钑龙全文阅读 第1分节

第1章 幸存者

    监狱里阴森森的,靠东边的地字第一号牢房里烛火摇曳,节级铁臂膊蔡福和皇城使张如晦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床板上的大汉;门外站岗的两名狱卒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打扰了两位大人的正事。殿前司狱主管军兵之狱讼,在这座监狱里,铁臂膊蔡福就是天,就是活阎王,但是比之皇城使张如晦,蔡福又是一个小人物。

    皇城司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宫门启闭等事,皇城使的奏章可以直达皇帝,那是一言兴邦一言丧国;张如晦更不是一般的皇城使,是金门羽客林灵素的徒弟。林灵素在当今圣上面前炙手可热,就在这座监狱里,已经先后弄死了小王先生王仔昔和兵部侍郎王寀,今天这一位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大汉狼腰猿臂,棉布衣服敞开着躺在床板上,本来和其他五个人一起被认定死亡,没想到三个时辰以后突然有了呼吸;铁臂膊蔡福认识大汉,汴京城中的武进士青面兽杨志,脸上的青色胎记就是杨志绰号的由来。

    京城都是纨绔子弟,勋爵子弟能够靠自己本身中武进士的人少之又少,每榜最多一两名,剃光头是司空见惯的事;杨志因此被认为是长得丑就要读书的范例额,不知道被多少老人拿来教育子女。不过杨志的命不好,虽然做了一个小官,但是弄丢了押运的花石纲,在外面躲了好一阵子。

    张如晦神情严肃,身为神霄派的三大弟子之一,张如晦的功力见识比蔡福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晓得杨志不死,必定与杨志修炼过的内力有关。对于练武之人,这种生死相交的关头,就是一生一死,如果杨志靠着自身功力化解了龙血的霸道,那么杨志的功力就突破了一个瓶颈,前途不可限量。

    杨志足足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越来越均匀,让蔡福两人惊讶不止的是,杨志脸上的那一块青色胎记,在这几天里竟然慢慢消退,面积变小,颜色转浅。根据张如晦请来的御医判断,杨志很快会醒,张如晦和蔡福更加不敢离开,只能死死地守在牢房里;照顾杨志的犯人一老一少,也一直呆在牢房里,张如晦眼神忽然一亮,杨志的面部表情有反应了。

    羊智慢慢地睁开眼睛,迎面就看见蔡福的一张笑脸,羊智的第一反应不认识,看蔡福的衙役打扮,自己是被水浒城的服务人员救了;可是另外一个意识提醒羊智,你是认识这个人的。羊智的脑海里一阵折腾,最终羊智才发现自己有了另一个人的记忆,青面兽杨志的记忆;羊智的脸色一变,差点晕过去,自己难道灵魂附体了。

    在蔡福的眼里,杨志这是刚醒过来,身体虚弱的表现,和气地说道:“杨兄,不急,六个人吃了龙肉,三个人喝了龙血,只有你活了下来,这就是命大。”

    杨志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想起面前的人是铁臂膊蔡福,缓缓说道:“有劳蔡节级了。”

    “嘿,认识我就好。”蔡福很高兴,和杨志也就是在瓦子里见过几次,杨志一醒来就认出自己,不枉自己费了几天的神;张如晦急着要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林灵素,板着脸说:“蔡节级,把人看好了,我这就去向上面报告。”

    蔡福点头答应说:“张大人,你放心,一切有我。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一步也不离开房间。”

    羊智趁机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排列着混乱的记忆,自己在水浒城游玩,不小心从城楼上摔了下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就在这里。龙血,羊智突然想起蔡福先前的话,暗暗乍舌,难道在宋朝这么奢侈,连龙都有的吃;要知道在后世,别说龙,就是老虎豹子,有钱人想冒着犯法的风险吃上一回,都找不到地方。

    至于自己,算了,有钱也不会去水浒城一趟就疯癫得从四米高的城楼上掉下去;羊智告诫自己,自己现在是杨志,要忘了过去,忘了羊智那个名字,忘了那段没钱没车没房子的日子,好不容易到了宋朝,当了移民,权当出国拿了个绿卡,好好地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杨志的那部分记忆大致清晰,现在是宋徽宗时期,杨志中了武进士,被安排到应奉局押运花石纲,走海路的时候船翻了,杨志逃生后,在扬州躲了一年多。靠着随身携带的十两黄金做起生意,杨志挣了大约三千贯的财物,趁着大赦回开封谋个差事军械坊的差使。

    那天军械坊的一伙人正在喝酒,听到隔壁的茶水铺前人声喧嚣,跑去看到一条奇怪的蛇,长近两米,黑色鳞片,头如驴头,两颊绿色像鱼,头顶有很小又开叉的角,和传说中的龙有几分相似;兴许是酒喝多了,杨志等人杀死了这条蛇,把肉烤了吃了。

    杨志记得还有三碗蛇血,自己吃完蛇肉后喝了一碗蛇血,就感觉全身经脉发胀,人就给要爆炸一样,后来就全不知道了。羊智敢确定,杨志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羊智体会着自己不熟悉的身躯,似乎也没有伤。

    羊智,不,杨志;杨志纠正着自己的身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直到天亮才醒过来,兴许是思维有点正常了,杨志的精神好了许多,竟然能自己坐起来。蔡福睁着睡眼朦胧的双眼喜道:“杨兄,恢复的不错,我这就让人拿点吃的过来。来人,去拿一盘馒头和一锅稀饭来,带点咸菜。”

    不多时,早饭送来了,杨志一看,稀饭咸菜都差不多,唯独馒头是后世的包子,蔡福对自己不错,都是肉包子。蔡福把咸菜稀饭推给杨志,自己端过一盘馒头说:“你几天没吃饭了,只能先喝点稀粥,慢慢调理。”

    杨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自己饥饿得吃下一只整羊,蔡福却只给自己喝粥,但是两个记忆都在告诉他,蔡福说的是对的;杨志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斯文地一口一口喝着稀饭,不时吃上两口咸菜。蔡福盯着杨志说:“杨兄,你现在是不一样了,以前虽说比我们好一点,但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现在喝粥都象在品菜,慢条斯理的。”

第2章 造化

    蔡福能分辨出来,这是一种气质,刑部尚书范致虚那种大人物吃饭就是这么个范,杨志这些年应该遇到不少事,修炼得有几分火候。杨志喝了大半锅粥,虽然没有饱的感觉,但是不用蔡福提醒,杨志也不敢喝了,饿狠了的人有时候撑破肚皮,就是在毫无饱感时发生的。杨志放下锅筷,问道:“节级,到底现在什么情况?”

    蔡福苦笑了笑,现在汴梁城的好事之徒给这条倒霉的小龙画了像,供人猎奇,并且越画越多,一时间满城风雨;林灵素更是口口声声在朝堂上说,屠龙后会被老天报应,一大群林灵素的信徒挤在监狱门口,就等着看幸存下来的青面兽真容,到底是何等妖邪的人物,敢为汴梁的百姓招来大祸。

    杨志忍住心中的悲戚和无奈,回了个理解的笑容,就是后世来人也晓得,在封建王朝,龙是帝王的象征,屠龙的另外一个含义就是造反。蔡福想了想,起身去看牢房外无人,回头低声说道:“所有人画的龙都是没有脚的。”

    没有脚,就是传说中的无爪龙,杨志听了顿时一喜,朝廷禁忌,五爪龙代表帝王,没有爪子的龙还不算龙,顶多是半龙半蛇之间,杨志低声谢道:“节级大恩,容杨某后报。”

    蔡福无所谓地说:“杨兄,我敬你是条好汉,后面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狱卒一声惊呼,响声如雷,蔡福跑出去,不多一会跑回来,面色慌张地说:“大雨,大雨。”

    杨志已经从高高的天窗看见,雷声、雨声轰鸣,雨水迸溅进牢房,很快汇流成行,土坯的黄土墙壁片刻功夫便被洇湿,一条条水流顺着墙缝渗透进来,外面是一场暴雨;杨志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安慰蔡福说:“命中注定的事,耽误蔡节级时间了,节级还有其他事,忙去吧。”

    蔡福看看杨志,扭头走出杨志的牢房,监狱里真的是有很多事要做,殿前司狱关押着都是军队里出身的犯人,桀骜不驯的人太多,对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是在监狱里,一语不合也敢动手打人。每天监狱里要是没有几场打斗,蔡福和狱卒都会感觉不适应。

    杨志没想到,大雨如注,一口气下了七天,中间一次停顿都没有,杨志躺在床板上,或是挣扎着起来蹒跚走动时,都能听见走道和左右牢房里的人议论,据说汴梁居民的房子尽遭淹没,城外水高十余丈;可是户部侍郎唐恪到黄河边视察,黄河并没有决堤泛滥,雨水的水色也很清澈,没有人知道这水是从哪里来,汴梁到处都在传说是龙在实施报仇。

    奇怪的是,杨志在北宋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杨志身体的转好而清晰,总是停留在杨志进入武学到吃怪蛇之间,也搜寻不到梁山的印象,不过想起王伦、林冲来了,王伦是一个喜欢打扮成读书人的混混,有点神出鬼没的样子;林冲是应奉局下面的一个同事,私交不错。杨志甩甩脑袋,似乎大脑中有一只手不停地在拍散杨志对记忆的凝聚和追踪。

    一阵脚步声传来,牢门打开了,是清理马桶的犯人;脚步声如此均匀,很明显,是个有功底子的好手,杨志眯缝着眼,装作漫无目的地打量,一个身材瘦长的背影映入眼帘。背影是如此的熟悉,杨志只感觉心中一刺,身上汗如雨下,杨志的另一部分记忆想起来了;一座大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殿,唯一能见到的就是这个背影。

    犯人转过身来,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的老人,和蔼地问道:“你怎么了?”

    杨志张张嘴,神情疲惫地表示自己难受,老犯人装作不解地望了望杨志,才走到铁栏门门口喊人,就在老犯人转身的一霎那,杨志瞥见老犯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那寒光是如此的逼人,全不似老人这个年纪能有的眼神。

    门外的狱卒迅速冲了进来,不多一会,监狱的郎中和小牢头蔡庆一起跑来,老犯人拎着马桶走了,跟在狱卒身后走了;郎中给杨志检查了一番,郎中摇头说:“还是中了邪,身体虚,脉象各方面都很好,睡一觉以后再说。”

    杨志赞同说:“我是感觉有些累,突然就浑身大汗,不过汗一出,感觉好多了。”

    蔡庆是个英俊漂亮的小伙子,一身黑制服都掩盖不了小嫩肉的阳光,唏嘘道:“杨志,你千万别吓我,今天亏得有犯人来你房间,要不然还没人知道,你要是还没过堂就死了,陪葬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监狱里,杨志再英雄,也不过是个犯人,蔡庆是蔡福的弟弟,高高在上,说话也是无遮无拦;杨志努力赔笑道:“有劳二位了,还有刚才那位犯人,对了,蔡大人,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蔡庆脸色一变,疯了般地冲出去,犀利的哨声在整个牢房里回荡,随后就是蔡庆尖厉的叫声:“有人混进牢房了。”

    郎中微笑道:“青面兽果然名不虚传,老朽和你一个姓,叫杨介。”

    “泗州杨一刀。”杨志一声惊呼,大宋公门第一仵作,不仅能从死人身上追寻线索,据说杨介一把手术刀可以与华佗比较,让病人断臂重生。杨介笑着摇摇头说:“我是刚到监狱,正在看你的病历,根据记录,你是死了三个时辰以后突然醒的,连仵作都验过尸了,清楚地做了死亡结论,没想到你只是休克假死。”

    杨志不知道杨介的用意,只能不回答,杨介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刚才探过你的脉搏,沉稳有力,纵使没有复原,和人动手应该没问题;那个犯人不是来和你动手的,是来看你死活的,应该是见过你的人,甚至是你的熟人。”

    杨志的脸色平静如常,就象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杨介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在和犯人谈论案情,站起身来说:“职业病,杨英雄莫怪。”

第3章 报应

    杨志哪有心情去怪,杨志心中直打鼓,看杨介态度,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任凭杨介在牢房里走动,查看线索;杨志自己则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记忆里的那个大殿。思绪飘渺中,杨志捕捉到大殿的牌匾“乌鹭殿”;杨志很奇怪,自己在大殿里做什么,为什么呆那么长时间。

    大殿,杨志想起二十世纪流行的宫殿记忆,一种通过自我浅度催眠增加记忆力的方式,心中忽然警觉,莫非那个原来的杨志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记忆的碎片是一层一层的,因为自己的附体,部分记忆失却了。杨志睁开眼睛,就听到蔡福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杨志,天塌了,死了两名狱卒和一名犯人,你要被提审;杨神医,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介从容地笑笑说:“出事前,我见过那个凶手。”

    杨志被提出牢房,第一次过堂,审案子的是皇城使张如晦和刑部尚书范致虚,宋徽宗派大太监李彦前来旁听。范致虚国字脸,目光炯炯有神,说话中气十足:“杨志,那一日为何在军械坊隔壁茶铺门前屠龙?”

    杨志这一阵子反复琢磨,下定决心不承认屠龙,龙是代表皇帝的,不管怎么说,都会让人觉得不妥,反正就是一个死字,不承认还有一丝活的希望。杨志闻言,立即答道:“卑职没有屠龙,那天是杀了一条怪蛇。”

    张如晦大怒,这杨志看上去是个直肠子的军汉,没想到如此狡诈,一句话就推卸了所有的事情。张如晦冷笑道:“那么多百姓看到你屠龙,虽然龙被你们吃了,但是有图画为证。杨志,不要狡辩,龙有万形,就算没有龙爪,龙还是龙。林真人说了,就是因为你们屠龙,老天才会报应汴梁的百姓。”

    报应?自己到宋朝就是报应,一个屌丝,天天在网上写一些关于宋朝的乱谈,显示自己的能耐和不甘,结果如愿以偿地被老天送来了。杨志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天到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天晴的时候天晴,和任何人都没关系,非要与我扯上联系,我也没办法。只是林灵素祈祷无效,又该说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搪塞话。”

    张如晦一顿,范致虚、李彦目露精光,吃了龙不死的人,果然有些门道,杨志能猜到林灵素“天机不可泄露”一句,说明杨志不含糊。汴梁暴雨的第三天,林灵素就开始登城祈求,一连三天无效,昨天更是被一帮役夫用扁担、箩筐袭击,赶下城楼。林灵素狼狈不堪地回到宫里启奏说:“大雨不停,乃天意告诫陛下,据臣推算,此水因太子而起。臣不敢漏泄天机,或许太子祈祷,能让雨停。”

    林灵素话里包含祸心,一句“此水因太子而起”,把皇太子赵桓扣得死死的,太子不出面祈止大雨就是心虚;出面后雨停了赵桓就是赎罪,大雨要是还下就证明赵桓德行有亏。除非象杨志说的,下雨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太子赵桓才能置身事外,范致虚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张如晦怎么问下去。

    张如晦惊惧交加,杨志关在监狱里,怎么能猜到师傅林灵素说的话,一定是有人传消息;这可是天子脚下、皇城司重地,谁这么大胆,有这么大的能量,太子,蔡京,张如晦不寒而栗,晓得自己一只脚踩进了泥潭。张如晦喝道:“妖言惑众。杨志,真人的能耐岂是你能知道的?立藏、道坚被开封府示众你可知道?”

    杨志冷冷地说:“林灵素不会与我讨论经书、兵法吧?要不然我就和他说说道家?”

    张如晦又气又怒,杨志是武进士出身,竟然要和林灵素说道家,这是打脸打到家了,张如晦大喝一声:“来人,大刑伺候。”

    李彦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说:“皇上和太子都说了,不能严刑逼供。”

    张如晦气势顿减,杨志躬身谢过李彦说:“张大人,要不然这样吧,我就和你赌,太子出面祈祷后,大雨在一天中停止。大雨不停,我画押认罪。”

    杨志记得《宋史》等书都记载,宋钦宗焚香祈祷后,大雨立停,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添加了一天时间;张如晦正在憋屈的时候,一口答应。范致虚暗道有意思,按照杨志先前的理论,就是太子不出面大雨也该停了,只不过杨志这一手会给太子赵桓留下深刻的印象,简在帝心,对杨志将来大有好处。

    李彦冷冰冰地说:“杨志,我们今天来,是来问有人进你牢房一事,把经过说说。”

    杨志把有人进来到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自然省略了自己认识髡叔的细节,一切都装作毫不知情;张如晦不信道:“那个老犯人没和你说什么?”

    杨志苦笑道:“我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蔡福插话说:“有人买通两名狱卒进到你牢房,出去的时候杀了那两名狱卒和原本应该干活的一名囚犯。”

    杨志耸耸肩,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杨介突然说道:“那名凶手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争取时间逃走。凶手在牢房里的动作没有异常,原本应该只是为了看看杨志的病情。我去看了三人死亡的现场,囚犯是被点了穴道,无力做什么;但是从脚印和狱卒死去时的姿势可以看出,两名狱卒很可能是怕担责任,想阻碍凶手离去才被杀。”

    范致虚颔首道:“合理,要是想做其他事,狱卒绝没有胆子安排这件事,如果只是为了看看杨志的病情,受点银子狱卒就感觉无所谓。马上让杨介、杨志、蔡庆提供凶手特征,画影图形捉拿;另外抄两名狱卒的家,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众人答应一声散了,杨志被带回了牢房,加双岗看押,有皇城司的人在,蔡福两天没有露面,但是到第三天中午,皇城司的人匆匆地走了,牢房的岗哨也撤了。杨志躺在草堆上,望着铁窗上的那一缕阳光,微微一笑,命肯定保住了;就是案子和记忆深处的东西太诡异了,想了几天,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4章 冰窖探险

    杨志躺在草堆上,任凭一股热气在身体里游走,杨家没有家传的内功,这是逍遥门别支的化鹏功,一个游方道士传给杨志父亲的,是希望杨志练习能去掉脸上的青斑;化鹏功入门简单,只要练习得法,形成呼吸自然,每日躺倒或睡觉的时候就可以自动吐纳,与龟息功有几分相似。

    杨志的父亲请教过当时还在御拳馆的天下第一高手周侗,周侗说化鹏功一旦突破瓶颈期,登堂入室,便可以与兵器合一,功力暴涨数倍。但是在逍遥门,除了创建化鹏功的那位前辈,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练到那种境界,所以化鹏功才会成为逍遥门允许随意外传的功夫。

    但是眼下这股热气很舒服,杨志躺在那里,任凭热气象一只小怪兽一样,在自己身体里滑动,体验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感觉,一时竟然忘了时间,忘了身在狱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志听到髡叔的叫喊和铁链声,才从练功中缓过来。

    髡叔给杨志的碗里添上稀饭,递给杨志说:“中午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以为你太辛苦,喊了两声见你没反应就算了,晚上还是这样,可把我吓坏了,以为你和你的那些同伴一样,病又犯了。还好,看你神清目朗,应该是睡过头了。”

    听髡叔再次随口说起死去的那些同伴,杨志心里有些难堪,作为现代人,杨志认为自己应该为死去的战友尽点心;第二天遇到蔡福来的时候,杨志问了一声,蔡福踌躇片刻说:“这些人都被丢到监狱后面的冰窖里了。当时你死而复活,我们怕是诈尸,慌里慌张地把一个个尸体扔掉,你是因为髡叔,他搬你的时候认为你还有气,和我叨唠了半天,硬等到狱医来确定你是活了过来。”

    杨志躬身施礼说:“蔡大人,能不能让我去地窖里看看?”

    蔡福盯着杨志说:“杨大侠,你恐怕是想把尸体捞上来吧?其实你何必呢,他们的家人怕沾责任,都说不要了。尸体在地窖里不会坏,你捞上来又没有地方能送去,要是尸体腐烂再引起瘟疫,那就是你我的罪过。”

    杨志的嗓子噎了下,蔡福说得没错,自己还在狱中,那种想法是多余的;杨志想想不甘心地说:“蔡大人,算小人欠你一个人情,你让我下去一趟,每个人带点遗物上来,也算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好歹都是在一个饭锅里吃过饭的同僚。”

    蔡福见杨志是诚心实意,不似作伪,赞了句:“杨大侠是真汉子,我成全你,就让髡叔和蔡庆陪你去。”

    蔡福还真是一个守信的人,过了两天,蔡庆便带着一个五十米长的绳索来,喊了髡叔和杨志,一路来到后面的冰窖;这是监狱的一个死角,人迹罕至,除了一株上百年的老槐树,院子里连野花都没有一棵,菌类倒是遍地可见,阴森森的,有着一股死人的味道。蔡庆把绳子的一头绑在老槐树上说:“杨志,我也不知道下面有多深,放你下去后,要是够不到底,你就自己攀上来;我让髡叔在这里守着绳子,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

    杨志答应一声,先把绳子从冰窖的井口放下去,看绳子放到最后变软了,杨志晓得冰窖没有三十米深,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就在进入冰窖的一霎那,杨志忽然想到,髡叔会不会知道冰窖里有古怪,特地让自己来犯险。好在杨志目前这副身躯确实是高手的身躯,不仅一路落地动作干净利落,而且对冰窖那种寒冷的环境似乎也能抵抗得住。

    冰窖里其实没有大量的冰,但是阴冷,地上和墙上都覆盖着薄薄的冰层;地面上堆满了尸体,八名军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叠在最上面。杨志翻过这些军卒的脸,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八人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虽然骄悍懒惰,但是依旧有袍泽之情,杨志从每个人身上取了几样值得纪念的东西,撕了各自的衣服打成八个不同的小包。

    正当杨志要攀上去的时候,墙角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你是谁?”

    杨志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缓了缓才转过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一个人倚墙而坐,四肢全部被砍断。杨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这是一个中年男人,面目清秀,细眉凤眼,衣服的材料不错,身上已经结了不少冰霜;中年男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老天待我不薄,临死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个人。我是郑州书生。”

    杨志摇摇头,没听说过;郑州书生喘了口气问:“兵部侍郎王寀知道吗?”

    杨志的记忆猛然舒醒,就在前几个月,因为和林灵素斗法,兵部侍郎王寀以妖孽谋反之罪被杀,其中有一条,就是王寀与人修行双修之法;郑州书生望着杨志的表情说:“我就是那个人,其实不是什么双修,王寀自幼没练过内功,我是利用自己的功力替他打通一道道经脉,结果被人污蔑。我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而是有一个秘密不能带到阴间去。”

    杨志果断地摇头说:“我对秘密没兴趣。”

    杨志不怕事,但是也不愿惹事,说完掉头就走,郑州书生依旧一个字一个字说出秘密:“在王寀家老宅后面的那棵银杏树下埋着一个铁盒子。”

    话语说完,杨志就听到一记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郑州书生已经咬舌自尽,想必是铁盒子的秘密一直支撑着他,在冰窖里靠着饮冰生存,现在找到一个人说出去,已经是生无留念。杨志一步跃到郑州书生身旁,发现他确实死了,生机已断,只能喟叹一声,带着八个同僚的遗物顺着绳子攀出冰窖。

    髡叔一把扶住杨志,问道:“里面的人全部死了?”

    “都死了。”杨志瞬间明白了髡叔问的是郑州书生,故意装作不知说:“我把八个人的遗物都带上来了,可以请蔡节级通知他们家人,就当了了一桩心事。”

    “那就好,那就好。”髡叔五十多岁,嘟囔着老态龙钟;但是杨志此刻已然不敢轻视,能判断自己复活,不动声色中让自己去一趟冰窖,髡叔绝不是简单的人;殿前司狱的犯人都是来自军伍,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疏忽了。蔡福拿到东西,有一种明显的如释重负,夸奖了杨志几句,步伐轻快地走了。

第5章 铜板

    杨志在监狱里的生活条件渐渐转好,饭菜中有了油水,一枝花蔡庆透露的消息,是太子和蔡相派人来打了招呼;太子赵桓是因为杨志在被审问时对自己的信任,但是杨志与蔡京那个权相有关系,让蔡庆和髡叔都有点不理解。

    杨志笑笑,也不解释,蔡京是自己中进士时的考官,算得上杨志的恩师,不过蔡京的门生弟子遍天下,恐怕早就不记得自己,只不过是这次自己踩了林灵素一脚,才被老师记起来。要不然自己就算押运花石纲出事,也无需东躲西藏,遇到大赦回来,花了钱只能在器械铺谋个差事。

    不过杨志拥有现代人的主动意识,既然两位权贵现在伸出橄榄枝,杨志也考虑出狱后怎样利用这个关系。杨志在放风的广场晒着太阳,正用心琢磨,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的还是功夫不弱的好手,一共有四个人;杨志抬头朝铁门外望去,只见四名军官冲了进来,朝蔡庆出示了公函,立即在犯人里搜查。

    犯人一阵骚动,混乱中,髡叔挤到杨志身边,一个趔趄撞在杨志身上,杨志只感觉一个类似与蒲包的东西掉落怀中。髡叔跑开后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四名军官围住,军官很客气,为首的虬髯大汉拱手说:“师叔,何苦呢?殿帅是看重你的本事,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在衙门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兄弟也好沾点光。”

    髡叔摇头说:“老夫没这个福分,你们二师叔死在地窖里,要不是你们四个,他怎么会被林灵素擒住。高殿帅要老夫去,不过是为了《太玄经》,我进监狱十几年,那东西怎么会放在我身上,兴许是你们师傅带到棺材里去了。”

    “老东西,不要胡说。”马脸的军官叱喝道:“师傅的棺木是我们亲手钉上的,如果你不交出来,我们就把你女儿卖到窑子里去,把你徒弟送到甘州。”

    髡叔哈哈大笑:“他们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徒弟,十年都没来看过我,你们要是这样做,还真代师叔出了一口恶气。”

    虬髯大汉拦住马脸军官说:“师叔,人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儿女,你现在这样子还坚持什么?”

    髡叔不在乎地说:“我今天骗了你们,明天我拿什么骗高殿帅,再说,你们只要杀了我向高殿帅表白心意,有没有《太玄经》又有什么关系。”

    满场唏嘘,囚徒们都不是怕事的主,吆喝的人顿时四起;军官们的脸色发白,一枝花蔡庆赶紧吹响哨子,让狱卒押送犯人回监。杨志叹了口气,伸手到怀中拿了那个袋子,攥在手中,跟着犯人们回了自己的监室;髡叔的事情不好管,作为凡人,与官差作对那就是找死。

    等铁门关上,狱卒离开,杨志仔细看那个布包,里面也不是什么《太玄经》,而是一枚铜钱,准确地说,不是铜钱,是铜片,带着花纹的铜片。正面是一座寺庙的样子,北面是一个吉字,很象是庙里的信物;杨志把铜片收好,就听见蔡庆慌乱地跑来,让狱卒开门说:“杨志,快去看看,髡叔不行了。”

    等三人跑回广场,髡叔已经一动不动,双眼圆睁着死去;杨志伸手合上髡叔的眼睛问蔡庆:“那四个人武功很高?”

    髡叔既然是四人师叔,按照杨志的观察武功还在,应该不会这么快倒下;蔡庆嗫嚅着说:“他们叫嵩山四狼,是嵩山派仅存的高手,四个人联手施展了一招,髡叔就倒下了,然后被他们拳打脚踢致死。”

    监狱里人命不值钱,尤其是髡叔对抗官差,死了只能是白死,杨志在监狱的库房里还有钱,出钱买了头棺材,请蔡庆帮助下葬。就为了这件事,髡叔的四个师侄还是不依不饶地找来监狱,只是听蔡福说杨志的后台是太子和蔡相,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又过了半个月,杨志已经完全康复,宰相蔡京的一纸公文送到,殿前司狱把杨志放了;蔡庆一路相送,边走边说:“杨大哥,你是真牛,皇城司送来的犯人,你是第一个走出监狱的,有的犯人在我还没当狱卒之前就进来了,到现在也没出去,案子也没人过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挂着;原先我哥以为,你最起码也要流放二百里。”

    杨志有些得意,哥要不是预先晓得结果,也走不出这监狱的大门,蔡庆也是,你就不能希望哥有点好,流放二百里,那也是流放,前程自由都没了。杨志在库房领回自己的钱袋、佩刀等物,刚走出监狱大门口,就被蔡庆介绍给两名虞侯:“二位大人,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杨志。”

    两名虞侯冷眼看看蓬头垢面的杨志,很不满意以两人的身份等一个囚徒等这么久,哼了一声说:“杨志,殿前司高殿帅要在府中见你,他最近得到一把乌兹钢刀,听说你有一把祖传的宝刀,想和你交流交流。”

    杨志顿时打了个激灵,林冲持刀闯白虎堂的戏段一下子闪在脑海中,殿帅府道路曲折,自己又不熟,就算明知道有诈,也识破不了。杨志急忙拱手施礼,从钱袋里掏出四两碎银子,一人塞了二两银子说:“二位,你看我这形象,一声臭味,恐怕冲突了高殿帅,要不然这样,我回去剃个头洗把澡,明天再去登门拜访如何?”

    两名虞侯收了银子,态度和缓一点说:“杨志,你也知道高殿帅的脾气,要不然我们哥俩受受累,陪你回去换套衣服,再去殿帅府。”

    蔡庆不明就里,也一个劲地劝说:“杨大哥,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一旦高殿帅看上你了,你就会平步青云。”

    杨志在心里大骂,还平步青云,能保住命就不错了,那种天天在浑水里捞鱼的货色,会有心思去看乌兹钢刀,真要这样,大宋朝能把黄龙府踩成一个农庄;表面上,杨志笑呵呵地与蔡庆告别,把两名虞侯带到杀猪巷的家中。

第6章 拖延时间

    杀猪巷的房子还是杨志父亲留下的产业,一个小二楼加上一个十来个平方的小院子,坐落在杀猪巷与第一甜水巷的交叉口,院门正对着嚣四姐家的肉铺。宅院虽然不大,但是在寸土寸金的汴梁,依旧是一笔小小的财富,让杨志不至于无家可归。

    嚣四姐正靠在竹椅上晒太阳,看杨志回家,溜达着过来就说:“杨志,我还以为你死在大牢里出不来了,哎,你那胎记怎么没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嚣四姐比杨志大一岁,是杨志从小门对门的玩伴,虽然女承父业,但是长相还是有三分俊俏,体格强壮瓜子脸,眼睛大而明亮,说着话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摸杨志的脸;杨志从记忆中认出嚣四姐,立马有了主意,任由嚣四姐看完才说:“四姐,帮个忙,带两位虞侯道前面钱家酒肆,点些好酒好菜;他们是高殿帅的手下心腹,怠慢不得,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过来。”

    平日里杨志见到嚣四姐有些躲闪,今日的态度让嚣四姐很受用,答应一声,拽着两名虞侯就去了;杨志洗澡、剃头、刮胡子很花了点时间,换上一身新衣服,带上一包走江湖时买的蒙汗药,才慢腾腾地朝钱家酒肆走去,下定决心等会要把两名虞侯灌醉,今天说什么也不去殿帅府。

    离钱家酒肆还有几步路,杨志看到巡街的厢虞候辛朴带着两名巡逻的士卒走过来,杨志故意走近问:“辛哥,忙着呢?”

    辛朴望见杨志惊讶地说:“杨兄弟,从监狱里出来了,恭喜恭喜。你让哥哥怎么说你好,没事吃什么龙啊。”

    杨志陪笑道:“哥哥说的是,以后遇到古怪的东西不沾。正好我约了高殿帅手下的两位虞侯,哥哥不如一起坐坐。”

    辛朴以为是杨志约人吃饭,想打通高殿帅的关系,毫不犹豫地让两名士卒继续巡逻,自己跟着杨志进了钱家酒肆。两名虞侯见杨志带着名军官过来,不高兴地说:“杨志,这么久,高殿帅等急了,饭就不吃了,我们走吧。”

    杨志拿出后世的疲沓劲,搂住两人说:“现在正是饭点,要是高殿帅有应酬,不是冲撞了好事,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酒菜都点了,哪能不吃啊。老钱,再来一斤白切羊肉。”

    两名虞侯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摆脱杨志的双手,互相看了看,无奈坐回位置,四人围着方桌坐下,正好一人一面;辛朴嗜酒如命,边喝边问杨志案情,杨志就趁兴说着。两名殿帅司的虞侯很谨慎,没有回答自己的姓名,酒也喝很少,杨志站起身形,去酒肆后面又端来一瓶旨寿酒,先开了瓶,趁人不注意把蒙汗药放进去,一路晃回桌子,药已经完全融化在酒中。

    旨寿酒是樊楼的名酒,在杨志和辛朴的劝说下,两名虞侯勉强地喝了两杯,随后和辛朴一起趴在桌子上;杨志喝的还是原来的坛装白酒,装醉把酒瓶、酒坛全部打碎,酒香撒了一地。钱掌柜是个忠厚的人,和伙计向其他客人解释,杨志刚才监狱里放出来,和朋友们喝多了。

    一直到天黑,两名虞侯才醒,看杨志和辛朴还在沉睡,慌忙喊醒杨志,一定要杨志到殿帅府去;好在汴梁没有宵禁,三人步伐蹒跚地出了酒肆,沿着马行街往前走。杨志看两人不肯罢休,暗暗冷笑,在路边的墙上扣下几颗石子,走到半路上,看见一辆两匹马的马车经过,暗暗用石子打在马蹄上,随着拉车的马一惊,马车顿时横冲直撞。

    杨志一带两人,三人就扑向马车,杨志一把拽住惊马的缰绳,活生生用自己的力气将惊马掉向,撞倒一名虞侯,马蹄正踩在虞侯的背上;另一名虞侯慌乱中,被两匹马踢伤。等杨志制住两匹惊马,两名虞侯都已经不能动弹;马车夫盯着杨志,大声夸道:“好功夫。”

    车厢里一位老者走了出来说:“杨志,这么巧?”

    杨志在灯光下仔细一看,竟然是刑部尚书范致虚,急忙拜见;范致虚问了杨志情况,得知杨志一天过程,含笑道:“这样吧,用我的马车送两人去殿前司,我正好与你一起去见高俅,欣赏一下两把宝刀。”

    范致虚是官场老手,审案的名家,岂能不知道高俅那样的人,对黄金珠宝地契有兴趣是正常的,怎么会对一把好刀如此看重,其中一定有名堂;眼前的杨志也是够精明的,看上去一个粗大汉,竟然能想到这一点,倒也不容易。范致虚心中还是有底线的,最起码见不得杨志无缘无故地出事。

    杨志大喜,急忙谢过,高俅要是存了不良的心思,自己不管怎么躲,最后总是要去的,但是有范致虚陪着,很多事情就有了证人,变得简单;众人到了殿前司,两名虞侯自有人送去治伤,门口军官问清楚来意通报后,把范致虚和杨志引到客厅。不多一会,高俅从里面气宇轩昂地出来,与范致虚见礼后各自落座,杨志弃刀上前拜见;高俅与杨志认识,笑呵呵说道:“杨志,你是真难请啊,本官等了一天。”

    杨志急忙解释今天的行程,听说三人中午喝醉酒了,高俅的脸就有点不快;等听说两名虞侯被惊马踏伤,高俅冷冷地盯住杨志说:“没想到一天之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杨志,你的命是有点不好。”

    我的命好不好关你什么事,杨志怒在心中,表面上没有丝毫胆怯,低声说道:“小人卑微,不过想想刚才的情景,小人还是幸运的,至少到现在还是完好无缺。”

    高俅冷喝一声:“来人,给杨志看看我的刀。”

    高俅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侧面掠出,人如猎犬,弯刀寒光如雪,朝着杨志就劈过来;杨志穿越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有点慌张,根本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往后一让,竟然避过了这一刀。

第7章 比刀

    来人有些意外,他手下留有分寸,是因为预先调查过杨志的本事,按照杨志过去朋友的说法,杨志应该碰出点血来,见见红;可是杨志躲得很轻松,身形的自然反应可以用得上舒展这个词。杨志躲过去后,身形站定,轻声赞道:“好功夫。”

    来人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猿臂狼腰,两眼炯炯有神,脸上却有无尽沧桑的味道,把刀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在下杭州方七佛。”

    范致虚惊讶出声:“南刀方七佛?”

    方七佛高傲地笑笑,刑部尚书这样的文人都知道自己,足以说明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江湖上有六刀客的说法,南刀方七佛就是其中的一位。另外五位分别是北刀耶律元、苦僧哀虎禅师、天下第二刀沈富豪、铁韦陀晁和、一刀断魂张燕翼,分别在大宋、大辽、西夏的境内,尤其张燕翼,是西夏权相张元的幼子,现在掌管着西夏的极乐堂。

    杨志只是感觉方七佛眼熟,见高俅望着自己,就将自己的刀取过来摆在桌上;高俅顺手拿过去,一把抽出杨志祖传的宝刀,看到没看就问方七佛:“方大侠可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方七佛显然下过功夫,也没有看刀,傲然回答:“此刀叫龙雀,是赫连勃勃遍寻能工巧匠所铸,后周太祖郭威送给本朝太祖,当年杨业叛汉投宋,这把刀就是太祖给杨家的信物。相传此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一百多年来,一直被杨家世传,在江湖上就渐渐埋没。”

    就是杨志来说,未必能说得如此清楚,方七佛的埋没一词充满着对杨家和杨志的轻视,让杨志充满不悦,就算是穿越而来,也不喜欢别人如此对待自己;杨志看了看方七佛,猛然想起在那里见过眼前这个人,也同时想起花荣等另外几张脸。是杭州,在江南押运花石纲的时候,杨志和花荣、林冲、徐宁在西湖的宋嫂船上吃鱼,花荣就到断桥旁与方七佛见面,只不过方七佛当时是一个渔民的打扮,操着当地的口音,一板一眼地和花荣讨价还价。

    杨志一副心服的样子点点头,连一个字都没回,让方七佛一愣,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能望望高俅。高俅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把两把刀看了一遍说:“果然都是好刀,方七佛,本官听说善使刀者,可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可惜这些年没见过。”

    方七佛笑道:“此事简单,杨志是武进士,想必是一代高手,小人不才,与杨志切磋一番,看能不能入殿帅的法眼。杨志,你我演练几招如何,也让我这个小地方的人,见识一下汴梁高手的风采;告诉你,高殿帅的这把刀是西域的乌兹秘刀。”

    方七佛的问话很毒,大宋人就讲地缘高低,江南在汴梁人眼里,那就是苏轼、蔡京等人的流放之地,杨志要是不接受方七佛的挑衅,传出去以后就不用在汴梁做人,打不过别人没关系,但是不敢打就是人品问题。杨志心里还有有些胆怯,但是料定方七佛说得再凶,也不敢当着高俅和范致虚的面杀了自己,于是微笑着站起来说:“方大侠既然有兴,我们就练上两招。”

    经高俅允许,方七佛和杨志走到门外的天井里,杨志脑海中闪过知道的刀法,拿不定出刀应该摆什么架势,最后还是回忆起杨志最后一次与人比武的情况,选定杨家破虏刀法第一式。可是面对方七佛的时候,杨志就感觉对方刀还未出,就是站在对面,都是巨大的压力,仿佛一片乌云就要压过来。

    杨志吸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弱,呼吸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抽出手中的钢刀,凝神摆出破虏刀的第一式夺魂。杨家破虏刀出自军旅,一共七式,夺魂、流星、风舞、狂沙、落日、天飙、必杀,每一招都是简简单单,杨志想起刀谱开头的八个字“兵行诡道,天地无穷”。

    方七佛一看杨志的刀式,立即抢先出手,高手对阵如下棋,先手得势,所谓后发制人,往往是因为本门武功所限,讲究方寸之间决胜负。方七佛的刀法出自东海,讲究刀走直线,速度第一,砍劈沉厚,刺击动作极少,靠的就是力量、速度和反应;两步之间连斩十九刀,已经将杨志全身笼罩在刀光之中,乌兹秘刀上面的丝绸花纹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杨志根本没法看清楚对面刀锋的走向,但是方七佛传来的杀气不会假,杨志本能地运刀反击,追魂一式五刀,每一刀都比上一刀凌厉,最关键的是杨志挥刀之间,竟然带有凌厉的哨声,顿时在杨志面前形成一道斜斜的刀幕。众人只看见秘刀的光芒一散,杨志的龙雀刀已经转化为天舞,钢刀犹如江水,滔滔不绝涌向方七佛。

    方七佛的弯刀连续地斩砍,可惜抽刀断水水更流,方七佛被杨志一口气逼退六步;正当众人以为后面更精彩的时候,杨志突然收刀,一步退出圈外说:“方大侠武功卓绝,我已经无能为力。”

    杨志是实实在在不想再打,可是这么一做,让方七佛难以下台;战场上进退本来没什么,方七佛的武功刀法不在杨志之下,可是今天是练给高俅等人看。方七佛也是大有身份的人,无法舔着脸要求杨志再战,喟叹一声,将乌兹秘刀插入刀鞘,递还给高俅说:“多谢殿帅提点,小人今日有幸与青面兽一战,心愿已了,特此告退。”

    高俅本来就感觉方七佛丢了自己面子,看方七佛孤傲依旧,心中不喜,碍着范致虚在座,一挥手说:“到账房取五十两银子做路费。”

    这是彻头彻尾的蔑视,凭着南刀的名头,方七佛上哪里弄不到五十两银子,好在方七佛还记得这里是殿前兵马司,谢了一声飘然而去。

第8章 明月夜

    范致虚和杨志纷纷起身告辞,高俅并没有招揽杨志的意思,也没有说今天要看刀的目的,意兴阑珊下,命人赏了杨志五十两银子。杨志跟着范致虚出来,到了御街大路上拜谢搭救之恩,范致虚问杨志:“你不是刚放出来,如何得罪了高殿帅?”

    杨志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最多是我给照顾我的老犯人髡叔买了一口棺材,恐怕不小心捋了虎须,不想就得罪了高殿帅。”

    “那是嵩山四狼的师叔,你不知道,嵩山一气门有一部心法叫《太玄经》,据说可以长生不老,林灵素和高俅都想找到献给皇上。”范致虚毕竟消息灵通,晓得杨志说的髡叔是什么人;杨志好笑道:“那一气门应该是长寿的无数,年长者最起码两三百岁,按照髡叔的年纪能排上第五代弟子就算不错的,嵩山四狼找他要《太玄经》,岂不是太不可思议。”

    范致虚大笑道:“杨志,你也是个趣人。不过是你的命好,蔡京专门提到过你的名字,蔡福兄弟又是蔡家的耳目,让高殿帅缩手缩脚,必须师出有名,否则你天大的本事也早已死在狱中。既然我们有缘,以后有事还可以来找我。”

    范致虚的马车缓缓而去,杨志下意识地感慨,范致虚何尝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杨志带着龙雀刀,揣着五十两银子,一路顺着御街,到了路口往西走到新门瓦子,南转回到杀猪巷家里。杀猪巷在靠码头的背面小巷,街道正面是几家不小的青楼,再往南便是龙津桥,桥头东西两侧都是教坊,十字街口茶坊食店林立,此刻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明月,残云,孤星,阵阵小风,笑春楼前大红灯笼高挂,门帘半卷,不时有客人和美女出入,都是嘻嘻哈哈;楼上飘出婉转的歌声“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青面兽的身体确实不错,杨志竟能把五十米外传来的轻微歌声听得清清楚楚,唱歌的女子如诉如泣,像是在说那位被软禁的南唐后主李煜,又像是在说女子自己在青楼的命运;杨志虎躯一震,自己不是李煜,自己带着现代的知识而来,目前又是武林高手,就算拯救不了大宋,最起码能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能为天下苍生做一点事情。

    杨志空有志向,一时想不好该如何做是好,转身走进巷子,进了自己的家门,对面嚣四姐家漆黑一片,想必是早已休息;杨志关上院门,进屋走到二楼,站在自家的窗口,再次望着不远处那一片热闹的天空,心中有着一丝疲惫,一丝惆怅,有一股想抽烟喝酒的冲动。

    白天人声喧嚣,哪怕是在监狱的囚徒,大街上的陌生人,都有着那么一份人气的亲切;独自在夜晚,杨志反倒有了背井离乡的凄凉。就是在自家小楼,与监狱里似乎没有区别,杨志想起了穿越前生活中那些细小的温暖,想起那些晚饭后,与几个狐朋狗友混在人群中,在霓虹灯下散步的情景。

    杨志按了按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索性回到屋中间坐下,盘起腿来练功;杨志的呼吸越来越悠长,不多时,头上便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杨志的内心变得一片澄明,只觉得每一条经脉都随着自己的呼吸在灵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很快进入心神忘我的境界,整个人进入执念状态。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杨志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每天早上都有人送生猪到杀猪巷,此刻楼下满是赶猪的声音、杀猪的声音,还有肉铺的叫卖声,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杨志练了一夜功,神清气爽,梳洗完漫步走出自己的小屋,顺着杀猪巷的石板路往外走,不时与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一直走到吉五六的面馆,杨志很自然地走进店里。

    吉五六三十多岁,带着狡谐的笑容,穿着满是油污的围裙迎上来:“杨大侠,稀客,吃点什么?”

    吉五六的面馆最出名的是片儿川,就是后世的雪菜猪肉笋片面,肉片鲜嫩、雪菜提味、笋片爽口,面滑汤浓,在杀猪巷号称一绝,开封城里很多人慕名而来。但是杨志在监狱呆了一段时间,就是对大荤感兴趣,看有半只羊挂在灶台上方,杨志点了一碗羊肉面,要了半斤白切羊肉,自己倒了半小碟酱油,坐到了靠门口的桌子上。

    路人一阵嚷嚷,杀猪巷的三位爷,年高德旺的钱大爷、摔跤手出身的张二爷、财大气粗的陶三爷并肩走过来,正要进店看见杨志,张二爷一竖大拇指:“杨志,了得啊,听说南刀方七佛拿你都没办法,监狱里一趟没白去。”

    张二爷早年也是汴梁五跤王之一,腾云门的第一高手,结果与名教头王升比武时摔折了腿,从此退隐江湖,靠着杀猪刀过日子,好在威名犹存,过去的徒弟不时来帮衬,张二爷在杀猪巷算得上一号人物。杨志笑笑说:“讨高殿帅欢心,方七佛就是和我玩了两手,真动起手来,我不够人家瞧的。”

    三位爷都是一愣,青面兽杨志什么人,自小就是不认输的狠角色,多少年来,几时看到过如此谦逊,陶三爷大笑说:“杨志,你真是转了性子,可喜可贺,吉五六,杨志今天的账算我的,等会我一起结。”

    杨志也不矫情,拱手谢过;钱大爷三人到了里面入座,吉五六已经把杨志的面和羊肉送了出来,杨志慢条斯理地把一大碗面和半斤羊肉吃得干干净净,才和钱大爷他们打声招呼,心满意足地离开面馆。刚才吃面的时候,杨志想到了一个过去的朋友,叫谢石,杨志没什么可以忙的,就到潘楼楼下的十字街,向北绕过赵十万宅街、东楡林巷、枣冢子巷,到了旧曹门街,进了谢石的卜馆。

第9章 谢石测字

    谢石是CD人,擅长测字算命,和杨志在酒楼认识的,两人经常来往。卜馆里一个人也没有,谢石独自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书,见杨志进来,调侃道:“怎不去隔壁北山子茶坊喝茶,那里面仙洞、仙桥,仕女络绎不绝,通宵品茶的都有,比我这里强多了。”

    杨志在谢石对面坐下,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那不要花钱吗,我现在刚刚从监狱里出来,生活困难,能省就省了。”

    谢石一袭青衫,白面浓眉,五柳长髯,听了杨志的话,嗤之以鼻说:“昨晚上高俅不是才赏给你五十两银子,再说你只是革职,军队里欠你的军饷还是可以去要的。”

    谢石一眼就瞧出杨志的来意,经过吃龙这件事,杨志是不可能再进入军队,大宋重文轻武,武进士的身份在民间几乎是没什么用;但杨志在汴梁还有房屋,还能做生意,将来的日子比自己这个外乡人要好得多。杨志喝完杯中茶,靠在椅子上说:“我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帮我测一下,我以后会怎样?”

    谢石淡淡地说:“十两银子一测,你写个字吧。”

    杨志看见谢石手上的玉扳指,提笔写了一个“玉”字,谢石盯了一会说:“玉与下雨的雨同音,预示着很快就要天降甘霖,是吉兆;但是玉是王中一点,说明某个人只有这一件事能让上面满意,没有什么前途。说句实话,你额头的青斑看不见了,在相术上讲,就是变身,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额头没有抬头纹,运气颇佳,按说经常有贵人出现,而且心思纯洁,可是你?”

    杨志做过官、混过江湖、蹲过监狱、经历过生死,这样的人要说心思纯洁,谢石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杨志掏出一锭十两的雪花纹银,放在测字的案几上,没有说一句话,陷入了沉思。谢石给杨志添了水,又端出两碟点心,就埋头看自己的书;杨志想了许久,才缓过神来问:“你是不是打算回CD?”

    杨志沉思的时候,谢石假设过许多问题,偏偏没想到杨志首先问的是自己,心里有一股暖流,点点头。来京城谋取出路的外地人太多,但是能够出人头地的凤毛麟角,长时间没有人关注,对谢石来说也是一种挫折,所以谢石确实考虑离开开封两年,正好避开即将混乱的局面。杨志断然否决道:“你不能回去,只有在东京,你才有机会。”

    谢石笑道:“我没有机会,现在只有跳进泥潭的人才有机会,这和我的理想不一样。”

    杨志也笑道:“你为什么从CD过来,就是CD不能满足你的理想,在大宋,只有东京可以满足你,铁口神相,布衣傲王侯。我刚才想好了,要做点生意,先做点马匹的生意,想办法从辽国和西夏贩马回来。”

    大宋就缺马,缺到朝廷鼓励中原的英雄去辽国、西夏盗马,官府规定,只要把马卖给官府和军队,不问来历,在实际付款方面,也是打了外国烙印的战马值钱;杨志懂马,武功高强,还真是做这一行的胚子。谢石立即猜到了杨志的意思,点头说:“谁叫我挣了你十两银子,如果你主意已定,我就留在汴梁,帮你相相马,你不在汴梁的时候,帮你照料马行。”

    杨志就是想起谢石不仅会相人,还会相马,才有如此一说;见谢石答应,杨志也感觉一阵温暖,虽然是两个落魄人抱团取暖,但是谢石是杨志穿越后确认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相视一笑,谢石起身关了店门,和杨志一起来到杨楼街庄楼卖马市。

    庄楼是酒楼,却不是那种接待文人雅客的酒楼,庄楼是汴梁城中最接地气的酒楼,第一眼望去,三层高楼的门面就象城外某个小镇子上的酒楼,没有丝毫奢华;进到店中,全是普普通通的桌椅和普普通通的瓷器,就是吉五六面馆的瓷器也比庄楼要好上那么一点。

    店里坐着不少小贩脚夫,篮子扁担等物就搁在身旁,应该是累了,进来买一碗酒解解乏,顺便吃些便宜的饭菜填填肚子;最多的是形形色色的壮汉,一看就知道是楼外马市里的买家卖家,一个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连说话都大声,争执起来象吵架一样。

    杨志和谢石在汴梁多少有点名声,一进庄楼,二楼就有人在喊:“杨志、谢石,上来。”

    两人抬头一看,是新门瓦子的一名管事,叫花子虚;瓦子是瓦肆的俗称,开封玩闹之徒聚散的地方,新门瓦子在汴梁五十多家瓦子中算是大的瓦子,论规模仅仅次于桑家瓦子,花子虚负责的就是采购,和杨志、谢石算是一般可以来往的朋友。

    杨志两人走上二楼,花子虚对面坐着一个老人,身材魁梧,碧眼黄须,虬髯过腹;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大汉,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一双眼睛大得出奇,看两人衣装打扮,应该是北地的人。花子虚向两人介绍说:“这是BJ来的皇甫端皇甫老板,专门做瓷器生意,皇甫老板原来是辽国人,前些年才以经商的名义到BJ落户。”

    皇甫端满脸堆笑说:“二位既然是花子虚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快请坐。”

    花子虚喊伙计填两副碗筷说:“皇甫老板,这是谢石,算命算得特别准,这位是青面兽杨志,前一阵子吃龙那件事知道吗,杨大哥是唯一活下来的人,那就是能耐。”

    杨志心中狐疑,这么巧,难道真是有缘,出门就遇到了皇甫端;听到花子虚胡诌,杨志挥手说:“别胡说,那是怪蛇。”

    皇甫端面色一僵,仔细打量着杨志说:“幸会,幸会。晋永和元年夏四月,一黑龙一白龙见于龙山,慕容皩率群臣观看,离龙只有二百余步,二龙盘旋嬉翔,解角西去;慕容皩认为自己受命于天,于是在龙山建龙翔佛寺,把新建的宫殿命名为和龙宫,龙城作为前燕、后燕、北燕的都城和陪都长达百年之久。杨大侠能见到异蛇,也是福泽深厚。”

第10章 蜃楼高手

    皇甫端身后的大汉轻轻地哼了一声,杨志这才发现,那大汉竟然是一个高手,抬头笑道:“皇甫老板,桌上空位置多,不如请这位兄弟也坐下,免得在酒楼中突兀。对了,兄弟,请问尊姓大名?”

    皇甫端示意大汉坐下,看似不介意地说:“我请的一个伙计,叫王伯龙。”

    “王伯龙?”杨志在嘴里念叨了一遍,猛然想起一个人:“大漠一阵风?”

    皇甫端和王伯龙同时变色,不要说在中原,就是在辽国,能知道王伯龙是大漠一阵风的人少之又少,可是杨志几乎是一思索便顺口说出;王伯龙有些狐疑,但是以他的身份还不屑于藏头藏尾,微笑着说:“没想到在汴梁还有人知道我,真是又惊又喜。”

    杨志笑道:“我在扬州的时候,遇到过几个东北的参客,听他们说过王兄的大名。”

    王伯龙有些惊讶,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掂量,王伯龙出自天下五大武林圣地之一的大漠蜃楼府,并且是蜃楼府的六绝之首,对于杨志这样没什么名气的人自然不在乎;可是与杨志单手一接触,王伯龙更加惊讶,杨志内力浑厚,犹如深渊大海,不管王伯龙如何加力,杨志始终保持着脸上笑容。

    杨志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官,若不是这次吃了那条龙没死出名,不过是在汴梁的街头小些名气;王伯龙暗暗把功力加到了八成,杨志的内力变得越来越缥缈,让王伯龙有陷入大海的感觉,霎那间,王伯龙认出了杨志的内力,是南海逍遥岛的路子,顿时心头大震。

    北蜃楼,南逍遥,星宿伏虎千劫渡。大漠蜃楼府、南海逍遥岛、西域星宿阁、云泽伏虎殿、幻海千劫门是武林中的五大圣地,近百年来一直都很神秘,几乎很少派出弟子参与江湖之事,王伯龙来大宋是肩负着特殊使命,没想一到汴梁就遇到逍遥岛的弟子。

    酒楼里人来人往,王伯龙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可是高手相搏,又到了紧要的关头,王伯龙正担心如何撤力不受伤,猛然感觉对面一空,杨志已经脱开手掌,端起了茶杯。王伯龙的手掌向前微微伸了伸,立即恢复常态,皇甫端、谢石晓得两人刚交过手,但是面色都是丝毫不变。

    花子虚没有察觉,一个劲地在问:“杨志、谢石,你们是来喝酒的吗?”

    花子虚是个实在人,丝毫没想过汴梁的人不谈生意,谁来这座酒楼喝酒;谢石笑道:“我们是来看马市的,就是想认识一些外地的商人,杨贤弟没了官职,我的卜馆生意也不好,想找点生计。”

    皇甫端立即明白了,微笑道:“那就是巧了,我找花老板,就是为了在长安找一个好伙伴,如果谢先生、杨先生有意愿,那就太好了。”

    花子虚有些不安,出言提醒说:“皇甫先生,我们可是商议好的,我连瓦子的事都辞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皇甫端和王伯龙一愣,他们看重的就是花子虚的老实,但是没想到花子虚实在到这个地步。好在这次来汴梁有万全计划,这些都是小事,皇甫端笑着说:“花老板,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不会有问题。我还有个朋友叫燕顺,过两天就会到汴梁,到时候,我介绍给谢先生认识。”

    杨志没有吱声,谢石随口说了声好,缓缓说道:“那就不打搅三位谈生意了,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转转。”

    花子虚如释重负,连忙说:“你们先去忙吧,过两天有空我再去找你们一起喝酒。”

    杨志和谢石失去了在酒楼找其他马贩子的兴趣,告辞出了酒楼,走到门外相视而笑。谢石边走边说:“皇甫端睿智老练,王伯龙武功高强,一个契丹人,一个大盗前来汴梁,不会是卖马那么简单。”

    杨志颔首说:“到市场打听一下,皇甫端带来几匹马,最好能看看是什么样的马。”

    谢石意外地看了看杨志,感觉杨志确实变了,以前杨志也很仔细,但是脑子没现在这么活络,监狱的生活真是锻炼人。杨志直视前方,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昨天才和方七佛动过手,王伯龙的功夫不在方七佛之下,那种武功我从来没见过,恐怕是江湖某个隐秘的门派。”

    谢石是杨志的真朋友,晓得杨志练的是化鹏功,杨志的父亲有时候让杨志练上一点,好在杨志意志力坚强,偷偷地想练出一个结果,即使有时候遇到困难,杨志依旧会练到一定程度才罢手。谢石低声问道:“是不是你有所突破了?”

    杨志笑着点点头,在阳光下分外自信。当时杨志的父亲怕杨志是个好面子的人,贪多嚼不烂,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喝了那所谓的龙血,杨志发现自己在很多地方已经可以融会贯通。虽然穿越没有带来什么点石成金的系统,但是老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依据青面兽脑海中的学识,那种蛇血有洗髓的效果,帮助自己打通了经脉。

    谢石忍不住替杨志高兴,调笑着说:“这种事还和我保密,难怪你现在能和方七佛动手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