钑龙全文阅读 第40分节

第391章 晨渡黄河

    周侗收的徒弟不少,但是真正有名声的不多,原来就是号称河北第一高手卢俊义和已经出家的林冲。可是杨志现在已是传奇人物,白马寺、清凉寺都传出了当年授艺的故事,周侗也没有否认,一时许多被周侗指点过的人都说杨志是同门,武松也有这个心思。施恩做的是黑道,但是施恩又不是狠角色,武松并不看好,武松就想看看杨志最后的境遇。

    杨志笑着递过牛角弓说:“我不方便到汤阴,这是一把牛角弓,帮我送交岳飞,另外等师弟离开了快活林,我把定禅刀给你送过来。”

    武松笑笑说:“师兄费心了,我现在用双刀,定禅刀的用处不大,但是我有件事要麻烦师兄,你做起来比我方便。”

    “杀了西门庆?”现在没有狮子楼的那一场戏,武松已经到了孟州,所以杨志问起来很轻松,从原来在孟州打探的消息中,西门庆就是和张蒙方一起扣押武大郎和潘金莲的人,除非潘金莲长得人老珠黄,否则西门庆那样的公子哥弄出点事是意料之中的。武松颔首说:“师兄确实像很多人议论的那样,看上去是在逃亡,实际上每件事都晓得一清二楚。”

    杨志爽快地说:“没问题,西门庆现在在什么地方?”

    有施恩这样庞大的势力,武松想杀西门庆,肯定晓得西门庆的所在,武松平静地说:“他昨天在孟州,如果离开,应该去汴梁的报慈寺街。”

    “花太监家里?”杨志原来就是整日在汴梁打架的狠角色,熟悉汴梁的大街小巷,花子虚就住在报慈寺街花太监家;武松微笑道:“师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还不是万能的,花太监在三天前去世了,花太监的侄子花子虚请西门庆过去帮忙,大概是争夺家产;西门庆在孟州住在原来张团练的家中,中午才走。”

    西门庆身边有武松的人,武松真实的意图是想杨志追上去,在路上杀了西门庆;杨志不想琢磨其中的玄虚,问了一个问题:“令兄令嫂不在孟州?”

    “他们应该在孟州。”武松目露寒光说:“施恩的手下没有发现家兄的踪迹,如果真出了事,我自会处理。”

    自会处理,只要西门庆一死,西门庆和张蒙方两家就是待罪的羔羊,武松灭门都行;不过杨志没有劝武松,张蒙方都死了这么多天,这些人还扣住武大郎夫妻不放,那就是想不死不休。杨志拱拱手说:“西门庆的事交给我,哪怕追到汴梁,也会取了他的人头;要是施恩这里出事,师弟暂时没有着落,可以到白马寺挂单等我。”

    武松允诺,两人作揖告别,武松立即修书一封,请了镖局把牛角弓送到汤阴;岳飞听说是杨志搜罗来的武器,虽然看着喜欢,还是有些犹豫,周侗在无人的情况对岳飞说:“这件礼物不差,当年楚霸王项羽用的就是牛角弓,你以后在军中用得上。方腊已经在江南造反,大赦就在这几天,杨志迟早是回到朝廷做官,他比卢俊义狡猾,比林冲皮厚,你要是想从军伍出身,他能帮你的忙,可以指点你如何立身。”

    岳飞这才收下礼物,杨志能在三国通缉的情况下,还在江湖上来去自如,说运气那是胡扯,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杨志不知道这些,与武松分手后,回头找到朱武一说,朱武就吓了一跳,急忙劝阻说:“杨兄弟,你抓紧时间,最好在路上动手,如果西门庆进了汴梁,不如算了;天下的公差都是浑浑噩噩,但是汴梁的公差无不精明,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听集镇上说,方腊已经造反,你静等大赦就是,白白得罪人不好。”

    杨志笑笑说:“正因为马上要大赦,我才需要抓紧时间,杀人也好抢劫也好,都是既往不咎,更何况我还需要在汴梁打点一番,你我不在乎做官,其他人未必同意,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不能太异类了。倘若我们上来就走,反而会让朝廷觉得另有想法,我和四鳍大师连夜去追赶西门庆,你们明早出发。”

    朱武一听就明白,杨志看上了西门庆的家财,喊自己等人跟上,就是为了接手财物;公孙胜靠在床上看着杨志二人,只感觉自己几十年白活了,两人如此懂得人心,可惜与自己志不同道不合。杨志还是按照朱武替自己的装扮,买了一头毛驴,装作小商贩,连夜和四鳍往汴梁而去。

    西门庆只是多了半天的路程,但是带着在孟州获得的财物,恐怕还带着大批的奴仆和女人,行程快不了;杨志和四鳍在三更天赶到离渡口不远的左镇,镇上只有两家客栈,两人没有敲客栈的门,四鳍望风,杨志就先后进入两家客栈侦查。第一家客栈院子里没有车厢式的马车,第二家客栈里杨志不仅看到了马车,还看到了守夜的家丁。

    杨志没有惊动任何人,跳下墙头和四鳍退到阴暗处商议,反正是要去汴梁,不如过了黄河动手,于是四鳍留下来监视西门庆,明天白天在渡口过河,杨志往下游走了二十里地,找到一艘渔船,对打渔的夫妻说自己家中有急事,一头毛驴加了二两银子,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过河。

    启明星还没有完全消失,低沉而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从上游传来,杨志坐在渔船上,眼中只有一片浑浊而浓结了黄沙的波涛,舒缓地流淌在宽窄不一的河道里,冲击岸边的浪花消失在河湾的沙滩上。渔船到了黄河中间,太阳已经在东边升起,黄河水放荡不羁地汹涌而来,卷着漩涡朝下游而去,波澜起伏,浊浪浩荡,站在船头,望不到几点帆影,只能隐约看到差不多是对岸的地方水天一片。

    杨志在激荡的水流声中,仿佛回到了那艘就要沉没的海船上,也是这般寂寞,杨志晃了晃脑袋,感觉视线一阵模糊,无数的记忆在脑中像碎片一样喷涌。

第392章 不是海难

    杨志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往事如同电影,一幕幕重放在脑海里,杨志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运花石纲的时候会从海上走,为什么会把那座巨石弄沉到海里去。杨志甚至想起了当年周侗和悔禅上人、智真长老在一起密谋的话,想起了师傅苦道人和父亲谈论的担忧,想起了自己和嚣四娘小时候在屋角的悄悄话。

    杨志押运花石纲的那座假山出自太湖,是一块漂亮的假山石,高达四丈高四丈,从太湖到长江就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者;杭州应奉局的徐铸要求自己改走海路。杨志一开始就当做是一次海上旅途,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等到船在秀州出海的时候,上来一个厨子后,杨志才发觉这趟旅途不寻常。

    因为厨子和一个随船的士卒是熟人,两人在以往的经历没有任何交集,表面上也装做不认识,不过在言谈举止方面,杨志可以看出来,两个人是完全认识的。要是一般的士卒,杨志也就算了,哪一个人没有自己的秘密,走海船走私是个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这个士卒是徐铸的暗线,说穿了是监视自己的,这样一看就耐人寻味了。

    杨志第一个想法就是徐铸夹带私货,士卒是没有能力在秀州安排一个厨子上来的,能够操纵着一切的一定是徐铸。杨志不清楚的是,他没有看见任何的私货,即使问了船老大和民夫的工头,也没有任何夹带;杨志在第二天发现了端倪,这个厨子没事的时候就对着那块假山石看,不停地换角度看。

    在船上,杨志才是最闲的那个人,杨志在厨子去忙着烧饭的时候,按照厨子观看的角度观察,甚至爬上了假山石,杨志才发现,假山石高处的缝隙里有人工刻下的痕迹,只是在水里被砂石冲刷,痕迹不大看得清楚,也不知道是字还是画,杨志看了两天,大约四十个字,杨志只依稀认出其中有鹤什么山、黑蛇泉等十个字。

    杨志摸不清头脑,直到杨志一天晚上巡逻,无意间听见厨子和士卒在说话,才知道那座假山石竟然是昔日天师孙恩所要寻找的天罡石,当时就在金陵谢家在太湖的一个庄园里,孙恩看完石头后将此石扔进了太湖中,据说此石中有一个通往无量城的途径,随后就有孙恩投湖自杀的传言,其实很可能最后孙恩是死在无量城。

    可是包括杨志三人都没有瞧出名堂,那名厨子终于在东海上发出信号,呼喊来海盗趁着风浪劫船,杨志虽然杀了那名士卒和厨子,但是海盗人多,士卒多逃走,船老大临死前凿通船底,花石纲才沉掉。一切并非是杨志原先以为是纯粹的海难,杨志跳海后抱着船橹漂流了一天才被人救起。

    徐铸,杨志咬咬牙,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厨子认识的海盗船正好在自己的船不远处,只不过一开始那些人没打算劫船,后来是因为厨子两人瞧不出秘密才动的手。可是自己回到汴梁的那一年多,徐铸为什么不找自己,杨志用黄河水洗洗脸,清醒清醒头脑,只找到一个理由,徐铸很可能是收了钱安排人,不晓得其中的内情。

    杨志仔细回忆安排押运的过程,背上的汗不住往下淌,花荣、方七佛在杭州的会面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杨志想起来当时石头已经装船,只是没确定押运人;如果这两人参与,那么就是不知道自己晓得天罡石的秘密,或者看自己只记得逃过海难,一个个才相信自己没看破其中的奥秘。

    等自己喝了龙血的事情传出去,方七佛兴许就是不放心,才去汴梁杀自己的;若不是那个青面兽元身喝了龙血,自己穿越而来,杨志恐怕已经成了方七佛刀下之鬼。杨志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饮一啄,都是天意。

    划船的夫妇被杨志的举动吓得不清,看杨志缓缓站起,面色恢复平静,两人才把一颗心放下去;杨志笑了笑说:“船家,我刚才想到一些心事,让你们见笑了,等到了对岸,我再加你们二两银子。”

    船家大喜,连声说:“客官是家中有急事,自然心中忧虑,我能理解,不碍事,不碍事。”

    船到了南岸,杨志递给船家二两银子,谢了一声,便大步上岸,一路走到最近的村落;遇到一个下田的农夫,杨志问了路,朝巩县西边的大利集走去。杨志贩马来往过此地,到了官路上,倒是很熟悉,走到大利集,找了一家不显眼的包子店买了六个肉包子,杨志便继续往前走。大利集离渡口不过十里路,西门庆坐着马车不会在这里居住,而大利集到巩县的那段距离,才是杨志动手的机会。

    杨志走在路上,路上行人稀少,路边都是田地和树林,乌鸦乱叫;前面突然起了灰尘,杨志看见一人三骑风尘仆仆地迎面而来,马上是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骑姿矫健,动作合理,在路上大叫着:“谁要买马,谁要买马?”

    一看是认识的人,杨志忍不住笑了,一步移到道路当中,一手拽住奔马的缰绳说:“我要左边的那匹。”

    年轻人的奔马被人一把拽住,不由得面色一变,他是识货的人,能拽住奔马的人多,但是像杨志这样一只手毫不费力身体都不晃的人太少。年轻人收起张狂,客气地说:“二十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一天雇你,做不做,王伦?”杨志认识这个人,王定国的侄子,好友王由的族弟;王伦吓一跳,他犯了事,多年来靠着家族的关系庇护,一直游荡在洛阳到汴梁之间,突然间被人叫破,王伦额头都在冒汗。

    杨志把王伦拉到路边说:“不用担心,我是杨志。”

    王伦闻言大喜,正要说话,想想压低声音说:“杨大哥,你回来太好了,带着我们干。”

第393章 西门肥羊

    王伦,字正道,莘县人,王旦的弟弟王勖玄孙,从小家贫行,好为游侠,犯法是家常便饭;王伦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怎么样,所以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不敢惹什么大事,不过看到杨志,王伦的小宇宙立刻就爆发了。杨志现在在江湖上人气爆满,前几天还传出杀了双龙会的好手蹑云剑金卫,在王伦眼里,杨志是做大买卖的人。

    杨志一直把王伦当做一个小兄弟看,示意王伦走到一处无人的阴凉地,站在茂密的槐树林前,杨志问王伦:“有没有王皋的消息,他现在还在太原做着县尉,有没有升官?”

    “他那个脾气还升官?”王伦不屑地说:“现在想要升官,就要抱住上司的粗腿,阿谀奉承不说,还需要花钱,甚至昧着良心,王皋他不行,他还抱着那些迂腐的信条。杨大哥,你不会是专门来问王皋的吧?”

    王伦的眼睛充满了殷切的目光,杨志笑着说:“当然不是,我要在这里杀一个人,你不需要出手,只管跟在后面搬东西,他身上的东西和银票都是我的,车上的金银财宝都归你,但是你需要帮我查三件事,第一把名捕殷鉴的档案从从刑部调出来,第二件事查清楚小李广花荣为什么会被调到大名府,第三件事就是查杭州应奉局徐铸的资料。”

    三件事说难不难,三个部门分别是兵部、刑部、皇城司,凭着王伦一族中的关系肯定能查到,王伦明白,杨志把金银珠宝留给自己,一个是杨志天马行空不方便携带,另外一点就是考虑到自己查这三件事需要开销。王伦笑了笑说:“杨大哥你放心,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

    杨志收敛笑容,认真地说:“贤弟不要轻视这三个人,窦鉴死了,殷鉴将是第一名捕,你去查第一名捕的资料,难道不会泄露,不管查的时候还是事后被殷鉴发现,对你来说都是一个麻烦的事情。花荣已经跟着宋江造反,你去查当时调动的官员,会不会被认为你是替某一势力出面;徐铸深得朱勔信任,你会不会被东南小朝廷的人视为密探。”

    王伦听了一惊,这才知道杨志的思维已经是难以置信的了,一点小事变得如此谨慎;王伦想清楚其中厉害关系,虚心地问杨志:“杨大哥,你看从哪里入手?”

    杨志晓得王伦还没经过大场面,现在还不是数年后敢在朝廷张狂的那个人,杨志斟酌着说:“贤弟,如果你没有合适的途径和人选,就不要慌着去查;如果有机会,可以让太学生去查花荣和徐铸的事,现在方腊、宋江已经造反,只要有人挑刺找原因,太学生都会出头。”

    王伦暗暗点头,家中老人现在对杨志评价很高,不是没有原因的;杨志的想法很实用,自己只要在太学生中说出对徐铸、花荣的猜疑,那些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读书人肯定会去查个水落石出,自己只需要跟在后面等一个结果便是。王伦望着杨志问:“殷鉴呢?”

    杨志想了想说:“先把殷鉴身边的人都弄清楚,他在刑部的同事,家里的亲戚,外面交往的好友,然后你在其中交往一两个人,不要主动去打探殷鉴的资料,而是等着那些人在闲言碎语中,一点一点说出殷鉴的情况,你要做的,就是与殷鉴没有关系,只是那几个人的朋友。”

    王伦连连点头说:“你不在乎时间?”

    杨志自然不会和王伦说实话,也怕说实话吓住王伦,颔首说:“我想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和殷鉴交往。只是你我现在的身份都比较尴尬,双方处于敌对的两方面,谈什么都是没有结果的废话。”

    王伦点点头赞同说:“在殷鉴眼里,他就是猫,我们是老鼠。杨大哥,这三件事我晓得了,你今天准备对付的是谁,需不需要我去打探消息?”

    杨志也不隐瞒:“东平府阳谷县的西门庆西门大官人。”

    “他可是一只肥羊,并且是个为富不仁的肥羊。”王伦显然知道西门庆这个人,一脸兴奋地说:“这件事我没负担,你知道吗?西门庆与陈瓘的侄子陈洪是亲家,西门庆的女儿和陈洪的儿子定的娃娃亲,陈瓘出事的时候,陈洪怕连累到自己,就把儿子和所有的家财都送到西门庆家里,可是陈瓘被解禁后,陈洪想拿回自己的钱,西门庆却不承认这件事,陈洪被气得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杨志听了都一愣,他没想到西门庆这么胆大,要知道陈瓘可是苏东坡死后士林中第一清流,王伦的叔叔那么大名声,但是与陈瓘还是相差太远,在官场的争斗上,就是自己的老师蔡京拿陈瓘也没办法,两人苦斗十年,陈瓘越斗越坚韧,一直熬到蔡京第三次罢相后解禁。西门庆这么做,陈洪只要在汴梁公开一说,西门庆就是士林的公敌,在杨志的印象中,西门庆不应该这样不智,为了一点钱财让自己的名声尽毁。

    杨志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西门庆的用心,他原先交结杨戬、花太监,现在和童贯、高俅的人混在一起,与陈瓘的人划清界限,才能得到背后哪些人的认可和信任。士林的清流越憎恨西门庆,越说西门庆不好,那些人就越欣赏西门庆,所以西门庆不在乎。

    杨志笑笑说:“反正我动手,事后你是不是要说什么,你自己决定,哪怕你说你杀了西门庆都没关系,如果你在附近有朋友,你现在就可以考虑,如何把那些金银财宝运走,如何把那些钱洗白。不过西门庆死后,你要是想替陈洪取回家产,恐怕还要去阳谷县。”

    “我才不会去阳谷县,那里就是一个穷地方,听说西门庆只是一个药店的老板,竟然能垄断当地贡品,号称第一富翁,说出来真让人难以相信。”三槐王家是书香门第,本来就看不起商人,更不要说品行败坏的商人;哪怕王伦只是一个游侠,依旧是不脱书生意气。

第394章 西门肥羊2

    杨志自然不会在这上面计较,他现在的想法是要把一切平淡度过,他需要王伦和王家的帮助,立刻开始与王伦讨论周围的形势。杨志毕竟离开一年多,很多官员的变幻和驻军的变更不可能清楚,了解的形势越多,事后逃脱就越从容;王伦知道杨志的目的,所以解说得非常详细,甚至提供给杨志三个信得过的人名单。

    杨志并不需要这些名单,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王伦这样,彻底地做了一个游侠,大部分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会在个人得失方面反复均衡,甚至与家人或朋友商量;所以信得过只是一个模糊的界线,就像许多后世电影里的许多小混混,只要不被判死刑或者长期坐牢,对于那些灰色或者黑色的事毫不害怕,但是一旦遇到生死,就放弃了原来炫耀的那些江湖道义。

    杨志给了王伦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叮嘱王伦说:“不要告诉那些人具体的情况,越是有神秘感,他们就会对你越尊敬,留下一匹马给我,你去准备一辆大车,到时候来运东西。”

    王伦兴冲冲地走了,杨志在路上等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看见西门庆的那辆马车耀武扬威地走在最前面,四个家丁骑在骡子上,后面还跟着两辆骡车,一辆上坐着人,一辆上装载着货物。杨志自然能够看出,那四个家丁并不是一般的家丁,每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马车里也不止一个人,杨志微微一笑,两步就走到了官道当中。

    杨志站在道路的中间,戴着一顶遮面的竹斗笠,看上去有些孤独,有点萧瑟,也有点诡异;马车夫一把拉住了马车,四名家丁跳下骡子,就围了上来,他们都是有着丰富江湖经验的好手,杨志走到官道上的方式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杨志也没有让他们猜疑,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号:“青面兽杨志,把所有的金银财物留下,就留你们一条性命。”

    四个家丁愣了一愣,杨志的名声足够了,为首的一个随即冷笑着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亮一手看看。”

    杨志真的亮了一手,龙雀刀突然出现在杨志的手中,风声暴响,四个人只看见漫天的雁刀花,宛若一片狂风;四个家丁平时就常常在一起练武,配合得也很好,但这时候才知道,在高手面前所有的配合都是没有用的,他们甚至来不及递出兵器,龙雀刀已经在面前斩过,三名家丁在一招内就倒了下去。

    剩下的一名家丁面色发青,他掌中的铜棍虽然挡住了杨志的一刀,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特别高,而是前面三个人的死,让龙雀刀变成了强弩之末;绕是如此,他还是被杨志震退了五步。这名家丁明白,杨志再次出手,他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往回跑,他对自己的轻功和速度都没有信心。

    马车里冲出来三个人,除了西门庆,一个满身补丁衣服的叫花子,一个握着铁锤的壮汉,杨志的瞳孔突然收缩,龙雀刀再次出手,家丁的铜棍才挥到一半,已经被杨志一刀砍为两截。西门庆的脸色变了,一抖手,十几样暗器全部打向杨志,叫花子和壮汉趁机冲了上来,叫花子一出手就是泰山派的虎爪手,壮汉的铁锤走得反而是轻巧的路子。

    他们都是明白人,不相信杨志这么样的人,会无缘无故来打劫,杨志来,就是杀西门庆的,抢劫只不过是杨志随口说的一个理由。热风吹过官道,路上的商旅早吓得四处躲藏,就连两个送信的邮卒都调转了马头,可是谁都没在意一个看热闹的老人就在西门庆三人跳出马车的时候,已经挤出了人群。

    在西门庆出手的一刻,老人的身形一展,后发先至,一伸手卷走了西门庆的所有暗器;感受到了危险,西门庆的脚步一滞,三人联手出击,变成了两人合击。缺少一个人的破绽是根本没有办法挽回的,叫花子和壮汉人在半空中,根本没有改变的机会;杨志身如鬼魅,走了一个小弧线,刀芒一闪,长达一丈。

    刀芒直接刺穿了壮汉的咽,刀芒消失的时候,龙雀刀上没有一点血迹;叫花子停住了攻击的动作,他明白,自己的虎爪手再厉害,在杨志的刀芒面前,只不过是什么时候死的问题。西门庆的脸色也变了,两对两的局面,自己一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至于后面骡车的七八个人,那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西门庆勉强挤出一丝危险,朝杨志拱拱手说:“杨大侠,我愿意留下所有的财物,放我们一条生路。”

    “可以。”杨志淡淡地说:“你和叫花子自废武功,你们就可以走了。”

    西门庆和叫花子的脸彻底变色了,他们不是不相信杨志的话,问题是自废武功以后,后面在江湖上怎么行走,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在商场上,西门庆都得罪了大把的人,想杀西门庆的仇家没有一百,也有五六十人。至于想看西门庆倒霉、想拿西门庆出气、想从西门庆身上讨回公道的人,那是数以百计。

    西门庆冷笑道:“杨志,你要是好汉的话,我俩单独决斗。”

    “好。”杨志一口答应:“我还给你沾点便宜,等我杀了这个叫花子再说。”

    叫花子叫应伯爵,与西门庆、花子虚、谢希大、孙天化、祝念实、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白赉光十人结义为兄弟,在十人中排行老二,刚刚被杨志杀死的壮汉是老五孙天化;应伯爵号“南坡”,行二,家里原是开绸缎庄的,后来败落,好在应伯爵为人聪明,踢球下棋样样精通,就连泰山派的虎爪手也被他练到六成火候。

    应伯爵听杨志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再无幸免的余地,看杨志挥刀看来,不顾生死,左手虎爪握住龙雀刀,右手虎爪扑向杨志胸膛;应伯爵唯一的想法就是,哪怕不能和杨志同归于尽,也要伤了杨志,给西门庆创造报仇的机会。

第395章 西门肥羊3

    王伦,字正道,莘县人,王旦的弟弟王勖玄孙,从小家贫行,好为游侠,犯法是家常便饭;王伦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怎么样,所以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不敢惹什么大事,不过看到杨志,王伦的小宇宙立刻就爆发了。杨志现在在江湖上人气爆满,前几天还传出杀了双龙会的好手蹑云剑金卫,在王伦眼里,杨志是做大买卖的人。

    杨志一直把王伦当做一个小兄弟看,示意王伦走到一处无人的阴凉地,站在茂密的槐树林前,杨志问王伦:“有没有王皋的消息,他现在还在太原做着县尉,有没有升官?”

    “他那个脾气还升官?”王伦不屑地说:“现在想要升官,就要抱住上司的粗腿,阿谀奉承不说,还需要花钱,甚至昧着良心,王皋他不行,他还抱着那些迂腐的信条。杨大哥,你不会是专门来问王皋的吧?”

    王伦的眼睛充满了殷切的目光,杨志笑着说:“当然不是,我要在这里杀一个人,你不需要出手,只管跟在后面搬东西,他身上的东西和银票都是我的,车上的金银财宝都归你,但是你需要帮我查三件事,第一把名捕殷鉴的档案从从刑部调出来,第二件事查清楚小李广花荣为什么会被调到大名府,第三件事就是查杭州应奉局徐铸的资料。”

    三件事说难不难,三个部门分别是兵部、刑部、皇城司,凭着王伦一族中的关系肯定能查到,王伦明白,杨志把金银珠宝留给自己,一个是杨志天马行空不方便携带,另外一点就是考虑到自己查这三件事需要开销。王伦笑了笑说:“杨大哥你放心,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

    杨志收敛笑容,认真地说:“贤弟不要轻视这三个人,窦鉴死了,殷鉴将是第一名捕,你去查第一名捕的资料,难道不会泄露,不管查的时候还是事后被殷鉴发现,对你来说都是一个麻烦的事情。花荣已经跟着宋江造反,你去查当时调动的官员,会不会被认为你是替某一势力出面;徐铸深得朱勔信任,你会不会被东南小朝廷的人视为密探。”

    王伦听了一惊,这才知道杨志的思维已经是难以置信的了,一点小事变得如此谨慎;王伦想清楚其中厉害关系,虚心地问杨志:“杨大哥,你看从哪里入手?”

    杨志晓得王伦还没经过大场面,现在还不是数年后敢在朝廷张狂的那个人,杨志斟酌着说:“贤弟,如果你没有合适的途径和人选,就不要慌着去查;如果有机会,可以让太学生去查花荣和徐铸的事,现在方腊、宋江已经造反,只要有人挑刺找原因,太学生都会出头。”

    王伦暗暗点头,家中老人现在对杨志评价很高,不是没有原因的;杨志的想法很实用,自己只要在太学生中说出对徐铸、花荣的猜疑,那些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读书人肯定会去查个水落石出,自己只需要跟在后面等一个结果便是。王伦望着杨志问:“殷鉴呢?”

    杨志想了想说:“先把殷鉴身边的人都弄清楚,他在刑部的同事,家里的亲戚,外面交往的好友,然后你在其中交往一两个人,不要主动去打探殷鉴的资料,而是等着那些人在闲言碎语中,一点一点说出殷鉴的情况,你要做的,就是与殷鉴没有关系,只是那几个人的朋友。”

    王伦连连点头说:“你不在乎时间?”

    杨志自然不会和王伦说实话,也怕说实话吓住王伦,颔首说:“我想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和殷鉴交往。只是你我现在的身份都比较尴尬,双方处于敌对的两方面,谈什么都是没有结果的废话。”

    王伦点点头赞同说:“在殷鉴眼里,他就是猫,我们是老鼠。杨大哥,这三件事我晓得了,你今天准备对付的是谁,需不需要我去打探消息?”

    杨志也不隐瞒:“东平府阳谷县的西门庆西门大官人。”

    “他可是一只肥羊,并且是个为富不仁的肥羊。”王伦显然知道西门庆这个人,一脸兴奋地说:“这件事我没负担,你知道吗?西门庆与陈瓘的侄子陈洪是亲家,西门庆的女儿和陈洪的儿子定的娃娃亲,陈瓘出事的时候,陈洪怕连累到自己,就把儿子和所有的家财都送到西门庆家里,可是陈瓘被解禁后,陈洪想拿回自己的钱,西门庆却不承认这件事,陈洪被气得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杨志听了都一愣,他没想到西门庆这么胆大,要知道陈瓘可是苏东坡死后士林中第一清流,王伦的叔叔那么大名声,但是与陈瓘还是相差太远,在官场的争斗上,就是自己的老师蔡京拿陈瓘也没办法,两人苦斗十年,陈瓘越斗越坚韧,一直熬到蔡京第三次罢相后解禁。西门庆这么做,陈洪只要在汴梁公开一说,西门庆就是士林的公敌,在杨志的印象中,西门庆不应该这样不智,为了一点钱财让自己的名声尽毁。

    杨志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西门庆的用心,他原先交结杨戬、花太监,现在和童贯、高俅的人混在一起,与陈瓘的人划清界限,才能得到背后哪些人的认可和信任。士林的清流越憎恨西门庆,越说西门庆不好,那些人就越欣赏西门庆,所以西门庆不在乎。

    杨志笑笑说:“反正我动手,事后你是不是要说什么,你自己决定,哪怕你说你杀了西门庆都没关系,如果你在附近有朋友,你现在就可以考虑,如何把那些金银财宝运走,如何把那些钱洗白。不过西门庆死后,你要是想替陈洪取回家产,恐怕还要去阳谷县。”

    “我才不会去阳谷县,那里就是一个穷地方,听说西门庆只是一个药店的老板,竟然能垄断当地贡品,号称第一富翁,说出来真让人难以相信。”三槐王家是书香门第,本来就看不起商人,更不要说品行败坏的商人;哪怕王伦只是一个游侠,依旧是不脱书生意气。

第396章 什么代价

    “可是有人看见过杨志,同他讲过话。你们的消息来源没有一个用处,你们肯定审讯过西门庆家的那些人,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杨志的脸,至于龙雀刀,要是一把模仿的呢?”李彦一开口,就有点故意刁难的味道,让李道孝和范致虚不快活;李道孝的不快活是正常的,已经说梁子美回来接替自己担任开封府的知府,没想到临到最后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范致虚的不快活是摆在脸上的,心里只是在猜测,杨志在官道上杀人,实在是胆大妄为,但是那天古怪的地方太多,附近的捕盗人员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才到,西门庆家那可怜的十个人还跪在路上,蒙着眼睛在控诉西门庆的罪过;为首的都头一听说西门庆的事情关系到童贯,立刻把十个人全部抓了起来。

    “根据西门庆家人的说法,我们掌握的情况不少,”侯蒙不带任何色彩地回答说:“进了官府,西门庆的家人可是没有前后一致的描述,很多事情也没有证据;只是一个多时辰,听到的人成百上千,不要说汴梁,估计整个京东路都传遍了对童太尉的诋毁。”

    “诋毁?”李道孝心里话,只要看看童贯在汴梁的房产和开销,就知道是不是诋毁,那个西门庆还不是童贯身边的人,要是童贯身边的人爆料,恐怕就更加骇人听闻。

    “在杨志这个问题上,各个衙门的情报都比较接近,就是查无踪影。”范致虚好整以暇地说:“杨志除了有好几个面具以外,还有很多人在帮他,这次出现在杨志身边的那个老者,一手打落西门庆的暗器,应该说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可是画出图形以后,刑部请了二十多位江湖名宿去观看,竟然不知道是谁。”

    “燕云殿?燕云殿的高手?辽国通缉杨志是假,实际上是帮助杨志潜回中原捣乱。”李彦急忙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是李彦和童贯商量好的说法,要的就是让杨志无法翻身;作为辽国的奸细,杨志就是该死,人人得而诛之。不过侯蒙在摇头:“那只是猜测,证据不足,况且杨志有大用处。”

    “大用处?”李彦倾身向前,侯蒙马上要离开枢密院,去出任东平知府,实际上就是想办法去招降那个宋江:“侯大人,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好象有一些你不大愿意告诉我的东西?”

    “因为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侯蒙端起茶杯说:“皇上已经同意我的建议,要招安宋江,现在需要派一个人去联系,甚至留在宋江的军中,随时传递消息,皇城司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那么杨志还可以。”李彦立刻表示同意,这件事干成了是侯蒙的功劳,出了事就是那个人背锅,况且那个人在宋江军中要担负巨大的风险,万一招安不成,宋江吃了亏,随时随地宋江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杀人立威;李彦都不需要问,自己的手下没有那么傻的人。

    “杨志,”要是能找到杨志,最大的可能还是把杨志抓起来,难道换一个说法就能找到杨志?范致虚古怪地瞟了侯蒙一眼说:“上哪儿去找他?”

    “蔡相。”侯蒙回答的语气好象是问过蔡京:“据我们了解,杨志应该是拜访过梁寻和文伯虎,这两个人才会向朝廷示警,宋江与方腊会造反;梁寻与文伯虎唯一的共同处,就是两人都是蔡相的人。你们还记得兵部那两个神秘的暗探,潜龙与钑龙吗,杨志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有道理。”李彦想起了这件事:“杨戬死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蔡京说他忘了这件事,当时就是听王寀,给了两个人一个名号,也没在意。”

    “蔡相年纪大了。”侯蒙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皮包,伸手拿出两份文件放在桌上说:“这是档案,可是很明显改过了日期,或者说,出于保护这两个人的目的,资料上故意把日期提前了。”

    李道孝靠在椅背上,一股冷笑掠上嘴角:“说这些有用吗?现在一个是破了西门庆的案子,另一个是个要找到杨志,让他相信,侯蒙大人要用他。”

    侯蒙瞟了范致虚一眼说:“现在宋江纵横河朔,抢掠了十多个州郡,无人能敌,他们切断了那一带的交通,准确无误地确定各地粮草所在的位置,暗杀当地的官员和将领,假以时日,会和方腊一起为乱。江南的邸报你们都看了吧?其势难挡。”

    方腊军在青溪县息坑斩杀两浙路兵马都监颜坦后,乘胜进取青溪县,随后攻克睦州、下歙州,全歼东南第三将郭师中部,以“杀朱”相号召直逼杭州。处州霍成富、陈箍桶等人皆加入战局,衢州摩尼教的组织亦起兵响应,一时间,江南人心浮动。

    “这就是战争,”李道孝插话说,“倒霉的是当地的百姓,括田法现在成了不少官员的推卸之词,简直到了与花石纲同样受指责的地步。”

    李道孝的话没有全部说出来,花石纲毕竟是宋徽宗的爱好,官员们不敢明说,只好往朱勔、蔡攸身上泼脏水;括田法是杨戬想出来的点子,现在杨戬死了,指责的声音几乎就是明目张胆的。李彦摇头说道:“括田法是个新东西,派出去办理的官吏人员很杂,熟悉条例和当地情况的人又少,最后变成地方上捞外快的做法。”

    “各取所贪。”范致虚毫不客气地说:“职务擢升、金钱的奖励等方面的保证,让推行括田法的人都有狂热劲,不择手段,不管当地的困难强行动手,所以危险性很大。现在看,代价是高昂的,成了宋江等人制造混乱的借口。”

    “什么代价?”李彦对范致虚还是有点尊重的,能在高俅、童贯等人执掌兵权的时候,像一根藤蔓一样,慢慢把手伸进枢密院和兵部,范致虚不像表面上那样看起来与世无争。

第397章 苗光裔的断言

    “每次和宋江作战,伤亡都不大,主要是变成盗贼和逃亡的士兵多,地方上的官员和军中的将领就贪墨一大笔钱,我们认为就是宋江坐大的其中一个原因,有人怕断了这个财源,皇城司是不是能调查此事?”范致虚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就是邻居家被人偷走了一笔钱,正在考虑要不要报官。

    “为什么是皇城司?”李彦可不愿意上当,地方上有通判,各路都有自己的监察,还有转运司、兵部、枢密院、刑部在各地的探子,什么时候皇城司成了唯一的密探部门;侯蒙插话:“那些人肯定已经查过,甚至又准备在变天的时候拿出来的记录,但是现在一个个藏起来,就是不愿把它公诸于众。”

    李道孝还在看潜龙和钑龙的档案,轻轻敲了一下面前的卷宗说:“蔡相不会忘记,并且现在有了进展。”

    “不可思议,你怎么看出来的。”侯蒙有些惊奇:“或者是李大人知道点什么?”

    “不是,”李道孝表示了自己的异议:“看看这两个人,看看他们要对付的一切,可是兵部为什么对这两个人感兴趣,难道不会已经死了吗?还是他们传回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或者在担心什么?”

    “王寀的余党。”侯蒙解释道:“我问过一些吏员,他们担心的不是资料被改,而是这份资料就是真的,在王寀担任兵部侍郎的时候安排了两个人,很可能是王厚军中的心腹,会不会以后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就不用争论了。”范致虚还是一贯的作风,不为不确定的事情烦神;李道孝一页一页翻阅着资料说:“这两个人其实传回了消息,说李士宁就在金国,要查赵世居是否有妾婢怀孕离开,或者有妹妹失踪。”

    屋内的人都是一惊,很显然,要查这件事绕不过开封府;范致虚想了想说:“有人得到这个消息,认为是两人中有一个回到了中原,所以窦鉴和殷鉴都去了河北。这件事你查了没有,有什么结果吗?”

    李道孝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分量,沉声说:“赵世居的事我查不了,但是李士宁还是可以查到的,李士宁杖脊后发配永州,其实并没有死在永州,他是一天夜里突然消失的;当地官府查了一个月,既没有查到李士宁下落,也没有查出那天夜里发生什么事,担心朝廷和宰相王安石责怪,就上文说李士宁暴死狱中。”

    侯蒙点点头:“不管李士宁是不是王安石的人救走的,这个文书就是帮忙掩盖,下面的人还真是会做事。李大人,还查出什么?”

    李道孝想了想说:“正巧,名士谢石也是巴蜀人,精于算命,我把他找来一问,才知道李士宁不姓李,姓苗,是苗光裔的后人。”

    “什么?”李彦失声道,作为一个极有城府的太监,能被童贯欣赏,能接替杨戬的位置,李彦基本上能做到掩藏住自己的心思,可是听李道孝一说,李彦实在是忍受不住;苗光裔是开国大将,深受宋太祖赵匡胤的信任,后来因得罪太宗皇帝,全家就勒令移居巴蜀青城山,从此没有了下落。

    苗光裔在权贵层最传神的就是对自己的定位,苗光裔说自己手艺不行,不像苗训那样专门算人,苗光裔是专门算物,据说宋太祖将掘金鳌池,有龟祖孙父子三代,化形为人就卜于司天监苗光裔,竟被苗光裔看穿原形。如果李士宁是苗光裔的后人,那么钑龙刀和赵世居的事情都会有个新的说法。

    李彦立即终止了这次会谈,慌慌张张回到宫里,向宋徽宗禀告;宋徽宗颔首说:“李道孝和我说过此事,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交给了太子在查。”

    李彦心中纳闷,这件事为什么要交给太子,自己的皇城司在哪方面的力量都比太子要大得多,难道太子招募了大批的江湖高手?可是宋徽宗不解释,李彦也不好问,只好陪着笑说了一阵闲话退了出去。宋徽宗望着李彦离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再也没有写字画画的兴趣。

    对于苗光裔,宋徽宗比任何人都警觉,因为宋太宗去世的时候,李皇后和王继恩不喜欢太子元侃,暗中串联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等谋立元佐。宰相吕端发觉阴谋后,奉太子元侃即位,就是宋真宗,宋真宗黜王继恩为右监门卫将军、均州安置,王继恩死于贬地。

    但是王继恩当时为了活命,说了一段秘闻,宋太祖赵匡胤死后葬于河南巩县永昌陵,葬地是由风水大师呼延山卜择,为“九龙过江”地形;下葬后,时任司天监的苗昌裔带着王继恩登上山顶,指点周边的地形后,对王继恩说:“太祖之后,当再有天下”。

    王继恩暗暗地把这句话记在心底,想再扶立太祖的一个后代登基,继续在朝堂间呼风唤雨;这也是宋神宗为什么不顾王安石的反对,一定要赵世居死的原因,只是宋真宗有遗嘱,这一切都不能对外人说,除了皇帝、太子,连皇后、亲王都不能告诉,免得节外生枝。宋徽宗到现在都记得太子赵桓听完后脸色煞白的样子。

    宋徽宗忍不住摇摇头,太子赵桓虽然是长子,比起三儿子赵楷差远了,赵楷自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皆有所成;赵楷曾经偷偷地参加了重和元年的科举考试,由于文采非凡,竟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夺得了头名状元。发榜后,赵楷将实情告诉了徽宗,徽宗高兴之余,怕天下士子说闲话,就把当年的第二名王昂提为状元。

    也有不少马屁精装作无意时帮赵楷说话,认为赵楷比赵桓更加适合继承大统,可废长立幼是皇家的大忌,宋徽宗既担心隋炀帝杨广那样的变态,也担心出现玄武门那样兄弟相残的悲剧,所以死死地一句话都不说,不给赵楷一点指望。

第398章 混入汴梁

    五更的梆子敲响,杨志在屋顶坐了起来,一边看着黑夜中亮起一颗白色的星星,一边听着楼下的动静。房间里的老人已经咳嗽了一晚上,还有那对赶猪夫妇的低低商议声,决定今天赶五头猪进城;这对夫妻都是以贩卖生猪为业的人,每天从附近的村庄里收猪,然后再送到杀猪巷,挣得就是其中微薄的差价。

    快要到夏天,房间里很热,必须开着门窗睡觉,好在汴梁的治安不错,虽然不会是路不拾遗,但是也无需担心有什么歹人闯进屋子。猪圈离住所比较远,不需要担心那种臭味熏到屋里的人,只有风特别大的时候,气味才会飘过来;杨志看女主人跺跺脚去了猪圈,晓得自己需要开始行动了,立即溜下了屋顶。

    杨志的衣服已经换成农民的装束,和这一代的赶猪人差不多,生长在杀猪巷,跟着嚣四娘父亲多次来过这里,杨志很清楚这些人的习惯。夜很黑,道路上不一会就挤满了赶着猪羊的小贩,还有运麦麺的车队,都是从各个村庄出来的,独轮车、太平车、驴车混在猪羊中,浩浩荡荡地朝汴梁城而去。

    杨志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走在驴车的队伍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准备帮忙的新伙计;城门口开着专门供商贩入城的侧门,四个老兵睡眼蓬松地站在城门口,根本不管进城的是什么人,只有十来个收钱的税吏,在人群中忙得不亦乐乎。这些税吏的眼神全部在货车和牲口上,对人不感兴趣,每每看见车辆随口报个价钱,如果是熟人,连问都不问。

    杨志想象过进城容易,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杨志走进西通门,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过瓦子,已经可以看见在忙碌的艺人;再往南走就是杀猪巷,和杀猪巷南的东西两个教坊区。杀猪巷熟人太多,杨志不敢停留,一路走过在路口向东,到了麦秸巷状元楼。

    兴许是文人雅士多风流的缘故,麦秸巷里除了状元楼和三个茶坊,其他的都是青楼,大大小小的青楼,举目道路两边都是烟月牌,即使到了这个点,依旧没关门,用青布幕或者斑竹帘挡着门口,有的碧纱窗里透出来红烛光。

    这里是达官贵人和文人骚客的去所,杨志的衣服实在是不像,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走在大街上都煞风景;好在大宋的人宽容,不管是偶尔走过的醉鬼,还是准备回家的豪客,没有人来质询杨志。教坊区更没有巡街的官兵和衙役,要是看到了上司或者某个权贵从青楼里出来,那不是给自己惹祸吗?

    走到麦秸巷的尽头,杨志转向了金钱巷,那里有李师师的住所,政和以来,李师师和崔念奴名著一时,李师师在金钱巷的住宅几乎是男人的全部知道,门前有垂柳,墙外看樱桃。杨志自然不会对李师师动心思,那会触了宋徽宗的龙鳞,杨志想看看的是,宋徽宗在不在;杨志刚走到金钱巷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闪身贴近墙边的阴影下。

    金钱巷很静,除了十来株榆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不过杨志却感受到了一种暗中窥视的埋伏,巨大的压力缓缓而来,杨志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绕到最近的一间屋子脚下,攀上了屋顶,躲在檐角后。过了足足一刻钟,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巷口,对着附近搜索了一遍。

    一个身影高高瘦瘦,一个身影粗壮,任何一个人的身手应该都不在杨志之下,杨志已经不需要问什么了,能让这样的两个人在大街上熬夜,除了宋徽宗赵佶,不会有其他人,说明李师师现在还是深得宠信。杨志等两个身影消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确定附近没有人,才跳下屋子,掉头离开。

    杨志晓得自己的那个小屋恐怕还在皇城司的监视下,一路西教坊区,走到枣子巷一百零五号,原来乌鹭的住宅。杨志看门上没有贴着封条,还是自己当初挂上的那把锁,忍不住摇摇头,直接跃上了屋顶,掀开屋顶的瓦,扒开稻草捆,挖出一个可以进出的洞口,轻轻地跳进屋内。

    所有的东西还是和当初一样,不知道是窦鉴没有找到这个地方,还是认为没有价值,都没有看管,也没有没收。杨志放好包袱,从乌鹭的旧衣服里选了一套文士的长衫,试了试大小,有点紧,乌鹭的个子虽然高,但是比杨志瘦一点,杨志索性敞开衣襟,顿时感觉好多了;杨志在屋内练功练了一天,等到天黑下来以后,杨志还是从洞口出来,在一个还没有关门的成衣铺里买了一套新衣服,再次戴上寇辛崖的面具,来到麦秸巷。

    杨志走进茶坊里,要了一个里面的阁间,点了一份最贵的茶和两样点心,问茶博士道:“封宜奴是哪家?”茶

    茶博士笑着说:“客官一定是在外地多年,回来已经是不认识路了,封宜奴就在茶坊出去向右的第五家,门上绣着岁寒三友的便是。”

    杨志装作糊涂说道:“岁寒三友,那可有些冷啊。”

    茶博士听了如遇知音,点头说:“封宜奴、徐婆惜、李师师、孙三四等人中,封宜奴最冷,一副清倌人的样子,就等着哪个大人物看重,其实都一样。”

    茶博士天天看这条街,不知道看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清倌人的下场其实就在那里,到最后还是被客人买走;杨志掏出十两纹银摆在桌上说:“我要见封宜奴,能否安排一下?”

    寇辛崖的形象就是一个江湖人物,哪怕穿上长衫也不是像个冒充斯文的暴发户,茶博士为难地看看纹银问:“客官想怎么样?”

    杨志又摆上十两纹银说:“听曲,下棋,你跟老鸨说,我有重礼送上。”

    茶博士眼睛发亮,如释重负地说:“先生是个雅人,这点小事请放心,小人去跑腿,先生在这里吃茶等我。”

第399章 是谁

    茶博士不过一会儿就回来说:“现在高衙内正在那里,老鸨是要等上一个时辰。”

    杨志笑笑说:“没关系,我反正没事。”

    茶博士暗暗颔首,眼前的客人还真是心诚,良宵一刻值千金,大部分人约不到封宜奴,会立即换一个地方,反正是出来玩的,上哪不是一样的玩;这个人愿意等一个时辰,有点意思。其实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小厮跑来通知,高衙内走了,茶博士惊讶道:“这么快?”

    小厮坏笑着说:“封姑娘是清倌人,连手都不给高衙内摸,高衙内一气之下走了,你那个客人呢,姑娘可说了,就唱一个曲,下一盘棋。”

    杨志听到,从里面出来,茶博士介绍给小厮,收了二十两银子笑着说:“客官,茶钱免了,祝你好运。”

    杨志塞给小厮五两银子问:“封姑娘有什么讲究没有?”

    小厮是个灵活的人,把银子揣入怀中说:“听曲没有规矩,客官可以拣喜欢的点,唯独下棋,封姑娘在九星棋楼学过棋。”

    杨志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跟着小厮进了封宜奴的院子,三根翠竹遮映,墙角一块不大的太湖石,一株梨花一株芭蕉,屋前廊上挂着一个虎皮鹦鹉;走进屋内,墙上挂着名人的字画,铜炉里冒着袅袅的檀香,家具都是全新的,摆设架上放满了古玩玉器,一个白瓷瓶里供着些不知名的花,封宜奴穿得很简洁,正在看书。

    一个身材丰满的老鸨和一个亮丽的丫鬟陪坐在封宜奴的左右,看见杨志跟着小厮进来,老鸨虽然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但是眼神中还是有些疑惑;杨志也不多说,掏出一把金叶子递到老鸨手中,数都没数说:“小人一向不在家,这次回京师做买卖,但求与封姑娘手谈一局,饱饱耳福。”

    下盘棋二百两银子,听首曲一百两银子,杨志这把金叶子最起码值上千两银子,让老鸨的眉毛都笑弯了:“客官真是大手笔的人,来来,坐,这就是我们姑娘。”

    封宜奴放下书,示意丫鬟摆好茶皿和棋盘问:“先生执白如何?”

    “可以。”杨志毫不为难地说,封宜奴直接点三三落子;两人一交手,就知道彼此的棋力都不差,反而没有了往常客人上门的感觉,就是两个棋手在切磋。下到中盘,封宜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朝杨志看了又看,思考了半天,突然示意老鸨和丫鬟出去,抬头看着杨志问:“青面兽,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志微微一笑说:“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我打过你的棋谱,在大宋是独一无二,哪怕后来有很多人模仿你的走法,但是在变化上没有你这么自如;另外就是你的手,虽然做了一些掩饰,但是你自己看不见,你手上皮肤的颜色和脸上有很大的差异。”封宜奴得意地笑着说:“你的气味也不同,我见惯了客人,对年纪的大小有感觉,最起码这张脸的年纪不对。”

    杨志端起茶碗说:“早听说封姑娘聪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我来找姑娘,是有一事相求,想请姑娘帮忙,让我回到汴梁。”

    封宜奴促狭地说:“你应该去找李师师,皇上可从来不到我这儿来。”

    杨志摇摇头说:“李师师那边耳目众多,我没有办法接近,我只是想请姑娘传出一个消息,我有一副画要献给皇上,是曹植画的洛神帛画。不会让姑娘白帮忙,我以西晋马朗的三卷《围棋势》作为酬谢。”

    封宜奴睁大眼睛说:“你还有这样的好东西,难怪你们都说你现在是江湖大盗,只不过我不要《围棋势》,我要你答应,等你回到汴梁,就帮我赎身。”

    杨志愣了愣说:“姑娘若是要赎身,汴梁城愿意出头的人能从门外排到朱雀门,是要背锅?好吧,我同意了,赎身后我把契约给姑娘,姑娘想去哪去哪。”

    封宜奴装作发怒说:“我就这么差吗?在你身边是不是不行?”

    “行,行,我求之不得。”杨志低声下气地说:“可是我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

    封宜奴淡淡的笑了,但是杨志在封宜奴的笑容中还是看到了忧伤,不知什么原因,那种忧伤触发了杨志的神经;杨志试探着问:“江州司马青衫湿?”

    封宜奴没有回答,直接拿起身后的琵琶开始弹唱,唱的是秦观秦少游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曲调缱绻如流水,华美的词语如梦影般缥缈虚幻,杨志听了哑然半天才问:“徐文美、越艳、娄琬、王朝云、边朝华?”

    这不是杨志穿越前的知识,而是宋朝那个青面兽本来的见识,鹊桥仙可谓绝唱,但是传扬开来的时候却不是秦少游创作的那一年,因此在读书人里有重重猜测,就是太学里面也不例外。

    徐文美是秦少游的夫人,熙宁、元丰年间秦观忙于外出应试或游历,夫妻如牛郎织女;越艳,越州官妓,元丰二年,秦观受越州知州程师孟的礼遇,在蓬莱阁与越艳几度流连欢场,不产生了恋情,还写了《满江红·越艳风流》;娄琬是蔡州营妓,元祐五年春,秦观离开蔡州去汴京赴任,寄调《水龙吟·玉珮丁东别后》作别相处了一年多的娄琬;王朝云是苏东坡侍妾王朝云,边朝华是秦观人到中年纳的妾。

    封宜奴聪慧绝伦,自然晓得杨志是在问自己,自己与思念的那个人的关系属于这五种当中的哪一种;封宜奴放下琵琶说:“秦少游有太多思念的人,而我,则是没有思念的人,所以有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慨。杨志你有思念的女人吗?”

    杨志一下子呆住了,无奈地摇摇头,穿越前是养眼的多思念的少,穿越后受到原来那个青面兽的影响,颠沛流离,连女人都没遇到几个,只有一个从小认识的嚣四姐,算得上偶尔记起的人。

    钑龙

    钑龙

第400章 探路

    宋徽宗忍不住摇摇头,太子赵桓虽然是长子,比起三儿子赵楷差远了,赵楷自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皆有所成;赵楷曾经偷偷地参加了重和元年的科举考试,由于文采非凡,竟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夺得了头名状元。发榜后,赵楷将实情告诉了徽宗,徽宗高兴之余,怕天下士子说闲话,就把当年的第二名王昂提为状元。

    也有不少马屁精装作无意时帮赵楷说话,认为赵楷比赵桓更加适合继承大统,可废长立幼是皇家的大忌,宋徽宗既担心隋炀帝杨广那样的变态,也担心出现玄武门那样兄弟相残的悲剧,所以死死地一句话都不说,不给赵楷一点指望。

    五更的梆子敲响,杨志在屋顶坐了起来,一边看着黑夜中亮起一颗白色的星星,一边听着楼下的动静。房间里的老人已经咳嗽了一晚上,还有那对赶猪夫妇的低低商议声,决定今天赶五头猪进城;这对夫妻都是以贩卖生猪为业的人,每天从附近的村庄里收猪,然后再送到杀猪巷,挣得就是其中微薄的差价。

    快要到夏天,房间里很热,必须开着门窗睡觉,好在汴梁的治安不错,虽然不会是路不拾遗,但是也无需担心有什么歹人闯进屋子。猪圈离住所比较远,不需要担心那种臭味熏到屋里的人,只有风特别大的时候,气味才会飘过来;杨志看女主人跺跺脚去了猪圈,晓得自己需要开始行动了,立即溜下了屋顶。

    杨志的衣服已经换成农民的装束,和这一代的赶猪人差不多,生长在杀猪巷,跟着嚣四娘父亲多次来过这里,杨志很清楚这些人的习惯。夜很黑,道路上不一会就挤满了赶着猪羊的小贩,还有运麦麺的车队,都是从各个村庄出来的,独轮车、太平车、驴车混在猪羊中,浩浩荡荡地朝汴梁城而去。

    杨志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走在驴车的队伍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准备帮忙的新伙计;城门口开着专门供商贩入城的侧门,四个老兵睡眼蓬松地站在城门口,根本不管进城的是什么人,只有十来个收钱的税吏,在人群中忙得不亦乐乎。这些税吏的眼神全部在货车和牲口上,对人不感兴趣,每每看见车辆随口报个价钱,如果是熟人,连问都不问。

    杨志想象过进城容易,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杨志走进西通门,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过瓦子,已经可以看见在忙碌的艺人;再往南走就是杀猪巷,和杀猪巷南的东西两个教坊区。杀猪巷熟人太多,杨志不敢停留,一路走过在路口向东,到了麦秸巷状元楼。

    兴许是文人雅士多风流的缘故,麦秸巷里除了状元楼和三个茶坊,其他的都是青楼,大大小小的青楼,举目道路两边都是烟月牌,即使到了这个点,依旧没关门,用青布幕或者斑竹帘挡着门口,有的碧纱窗里透出来红烛光。

    这里是达官贵人和文人骚客的去所,杨志的衣服实在是不像,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走在大街上都煞风景;好在大宋的人宽容,不管是偶尔走过的醉鬼,还是准备回家的豪客,没有人来质询杨志。教坊区更没有巡街的官兵和衙役,要是看到了上司或者某个权贵从青楼里出来,那不是给自己惹祸吗?

    走到麦秸巷的尽头,杨志转向了金钱巷,那里有李师师的住所,政和以来,李师师和崔念奴名著一时,李师师在金钱巷的住宅几乎是男人的全部知道,门前有垂柳,墙外看樱桃。杨志自然不会对李师师动心思,那会触了宋徽宗的龙鳞,杨志想看看的是,宋徽宗在不在;杨志刚走到金钱巷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闪身贴近墙边的阴影下。

    金钱巷很静,除了十来株榆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不过杨志却感受到了一种暗中窥视的埋伏,巨大的压力缓缓而来,杨志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绕到最近的一间屋子脚下,攀上了屋顶,躲在檐角后。过了足足一刻钟,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巷口,对着附近搜索了一遍。

    一个身影高高瘦瘦,一个身影粗壮,任何一个人的身手应该都不在杨志之下,杨志已经不需要问什么了,能让这样的两个人在大街上熬夜,除了宋徽宗赵佶,不会有其他人,说明李师师现在还是深得宠信。杨志等两个身影消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确定附近没有人,才跳下屋子,掉头离开。

    杨志晓得自己的那个小屋恐怕还在皇城司的监视下,一路西教坊区,走到枣子巷一百零五号,原来乌鹭的住宅。杨志看门上没有贴着封条,还是自己当初挂上的那把锁,忍不住摇摇头,直接跃上了屋顶,掀开屋顶的瓦,扒开稻草捆,挖出一个可以进出的洞口,轻轻地跳进屋内。

    所有的东西还是和当初一样,不知道是窦鉴没有找到这个地方,还是认为没有价值,都没有看管,也没有没收。杨志放好包袱,从乌鹭的旧衣服里选了一套文士的长衫,试了试大小,有点紧,乌鹭的个子虽然高,但是比杨志瘦一点,杨志索性敞开衣襟,顿时感觉好多了;杨志在屋内练功练了一天,等到天黑下来以后,杨志还是从洞口出来,在一个还没有关门的成衣铺里买了一套新衣服,再次戴上寇辛崖的面具,来到麦秸巷。

    杨志走进茶坊里,要了一个里面的阁间,点了一份最贵的茶和两样点心,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茶博士道:“封宜奴是哪家?”

    茶博士看过了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样子,笑着说:“客官一定是在外地多年,回来已经是不认识路了,封宜奴就在茶坊出去向右的第五家,门上绣着岁寒三友的便是。”

    杨志装作糊涂说道:“岁寒三友,那可有些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