今日说过,往后就不要再说,尤其别到爹面前去说。”魏子衍斜着看了她一眼,“魏家还是爹说了算的,他不管做什么,也轮不着咱们来置喙。你说的固然都对,可你能说爹错了吗?”

    魏鸾呼吸一窒,好像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姐姐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大姐姐比她大了两岁多,娘当年为了生她难产去世,能教养大姐姐的,也不过两年多而已,再算上怀她的日子,其实也有一年多,而那时的大姐姐,尚不过襁褓婴儿罢了。

    所以在她出生后,章氏对她们姐妹都不用心,爹又忙着在外奔波顾不上,所以不管大姐姐也好,或是她也好,几乎是大哥一手带大的。

    她与大姐姐是不同的——爹偏爱她,从小就没责罚过她,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她有再大的错处,用不着撒娇,爹都会宽恕。

    也许从前大哥就是这样教大姐姐的,分明是正经的道理,却不许她再说,唯恐惹恼了爹。

    在他们都还不懂事的时候,为了讨爹的欢心,只能把所谓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

    而时日久了,大姐姐总记着大哥的那些不可说,慢慢的,竟成了如今这怯懦性子,对谁都是这样了。

    魏鸾不能说谁对谁错,大哥那些年带着她们姐妹、护着她们姐妹,比谁都不容易。

    然而她心里替她姐姐不平,便接过了魏鸢的话:“大哥这话不对,这件事本就是爹做错了,我们是晚辈这不错,可明知爹行差踏错,不想着说出来,劝一劝,反倒眼看着爹越做越错吗?”

    魏子衍意外的看她:“你说的倒像是我没劝过。”

    魏鸾略一垂眼皮:“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这样提点大姐姐,委实没必要而已。”

    魏鸢拍了拍她手背:“大哥也是为我好,别使性子。”

    “你如今……”魏子衍心说你如今倒很护着你姐姐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事情已然这样了,连母亲都没法子,她若有法子,必不会收拾出西院,备着接胡氏入府,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咱们兄妹在一处,有些不满,自己说了,自己知道,往后的事,也只能往后再说了。”

    “这可不成。”魏鸾一横眉,“大哥你也十九了,爹早几年忙里忙外,又想着要教你本事,将来好接管家业,便把你的婚事也耽搁了,难不成明年行过冠礼,还不议亲?大姐姐及笄礼早行过,也正是议亲的好时候,原本咱们家这样的富贵,提亲的人该把门槛都踏破了,可现在好了,爹干出这样……”

    这样没脸的事就在她嘴边挂着了,魏子衍眼神一厉瞪过来,吓得她收了回去,转了话头:“不能走一步算一步,难道连你们的好姻缘一并耽误了?”

    魏子衍大感意外,幺妹只有十三岁,又是爹千娇万宠着养大的,在他眼里,魏鸾一直都是个无法无天的,更从来都不晓得为旁人着想,天大的事在她眼里也不足挂齿,真是千金难买她乐意,至于别的,她哪里顾着呢?

    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说出这番话,真正让魏子衍觉得魏鸾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有些愣怔,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魏鸾不多做他想,只当他沉默下来,是因她的话正说在点子上。

    反倒是魏鸢心头一紧:“那你说怎么办才好?我其实倒没什么,只是大哥他的婚事,万不能轻率了,也不能有丁点儿的纰漏才行啊。”

    魏鸾便有些哭笑不得。

    大姐姐的心,从来都是向着自家兄妹的,可她被大哥教成了这种性情,又不是个拿主意、有主意的人,纵使心思再细腻,头脑也聪明,可好些事儿,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以至于如今出了事,她竟张口问幺妹怎么办才好……

    但魏鸾又不得不心疼。

    大姐姐对自己的婚事,是一点也不上心的,在她眼里,哪怕是将来嫁的并不好,夫家门第并不够高,她也都泰然处之,欣然接受。

    魏鸾吸了吸鼻子,不敢再看魏鸢,就怕生出更多的感慨再红了眼,在兄姊面前没法子圆过去。

    于是她偏了头,只去看魏子衍:“爹把胡氏收房的这件事,章家人知道吗?”

第十七章:办法

    第17章办法

    魏子衍哭着一张脸:“人是在扬州收的,章家自扬州发家,几十年根基扎在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逃得过他们的眼,更不要说母亲是章家嫡女,扬州城中谁还不知道吗?”

    这一桩实在算是风流韵事。

    魏业多年无妾,身边连通房丫头都没一个,章氏当年是以平妻身份嫁给魏业的,生下儿子没两年,孙氏就撒手去了,她头上不再压着一个发妻,这些年也算得意。

    章家是日渐衰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扬州城内谁还不卖章家几分薄面呢?魏业如今又有了能耐,有这样的女婿,更叫章家能在扬州耀武扬威的。

    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这就是章家人最说的响嘴的。

    如今倒好了,出门一趟做生意,还在扬州收了个那样出身的胡氏。

    章家的脸丢尽了,叫魏业活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看章家的笑话。

    魏鸾眉心拢一拢,眼中写满了难办二字。

    魏子衍看出些端倪来:“你想的法子,总不是还同章家有些关系吧?”

    她也不瞒着,横竖出了事是大家商量,有好的自然也会有不对的,就是怕她想的这法子,现如今章家指望不上而已……

    魏鸾有些无措起来:“是有关系,且关系大了去。”她一面说一面做扼腕叹息状,“只是听大哥这样说,估计是难办了。”

    她这话说出口,倒把魏子衍和魏鸢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魏鸢按在她手背上的手撤回来:“倒是个什么样的法子,你倒说的我十分好奇起来。”

    “我原想着,议亲这样的事,也不单是大哥和姐姐该为自己考虑而已,二哥也十五了,这年纪也够他议亲的。”她略顿了一回,又只是笑,“大哥早年是要历练,他又不用。母亲最是护孩子的人,只怕早就把眼盯上了宋家,只等着二哥年纪到了,好到宋家去提亲。”

    魏子衍尚不知道她挨了宋宜的打,只是听她说起宋家有些阴阳怪气,尤其是说起这亲事,倒有些嘲弄的口吻。

    他不由皱了眉:“好好的姑娘家,说起话来怎么阴阳怪气的,叫人听着不舒服,也没得失了你的身份。”

    现下出了胡氏的事,处置不妥当,丢的是整个魏家的人,他们是魏家的孩子,名声一起跟着受损。

    爹正在兴头上,又有了孩子,再是精打细算的人,如今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有他们兄妹还能聚在一起商量个对策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魏鸢赶忙岔开了话题,唯恐再在此时扯出宋宜打人的一段事,惹恼了她大哥,届时头脑发昏的,连胡氏的事都一并往后稍了:“偏大哥多心,我就没听出什么阴阳怪气来,要真有,也还是母亲和子衍……”她点到即止,省的魏子期又要骂人,“我又不该多嘴编排长辈,大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便好了。”

    魏鸾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或者说,人活着,本就是极其矛盾的。

    这须臾之间,她对大姐姐的那点子心疼也好,惋惜也罢,一下子成了疑心和打量。

    分明说不在意自己将来婚配如何,眼下却生怕大哥知道她挨打的事。

    她是清楚的,知道了这事儿要分心,对胡氏的这件事少不得处置就有失。

    她们姐妹在内宅,是姑娘家,不好过分的插手,更不好一味的在爹面前说这样的大道理。

    魏家将来是要大哥来继承的,自然他出面最合适不过。

    魏鸾深思之余,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多心,怎么能连自己的亲姐姐一并怀疑了。

    况且这天底下,原本不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吗?

    她前世已然经历过,最该看的透彻的。

    可……也许就是因她前世感受过,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什么叫做暗箭难防,多心多疑,似乎成了不收她自己控制的事。打从醒过来之后,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还是该活的坦荡荡,她好歹还有黎晏,用不着什么小心翼翼。

    只是被陛下赐下一杯毒酒的记忆太清晰,她临死前黎晏匆匆赶来的悲痛也太真切,以至于重活一世,她仍觉痛楚尚在……

    魏鸾走了神,魏子衍与魏鸢面面相觑:“鸾儿,在想什么?”

    她回望过去,噙着笑摇头,那笑容灿烂又和煦,正好似这三月天最温柔的太阳:“我本来想着,还有二哥这一宗在,母亲再不待见胡氏入府,也要为二哥的将来着想。人既是爹在扬州收了房的,最好的法子,是叫章家出面,只说胡氏是他们送到爹身边服侍的,这样也好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

    魏鸢大吃一惊,低呼出声来:“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魏子衍却只是略微的蹙了眉,似乎在思考这法子到底靠谱不靠谱。

    “大哥也觉得我说的可行的吧?”他许久不言声,魏鸾也没理会魏鸢,她带着满脸融融的笑意,隔着小桌子想去牵魏子衍的袖口,“大哥,胡氏进了府,其实就瞒不住了。那马车华贵的不像话,一路进程,人家一定议论起来,有心的人打听上几句,说句不好听的,家大业大是非也大,底下那么多的奴才,真一个个的约束的过来吗?一定会有多嘴的,在外头胡说八道,咱们想藏起来的不光彩的那些事,到他们嘴里,全成了炫耀的,大哥常在外走动,总比我清楚这些。”

    她说的不错,奴才到底是奴才,不是一家子人,就不为这一大家子考虑,只图了一时嘴上痛快,别人瞧他又觉得他知道得多,便一通吹捧。

    他们是高兴得意了,家里头这点子丑事,却都给他们散出去了。

    魏子衍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小小的,白嫩的,他愣怔须臾,把她的手打了回去:“只是章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在扬州也丢了脸跌了份儿,爹在人家知道了之后,也未曾登门去赔过礼。如今再想叫章家应承这件事,只怕是很难了。”

    她起先不知道的,本来以为爹人情往来做得多,会在人家议论之初就登章家门去好好解释解释,哪怕是面子上做做功夫,这一趟也该走动的。

    可未曾想,如今生意做大了,倒也不把章家放在眼里了。

    这样一来,可真就僵住了。

    魏鸾讪讪的收回手:“那就只能从母亲身上下手,她要是能松了口劝章家那位外祖父,也未必不成。”

第十八章:劝服章氏

    第18章劝服章氏

    魏鸢怯怯的瞧过魏子衍一回,没料着却让他逮了个正着。

    魏子衍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看着她,表情也慢慢古怪了起来:“老是在我面前愈发生怯,先前我斥你,是我不对,兄妹们一处说话呢,我也只是教给你,见着外人再不要说那些,烂在肚子里也别出口,这会子想说什么,还不是由着你说个尽兴吗?”

    两个妹妹都是他照顾大的,魏鸾其实还照顾的少了些,她落生爹就很喜欢,越长大就越喜欢,打小爹看顾她就多,他为这个不怕幺妹吃大亏,加之有爹来教导,他的心思,更多的自然就用在了另一个妹妹身上。

    是以要说感情深,他看魏鸢才更亲,也更疼她,只是不知何时起,她见着自己,总是比对外人还要胆怯。

    为着什么他大概明白,可是经年累月这么过来了,现在再想改了,已然不大可能。

    魏鸢叫他说的脸上飞红了一片,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静默了好久才缓过来,再抬头时,脸颊上的红晕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望向魏鸾:“你别看着母亲大张旗鼓的收拾了西院出来,如今知道了,那是给胡氏备着的,可她怎么会有这样大度?”

    魏鸾觉得意外,这话实在不像是她会说的。

    许是她眼中的惊诧伤到了魏鸢,魏鸢的表情中带了些苦涩:“大哥自己说的,想说什么,由着我尽兴罢了。这也不是我编排母亲,其中缘由,你年纪再小,多少也知道。我只瞧着你先前……”

    她陡然一惊,差点儿自己说漏了嘴!

    先前魏鸾联合着齐王发落陈平的事儿,十三岁的小姑娘,实则是个有手段的。

    她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知道什么人是可以倚仗的,什么人是可以利用的。

    固然这样也许不好,可只要不伤天害理,便也无伤大雅,况且齐王自己心甘情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以魏鸢想着,章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魏鸾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果然魏鸾连连点头,又宽慰她:“我只是觉得,大姐姐从前闷声不响,实在是个温吞好性的人,原来你也留心这些,知道母亲一向并不是十分大度宽容的人。”

    魏子衍忍不住扶额。

    合着他一句话,倒造就了她两个这样肆无忌惮的背后编排长辈吗?

    虽然说的是对的,也不是给章氏身上泼脏水,但他怎么听怎么别扭,偏话还是他亲口说的,又不好板着脸训斥她两个,所以只能闭上嘴,绝不参与她们的编排也就是了。

    魏鸢半阖了眼,须臾才又睁开,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太复杂了。

    魏鸾一时瞧见,心头咯噔一声。

    她突然觉得,其实在漫长的岁月中,大姐姐对章氏积怨已深,而这份怨怼又从来无处发泄,其实到最后,怕是心思都扭曲了。

    等魏鸾想再看一看那双眼,以及那样的眼神时,魏鸢已经一切如旧了。

    魏鸢松了口气:“你既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脾性,这事儿还想指望母亲吗?”她嘴角嘲弄的弧度扬起来,却不对着魏鸾,更不是冲着魏子衍。

    也许魏鸢真的是隐忍惯了,也温和太久了,以至于她分明对章氏不屑一顾,却在嘲弄刚露于人前不多时,便匆匆敛去,就像是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那样的神色一样。

    魏鸾觉得她姐姐活的辛苦,这十五年来,可能没有一日是真正松懈下来的。

    苦涩蔓上心头,又涌到舌尖上来。

    这样的苦说不出口,只能又和着那一点无奈,一起咽下,再喉咙里滚上两滚,用足了力,生吞进了肚子里。

    “我知道很难。”魏鸾幽幽吐了口气,“可只能这样。胡氏是扬州人,我们能指望谁呢?”她略一顿,又提起黎晏来,“如果爹是在齐州做这样的事,我可以去找黎晏帮忙,了不起他想了法子,齐州城中那么些人呢,随咱们要说是谁家送来的,只要有他出面,也不怕平息不下去。可是在扬州啊——也不是不能叫他帮忙,但太费工夫了,且真这么干了,才彻底伤了与章家的情分。”

    魏子衍是赞同这话的。

    倘或此事请了齐王出面相帮,人毕竟是从扬州带回来的,只怕弄到最后,扬州城中的人只会说,魏业如今仗着有了齐王这棵大树,越发觉得好乘凉,再不把章家人放在眼里,连带着章氏这个当家主母,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唱曲儿的姐儿都能明目张胆的收了房,带在身边百般宠爱,为着这么个姐儿,甚至不惜请了齐王殿下出面,还要为她造就个良家出身来。

    为着这次的事情,两家已经生了嫌隙,再把最后那点子情分伤了,就真是大大的不值得。

    魏子衍跟着魏业历练了这么多年,知道经商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人脉二字。

    他也不喜欢章氏这个继母,可是章家还有根基在,最好是别伤了两家的和气,好歹名义上章家也是他外祖家,将来保不齐有用的着的地方。

    章氏盯着内宅和魏家家业,时常会糊涂,那是为子衍筹谋的。

    今后他真继承了家业,章家人可不会再似她这般的糊涂了。

    于是他欣慰的看魏鸾:“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先前说你真是长大了,眼下看,竟说错了,你倒是脱胎换骨一样,再不是个只晓得胡闹的小姑娘,如今也懂得权衡利弊,知道把目光放长远了。”

    他说脱胎换骨,魏鸾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魏鸢忙覆了她覆她手背:“这三月天,你怎么觉得冷了?”

    她忙说了声没有:“没觉着冷,就是打了个寒颤,我也想说呢,一会儿请大夫来瞧瞧。我倒也没什么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估计是天气刚暖喝起来,前些日子我总穿的单薄,不过请个大夫看一看,大家安心。”

    她都这样说了,魏鸢和魏子衍也就没再多叮嘱,知道请大夫来瞧就是好的,至少不必他们为她操心了。

    魏子衍五指并拢着,在石桌上头轻拍了两下:“我怕只怕,既指望不上章家,也指望不上母亲,可一时再要想别的办法,却是实在想不出……主要还是母亲面前,咱们谁也说不上话罢了,子衍又是个拎不清的,叫他去说,他八成还要想着,咱们抬举胡氏来恶心母亲。这个事情真是难,要怎么着才能劝服母亲松这个口,这事儿也就迎刃而解了。”

第十九章:拱火

    第19章拱火

    魏鸾把视线定格在魏子期的身上。

    他说的这些人,当然一个也靠不住。

    在这偌大的魏府中,能够让章氏松口妥协的,从来就只有一人而已——那个人,甚至不是魏子衍。

    她定了心神,沉声叫大哥。

    魏子期的长叹收住了,不解的看她:“怎么?”

    “让爹去说。”

    魏子期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揉揉耳朵:“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魏鸢也惊了一跳呢,好好地说起这个,怎么可能叫爹出面去劝服了章氏呢?

    原本章氏心里还不知恨成什么样子,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刚才在府门口,爹连个好脸色也没有,撇下他们,就同章氏一并进了府,不许任何人跟上去。

    说到底,夫妻两个关起门,吵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可旁边儿有孩子看着,一切就变了味儿,拉不下脸面来,早晚闹得不可开交。

    爹怕是防着这个呢——

    魏鸢也巍巍长叹:“鸾儿,这怎么可能呢?”

    不,这是有可能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魏鸾合上眼,想起前世的事,之所以闭上眼,不过怕眼中的恨意泄露出来,没法子在兄姊面前圆过去罢了。

    那年章氏送了个人到爹的面前来——一样是出身扬州,年纪轻,长得漂亮,身段也好,她爹娘都是章家家生的奴才。

    起初魏鸾也不明白,后来在黎晏跟前说起来,实在是想不通,章氏到了这个年纪,子嗣是再无望了,怎么反倒要放个年轻貌美的在跟前,竟全然不怕爹越发忽略了她。

    黎晏到底年长些,见过的也多,彼时一听她这天真话语就笑了。

    原来那不过是当家主母惯用的伎俩而已。

    爹一向也不是个专情的人,花街柳巷也常来常往,都碍着名声二字没往府中纳过人罢了,章氏早就知道自己栓不住爹,等到过了四十,真正年老色衰,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又不是正经的原配发妻,连年少共患难的情谊都没有,比娘还要不如,所以便想了这样的法子,挑了个章家走出来的姑娘,放到了爹的身边来,为的,只是巩固她在魏家的地位,至少那姑娘知根知底,总好过爹将来真的在外头看上了谁,带回家,万一再是个要强性子,不受章氏降服,那才真是要闹的鸡犬不宁。

    魏鸾初知胡氏的事,心中免不了惊讶,自然因为这与前世并不同。

    章氏挑的人尚没有进门,爹反倒自己从扬州带回来了一个。

    她抬手按了按鬓边,觉得有些头疼,但侧目瞧见了兄姊都在看她,想起来正经的事情还没说完,忙就垂下了手:“姐姐这些日子也瞧见了,西院前阵子动静闹得大,我不是说了吗?我去看过一回——”魏鸾顿了下,“西院比我的清乐院,不知奢华多少。”

    魏子期眼皮一跳:“母亲真这样费心布置?”

    她说是,斩钉截铁的:“大哥,你说母亲是为了什么呢?胡氏那样的出身,换做我,连这府门都不会叫她迈进半步来。有了孩子又怎么样?只想着有了孩子就有了倚仗,凭她那样卑微的出身,也敢望向到魏家这高门中来享一场福,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毕竟是有了骨肉的……”魏鸢轻咬着下唇,声音也弱了好些,“况且听大哥的意思,爹一直都挺喜欢胡氏的。鸾儿,她的出身再卑微,也不是你能够置喙的。咱们是嫡女,跟胡氏八竿子打不着,但你不要犯氮气,回头拿她的出身编排作践她,仔细爹恼了你。”

    魏鸾翻了翻眼珠子:“放着这么个人在母亲眼皮底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没事儿编排人家干什么?便是如今左右为难,也是同她无关的,那还不是爹非要把人收了房,又这么招摇的带回家来吗?”

    她倒是拎得清,孰是孰非心里有准,不颠倒是非,也不冤枉好人。

    魏子期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欣慰,从前真是只觉得幺妹一味胡闹,今日听她一番言谈,倒是比鸢儿更识大体的一个。

    “你是觉着,母亲那样精心的布置了西院,说到底,是不想跟爹撕破脸,也不想惹得爹不高兴,”他灼灼望过去,“从赵致送回来的消息,母亲瞧得出来,爹爱极胡氏,很是宠她,这时候逆着爹的意思来,对母亲来说,反而没什么好处?”

    魏鸾连连点头,拢了一把袖子:“大哥觉得不是吗?我说了,若换了我,决计不会这样子。其实想一想母亲素日行事和手段,她也不该的。胡氏有了身子,那的确是魏家的骨血,她是当家主母,不能置孩子于不顾,但胡氏不能进门,在外头置办个宅院,魏家又不是花不起这笔钱。她怎么就要让人住进来,还那么费心上下打点呢?”

    魏鸢至此也醒过神来,实际上她不大理解魏鸾的话,将来成了婚,自然也是出嫁从夫。

    夫主固然会出错,可为妻的也只有从旁劝谏的份儿,哪里有忤逆的道理。

    她本想着,章氏今次行事虽与她素日的雷厉风行不同,但章氏未出嫁前也是学了三从四德的,顺从夫主的意愿,没什么不对的。

    眼下叫魏鸾这么一提,她隐隐明白,章氏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从。

    为了他们兄妹的事情,这些年爹和章氏一直都会有争执,只是爹的心思也一向不在内宅中,生气也是魏鸾去撒娇告状,才会质问到章氏脸上去,章氏入门就是平妻,体面还是要给她,所以虽会起争执,但大多不了了之。

    到如今,章氏年纪也确实大了,男人嘛,爱的不过一副皮囊,除非是年少时便一往情深,打心里认定了要携手一生的那一个,不然换了别的任何人,都逃不过皮囊二字。

    魏鸢嘴角浮起苦涩,也不知是为了章氏,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以后:“可明知道母亲心中不满,却不得不为胡氏忙前忙后,现在叫爹去跟她说这事,这不是拱火挑事儿吗?”

第二十章:纳妾

    第20章纳妾

    有那么一瞬,魏鸾不大想搭理魏鸢。

    魏鸢未免把她想的太不堪了,她今日当着大哥和这个姐姐的面儿说了这么多,哪一句像是不懂事胡闹的孩子?

    可即便是这样,在魏鸢眼里,她也仍不过是魏家肆意妄为的二姑娘而已吗?

    前头她还为姐姐的婚事操了心,现在一转脸,叫当姐姐的这样质疑,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是以她索性转过头去,只冲着魏子期而已:“大哥也觉得我是为了拱火,为了叫爹和母亲闹的夫妻离心,为了叫这家宅不宁吗?”

    她没有那么糊涂。

    如果是前世,她真的只是个不知事的十三岁的小姑娘,遇上这么难得的机会,能给章氏添堵,不要说怂恿爹去说这些了,便是一味抬举胡氏,在爹面前更把胡氏夸上了天,叫爹愈发喜爱胡氏,她都是干得出来的!

    那时候太小了,也不知世道险恶这四个字究竟作何解。

    她只以为这齐州城中人人高看她,连宋宜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也得让着她三分,她生来金贵的很,哪怕不是官家贵女,有这万贯的家财,谁都要敬着她。

    但那会儿她又怎么会想着,只有魏家在,只有爹在,她才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魏家二姑娘呢!

    黎晏再喜欢她也不顶用,没了家里的指望,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到最后,其实连黎晏也护不住她。

    魏鸾猛然觉得胸口一痛,前世饮下毒酒的那种痛楚,又回到胸腔中,叫她钻心的疼着。

    她略弓腰,拿右手按在胸口。

    这一按不打紧,可把魏子期和魏鸢吓坏了。

    从前没见她有什么心悸的毛病,好端端的坐着说会儿话,怎么疼出一头的冷汗来。

    魏鸢忙扶着她:“鸾儿?是不是不舒服?刚就见你打冷颤,你偏说不打紧,还哄我和大哥是不是?”

    “不……”魏鸾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叫他们担心。

    这不是病,只是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她,久久不能散去的痛苦而已。

    她勉力支撑着,直到浑身的痛楚稍褪,才就着魏鸢的手又坐正起来。

    魏子期满脸担忧:“你不要苦熬着,横竖人已经住了进来,也不在乎这一两日工夫,还是先去歇着,请了大夫来看一看,你这样子,可叫我放不下心。”

    魏鸾连声说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大哥别操心这个,真不舒坦,我也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现在请大夫进府,少不了惊动了爹。胡氏的事情还正在这股劲儿上没过去,他哪里顾得上我,别折腾了。”

    魏子期对她这番说辞显然不满,可待要再开口,却已然是不能。

    “大哥,你方才说的不对,怎么不在乎这一两日?”魏鸾已经反问一声打断了他,“我方才说,叫爹去说服母亲,给扬州去家书一封,只说人是从章家挑上来的。齐州和扬州相隔甚远,也不会再有人去找寻,查出胡氏过去的出身,我私下里再找黎晏帮帮忙,好歹派人到扬州去,把从前和胡氏有关的一切都抹去,也就不怕以后有人找上门,拿这个笑话我们家。人黎晏是不能揽到自己身上去,这点事他却还是能够帮忙的。”

    是以魏子期就又皱起眉来。

    她的计划是周详的,一步接着一步,简直是天衣无缝。

    她把什么都算到了,胡氏的出身,将来如果有心人找到扬州去查,真查到了,还不得笑话死他们魏家?

    可是鸾儿她……

    “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出什么事了吗?”

    他问出口,魏鸾当即心头一颤。

    那句脱胎换骨有如魔音,在她耳边反复的响起。

    她倒不怕大哥会疑心,除非是他疯了,才会想着眼前这个妹妹死而复生回来。

    她怕的,只是大哥觉得她心思重了,又不知这样的心思是与谁学来的。

    跟谁……学来的?

    宋宁的脸猛地在她脑海中闪过,魏鸾不动声色的眼中一亮,只不过是眼下顾不上,也不好提起宋宁,不然胡氏的事情没办完,她还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横竖大哥已经疑了,将来且有他疑心的时候,她最近只跟宋宁走得最近,连大姐姐都是知道的。

    魏鸾定了心神,无辜的摇头:“我能出什么事?”

    一旁魏鸢紧捏着的手倏尔松开,也长出了口气,真是怕她这时候还要告状,乱上添乱,好在她今次懂事的很,没有说起宋家的事。

    魏鸾就坐在她旁边儿,肩挨着肩呢,一清二楚的把她那点举动尽收眼底,心就更沉下去了。

    魏子期总觉得她怪,可真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她又说什么事也没发生,更叫他摸不着头脑,便是觉得这个妹妹和从前不大一样,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

    “那这样,等爹和母亲说完了话,你跟我去找爹……”

    魏子期的本意,魏鸾是最得宠的一个孩子,这个话吧,其实他爹听了也未必立时就同意,先前一声不响的收了房,反过头来还要去求章家帮这个忙,他如今给别人脸色看惯了,这样子求人,还是这样的事,就怕抹不开脸面。

    所以带上魏鸾,她撒撒娇,权衡利弊的劝一劝,没准儿还好办得多。

    可是他话刚说了一半呢,魏鸢噙着笑就阻止了他的后话:“大哥说什么呢,这话只能你去找爹说,我和大姐姐可都去不得。”

    她黄鹂样的声音落下去,见魏子期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便抿了抿唇:“大哥怎么糊涂了呢?我和大姐姐是待字闺中的人,哪有到父亲面前,插手父亲内宅事情的?”

    魏子期面色一黑:“你这话说的,我难道不是做儿子的?我难道就好插手爹的妻妾之事?”

    魏鸾却又摇头:“可你不一样啊,魏家早晚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不能看着爹为了个胡氏,叫魏家蒙羞——当然了,在爹面前不能说蒙羞,便说不能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是了。你又不是不叫爹往房里添人,但我的意思是,这话只有你说得,且还要把事情办的更好些,胡氏既是章家挑上来的人,是良家出身,又有了身子,那就该正经纳妾给个名分,将来府里也是按姨娘的例待她,再叫爹请几个亲朋,不必大摆筵席,小小的热闹一回,这是咱们魏家的喜事,大哥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