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全文阅读 第7分节

第六十一章:及时阻止(第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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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及时阻止

    花房长廊拐三道,最后那一道弯处,有一根红漆雕花的柱,撑起上头檐顶。

    那柱子粗壮的很,怕要**个壮汉手拉手的围成圈,才能勉强合围起来,于是藏个把人,绝不会给人轻易发现了。

    更何况,再过了这柱子,三两步的距离,便到了月洞门下,闪身就能出门去,寻常更不会叫人发现了踪迹。

    秦令歆就站在那根柱子后头,宋宁看不见她,她却能把宋宁和魏鸾之间发生的点滴尽收眼底。

    她二人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全都入了她的耳。

    而此时的秦令歆蹙着眉心,斜飞入鬓的黛眉彻底的拧到了一起去,养了三分的水葱似的指甲,搓着手上那一方苏绣锦帕,啧了两声,身形一动,脚尖对着的方向,分明是宋宁跌坐的地方。

    然则一道外力猛然拉住她,几乎在她挪动的一瞬间,扣住了她,自然也就阻止了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秦令歆一怔,倒不怕有人敢暗地里对她如何,只是仍免不了头皮发麻,过后便只余下怒意。

    她出身尊贵,谁也不敢和她动手动脚的,这是打哪里来的不知事的混账东西,敢随随便便上手扯她!

    秦令歆当下收住脚步,一回头,却只见肃容立在那里的魏鸢。

    于是原本就拧在了一起的黛眉,更是高高的挑一回:“做什么!”

    虽是质问斥责的话,可她到底知道压着声儿,唯恐惊动了那边的人。

    听人墙角这样的事,长这么大没干过,父王也从没有教过。

    今儿要不是为了黎晏,她听了魏鸾的鬼话,也不会躲在这柱子后头听宋宁会说些什么。

    魏鸢果然竖起指头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郡主急什么呢?”

    急什么?

    秦令歆紧蹙的眉头渐次舒展开来,换了副探究和不屑的神情,只看了魏鸢一眼,便立时挪开,那模样,像是再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魏鸢被她的神情刺激了一回,也不由生出满腔怒火,不得不说,秦令歆那种由内而发的高贵,真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魏鸾这是欺负人。”

    她咬牙切齿的丢出这么一句来。

    其实秦令歆心肠从来就不坏,反倒很有几分柔肠侠骨。

    她见不惯弱者受欺负,虽然她自己总是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谁受欺负,谁欺负人,那是各凭本事的事儿,可打心眼儿里,她最不待见便是仗势欺人,又或是如今日的魏鸾这样,明明只是一丁点的疑心而已,却说的煞有其事,摆出一副明白人的架势去欺负别人。

    她家中有幺妹,那位小郡主生就一张天真的脸,脸上嵌着一双无辜的眼,每每做错了事要挨骂或是挨罚,红着眼眶扮委屈。

    秦令歆每每知晓是幺妹做错了,却忍不住替她求情,甚至替她担下罪过,为她开脱。

    很巧的是,宋宁便生了一副这样的样貌。

    天真的,无害的,大多时候更是无辜的,她稍稍用心,便是一幅受了天大委屈一般的可怜相。

    更不要说此时她跌坐在地上,手掌擦伤了,被魏鸾那样气势汹汹的逼着对天发誓。

    秦令歆站不住了,也听不下去了。

    但是魏鸢来的及时,打断了她想要冲出去的动作。

    魏鸢盯着她,发现她始终把视线落在宋宁那边,到底没忍住,咂舌轻叹:“郡主原来有这样好的一副心肠吗?究竟她是不是扮猪吃虎,郡主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扮猪吃虎?”秦令歆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终于回过头又觑魏鸢,“到底是魏鸾巧言令色骗我看这么一场戏,还是宋宁扮猪吃虎算计魏鸾,真真假假,我应该听谁的?”她反手指了指自己,“凭我和魏鸾的关系,我该听你们姊妹的?”

    魏鸢沉下起来,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叫秦令歆出去坏了事。

    哪怕真是魏鸾想岔了,今后也总有补救的机会,可要是秦令歆此时露面,这个梁子可就结大了。

    谁也不是傻子,这位郡主娘娘何以会躲在红柱后,宋宁不必细想,也知其中缘由。

    来日秦令歆离开齐州返京,剩下的,就是魏鸾的麻烦。

    “可郡主不是已经听了鸾儿的,不然又怎么会站在此地?”魏鸢吞了口口水,背在身后的手掐在一起,手心儿微微泛了红,面上却还要秉持着气定神闲状,不敢叫秦令歆看出她实则心里没谱儿,“这场戏,郡主既然看了一半,为什么就不能等锣鼓散场?其实郡主总该知道,现在出去,就算你维护了宋宁,在宋宁的心里,你也是个听人墙角之流,到头来,落的还是郡主的面子,不是吗?”

    她果然是要脸面的人。

    魏鸢的话也无不道理。

    戏唱了一半,她急匆匆的为哪般呢?

    秦令歆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来,虽心中仍不落忍,也还有犹疑,到底是没了那副立时便要冲出去的架势。

    魏鸢渐次也稍松口气,好在她瞧着过了这么半天,魏鸾她们还没回到席间,就怕出了什么岔子,赶过来看一看,幸而及时,幸而及时啊。

    “对天发誓”宋宁的语气倏尔变了,“我凭什么要对天发誓?”

    秦令歆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而面上带出血目瞪口呆,在魏鸢的注视中,慢慢的别过脸,目光再落到宋宁身上时,终于多出一丝阴沉来。

    魏鸾还蹲在那里,而宋宁两只手猝不及防的推在她身上时,她重心一时不稳,便似宋宁方才那般,摔倒下去。

    她手肘好似撞在了地上,吃痛的倒吸口凉气,垂下的眼皮掩住了眼中精光:“你果然是不敢的。”

    魏鸾撑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或者说,从一开始你与我交好,为的就是齐王殿下,而不是我这个傻姐妹。”

    “你不要自以为是。”宋宁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起来,“魏鸾,我们好好的相处不好吗?你和我姐姐闹翻了,那一巴掌,断送了你们所有的情谊,从前的、今后的在这齐州城中,论出身,能与你魏家相提并论的,只有我们宋家。宋家的嫡女只有我们两个,你和她没了情谊,和我好好相处,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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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记恨(第七更)

    第6章记恨

    &nb;&nb;&nb;&nb;魏鸾站在那里,皱眉蹙眼,真是难以想象,宋宁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样的话来。

    &nb;&nb;&nb;&nb;好好相处?

    &nb;&nb;&nb;&nb;她何尝不想与人好好相处呢?

    &nb;&nb;&nb;&nb;但唯独宋宁,宋家姊妹,绝无可能!

    &nb;&nb;&nb;&nb;即便是放在前世,宋宁这样暗中算计她,又哪里来的脸面,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好好相处四个字?

    &nb;&nb;&nb;&nb;诚然今生她也从没有以真心待宋宁,且今日也一样是拿了这些话问到宋宁脸上去,可从一开始到今日,都不是她算计了宋宁,也不是她坑了宋宁。

    &nb;&nb;&nb;&nb;她曾想过,如今她精于算计,也许大哥他们会想到宋宁,她承认,这是诡计。

    &nb;&nb;&nb;&nb;但宋宁又做了什么呢?

    &nb;&nb;&nb;&nb;或许她和宋宁半斤八两,谁也不要说谁的不是。

    &nb;&nb;&nb;&nb;可至少,她不会在明明白白的坑害过别人后,还理直气壮的问人家何必要拆穿我?心照不宣的继续着姐妹情深的戏码,不好吗?

    &nb;&nb;&nb;&nb;魏鸾像看个怪物一样盯着宋宁打量:“你所谓的好好相处,就是我稀里糊涂受你算计,即便猜疑了你,也绝不要问出口,只当一切没有发生,然后任凭你构陷我、算计我,阴谋诡计冲着我来,我却还要拿你当亲姐妹。而你呢?明里和我情谊绵长,暗地里却嘲讽的骂我是个傻子。”

    &nb;&nb;&nb;&nb;“那又怎么样!”宋宁好像气疯了,作势想要冲上来。

    &nb;&nb;&nb;&nb;魏鸢看的心惊胆战,就怕宋宁一时羞愤难当,真的要是恼羞成怒动起手,吃亏的只怕是魏鸾。

    &nb;&nb;&nb;&nb;人在盛怒之中,往往失去理智,会干出什么事,根本就是不受控制的。

    &nb;&nb;&nb;&nb;可她没想到的是,宋宁的气焰又霎时间消失不见,只迈出去了半步,就顿住了脚步。

    &nb;&nb;&nb;&nb;魏鸾摇头:“你明明想打我,却不敢动手。从一开始,你就不敢。所以上次宋宜打我,真的是你怂恿的。”

    &nb;&nb;&nb;&nb;“是我。”宋宁抿起唇,终于明白,早在那时,宋宜无意间险些把她出卖的时候起,魏鸾就在等着今日了。

    &nb;&nb;&nb;&nb;想明白这一层,她眼中的讥讽就愈发不加掩饰:“魏鸾,你说我冠冕堂皇,那你自己呢?从那天齐王扣着我姐姐登你魏家门起,你就等着我有今天吧?你又拿了几分真心来待我?”

    &nb;&nb;&nb;&nb;“真心是要用真心换的。”魏鸾幽幽长叹,“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心,我又何必真心待你。只是我不明白,我从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了什么?你说我自以为是,那就不是为了齐王,可除了齐王,还能为了什么呢?”

    &nb;&nb;&nb;&nb;其实是不是为了黎晏,也只有宋宁自己心里清楚罢了。

    &nb;&nb;&nb;&nb;她希望秦令歆听到那句“我便是为了齐王又如何”秦令歆的骄傲的,在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中,黎晏的身边也曾出现过各样的世家贵女,却都不为秦令歆所容,哪怕她也并没有什么立场,在喜欢黎晏的这件事上,她和那些姑娘全都一样,可出身广阳王府的骄傲让她不允许有一个魏鸾的存在,那是黎晏自己的心不由己,更不由她,可余下的,那些入不了黎晏眼的女人,就不该有这份妄想。

    &nb;&nb;&nb;&nb;魏鸾在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的确是寄希望于,能够从宋宁口中说出那句话,那句最能让秦令歆视宋宁为眼中钉的一句话,如此一来,她能省去很多麻烦事,毕竟,第一个不会轻易放过宋宁的,就成了那位张狂惯了的元乐郡主。

    &nb;&nb;&nb;&nb;只是眼下情形不大一样。

    &nb;&nb;&nb;&nb;宋宁变了脸,但饶是如此,她都绝不松口,且此时的宋宁,行迹如疯妇,魏鸾一点也不想再继续刺激她,万一真把她逼到崩溃的地步,做出什么失手的事,对谁都没有好处。

    &nb;&nb;&nb;&nb;好些时候,魏鸾宁可图谋来日,也不愿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便一如当日服软的顺了章氏心意,住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一样。

    &nb;&nb;&nb;&nb;于是魏鸾一面唉声叹气,一面试图着软化宋宁:“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没有几分真心待你,可是我也没想过要害你,你又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的来指责我呢?你说你不是为了齐王,可以,但你总该让我明白,究竟因为什么我曾经做错过什么,哪里得罪过你,在我随着我爹自京城搬回齐州之后的这数年间,到底何时,在你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要你至于今日,这样坑我?”

    &nb;&nb;&nb;&nb;“何时?”宋宁放声笑出来,可笑到了最后,她眼角竟有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nb;&nb;&nb;&nb;金芒万丈,熠熠生辉,从歇山顶的顶端倾泻而下,正洒落一地,是斑驳的点点光辉,偏有那么丝丝缕缕,映照在两个姑娘神采各异的脸上。

    &nb;&nb;&nb;&nb;宋宁眼角的泪珠原本是不显眼的,但金光洒下来,正好落在了那一滴泪珠上,便越发衬托出柔美二字。

    &nb;&nb;&nb;&nb;就连魏鸾,在瞧见时,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nb;&nb;&nb;&nb;论容色,她一向没有服气过谁,不要说齐州城,就是昔年在京中,也没有几个人,比得过魏家二姑娘好姿容。

    &nb;&nb;&nb;&nb;但魏鸾也知道,她的美过于夺目,有时张扬外放的令人不敢直视,那是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高贵又冷艳,一眼惊艳,再看却已只做画中人,爱美之心虽人皆有之,却未必人人都愿意维护这样的美艳。

    &nb;&nb;&nb;&nb;而宋宁这样的宋宁这样的柔美,不带锋芒,或者说,她懂得如何敛尽锋芒,便自成了一股婉转而又悠扬的美感,稍落下一滴泪,不知有多少人为之肝肠寸断,原倾尽毕生心力,换她舒心一笑。

    &nb;&nb;&nb;&nb;不得不承认,宋宁,的确是个有手段的,能把原本只占六成好处的容色发挥到极致,并能以此为自己换来无尽的好处,宋宁怎么能算是不高明呢?

    &nb;&nb;&nb;&nb;魏鸾深吸了口气,别开眼:“是啊,何时。”

    &nb;&nb;&nb;&nb;宋宁的指腹掠过眼角,掠去了那一滴泪:“就从你搬回了齐州城的那天起。”

    &nb;&nb;&nb;&nb;她再没有声嘶力竭的模样,说出口的话,语气是平淡的,却令魏鸾心惊不已。

    &nb;&nb;&nb;&nb;早在数年前吗?

    &nb;&nb;&nb;&nb;她初回齐州,虽处处张扬,却很少与人作难,她从不记得何时得罪过或欺侮过宋宁,缘何从那时起,宋宁便记恨上了她?

第六十三章:老天爷欠了你(第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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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老天爷欠了你

    “为什么?”

    魏鸾不喜欢问为什么的。

    有很多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而有些伤害,在造成了之后,再多的解释,也都只能是诡辩而已。

    已经造成的无法弥补,甚至于,幕后的黑手,从来就无心弥补。

    过多的追问为什么,难堪的永远只有自己。

    可此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在数年前,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或是在漫长岁月中,她早已忘怀的事情,在那时尚年幼的宋宁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以至于经年过去,宋宁还要费尽心思的让她出丑。

    宋宁的情绪,似乎在魏鸾平声的询问中平复下来,微微泛红的眼眶中,并没有包出一包泪。

    她目光灼灼,死命的盯紧了魏鸾:“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你没到齐州城前,我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魏鸾眉心一动:“什么意思?”

    “宋家二姑娘,嫡出的女孩儿,听起来,是不是娇贵的很?”宋宁的眼中有不甘,还夹杂着些许的沉痛,“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你知道,我不是嫡长女,我的爹娘、叔伯,就连兄长在内,都告诉我,一辈子不要争,不能抢,我虽是嫡出,却永远比不过宋宜。”

    她挺直了腰杆,抬头望天,那样的光芒是刺眼的,一如魏鸾的容色。

    倾国倾城,却温暖不了任何人。

    宋宁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猛地打了个冷颤:“我不想认命。宋宜没有哪里能够比我做得好。读书、女工、看账本……我什么都很努力,什么都比她做的好,可是没有用的。”

    “因为她的嫡长女,她受到的重视就永远比你多,尽管你做的再好,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反而会责怪你处心积虑,妄图夺走长姐的风头。”魏鸾很适时的把她的话接过来,“那又怎么样?这是你的命,难道是我造成的?”

    “当然不是你造成的。”宋宁恶狠狠地瞪过来,那一眼,几乎刺伤魏鸾,“可其实在不久之后,我认命了”她拖长尾音,在魏鸾疑惑的眼神中,又启朱唇,“齐州城中的大户人家,都这样,连知府家,也一样。我不知道这是打何时传下来的习惯,其实很不公平,可是次女就永远比不上长女,不只是我,每个人都一样。”

    是了。

    当你深以为的不公平,其实是每个人都一样的时候,你就会开始习惯,开始认命。

    这样古怪的习惯,慢慢的吞噬了你的心性。

    在最初时,宋宁应该是坚强的。

    她不服输,更不服气,宋宜的天资……她的天资实在有限,脑子也确实没有宋宁这般灵光,宋宁想做的比她好,易如反掌。

    可慢慢的,宋宁发现,别人不会这样做,人家会顺服,而顺服,会带来更多的好处。

    于是她敛去锋芒,开始学着做一个顺从的次女,不再努力的抢走宋宜的风头。

    那么这一切……和她……

    魏鸾愁眉不展:“你迁怒我?”

    “难道不该迁怒你吗?”宋宁的脸上划过一道茫然的光,转瞬即逝,快的让人难以捕捉,“你也只是个次女,你的亲生母亲,甚至为了生下你,难产过世,可你呢?你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爹那样疼爱你,你还有个处处维护你的大哥,而尊贵如齐王殿下,竟也甘心为你摘星捧月。魏鸾,你和元乐郡主的陈年旧怨,我早就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自己也清楚,那些小孩子间看似打闹的玩笑,传开了,没有人会当真。可我不同,我全都当真了。”

    话到后来,她真是咬紧牙关的。

    魏鸾甚至觉得,宋宁也许在想象着,那紧闭的牙关,咬合着她的一只手。

    宋宁是真的对她充满了恨意的。

    一口下去,连皮带肉,是为了泄愤,泄多年积怨。

    她没言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宋宁的后话,只是在宋宁没留意时,魏鸾略一回头,眼风扫过月洞门旁不远的那根红漆圆柱,恍然间瞥见了一抹嫣红色。

    看来宋宁真是怒火中烧,秦令歆的裙摆,没藏好啊……

    魏鸾细想了下,秦令歆不会这样不小心,这个人,方才莫不是想跑出来的,是以才会露出裙摆一角,这会儿还没留神,没发现吧?

    她越发蹙拢了眉心,落在宋宁眼中,却全成了不满。

    “你又凭什么不满?你在不满什么呢?”宋宁的音调有些古怪起来,“你觉得这一切和你无关是吗?当我知道,元乐郡主那样的出身,对你都无可奈何时,我是羡慕的,更是嫉妒的。我原本已经灰心了,但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又不甘心起来。”

    魏鸾明白了。

    宋宁的这种近乎变态的疯狂心里,她大概是明白了的。

    原本她绝望了,因为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这样,也都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身为次女,顺服才是本分。

    可当宋宁知道远在京城的她,敢和元乐郡主这样抢风头时,宋宁的内心生出了一丝羡慕和嫉妒,还有死灰复燃的好胜心。

    如果当年不回齐州,一辈子不见面,宋宁或许也只是活在苦痛和挣扎中。

    然而世上的事,永远那样难料。

    她回了齐州,长久的住了下来,在这座城扎了根,偏偏黎晏又在不久之后,离开京城,追到了齐州封地来。

    这一切落在宋宁眼里,越发叫她耐不下心,沉不住气,那点羡慕,也全都变成了漫长岁月里的忌恨。

    “你一切的忌恨,都与我无关,这不是我造成的,是你自己的心魔。”魏鸾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宁的话,天衣无缝,成了最完美的借口,她无法再提及黎晏之事,却又觉得,宋宁这看算圆满的理由,实则荒唐极了,“我说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所见我风光得意,却不知我也有苦恼烦困。你知我与元乐郡主抢风头,却不知她曾多少次背地里揍的我浑身酸疼宋宁,过往岁月的种种,你都只愿意看到我的风光,因为那是你缺失的,而你不愿看我的为难之处,因为那是你以为的同病相怜。你凭什么以此忌恨我,又算计我?是我欠了你的吗?你莫不如说,老天爷欠了你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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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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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害怕

    这世上的人,大多是如宋宁一般的。

    她们看到了别人的光鲜亮丽,看到了别人的高高在上,就像魏鸾这样,众星捧月一般的长大,分明也不过是个嫡次女,甚至孙氏当年为生她难产去世,她本该命数不济,招人厌恶,又或者,宋宁这样的人,为魏鸾设想好的人生,该是那样的。

    可当她们发现,一切超出了她们的预料时,那种不满,被陡然放大,跟着生出万千的怨怼和忌恨,久而久之,原本炙热鲜活的一颗心,也开始扭曲。

    面对这样扭曲的宋宁,魏鸾竟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心生怜悯,还是该恨她无端陷害。

    她掖着手往后退两步,同宋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宋家的宴,你做的东,你这个主人长久离席,说不过去。你们家花房景致倒不错,我想在此处赏玩片刻,你总不介意吧?”

    魏鸾倒有些反客为主,这明明是人家宋府的地方,她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摆明了是撵人了。

    其实宋宁未必有多愿意理会她,至少此时是这样。

    她那样的心情,还有这么多年的煎熬,是魏鸾不懂的。

    一个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怎么可能设身处地的考虑她的过往和辛酸?

    人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放在她和魏鸾身上,又是这境况之下,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宋宁嗤笑着,浅淡的讥笑声从唇边溢出,她迈步绕过魏鸾,又在经过魏鸾身侧时略顿了回脚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对齐王,我从没动过心。魏鸾,我又不是傻子。齐王殿下一双眼,从来只看得到你,连元乐郡主都比不过你,我凭什么和你争?既然没结果,我就不会让自己动心。”

    魏鸾挑了眉去看她,转过身来回望时,宋宁却已经头也不回的往月洞门方向而去了。

    那背影是孤寂的,却也是骄傲的。

    好似今日落败的人不是她宋宁一般。

    也是了,这有什么输赢可言呢?终究,她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而魏鸾眼风扫过之处,那朱红圆柱后,哪里还见嫣红色,秦令歆早就把自己藏的稳稳当当了。

    她深吸口气,负手而立,一直等到宋宁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略扬了音调:“郡主都听到了。”

    秦令歆是和魏鸢一道出来的,显然魏鸾不知魏鸢在此,乍然见了她,原本平缓的眉心处,霎时间隆起小山峰来:“姐姐怎么在此?”

    魏鸢无奈摇头:“见你们久不回来,怕出了岔子,到这里来看一眼。”

    听她语气,观她神色,魏鸾心下大抵了然。

    姐姐来的是及时的,不然刚才就出了岔子了。

    再想一想先前秦令歆那露出来的裙摆……

    魏鸾啧的一声,又翻了眼皮斜过去:“郡主方才想出来?”

    “是看不惯你欺负人的架势。”秦令歆料理着裙摆,也没抬头看她,“魏鸢把我拦下的。”

    魏鸾便松了口气,还好姐姐留了个心眼儿。

    不过既然是这样……

    她抿起唇,眼睛似无意的又扫过月洞门方向:“姐姐先回去吧?”

    魏鸢当下会意,这是怕宋宁去而复返啊?

    倘或一时瞧见了她们几个聚在一处,尤其是秦令歆……

    于是她朝着魏鸾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略转身,冲着秦令歆施施然一礼,便先从此处辞了出去。

    姊妹两个的这点小动作,自然是被秦令歆尽收了眼底的。

    她既感慨于如今的魏鸾心细如尘,又不屑于这样的钻营算计。

    这样子步步为营的过日子,那日子还有个什么趣儿呢?

    “魏鸾,小时候你也算是个胆子大的,我打了你,你还敢背地里找补回来,如今是怎么了?”她终于站直了,也终于正色看她,“魏鸢方才劝我,不妨把这场戏看完,也瞧一瞧,宋宁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如今这戏我看完了,也看见了,她不是个柔善可欺的,那副子无辜无害,都是她装出来给人看的。然后呢?你呢?”

    魏鸾反手指着自己的,惊讶似的反问她:“我?是,在你看来,我和她没什么区别。但是你别忘了,是她算计我在先,我拉了你来看她真面目,至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秦令歆对此好像没什么兴趣,至于魏鸾和宋宁之间的矛盾,她也无意插手,只是宋宁对黎晏无意这件事

    她蹙了蹙眉:“宋宁说你自以为是,我看她说的不错。在黎晏的这件事上,你一样利用了我。”

    方才躲在圆柱后,冷静下来,细听宋宁那一番话,本来也想过,这不过是她谎言被揭穿后的垂死挣扎,都是借口罢了。

    然而宋宁临走时的几句话,叫秦令歆醍醐灌顶,登时如梦初醒。

    那话虽不中听,却是再正经不过的道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会跑到齐州吗?”她双手环在胸前,眼底带着挑衅和得意,下巴微抬高,挑着眉扫过魏鸾一回。

    魏鸾心下咯噔一声。

    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既提了,只怕和黎晏有关……

    关于黎晏,她其实不想和秦令歆有过多的交谈,那都是毫无意义的。

    拈酸吃醋,其实说到底,不就是这四个字?

    而秦令歆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她远远不及的。

    大多时候,秦令歆更愿意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手段,损的她心里不好受,哪怕秦令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鸾面色变了变,没了方才的气势,依稀可见些许灰败颜色,还有那明显就是想要闪躲的眼神。

    这一切,落在秦令歆眼中,便越发挑起了她的兴致来:“今儿真是叫我开了眼。这一趟齐州城,我也算是没白来。魏鸾,我说的本不错,怎么如今魏家不做皇商了,是连你的胆子也一并辞掉了?我只与你聊一聊黎晏这世上,也就一个你,配得上我聊一聊关于黎晏的一切了。魏鸾,你闪躲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是怕从我口中说出赐婚两个字,还是怕我这郡主的身份,终究压了你太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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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办不到

    第65章办不到

    &nb;&nb;&nb;&nb;从宋家出来,.

    &nb;&nb;&nb;&nb;其实也不是这时候才开始的

    &nb;&nb;&nb;&nb;她那样走神的状态,是从方才席间就开始频频出现的。

    &nb;&nb;&nb;&nb;魏鸢一直都陪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生怕她出岔子。

    &nb;&nb;&nb;&nb;不过好在宋宁先前经受了那样一场,再没心气儿瞎折腾,至于秦令歆嘛

    &nb;&nb;&nb;&nb;魏鸢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记,秦令歆那样趾高气昂的,却偏又带着三分狠厉的神态,一眼扫过魏鸾,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偏偏这位脾气一向极大的郡主娘娘,席间又丝毫没有为难魏鸾。

    &nb;&nb;&nb;&nb;一场宴,就这么在魏鸢的提心吊胆中散场了。

    &nb;&nb;&nb;&nb;她一路牵扯魏鸾的手,引着她出了宋府的角门,抿紧了唇角侧目看她,心中有万语千言想问,可此时人多,又是在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扶着她好生的送上了轿子,跟着眼神一暗,才自顾自的钻进了轿子,外头跟着服侍的丫头打发了轿夫起轿,一路往魏家回去不提。

    &nb;&nb;&nb;&nb;至于姐妹二人回了府中,魏鸢还是放不下心,在她离开宋家花房之后,魏鸾和秦令歆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nb;&nb;&nb;&nb;她是跟着魏鸾回的清乐院,好像一直到进了院门,魏鸾才突然回了神:“姐姐怎么跟着我?”

    &nb;&nb;&nb;&nb;魏鸢恨她没心没肺的,又或者,她只是一味的陷入沉思,外间的一切,都没能入了她眼中?

    &nb;&nb;&nb;&nb;她瞧着魏鸾这模样,又无可奈何,好气又好笑的,其实到最后,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全化作一腔担忧,沉重的压在她心头。35xs

    &nb;&nb;&nb;&nb;“我瞧着你从席间就失魂落魄的,到散了宴出门,还是心不在焉,”魏鸢一面说,一面抬了手去试探着触碰魏鸢的额头,“是不舒服吗?”

    &nb;&nb;&nb;&nb;魏鸾几乎是同时钳住她的手腕,脑袋跟着就往后躲了下:“没有不舒服,是跟元乐说了些话。”

    &nb;&nb;&nb;&nb;果然和秦令歆是有关的。

    &nb;&nb;&nb;&nb;魏鸢转了下手腕,示意她撒开手:“我也想着是不是我离开之后,你们又说了什么”她有些紧张,“没和郡主起冲突吧?”

    &nb;&nb;&nb;&nb;冲突?

    &nb;&nb;&nb;&nb;魏鸾唇边一抹诡异的弧度绽放开来:“从小长这么大,我和元乐起的冲突还少吗?”

    &nb;&nb;&nb;&nb;她言行举止都有些古怪,令魏鸢感到心惊。

    &nb;&nb;&nb;&nb;但若是起了冲突而秦令歆又不闹将起来,那大抵是令她脸上无光的事情。闪舞.

    &nb;&nb;&nb;&nb;“你对她做什么了?”

    &nb;&nb;&nb;&nb;魏鸾却顺着她的问话摇了摇头:“没有。”

    &nb;&nb;&nb;&nb;简短的两个字,显然不能令魏鸢安心,魏鸾从她的眼中看出慌张二字,心下长叹一声,只好与她娓娓道来:“你离开之后,她问我知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到齐州来,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八成是黎晏有关。可这个有关,又要怎么说呢?黎晏跟着到封地来,也有几年的时间了,那会儿多大?才刚十岁出头吧,太后和陛下不放心,他闹得不成样子,最后如了愿。那你说,这几年间,秦令歆又去了哪里?怎么不来呢?”

    &nb;&nb;&nb;&nb;“大概大概王爷不许吧?”魏鸢犹豫着问出声,“我还记得,广阳王府是武将风范,昔年郡主为齐王与你拈酸吃醋,王爷可从来不插手,也并不觉得郡主如何丢了王府的脸,好像这世上的事,本就该争出个胜负来才是对的一样。但是齐王为了你闹着到封地,郡主要还是追过来,那就有些不像话了。”

    &nb;&nb;&nb;&nb;魏鸾有些吃惊,她原以为姐姐想不到这些的。

    &nb;&nb;&nb;&nb;她突然有些欣慰,唇边的古怪便收敛起来:“是,她也是这么说的。”

    &nb;&nb;&nb;&nb;魏鸢心下咯噔一声:“这几年都不叫来,突然放她往齐州,广阳王总不是”她越发拧眉,“上了年纪疼爱女儿,请旨赐婚?”

    &nb;&nb;&nb;&nb;原来人人都会想到赐婚二字。

    &nb;&nb;&nb;&nb;那就难怪秦令歆自己也要拿这个来说嘴。

    &nb;&nb;&nb;&nb;她的确有这个本事,只要广阳王出面请旨,还怕陛下不答应吗?

    &nb;&nb;&nb;&nb;但前世没有,魏鸾笃定今生也未必。

    &nb;&nb;&nb;&nb;一则广阳王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权与势,都是陛下高恩赏赐,只有陛下赐,没有他蹬鼻子上脸的去求,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求到了宫里去,又不是多要紧的事,陛下大多都会点头应允,毕竟为胞弟选一位出身高贵的王妃,于陛下而言,既无损失,又能更加笼络广阳王的心,何乐而不为呢?

    &nb;&nb;&nb;&nb;灿烂的笑在魏鸾脸上绽放开:“元乐和姐姐说的话,其实差不多。她也问我,就不怕赐婚二字,就不怕她这郡主的身份,始终压了我一头吗?”

    &nb;&nb;&nb;&nb;魏鸢脸上霎时变了颜色:“她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nb;&nb;&nb;&nb;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真是很少见她有这凶狠的模样。

    &nb;&nb;&nb;&nb;魏鸾心头一暖,上了手去握住魏鸢的手,姊妹两个的手交叠握在一起时,魏鸾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心安,是自她重生以来,头一次,这样心安。

    &nb;&nb;&nb;&nb;“可是她如果做到了,又怎么还会在我面前说嘴呢?她如果拿到了赐婚的圣旨,又怎么会亲自跑到齐州城来呢?”魏鸾冲着她摇头,“姐姐,要请陛下赐婚,元乐办不到,也做不成的。”

    &nb;&nb;&nb;&nb;“什么?”魏鸢觉得指尖儿都僵硬了一下,完全不能理解魏鸾的笃定是从何而来。

    &nb;&nb;&nb;&nb;广阳王府是于大梁朝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呢?

    &nb;&nb;&nb;&nb;那不是皇亲宗室,却比任何一个宗室都更有分量。

    &nb;&nb;&nb;&nb;她很难想象,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秦令歆想做而做不到的。

    &nb;&nb;&nb;&nb;宋宁今天说,魏鸾是如众星捧月一般教养大的,在宋宁的眼中,魏鸾是从一出生就拥有了她所没有的一切的,其实她们这些人,和秦令歆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nb;&nb;&nb;&nb;“鸾儿,你胡说什么?”魏鸢便忍不住又追问了两句,“她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你要不要去见见齐王?她今日开了这个口,说明她早有此心啊,我瞧你失魂落魄,如今四下无人,当着我,你可别逞强嘴硬,回头真的”

    &nb;&nb;&nb;&nb;“我的好姐姐”魏鸾拖长了音调打断她,笑意渐浓,“你不要急,我心不在焉不是为她,是为黎晏,不过这是后话,你也容我一样一样的说给你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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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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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欺瞒

    清乐院的五间上房正屋后,延出来的有三间抱夏,平日只有齐娘住了最靠东侧一间,余下两间一是用来置放一些魏鸾素日不用的东西,剩下一间,本来魏鸾是要指给当珠和尤珠两个住的,但她两个说什么不敢搬进去,一来二去,就空置下来。

    从抱夏再绕行出约一箭之地,栽种了一小片的竹林,高耸的湘妃竹,湘妃竹中又夹杂着些许的凤尾竹,湘妃竹黄褐而生黑褐斑纹,凤尾竹却翠绿而又郁郁葱葱,种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

    魏鸾和魏鸢二人一前一后的错着步子,从清乐院一路绕到了这片竹林来。

    当年栽种不易,但为着魏鸾爱竹,魏业特意请了巧匠来悉心栽培,到如今也渐次成了型。

    后来魏业还在这竹林正对的北面架起了凉棚,专供着魏鸾春夏时赏竹之用。

    姐妹二人上了竹床,魏鸾那里盘腿坐着,远远地打量着已长的极好的那片竹林。

    先前在宋家花房时,虽也觉得今日阳光很好,洒落下的斑驳叫人通体舒畅,整个人也是懒洋洋的,可那会儿面对着宋宁,还有一个秦令歆,她实在无心赏景看花,便一时连这样好的阳光也忽略了。

    眼下看着这光影摇曳,魏鸾心下一时生出无限感慨来。

    六岁的京中岁月,记忆中,也曾有这样一片竹林,但那年,是茫茫白雪覆下来,不知压弯了多少花枝树杈,唯有那一片竹林,挺拔屹立,不为所动,一阵寒风凌冽吹来,翠竹却又借风之势,抖落一身寒凉。

    她是从那时候,爱上翠竹的。

    魏鸾合上眼,感受着周围的温热,还有魏鸢灼灼的注视,那种饱含关切的温柔。

    她双臂微张,整个人都舒缓松散下来,再睁开眼的时候,慵懒的歪靠在竹床上:“姐姐有没有想过,黎晏今年已经十五了,照理来说,太后也该往他的王府添人的,可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呢?”

    “他是大梁最尊贵的王爷,不要说正头王妃,就是通房丫头,都不会随意寻了什么人家的姑娘来。”魏鸢瞧着她懒散那个样儿,不住的蹙眉,上了手想把她拉起来,“倒是坐好了说话。”

    她格开魏鸢伸过来的手:“又没有外人在,我歪着靠一会儿怎么了。”

    她愈发懒洋洋,这时才想起前头的话,缓缓地又接上来:“于太后而言,我和元乐,其实没有差别的。”

    “什么?”魏鸢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魏鸾气糊涂了,今次被秦令歆给气糊涂了!

    这话听来,连她都都觉得好笑的很。

    和秦令歆没有差别?

    那得是今上嫡出的公主们,才敢说上这样一句。

    “鸾儿,你这就是说胡话了,你和郡主之间”

    “我可不是说混账话解闷儿。”魏鸾很适时的插话进来,阻断了魏鸢所有的后话,“太后娘娘宠了黎晏十五年,在黎晏的婚事上姐姐自己也会说,黎晏是大梁最尊贵的王爷,况且他和陛下是真正的兄友弟恭,那你说,他是需要外戚来支持,还是需要大儒清名来撑门面?”

    魏鸢叫她噎住,竟真的开始细想她说的这番话。

    好像黎晏都不需要。

    魏鸾精准的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了然,虽然只是一瞬间,很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于是她话赶话的又往下说:“那既然都不需要,顺了他的心意,叫他高兴,对太后娘娘来说,不才是最要紧的吗?是我,或是元乐,太后娘娘都无所谓。可能就私心而言,太后更中意的的确是元乐,那样的出身,配得上黎晏,作为太后来说,希望能给黎晏一切最好的。”

    “可黎晏自己心里中意的是你”魏鸢呢喃了很久,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说了那么半句出口,就兀自收住了声。

    她面皮绷紧了:“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个?”

    “从前没想过。”

    魏鸾并没有扯谎。

    她从前真的没想过前世。

    这件事,是在她重生之后想明白的。

    为什么太后和陛下宁可叫流言四起之后,赐了她一杯毒酒,也不给黎晏指婚。

    常说天家无情,她看来却不是这样。

    太后是爱黎晏的,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横加干涉,哪怕是他最终决议要娶她,太后都会欣然赞成。

    但陛下就未必了太后不在意的事情,陛下不能不在意,但陛下更重情与孝,不愿伤了母亲和弟弟的心,便一向由得黎晏去,只是若最后黎晏仍旧不肯回心转意,那她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魏鸾呼吸一窒。

    她几乎可以想得到,在她死后,对外一定无人敢说缘由,大抵暴毙二字,便遮掩过去。

    而彼时黎晏被扣在京中,事发又突然,知府大人带着陛下的密旨和一杯毒酒登了魏家的门,支使左右将毒酒给她灌下,之后很快就带走了她的父兄,而她,一直到死,身边都无人守着。

    那样凄惨的、孤独的,一个人走上了黄泉路。

    陛下的手段高明又果决,她永世难忘。

    只怕来日等到黎晏回京,魏家已经败了,而她是因受不住这份儿刺激,激怒之下暴毙去了,黎晏也许会疑心,却无从查证。

    “鸾儿?”魏鸢轻推了她一把,也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魏鸾摸着鼻尖儿,竟触了一指尖的湿润。

    陷入那样的回忆中,她竟把自己惊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抬眼望过去:“所以姐姐不要担心,元乐并办不成这件事。”

    而她所要做的,最紧要,是如何在最后的关头,保全自己。

    “那你刚才说,心不在焉是为了齐王,又是怎么回事?”魏鸢不再追问她,也不知究竟是信了她所说,还是觉得她所说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并不愿再听她胡言乱语,总归是转了话头,谈起了黎晏来,“你好几天没见过齐王了吧?”

    魏鸾闷声闷气的嗯了下:“孙喜的事爹气我自作主张,算算日子,那之后元乐就到了齐州,黎晏也抽不出空来,自然不能来见我。”可是,黎晏分明早就该知道,秦令歆已从京城动身,一路往齐州而来的。

    所以秦令歆会说,那是她和黎晏之间的秘密。

    魏鸾眼神黯淡下去,又生出无端的烦躁:“他瞒了我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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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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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肆意妄为

    “瞒了……你?”魏鸢有些无所适从。

    她盯着魏鸾打量,希望能从她身上看出一丝玩笑之处来,可她看了半天,还是失望了。

    对于黎晏而言,不愿说的时,怎么能称作隐瞒呢?

    魏鸢觉得她这样说,甚为不妥,哪怕黎晏并不会追究。

    “鸾儿,齐王有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总归有他的理由吧?或者说,这世上,有太多旁人不愿言说或是无法言说的事”她尾音拉长了些,倒不是急躁的样子,端的是和婉的长姐风范,真正在劝说魏鸾想开些的架势,“所以你心不在焉,只是觉得齐王对你有所隐瞒,且这隐瞒多半还和郡主有关,于是你就多心了?”

    “我不该多心吗?”魏鸾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一双手也下意识抓在了魏鸢的手腕上。

    她是无意识的,可力道却大得很。

    魏鸢只觉得一时吃痛,低头去看,手腕间竟已隐隐泛红。

    她不由敛起眉心:“从小到大,齐王如何待你,要你多心疑他?”

    魏鸾怔了下,因姐姐的语气已然不大好。

    她不是个不听劝的人,也明白,魏鸢说的有理。

    可是那种茫然,那种无措,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在秦令歆说出秘密两个字时,她觉得只有她,是孤苦无依的那一个。

    一如前世,即便有父兄在身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灌下毒药,命丧黄泉。

    她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黎晏黎晏是不该欺瞒她任何事的,更遑论和秦令歆有关。

    “不是疑心他。”我从没有一刻,疑过黎晏的那颗真心。

    她手上力道渐卸了去,魏鸢转了转腕子,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你近来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今天又究竟是怎么了?”

    魏鸢问的认真,却并不自知,这句话,刺痛了魏鸾的心。

    原来她的多思多虑,在身边人的眼中,都成了稀奇古怪四个字吗?

    魏鸾正了神色:“只是元乐说起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被抛下的那一个,也许姐姐无法理解吧,其实后来想想,也确实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她抿唇,勉力笑了下,“你说得对,黎晏不提,自有他的原因和考量,一如今次元乐到齐州,他也没抽出空,甚至没打发人来知会我一声,许是他以为,我早就知道的。”

    魏鸢脸色登时不好看:“你这不还是埋怨齐王吗?”

    埋怨谈不上,她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一时受到她不该有的对待时,就心生怨怼。

    只是在不必面对外间风雨时,难免还是会觉得孤独。

    魏鸾觉得这样不大好,若长此以往,她只怕她变得行为怪诞,有好些事,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吧?

    就如同今日的宋宁是了,心魔。

    她说过,宋宁是叫自己的心魔给困住了,一切分明与人无尤的,却全被宋宁强加在外人身上。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一点都不想。

    魏鸢见她许久不语,嘴角动了动,大概是还想再劝两句。

    偏那头当珠提着裙摆疾步而来,远远地探头探脑张望着,瞧见二人坐在竹床上时,长舒口气,脚下生了风一样,走的就更快了。

    魏鸢是个处处端庄得体的,从前就说过魏鸾好多回,当珠也算她身边的大丫头,总这样不稳重,真要丢脸,丢的还是她的脸。

    可是说也说了,魏鸾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也不往心里去,时间久了,她也懒得再说。

    这会子瞧着当珠那样慌慌张张的小跑过来,魏鸢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更写满了不悦:“你怎么慌慌张张的,也是清乐院的大丫头了,素日里鸾儿纵着你们,自己就不知道给鸾儿长脸吗?”

    当珠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姑娘绷着个脸训斥她,她便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刚站住脚呢,叫魏鸢吓了一跳,双膝一并,膝头处一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魏鸾几不可见的动了下眉心:“姐姐也没要把你怎么样,跪什么,起来说话吧。”

    魏鸢斜过去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可魏鸾却连回应的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当珠犹豫着,索性跪着挪动了两步,等靠近了竹床下摆着的脚踏时,她整个身子一斜,跪坐在了脚踏上。

    魏鸾便笑了。

    这丫头真是个开心果,实诚的叫人心疼。

    魏鸢脸上也有些绷不住,忍了半天,溢出一声轻笑。

    魏鸾这时才拿眼角余光扫了一回,倒没说什么,只问当珠:“怎么了?”

    当珠哦的一声,小手在脑门儿上轻拍了下:“前头齐王殿下来了,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家,二少爷去应的,吩咐了人进来传话,说元乐郡主已经动身回京,但临走前给二姑娘留了样东西,托殿下亲手转交。”

    “元乐留给我的东西?托黎晏转交给我?”魏鸾后背绷紧起来。

    秦令歆捣什么鬼?

    “那是母亲叫人来回我的吗?”

    当珠点头:“就是沅寿来回的话,说夫人那里说了,既然是郡主临行前特意留下的,就叫二姑娘出去一趟见一见。”

    魏鸾已经挪到了床边儿来,脚还没沾地,魏鸢一只手按在了她肩膀上。

    她讶然回望:“姐姐?”

    “你方才话只说了一半,我不是听不出来,见了齐王殿下,可别胡说八道使性子。”魏鸢皱着眉头叮嘱她,“殿下从来不计较你的小性子,可是鸾儿,胡搅蛮缠的事,咱们魏家的姑娘不干。你或许觉得我管得太多,未准殿下便爱你这点小性儿,可我还是要叮嘱你,说话好歹顾着点儿分寸,殿下真心待你是高看,你要捧着殿下的真心肆意妄为,就是你不懂事,知道吗?”

    魏鸾本来想回嘴的,可话到了嘴边,全都化成了那抹明艳的笑。

    她皓齿微露,朱唇微启,一直到魏鸢松了手,她下了地来,回过身,冲着魏鸢蹲身一礼,是个最受教的姿态:“姐姐的话,我记住了,再多的真心也经不住糟蹋,分寸还是要有,不能学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然早晚会吃苦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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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秘密关于你

    第68章秘密关于你

    魏鸾换了身衣裳,先前带着的那支鹊头簪也换了下来,才带着当珠往前头去见黎晏。闪舞.

    只是路上她又想起当珠的神色慌张来,的扬声叫丫头:“你刚才慌什么呢?”

    当珠小脸儿一垮:“还说呢,当着大姑娘我又不敢说,她一训斥我,吓得我就跪了下去,那地砖硬的很,我膝盖这会子还疼呢。”

    得,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的,她倒先抱怨上了。

    也真是不怪姐姐说她了,这丫头倒是知道怕,偏生就是不怕自己。

    魏鸾颇为头疼的摇头:“别埋怨了,等过会子回去,叫尤珠给你揉一揉怎么样?”

    当珠还是个孩子心性,听了这个立时喜笑颜开,点了头就应下,一面说再好不过,一面才想起回魏鸾的话:“沅寿来传话的时候说,见过了殿下,夫人叫你过去一趟。姑娘,我想着,夫人是不是要教训你啊?”

    这丫头真是嘴上没个遮拦!

    魏鸾回了头来张口就啐她,抬了手掐在她脸上,其实也不怎么用力,就是拧着她的嘴边儿:“怎么张口就胡说呢?还胡说不胡说?”

    当珠倒配合她的玩闹,叫嚷着疼,又一面说不敢了,只是眼底的担忧一点不作假:“姑娘,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夫人还不定怎么看不上你呢,这回元乐郡主又在宋家的宴上跟你见了面,这不是才散了宴就动身回京了吗?我是真的怕夫人要教训你来着”

    “你怕什么。35xs”魏鸾撤回手,也收起了玩闹的心。

    只是安慰的虽是当珠,她心下也是犹疑不定的。

    从孙喜进府之后,章氏已经好几天不见她了,每日去请安,也是避而不见的,连带着姐姐也一起吃了闭门羹。

    今儿突然又说叫她过去一趟章氏一定有话想说,但是不是训斥,那得两说着。

    前头冲突起的有些猛了,连章氏自己都清楚得很,最要紧的便是西院一桩事,叫她在爹的面前都失了欢心。

    如今本就上了年纪,人老珠黄自然还算不上,不过西院胡氏年纪比她小得多,生的又好看,身段儿有娇俏,会的手段花样也比她多,章氏现如今算是诸多麻烦缠身,要还能分出神来对付她,那可真是有本事却没脑子了。

    是以当珠的担心,于魏鸾而言是多余的,不过听她那么说,魏鸾到底也有些悬着心了

    这一路说笑着到了前头会客正堂来,魏鸾提步进屋时,黎晏就端坐在主位上,魏子衍陪着笑坐在旁边儿,可黎晏好似也没怎么理会他。35xs

    魏鸾一双眼四下扫了一圈儿,黎晏手边的茶杯像没动过,点心也是装得满满的一整碟。

    他心情不好,这趟到魏家来,是有心事的。

    想起秦令歆,魏鸾就再笑不出来了。

    黎晏眼底的冰渣是在瞧见魏鸾身影那一刻,尽数化开的。

    可他很快发现魏鸾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又在他的注视之下,三两步踱进屋中来,蹲身端了个礼,是个十分周正的礼。

    置气了?

    黎晏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跟着收回手,掩在唇边轻咳声,转而去看魏子衍:“元乐还有几句话,叫我单独跟她说。”

    魏子衍面上自然是不敢表露出什么的,可他这个人坏事往往就在于,他根本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是以连站的稍远些的魏鸾都能真切的瞧出来,魏子衍的脸上写满了不信,就好像黎晏这句话不过是借口,只为了与她单独相处,支开魏子衍这个碍眼的一般。

    魏鸾忍不住扶额,她这个二哥,真是没学到章氏半点儿精明,章氏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精心的教养,却还是只养成了这样。

    “怎么?你也很想听一听?”黎晏懒得理会他,也没有同他计较他目下的那副神情,只是声音里多出几分不耐,催了两声。

    魏子衍这才想起来起身,又噙着笑说没有,虽然他很想赖着不走,但想一想委实也没什么必要。

    黎晏要请了魏鸾出府都是光明正大的,谁也没说过什么,人家这回找个借口,他当不知道就完了。

    于是他慢慢的往外退,临到了门口时,脚下动作才快了些许。

    一直到魏子衍的身影消失不见,黎晏的脚在地砖上一踏,才跟着站起了身。

    魏鸾没由来的往后退了半步:“有话坐着说。”

    黎晏啧了声:“我能吃了你吗?从刚才进门,端了那样周正的礼给我,这会儿算是躲着我?阿鸾,元乐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不说还好,越是这样带着试探的问,魏鸾先前消下的那口气,就越是重新提了上来。

    那团火就憋在她胸口,她抬眼过去看黎晏那张风神俊秀的脸,却只觉得火是越烧越旺的:“她会跟我说什么,你不是早该知道吗?”

    尽管魏鸢再三叮嘱,不要使性子,有话好好说,可她努力了,还是做不到。

    控制不住想要生气,想要听他一个解释为什么没有在秦令歆入城之前告诉她,叫她今日险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为什么和秦令歆有了秘密。他回京去给太后祝寿,短短的几个月,他和秦令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回了齐州之后,一概不提呢?

    魏鸾一直都没有问过,是觉得黎晏或许连见都不会见秦令歆,既明知她的心意,如今渐次大了,怎么也要避嫌躲着她才对,可结果偏偏并不如魏鸾所想这样。

    黎晏果然呼吸一顿:“我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别听她挑拨离间。”

    他还真的是有苦衷。

    魏鸾略合了合眼:“其实我也在想,你不说,是有苦衷的,可我又想,这世上有多少事,是能令你感到为难的呢?”她乌黑的眼珠咕噜噜滚了两滚,“你这么说了,我不追问别的,只问你,她说的这个秘密,跟我有关?”

    黎晏犹豫再三,到底点了头:“是,跟你有关。”

    她说出口的话,就一定做到,问完这一句,果然不再问,只是仍旧想着黎晏不告诉她秦令歆往齐州之事,高高的一挑眉:“她动身往齐州,而你不告诉我,也是她不叫你说的?”

第六十九章:秦令歆的玉佩

    第69章秦令歆的玉佩

    黎晏面上其实已经带出些许的不悦,.

    魏鸾不是没看到,可在看真切的那一瞬间,心口处猛然一疼。

    她努力想笑,却发现嘴角根本就无法上扬:“不能问?那看来是了,她不叫你说,你也听了她的话。”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黎晏眼神略一暗,她脸上的神色太难看了,不是那种生气样子,而是失望寒心又不想表现出来的模样。

    他也难受。

    在几年未见之后,他突然发现,秦令歆太叫人捉摸不透了。

    她行事乖张诡谲起来,一手挑拨离间玩儿的十分好,而目下看来,魏鸾是上了她的当的。

    魏鸾深吸口气:“那我等着,等有朝一日,你能解开我心中疑惑。”

    她宁愿选择相信,也只能选择相信。

    在别人眼里,哪怕十三岁的她,也仍旧是个孩子。

    宋宁说,小孩子的打闹没有人会当真,那小孩子的情爱,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可她知道的。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认定了,认准了的那一个。闪舞.

    她爱黎晏,未必比黎晏爱她少。

    割舍不掉,也舍不得斩断青丝。

    那还能怎么样呢?

    好在黎晏心里是有她,且只有她的。

    他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不堪,她愿意相信,信他的有口难言。

    魏鸾略抿起唇来,不想再继续追问这件事,只怕问的越多,越是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她临走真的有东西留给我吗?还是你寻了由头到府上来找我的?”

    黎晏嘴角抽动,其实是有话说的模样,但魏鸾问起这句话很是时候,恰好把他要说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他眉心处动了动,只是到底没有蹙拢起来,生怕魏鸾看来不喜欢:“是真有东西给你,且这个东西她如今愈发叫人看不透了。”

    “什么意思?”她挑眉,旋即又拧眉。

    虽然她也觉得,如今的秦令歆,对她并不是那样满腔敌意,是有些让人猜不透的,但这话从黎晏口中说出来,她便觉得很别扭。

    黎晏没回她,只是从袖口掏出个小荷包,往她面前一递:“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那只荷包飞针走线,绣工十分精致,颜色配的也好,不扎眼,素净之中带着不俗,只是一看便是小女儿家常用的东西。35xs

    魏鸾眼皮突突的跳,幸而黎晏还晓得不贴身放,只是搁在袖子里带过来的,若然从怀中掏出秦令歆这样的东西,她今日是断没有好话好脸色给他的了!

    她接过荷包,隐约摸得到里头装了个圆圆的东西,还硬硬的。

    一丝狐疑涌上心头,魏鸾便动起手来拉开了荷包上的抽绳。

    等她把东西从里头掏出来,才发现,那只一枚玉佩极品羊脂白玉打磨成型,正面雕的是凤穿牡丹,她一时心惊,反过来看,果然背面刻有“元乐”二字。

    这玉佩

    魏鸾一时吓的松了手,玉佩就那么径直往地上落下去。

    黎晏也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快,一弯腰,把东西接住了。

    他眉头紧锁:“你把她这块玉佩摔了,可担待不起。”

    她当然担待不起了!

    秦令歆的这枚玉佩,魏鸾是知道的。

    那时外阜上贡来的美玉多,但如此极品的羊脂白玉,十年也难得一块原料。

    那年秦令歆刚七岁,陛下得了这样一块原料,料子是极大的,一路运往京中,因精心照料,便无一丝损伤,后来送进了宫,多少巧手匠人琢磨比对,给中宫打了一对儿玉镯,又给太后打了块儿手把玩件,再之后,余料便不足雕刻什么大的物件了,陛下便叫打了两块玉佩同样是凤穿牡丹的雕刻,一块刻的是“高仪”,而另一块,刻的就是“元乐”。

    那位高仪公主,是陛下御极之后的第一位嫡公主,身份尊贵无人可比,昔年陛下此举,俨然一副将秦令歆与高仪公主比肩之意,全然是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的。

    从那之后,这枚玉佩,几乎就没再离过秦令歆的身。

    那现如今,秦令歆把这样的东西给了她

    “她把玉佩交给你,就没说什么吗?”玉佩躺在黎晏的手心里,他手心向上摊开,意思是叫魏鸾接过去,可魏鸾却断不敢再碰那玉佩了。

    黎晏看出她的惊惧:“她应当不是要以此害你的。”

    他宽慰了一句,见她翻了眼皮看过来,怕她多心,忙又解释:“元乐说,诚然她也不喜欢你,可昔年魏家乃大梁第一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而你容色倾城,她自愧不如,是以你虽出身不及她,却并非处处不及她,有些事,其实你还是有资格与她一争高低。但这齐州城中只怕人心各异,她是个直爽性子,容不下那样的阿猫阿狗,可她不能长住齐州,玉佩留给你,既是给你个警醒,也是给你个方便。还说什么”

    黎晏顿了下,挠了挠头想了片刻,哦的一声:“三月春回大地之后,万物复苏,等一入了四月,百花争奇斗艳,可有些花花草草是带毒会伤人的,你知道她,一向最不爱各色花草。”

    魏鸾简直目瞪口呆。

    秦令歆话里话外,捎带上的是宋宁,却又不只是一个宋宁。

    显然宋宁的那句话,秦令歆虽当时听进了心里去,可过后并不信她。

    而秦令歆这个人她真是怪诞。

    当着自己面前时,又一副袒护宋宁的模样,一转脸,却叫她盯好宋宁,免得来日宋宁继续生事?

    “就只有这些了吗?”她吞了口口水,“这枚玉佩,分量未免太重,你当时怎么不辞回去?”

    黎晏哪里知道她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她这一大车的话说的古里古怪,我听完不解,也问了她,她别的什么都没说,只说告诉了你,你自然明白,不需要我明白。至于玉佩我替你辞过,说的话也重,这玉佩的分量,远不止你想的那样简单,但她执意留下,难道我还能强行给她塞回去吗?”

第七十章:亦敌亦友

    第70章亦敌亦友

    “远不止我所想那样简单?”

    魏鸾几乎一字一顿问出来。

    她现在内心的震撼,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这玉佩于秦令歆而言,意义非同寻常,而黎晏说,远不只是这样而已。

    黎晏又点头,上手扶了扶她:“坐下说吧。”

    她抬头侧目看,瞧见的是他眼中无奈。

    魏鸾叫他扶着在玫瑰椅上坐了下来,却在他将要收回手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扣住了他的手:“这玉佩还意味着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虽每每与他亲密无间状,两个人却始终很守着礼教规矩四个字,轻易他不碰她,她更不会似目下这样,拽着他的手不松开。

    于是黎晏知道,她真的心慌害怕了。

    她怕的不是秦令歆,也不是这玉佩,而是皇兄?

    黎晏试图安抚她,就由着她握着他的手,想了想,在她身前半蹲下去,又仰面看她:“广阳王征战四方,戎马半生,这你总知道吧?”

    她顺着他的话点头,却倏尔又紧了紧手上力道。

    黎晏垂了眼皮扫过,视线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他想了想,腾出那只她没攥着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当初战火纷纭时,是他冲锋陷阵,为皇兄开疆扩土,后来战事平息,四海安定,他卸去兵权,在京中颐养。但行武从军的人,最讲的是义气二字,所以广阳王虽多年不带兵,在军中却仍旧颇有威望。”

    他抿了下唇,叫了声阿鸾。

    魏鸾正听得入迷仔细,恍然听见一声:“什么?”

    “其实你不用害怕,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吓唬你,明白吗?”

    她柳眉一拢,便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是很厉害的。

    一颗心砰砰的跳,几乎要从她嗓子里蹦出来。

    可她还是强撑着点了头:“我明白,你继续说。”

    “元乐是广阳王的掌上明珠,二十二岁才得了第一个女儿,而王妃当年生她的时候,据说还很受了一番苦,是以她更是金贵的不得了。这枚玉佩,当年打成,皇兄恩赏元乐,成就一段佳话,她和高仪比了肩,这是对广阳王府的天恩浩荡,是以军中人人皆知,元乐郡主得赐一枚羊脂白玉凤穿牡丹佩。”

    黎晏的声音是温和的,深沉中带着优雅,因他怕惊吓到魏鸾,又刻意的想叫这语气听来轻松欢快些,便还带了些悠扬。

    可也正是那份悠扬,把他的声音拉远又拉长,好似随风飘动,摇摆不定,最后传入了魏鸾耳中的,便是那句军中人人皆知。

    朝廷中的事情,她几乎一概不知,更是一窍不通的。

    可她就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谁拿着这枚玉佩,谁就有了在军中说话的权利号令三军自然是不能够,便是广阳王自己,没有兵符,也办不到。

    果然,黎晏又开了口:“你带着元乐的这枚玉佩,在齐州城其实不显得如何,可若将来有机会到西北边陲重镇走上一趟,你会发现,它能为你带了的好处,是你想象不到的。”

    魏鸾合上眼,等再睁开,偏过头看着那枚安静的躺在桌案上的玉佩,抽出了一只手来,渐渐地伸过去。

    可她指尖都在打颤,黎晏眼尖的看见了。

    他一把又攥住那只手:“想好了收下吗?”

    魏鸾嘴角扬起苦笑来:“你都替我辞不掉,我不收下,难道扔了它?”

    她无意拿话噎黎晏,秦令歆小时候就有些执拗的,也是寻常无人该违背她的心意,所以对于别人的拒绝和抗拒,她通常都不予理会。

    黎晏在她面前已经算是很例外的存在了,可黎晏也没能回绝掉这枚玉佩

    魏鸾到底还是把手抽了出来:“你不是也说了,她并不是要借这个害我。相反的,这玉佩能为我带来不少好处,我心惊,只是因为这样的东西,本不该轻易交给别人。我虽知道早晚还是要还回去,可毕竟曾有这么一段日子,它待在我身边黎晏,元乐话里的意思,我的确明白,她想做什么,或者说,她想叫我替她做什么,我也都知道,可其实本不需要这样贵重的玉佩才能办到的。”

    至此,黎晏松开了手,眼看着她拿起那枚玉佩,端详似的又深看了好几眼,而后她松开了他,取了先前装玉佩的小荷包,把东西又放回去,跟着把荷包收进了怀中去。

    魏鸾扶了扶他:“别蹲着说话了,一点儿王的样子也没有。”

    她脸上的苦笑不见了踪迹:“她走的匆忙,回头你替我写封信,谢她的慷慨吧。”

    他正起身呢,蹲久了,腿确实有些发麻,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就迟缓了一些。

    这会儿刚直起身,突然听了这么一句,登时抬头:“她古怪,你怎么也学了她的古怪?”

    魏鸾歪头看他:“是因为我非但不骂她,反而要谢她?”

    他话说的不那么直白,偏她要直截了当的戳穿。

    黎晏活动了下双腿:“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其实带着这东西,还是很危险的。别的不说,万一你弄丢了,拿什么赔给她?”

    她却只是笑,也不言声。

    那也许便是人家常说的,打出来的感情了。

    秦令歆那一番话,叫她明白,敌意不是消失了,只要秦令歆一天没有改变心意,她就一天还是秦令歆的敌人,可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些许的惺惺相惜

    有句话秦令歆说对了,她知道的,她是个直爽的人。

    今日在宋家的花房中,秦令歆几次说起,敌人的敌人便该是朋友,话中是要视宋宁为友的意思,可那只是抹不开面子,等到人要离开齐州了,也不用怕自己会笑话她了,才说出几句真心实意的话。

    从小到大的这些年,只有她魏鸾,即便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个黎晏,依然亦敌亦友,其余的人,是不配的。

    魏鸾笑出声,是浅浅的声音,却如黄鹂鸟鸣唱时的声音一般好听。

    黎晏困顿:“怎么还笑了呢?方才可不是这副模样的,你别是叫她吓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