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宠妻法则全文阅读 第177分节
第1763章 第十宫
长生十二宫第十宫
墙壁上出现了一副古老的画卷,画卷的顶端是天神八部众,四周围绕着反弹琵琶身戴璎珞的天女。最虔诚者死前通过审判获得崭新的身躯,他们的四肢捆绑着丝线,倒掉在一颗巨大的心脏下面,正在重获新生,而不服教义者成为了妖兽。画卷上有各种各样造型奇怪的傀儡人,它们取代了人类进行劳作。边缘处是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像在窥视着什么。
女子们身着六铢衣,怀里捧着的似乎是她们的子宫,子宫里画着蜷缩的婴儿。人类跪拜她们,虔诚的祈祷着新生命的到来。
数不尽的金银锦缎,灵矿玉器和食物从天河降入人间。
他们无比快乐,每个人都幸福而满足,没有争斗,没有奴役,只要活着就可以享受一切。
“这就是你所说的——彼岸啊。”
狂山的积雪亘古不化,隐在浩瀚的云端里蔚为壮观。火山口的湖泊自从数万年前一次火焰喷发后,直到今日都平静无澜,倒影着湛蓝的天际和展翅雄鹰。日落时分,灿金色的夕阳照耀在雪山之巅,犹如一座金山般瑰丽无比,将云层染得一片金红。
楚叙北带领的龙吟军就在狂山之下的地宫里。他打坐时忽然感受到四周空间微妙的异动,他命令三位士兵,同他一起御剑环绕于狂山,寻找着这细微波动的源头。直到,他来到了雪山之巅的火山口时,望见眼前一幕不由然倒抽一口冷气。
“将军!这是什么!”
只见原本静谧的湖泊里沸腾起了微小的泡沫,半晌后,湖泊深处开始涌出被矿物染红的水,犹如血水一般。整座湖泊从上俯瞰,就像一只流血的眼睛。
骤然间,雪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栗,冰川哗啦啦的被刀削一般的落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随着震颤越发的剧烈,楚叙北剑眉紧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下令,“速速回传军营!备战!”
话音刚落,为时已晚。
两个士兵发怔的双眼里,映出了从火山口涌出的数千只魔兽。宛若地狱里沉睡的魔,扑入阳间。
苍茫寒冷的夜幕里雪花疯狂乱舞,长生宫弟子赶来时,狂山已经经过一次雪崩,龙吟军和魔兽在半空厮杀的身影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还真剑阵阻隔了来势汹汹的魔兽,慕紫苏将一只庞大的魔兽撕成两半,登时血如雨下。肖贤手持剑指,默念剑诀,一轮旋转的太极印将奔涌而来的魔兽瞬间斩为灰烬!
战斗很快结束了。
赵约罗身披轻甲,手持越女剑挡在已经战得精疲力竭的楚叙北面前,她扶起他焦急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叙北单膝跪地,胸中一直被他压抑的血气喷涌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厚厚的雪地上,“那火山口的湖泊是人界和地界连接的通道之一,不知为何,那些魔兽会从地界的通道而来。”
肖贤和慕紫苏同时从半空降落,肖贤道:“看来是有人破坏了往来通路。”
顾修缘惊骇,“难道是九重春色!?”
这时,长生宫和龙吟军同时来报。火山口处再次出现妖兽和魔兽!
慕紫苏道:“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罗堰道:“毁了。”
他的方法总是这么简单而奏效……
慕紫苏刚要腾空,被肖贤拉住了,“你干嘛。”
“你去哪。”
“当然是和四叔去一起毁掉通道啊!”
“此行凶险,你和小顾去斩杀其余的妖兽,万万不可让它们进入城镇。”
“这种小事有大师兄他们就够了,你不要小瞧人好不好!”说罢,她挣脱了肖贤飞向火山口。肖贤无奈,再次嘱咐了顾修缘和赵约罗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肖贤,慕紫苏,罗堰,三人同时将全身元气灌注一点。千雷万霆,地动山摇,霰雪雨雹,一时皆下。
空气中有细微破碎的声音,訇然一阵爆燃后,光芒点亮了整片天际。随之而来的是从火山口中反弹回来的激流,慕紫苏用尽了元气,整个人像风筝一样不可控制的向后飞去。无论她如何试图聚集元气,都无济于事。
眼看着她要撞到雪山上时,周身的气劲被一轮太极印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只听‘咚’的一声响,她觉得自己撞到了软绵绵的一个东西上,待她轻飘飘落地,定住神后才发现,自己是在某人的怀抱里。
她挣脱开肖贤抱着自己的双臂,“你撞到我了!”
“我一直在这里,分明是你飞过来,撞到我。”
慕紫苏推开他。“干嘛要接我!躲开不就好了。我说了不要碰我,去抱你的苏家大小姐去!”
“我不接着你,你伤着怎么办。——我不是说过,我不记得什么苏家大小姐么。竟还在吃醋,也不知谁是老醋坛子。”
两个人沉默良久,对视后迅速撇开。
她道:“那、你呢,有没有被我撞伤。”
“你那点力度,还不至于。”
慕紫苏从怀里掏出一块美玉,塞给他。“这个,给你。你一直想要的,今天是你千秋。”
他摊掌瞧了瞧,是兔子形状的一块玉,长耳后伏,尾巴上翘,眼睛是玛瑙镶嵌的,圆圆的煞是可爱。
这是肖贤还是皇子时,母后送他的,政变之后他离开了皇宫,再也没见过它。肖贤曾对她提起过,几经周转,慕紫苏在拍卖行里一眼就瞧见了,花了两万两黄金才给拍下。
肖贤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目光轻柔,“我还以为你忘了。”
观音奴悄悄跑过去,突然在后面将慕紫苏一推,又推进了他怀里。她刚要挣开,他就死死抱着她,“还想去哪。不许乱跑。”
她的侧脸贴在他胸前,“哼。你抱得那么紧,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来我心里啊。”
“哼哼,就会甜言蜜语。不腻吗。一剑独秀不都是不理人的。”
“对旁人一句都懒得说。对你一辈子都说不腻。这才听了几年,来日方长。”
那时他抱着她,忽然觉得什么姻缘线,真命天子,三生石,都是一场妄想,他从来不信宿命,只是太过害怕失去她才乱了心神,险些被人趁虚而入。
她本就是他的。
第1764章 小白猫
阴霾渐散,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耀着如镜般的湖泊。
她仰头看着他,清透的眸子琉璃般的美,肌肤如新雪皎洁。
她踮起脚尖,他俯下身。同时轻轻闭上了双眼。
唇刚要碰上,便听到不远处顾修缘对花月夜道:“等等再过去禀报掌门吧。”
二人匆忙收起了对彼此的情欲,慕紫苏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走过去问顾修缘,“有何事禀告。”
“掌门,我担心有疏漏的妖兽流入人间,便让秋谭和剑盟的几位掌门,带领弟子去各处地界和人界连接的通道查探。”
“还是大师兄想的周到。就这么吩咐下去吧。”
顾修缘躬身,和花月夜离开了。
最近几日,因为地界莫名暴动之事,长生宫里人烟稀少,高阶修士都跟随慕紫苏和顾修缘去九州四处巡逻。燕辞和宋砚听闻此事,也加派了无双精兵增援于各个城池中。宋砚上书,要求紫禁宫三军加固村落乡镇的结界,但大帅楚文楼还记着宋砚抄他听月楼的仇,尽管上面下了命令,他也装没事人一样,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果不其然,有一只狡猾的魔兽避开了长生宫的耳目,在东瀛的鸡鸣山里大闹了起来。
阿芙本该留守在长生宫的,她屡次向顾修缘提出想帮忙,却都被婉言拒绝了。她想起听到他们所言,一只都那么乖巧又胆小的她,突然对顾修缘喊道:“我讨厌大师兄!”后就跑开了。
顾修缘愣在原地,犹如被天雷击中,几分委屈,几分酸楚,眼泪都要下来了。李秋谭和花月夜找他时,见他呆坐在无极阁里,喃喃念叨着,“阿芙……讨厌我……这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师姐,师父这是得癔症了么。”
“……”
阿芙漫无目的的在空中飞着,飞了不知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便降落在一座山里。
时值初秋,八重樱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她靠在一旁的石头坐了下来,枯叶子落在她像猫耳朵一样的双螺髻上。又饿又渴,想起刚刚对顾修缘发火即愧疚又难过,便轻轻啜泣了起来。
她耳畔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她捂着耳朵痛苦的哭喊道:“走开!不要再跟着我了!”
哭声,又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戛然而止。
阿芙又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砸倒,她用力推开身上的那人,不禁惊呼道:“又,又是你!!你是鬼吗!为什么总阴魂不散!!”
一袭青衫的司命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睛,“你哪位。”
阿芙从没这么生气过,她因为收留他,流言蜚语传遍长生宫,说什么她金屋藏四御。他睡她的床睡了一天一宿,她只能睡在地上。关键是,他竟然在睡梦里,吃光了她种的芍药花!而现在他竟然问自己是哪位!
真是不可饶恕!
阿芙不想理会他,掸了掸身上灰尘,准备离开。
司命忽然恍然道:“我记得你了。你是仙子嘛!”
“抱歉,你认错人了。”
“哦,是吗?那你就是……小白!——也不对,小白是我家猫。不过你说话细声细气的,倒真像她。”
“……”
他摇摇晃晃追了上去,“小白,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气呼呼的红着脸喊道:“我不要。还有,我不叫小白,我叫阿芙!”
像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
刚说完,两个人同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她赶紧转过身,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司命道:“前方有炊烟定有人家,阿芙你请我吃顿饭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四御帝君,等我回去就赏你一座金山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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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饶是阿芙这等好脾气都气得不行。她真后悔离家出走,还在这荒郊野岭碰到这个冤家。
蓦然,只听山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震散了林中鸟雀,浓烟滚滚。疾风呼啸而来,阿芙远远就望见,一只如巨山般的魔兽,从树林里站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
鸡鸣山上都是退隐的修士,加上那只山魂黑山老妖,也绝非这魔兽的对手。黑山老妖的结界已经撑不住了,眼看破碎之时,一道元气打进了黑衣少女的身体内,一轮金光闪烁,再次将整个村庄保护起来。
黑山老妖回头张大嘴,“你是谁啊!”
司命扬了扬柳叶眉,“我不告诉你我是四御。”
“你有病啊。”
阿芙拿出别在腰间的《山海经》卷轴,可她发现,她无论如何使用元气,都无法召唤出里面的烛龙和盹盹。
她冷汗津津,惊恐的低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使用不出力量了。”她慌慌张张的对卷轴大喊道:“烛龙!盹盹!你们快出来啊!”
没有任何回应。
她忽地想起,司命不是很厉害吗,虽然向那种人求援很不甘心,可眼看山火将无辜的小动物吞噬,阿芙回头大喊道:“拜托您,拜托您救救他们!!”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阵阵呼噜声。
司命站在那里像个稻草人一样歪着头睡着了!!
“你醒醒,快醒醒啊!”阿芙急得眼泪都落了下来。阿芙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肩头,他却依旧雷打不动的睡着。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什么都保护不好,这样的自己活该被人抛弃……
这时,她耳畔突然传来轻飘飘的一个声音。
“阿芙。”
她抬起头,只见他闭着眼,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在说梦话吗?
“上次抱着你软绵绵的,睡得格外香甜,日后就做我的枕头吧,小白猫。”
????
太可恶了!这个人!实在太可恶了!不可原谅!!
阿芙身上忽然冒出了汩汩黑烟,怒视着他的双眸闪烁阵阵猩红的光。她纤细秀丽的五官逐渐扭曲,虚空中传来银玲般却异常诡异的笑声。
一声震天怒吼,山海经里腾出一道冲天红光,冲散厚重的云层。
阿芙凛然站在烛龙之上,身边雷暴环绕,长发和白色裙角烈烈飞舞,盹盹屹立在她身侧,她居高临下的稍稍扬起手,轻描淡写的道:“杀了它。”
这场战斗几乎惊动了整个东胜神州。
顾修缘找了阿芙很久都没找到,直到他听水月斋的人说在东胜神州见过阿芙,便迅速赶来。当他感受到阿芙的力量来到鸡鸣山时,魔兽连灰儿都不剩了,只见阿芙双眸赤红,抱臂站在树梢上,俯视着被烛龙和盹盹一顿胖揍的司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司命还一脸享受的样子!
阿芙跳下去,极其凶恶的抓住他的衣领,“说!谁是枕头!谁是白猫!”
“喵,我是白猫。”
“知道错了吗!”
司命跪在阿芙面前,十分诚恳的低着头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顾修缘眼看着阿芙忽然晕倒,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虽然司命是四御,但看上去是他惹怒了阿芙,便很不爽的盯着他道:“你,欺负她了?”
“顾长老,你行行好,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
顾修缘背着阿芙回到长生宫,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的。将她放回寝殿后,他便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身边。中间李秋谭来向他禀告剑盟之事,他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处理,便让他和花月夜商量着办。
他坐在旁边,凭借着月光,目不转睛的看着熟睡的阿芙。尽管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他瞧她还和当年一样,那时大雪弥漫,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瘦小的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头发散乱,小脸满是泥泞,光着脚站在厚厚的雪地里。她看到他时,就急忙跑到树后躲藏起来。
他问她家在哪,父母何人,她一句话不说。
只是当他伸出手,对她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吧。”
树后有咯吱咯吱的响动,她一点点探出半个脑袋,凝望了他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顾修缘给了她自己那份的粮食,又带她去洗澡,换上他刚刚给自己缝制还未穿过的长袍。
她那么幼小,长得都拖了地。
可这时顾修缘才看清楚她的脸庞,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娇细清秀的五官,玲珑剔透得像天神亲笔捏造勾画的人偶,那双秀美的大眼睛像是懵懵懂懂跌入人间的小鹿。可当时,却是黯淡无光的。
他竭尽全力想保护好她,即是现在,无论走到哪,他都无时无刻的挂心她。
——“我讨厌大师兄!!”
只要想起阿芙那句话,顾修缘就心如刀割。他甚至去问了画笙,问花月夜,这个年纪的女孩到底在想什么。画笙说,妹妹大了自然有她的心思,肯定是你平日总让他们学习读书,不回来则已,一回来就唠叨他们,才会心生叛逆。
可阿芙这样乖巧的女孩,也会如此么?
难道——
顾修缘骤然想起了司命!他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他和阿芙单独相处了,难道阿芙和他!!
第1765章 瞌睡虫
顾修缘在心中反驳自己。不可能,阿芙哪像顾蓁蓁一样情窦早开。
可、可她已经十九岁了,难免会对男子心生情愫。
一定是司命先勾引的她!阿芙什么都不懂,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他连哄带骗,骗到了手!
不过……顾修缘回想起方才司命被揍的样子。如果说打是情骂是爱,那阿芙分明是想要他的命啊……
顾修缘想不通,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总是沉默寡言,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说,默默的帮他,替他着想,从小到大都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以为现在的阿芙比过去开朗了很多,看来自己对她的关心还不够。忙过这段,他决定多留在长生宫陪陪他们。
这时,阿芙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顾修缘赶忙上前,极为关怀的道:“阿芙,你醒了。可有不适?千万不能一个人忍着。”
她低垂着双眼,摇了摇头。
“那就好。”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她厌烦自己似的,“阿芙啊,那个……大师兄给你做了你爱喝的蟹黄粥,你别动,我去给你拿。”
“大师兄。”
听到她唤自己,顾修缘迅速回身,急切的问道:“是不是今日动用元气过多,伤——”
还未等他说完,阿芙忽然扑到他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顾修缘心疼得要命,手足无措的轻抚她柔顺的发丝,“怎的了,怎么哭了。莫非是魔道将你推到魔尊这个位置上,你感到不堪重负?我也曾和肖先生说过,你年纪尚小,不应当肩负如此重责。你别担心,我这就去离恨天,让他们另择人选。”
阿芙摇摇头道:“不是,他们待我很好……我、对不起,不该那样说你。我、我没有讨厌大师兄……”
顾修缘一直高悬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他眼眶有些濡湿,语气温柔似水,“无妨,无妨,只要你没事便好。但你要答应大师兄,即便有天大的事儿,你都要告诉我。”
阿芙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翌日,长生宫的甬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桃李书院充斥着孩子们欢声笑语的声音。阿芙拿着扫帚扫了会院子,就远远的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发呆。
没多会,小颂就叫她一起采些灵芝草,说是炼丹房的师兄们需要,于是两个人背着背篓,去了招瑶山后山。
小颂穿着干净的白衫,梳着整齐的发髻,他性子寡淡,眉目秀逸,两个人出去,总有人说他是她师妹。他还是像小时那般少言寡语,可阿芙觉着即便他什么也不说,能呆在他身边都让她觉得安心。
“阿芙姐姐。”
“嗯?”
他从背篓里拿出一袋青团,“大师兄做的。”
算了算,自从肖贤和慕紫苏忙起来后,她就再也没吃到最爱吃的青团。她接过后放在嘴里咬下,软软糯糯,香甜的豆沙盈满唇齿。
两个人背靠在大树旁吃了起来。
“别动。”小颂说着,拿出手帕轻轻帮她擦去嘴角的豆沙。
“谢谢你啊。”
她低垂着眼帘,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阿芙姐姐,你怎么哭了……”
她摇了摇头,扬起一个笑容,“没事,大师兄做的太好吃了么。”
“阿芙姐姐是不是和大师兄吵架了。”
“……”
“虽然我不知是何原因,大师兄或许也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可我不希望阿芙姐姐因此而生大师兄的气。他应当比任何人都爱着我们。有时我时常想念小雅姐和冬青姐,”他沉如墨的双眸望向天空,“哪怕长生宫不是天下第一,大师兄也不是七星摇光君。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对我而言便足矣。”
阿芙怔怔的凝视着他的侧颜,忽然觉得他说这么多话真是破天荒。
“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林冬青去世时,小颂只有不到五岁,顾修缘骗他说,冬青找到了她的父母,回家去了。这个谎言大家一直骗他到今日,小雅死时亦然。阿芙现在才知,小颂从来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说罢了。相比起顾修缘,他对哥哥姐姐们的爱,不必他少半分。
阿芙忽地用力抱住了他单薄的身子,哽咽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离开你,离开长生宫!”
小颂勾勒出一个淡淡的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时,一只小小的,用纸叠成的鹤,顺着微风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正好落在了阿芙的头顶上。小颂拿过来在手里端详,“这是什么。”
阿芙也瞧了瞧,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纸鹤。
忽然间,一阵大风刮过,数以百计的纸鹤呼啦啦的飞了过来,将二人的半截身子都埋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谁做的!”
话音刚落,阿芙就看到旁边的草丛里探出了半张脸,他笑的时候,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像只狡猾的狐狸。“嘿嘿,不生我气了吧?”说着,他向拢起的手心里吹了口气,一只漂亮的纸鹤向阿芙飞了过去,刚好落在她的头顶。
——怎么又是那个讨厌的司命!
他从草丛跳出来,弯腰上下打量着小颂,“咦?这是你哪位小师妹,生得这样标致。”
阿芙慌忙把小颂护在身后,“他是我师弟。”
说罢,她赶紧低下头。昨日顾修缘跟她说了一切,当然也包括她痛揍司命一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丢人。而阿芙却丝毫不记得,司命到底说了什么,才会惹得她那么生气。
阿芙的脸颊通红一片,热得都要喷蒸汽了,“昨天,昨天是我不好。”
“那本大人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好了。”
“……”
阿芙总觉得不太对啊。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司命的嘴里已经塞满了青团。
“哎?这青团很好吃啊。”
“那、那是大师兄给我做的!”
“不要那么小气嘛,那些纸鹤可是我花了一个晚上叠出来的,就当交换吧。”
“……!!”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阿芙见他一动不动的瞅着自己,害羞的扭过脸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果然还是很像我家的小白猫么,尤其是这一对小耳朵。”
说起‘小白猫’这三个字,阿芙好像浑身触电一般,突然想起了自己因何暴怒。分明!分明就是他先惹怒自己在先,还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还吃了她的青团!
她眉睫之下,覆着一层暗影,勾勒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说,谁是小白猫。”
小颂面无表情极为淡定的看向被烛龙扔到天空化作流星一般的司命,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没一会,小颂一低头,看到不远处的悬崖边爬上来一个身影。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过去道:“我好歹是四御帝君,能不能给我一点应有的尊重。”
阿芙眸光一凛。司命腿就软了,“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了。”
阿芙不再理他,接着去采仙草了。
司命对小颂道:“小师弟,去替我跟你师姐说说好话嘛,她不理我了。”
小颂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四御都这么游手好闲么。”
“本王分明日理万机,是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
小颂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一眼他,然后也去采仙草了。
司命叼着根狗尾草凑了过去,“别不理人家嘛。人家当真是夸你可爱来着。”
阿芙继续专注的采仙草。
“以后我不说就是了。为表歉意,我请你去闲鹤楼吃饭怎么样。”
“不去。”
“那……给你买些胭脂水粉?钗头玉簪?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个。啊,我忘了你不是一般的女孩。你是阿芙大王么。”
“既然知道我是魔尊,你是四御,就最好离我远些。正邪不两立。”
“不要小看别人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来的。”
“……”
没多会,阿芙发现他不吱声了,一转头,后面空无一人,讨厌的人终于不见了,她便松了口气。
“啊——芙——”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司命怀里抱着小山似的仙草,冲他们飞奔而来。他用青衫的袖子抹了把汗,“不必谢我!”
小颂看了看,“阿芙姐姐,他采的够了。”
司命露出整齐的小白牙,几分慵懒的笑道:“这下可以原谅小的了吧?阿芙大王。”
阿芙撇开目光,有些害羞的道:“那、那就原谅你好了。”
话音刚落,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翌日清晨,阿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朦朦胧胧中,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影,注视了她许久。她从未见过有人会这样深情而温柔的看自己。他俯下身,隔着她的刘海儿,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猛然惊醒,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她愣了愣神,似乎还沉浸在梦里的那份温柔里,她抱紧自己,心莫名的砰砰跳了起来,从耳根开始,绯红一直蔓延到脸庞。
她用力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要清醒,那只是梦而已!
可是……真的很温暖啊。
好像有一股暖流从她心里流出来似的。
她并不懂情爱,却从那时开始渴望这股温暖。
沉浸在幻想时,她忽地想起来司命还在长生宫,说真的,她总觉得司命行为实在古怪,她跑出去两次都撞到了他,说是巧合未免牵强。
仔细想想,他可是四御帝君……御七杀好像也是因为他而离家出走的。
阿芙陡然惊醒,难道他是故意接近自己?!他是天尊派来的奸细!?
事不宜迟,必须赶紧告诉顾修缘。
就在她急急忙忙穿上靴袜要跑出去时,余光中看到自己的枕头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包用荷叶包裹起来的东西。还有一只小小的纸鹤,安静的躺在旁边。
上面写着‘阿芙大王’。
她好奇的打开,发现里面是满满的青团子。
阿芙去了‘放置’司命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看上去已经走了。
她脑海中闪过司命瘦瘦高高的身影,他平日里总是哈欠连天睡不醒的样子,可他不犯困时,那双细长的眸子笑起来时就像只漂亮的狐狸。
——他应该不是坏人吧。
第1766章 顾蓁蓁的喜酒
距离苍梧郡五里外,凌阳镇被一只九头鸟袭击,村民们躲在八部众神庙里避难,许多房屋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他们远远望见正和九头鸟厮杀的顾蓁蓁。她一袭素白长裙,脚踏绣着桃花的白锦鞋,手持双剑,清扬婉兮,一剑一串血珠,反而那九头鸟被她耍的团团转。
最后一剑,精准的刺入了九头鸟的脖颈,一阵呜咽后,‘咚’的一声巨响坠落至地。
顾蓁蓁轻巧落地,双剑落回背上的剑鞘,高昂修长脖颈道:“笨鸟,遇到我算你倒霉。”
百姓们热泪盈眶的高呼天神八部众之名,顾蓁蓁不屑的冷哼,分明是长生宫救了你们才对,大光明王说的没错,一群愚蠢的人类。
她刚要拿出通天镜向画笙汇报,忽地发现从通天镜里映照出的身后的人影,仅在须臾之间,那人便如鬼魅般从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顾蓁蓁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前方的巷子里。尽头处,一直暗中跟随她的两人惊讶道:“小肆哥!她去哪了!”
小肆倒是气定神闲,“她没走远。”
话音刚落,顾蓁蓁从天而降,落在围墙上,坐在上面翘着腿,双手抱臂,“你们总跟着我,烦不烦。”
这二人正是前无影宫弟子,左边那人则是珈蓝的兄弟小肆。
见被发现,小肆尴尬的笑道:“蓁蓁你也在啊,真巧啊。”
自从上次书院一事,顾修缘但凡他听说她一个人跑出去,便坐立难安。立刻派小肆带着几名杀手去寻她,还嘱咐他们不要惊动她,他深谙这个妹妹的性格,不喜束缚,万一被她察觉,恐怕要适得其反了。
现在二人暴露,果然如顾修缘所言,顾蓁蓁并不认为顾修缘在保护自己,他只是想掌控自己罢了。
——大师兄真是越来越难缠,越来越麻烦了。
“我警告你们不许再跟着我了,否则别怪我不顾及师兄妹的情分!”
另一弟子拱手道:“蓁蓁师姐,请恕师弟难以从命,这是顾长老的吩咐,我们也很难做……”
小肆瞪了他一眼,“你话真多!”旋即,他嬉皮笑脸对顾蓁蓁道:“哎呀,我们这不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么……”
“当真?”
“……当然!”
二人眼看着顾蓁蓁从墙上跳下来,步步逼近,心生不详的预感,小肆向后挪了两步,“蓁蓁,你……做什么……”
顾蓁蓁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本就生了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更添了几分媚态,“小肆哥~上次你不是还说喜欢人家,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你就从了师妹吧~”
她瞥了眼他怀里的通天镜,她知道,顾修缘正在看着自己。
小肆头发都要炸开了,“蓁蓁!!我何时这样说了!顾长老还、还不得吃了我!我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救、救命!!”
一个愣神间,四周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浓烟雾訇然弥散,两个人毫无防备,被呛得涕泪横流,二人脱离后,才发现顾蓁蓁已经没了人影。
这时,小肆听到怀里传来了顾修缘阴沉的声音,“你们回来吧。”
“顾长老!!你听我解释啊!!我没有!!”
甩掉小肆后,顾蓁蓁按照约定来到了苍梧郡的长生桥上,这座拱桥是长生宫所建,便以此命名。
她远远就望见了那少年修长的身影,他负手而立于桥头,一袭靛蓝圆领锦袍,儒雅高贵,高山流水,蔚然俊美。
她心中欢喜,轻手轻脚溜过去,跳起来扑到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颈,“想我了吗!”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卫明俊。
卫明俊顺势背起了她,双颊绯红道:“想了。蓁蓁姐没受伤吧?”
她趴在他背上耍赖似的不下来,“没有啦,那点小妖兽都不够我玩的。快走,我们去吃红烧狮子头。我饿得肚子都叫了。”
“好。前几日小舅去了神威门,我娘听说狂山一事,下令让神威门弟子相助。我也是刚从昆仑山赶回来,日后你我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对了,我娘拖我送你一个物件,一会儿给你看。”
“那替我谢谢穆清姐啦,说起来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一会儿我就随你去神威门拜访她。”
他唇边漾开淡淡的笑,“她定会欢喜。”
二人在苍梧郡很有名气,这一路许多人看到他们便议论起来。有好事者起哄道:“卫家公子背媳妇咯。”
“何时我们才能吃上喜酒啊。”
卫明俊耳根通红低着头,顾蓁蓁大咧咧的道:“那得问七星摇光君啊。”
“嫁妹可是大事,我们得好好吃上瑶光君一席。”
话音刚落,顾蓁蓁发现卫明俊不动了,“你怎么不走啦?”
“顾、顾小舅……”
眼前,顾修缘负手而立,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
方才和小肆联系时,他才刚刚击碎了一颗巨大的陨石,说真的,他现在看到他俩这般肆无忌惮目无礼法的嬉闹,又想起顾蓁蓁为了气自己对小肆的戏谑之语,一边在心里念叨着真是不像话,一边想把刚才那颗陨石砸在卫明俊的脸上。
顾蓁蓁一副被捉奸的表情,几分心虚,几分慌乱的从卫明俊的背上跳下来,别过脸,嘟着嘴不开心的道:“大师兄,早啊。”
围观的人似乎察觉到这平日来好脾气的瑶光君脸色不太对,全都化作鸟兽状散开。为了顾及顾蓁蓁的颜面,顾修缘打开结界,旁人无法听到三人的对话。
顾修缘道:“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回去。二,让小肆随身保护你。近日天象有异变,妖兽不断从地界进入人界,若是遇到高阶魔兽,凭你二人,不足对抗。”
“少小看人了,我已是化婴期,明俊已是精金阶,遇到魔兽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卫明俊急切道:“我会拼上性命保护蓁蓁姐!”
顾修缘眸子里一片冷然,“说得轻巧,却全然不顾生养你的父母了吗?当真是枉读圣贤书。”
卫明俊沉默。
顾蓁蓁道:“我都不选呢。”
第1767章 关心则乱
“我只好强行将你带回长生宫,你平日里能耐不是很大?若能破得了我的结界,随你去何处。”
顾蓁蓁愤然盯着顾修缘,他的眼睛里丝毫没有过去温润如水的影子,强势得不近人情,令人不敢有半分违背。可偏偏,浑身带刺的顾蓁蓁不吃他这一套。
卫明俊劝她道:“好了蓁蓁,小舅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先回去吧。”
顾蓁蓁甩开他的手,盯着顾修缘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他哪里是担心我,他就是不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卫明俊这才恍然,明明顾修缘待他如血亲,为何每次只要自己和顾蓁蓁在一起时,顾修缘就对他冷言冷语。
“小舅……当真如此么。”
顾修缘凝眸道:“是。”
“究竟是为何……到底我如何做,您才能同意我和蓁蓁姐的亲事。”
顾修缘不语,就是这样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顾蓁蓁。
顾蓁蓁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的事情由我自己做主,可到头来还不是你来左右!怪不得阿芙姐姐说讨厌你。大师兄现在真的很让人讨厌!”
他的眼睛像一片深潭,毫无波澜,“说够了么?说够了便随我回去。”
她冷笑了一下,眼睛里有泪水要涌了出来,可她偏偏不许它们擅自涌出,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无力挣扎的小女孩,她抬起头,双眸亮得惊人,“我不回去。怎么?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不听话的坏孩子。是啊,在大师兄眼里,我永远比不上死了的小雅。她永远是好孩子,大师兄的小棉袄。而我就是坏孩子。当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也省得你煞费苦心的来为我着想!!”
“顾蓁蓁!”
愤怒像飓风一样在顾修缘身体里疯狂席卷,他广袖中紧攥的双手控制不住的开始抖动起来。
顾蓁蓁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她触及到了他心里最痛的地方。她提起了那个在长生宫谁也不愿在顾修缘面前提起的名字,那个从七岁起,就学会照顾身边所有人的那个端庄文静的小姑娘。她会在顾蓁蓁和小颂甚至是汤圆阿芙都怕的不知所措时,还能理智的安慰他们,温柔的给顾蓁蓁换上被她弄得一片狼藉的衣服。明明,她比顾蓁蓁还要小一岁。
顾蓁蓁也明明知道,他最怕失去她。
结界里充斥着的怒意将两个人骇住了,卫明俊甚至不知他能不能拦住顾修缘。
突然间,顾修缘口中喷吐出一大片鲜血,染红了他柔软洁白的道袍。他本就在击碎陨石时受了内伤,却来不及调息急急忙忙赶到苍梧郡,生怕顾蓁蓁在离开他视线的间隙出了任何闪失,他怕极了。这口血,他压了许久,听到顾蓁蓁所言后,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便血气逆行,反伤其身。
他单膝跪在地上,鲜血汩汩从嘴中淌出,唇色惨白,冷汗渗透衣衫。顾蓁蓁吓得愣住了,“大师兄……你怎么了……”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崩溃,“你不要吓我……!大师兄……”
卫明俊试图扶起顾修缘,想带他回长生宫,被他奋力的推开。他想站起身,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幸好画笙和珈蓝路经此地,看到这一幕打开结界,来不及询问缘由,珈蓝急忙将他扛在身上向长生宫急速飞去,顾蓁蓁和卫明俊也紧随其后。
霜降时的天空阴沉沉的,申时起了淡淡的雾。木叶微脱,冷风灌入庭院里。慕紫苏和肖贤闻讯赶回长生宫时,便看到顾蓁蓁,卫明俊,阿芙,汤圆和小颂,花月夜几人站在殿外焦急等候。
顾蓁蓁听画笙说顾修缘受伤一事,表情木讷,愧疚得无以复加,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被他保护得太好了,她才会这么任性自私。阿芙揽着她的肩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慕紫苏从卫明俊那听说了兄妹俩争吵之事,感叹上次顾修缘被气吐血,还是辅导汤圆背书。
慕紫苏和肖贤刚要推门进去,李秋谭就出来了,拱手道:“掌门,先生,师尊他已经醒来了,功体无恙。”
二人踏进去,看到顾修缘已经自己起来了,正整理发髻上的莲花冠。见是他们来了,回身行礼,“只是受了些小伤,竟惊动二位大驾了。”
慕紫苏打量了一下他,眉间和笑意都苍白疲惫得有些惨然。
“我说你啊,受了伤就好好歇着,还要去哪。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旁人吧,又不是这天下没了你就要塌了。”
肖贤道:“是啊,你等我和七爷都入土为安那日再这样操劳奔波也不迟。”说着,他毫不客气的挨个打开紫檀架上瓷罐,问他,“你这儿的银山雪尖可还有么。”
“在您右手边儿。”
“对啊,七圣不用白不用么。况且还有我们呢,怎么你是不是不把本掌门放在眼里。”
顾修缘笑着摇了摇头,“属下不敢。”看到他俩,他阴霾的心情也一扫而尽,“好。听你们的。”
肖贤沏了壶新茶,茶香满室,“来尝尝先生的手艺。”
“多谢您。”他拢着茶杯,坐在交椅上,目光有些出神。
慕紫苏咄了口茶道:“还在为蓁蓁烦心么?”
顾修缘深深叹了口气,“你是不知,她今日所言……委实荒唐。”他已经不是生气,而是伤透了心。
“我都知道。说来你也是看她看得太紧了些,手段这般强硬,难免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每个人都这样说他,他也反思,是否自己真的错了。
慕紫苏道:“我并不是说你不好,关心则乱罢了。况且,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一直在外面等候,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你就去见见她吧,也让她安心。别忘了,你们可是这世上最亲之人。”
顾修缘若有所思了半晌,而后叫门外的李秋谭过来,道:“明俊还未走么。”
“是,师尊。”
“你让他去无极阁等我,我有话对他说。”
第1768章 远去
无极阁内,陈列了有上百坛的醉仙酿。顾蓁蓁看到顾修缘走来,垂着头不敢看他。顾修缘目光扫过她和卫明俊,负手站定在案前。正在众人好奇顾修缘要做什么时,他道:“明俊。你不是问我,如何我才同意这门亲事么。
卫明俊坚定的凝视着他,“是。”
“你若能喝得过我,我今日便同意。”
四周一片哗然。
好事的唐惊羽不禁怒骂,“老顾你也太残忍了吧!!”
御七杀道:“人家还是个孩子。”
画笙皱眉道:“大师兄,万一明俊喝坏了功体,你如何向神威门交代。”
慕紫苏痛心,“这些酒很贵哎!!”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以顾修缘的酒量休说是卫明俊,也就沈七欢那个酒腻子能跟他平分秋色吧。
说是比酒量,实际拼的是内功。
卫明俊当然有自知之明,可他为了顾蓁蓁在所不惜。他凛然挥袖,一道元气卷起酒坛飞旋而来,他拎着酒坛上的红带子仰头灌下。
一炷香后,顾修缘身旁的空坛子堆了小山一样,他依旧面目沉静,岿然不动,直直的凝视着卫明俊。以及,一直紧紧盯着卫明俊的蓁蓁。
守一用手点着酒坛子数了数,“明俊才喝了十坛,根本没胜算啊!”
很显然,卫明俊已经承受不住醉仙酿如此烈性,身子摇摇欲坠,他却还在拼命的往下灌。
顾蓁蓁含泪拉住他,“别喝了!你会死的!你听到没有!!明俊!”
卫明俊头一次这么固执的推开她,摇摇晃晃的托起另一个酒坛子。忽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胸口的痛楚使得他不由然跪在地上,不停的呛咳着,身子不住发颤。
顾蓁蓁急坏了,“大师兄!你何必这般折磨他!我、我不嫁了!你就放过他吧……”
卫明俊咬紧牙关,颤抖着伸手去够面前的酒坛子,而鲜血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他七窍中流出来。
所有人都担忧又心疼的看着卫明俊,甚至不忍再看,连珈蓝都不禁乍舌道:“老顾何时变得这么狠了。”
一道元气打开了卫明俊的手。
“够了。”
“还……不够!只要我赢过您……您便会同意……!”卫明俊依旧视死如归那般盯着眼前的酒坛。
移形换影间,顾修缘剑指打在卫明俊的琵琶骨上,源源不断的将猛烈的酒气吸入自己的体内。
半晌后,卫明俊倒在了顾蓁蓁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顾蓁蓁心痛的抱紧了他,不禁怒道:“你不要命了吗!”
“蓁蓁姐……抱歉,我还是……差太远了……”
顾修缘背过身道:“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无用。等你有朝一日喝过我,再来提亲。我等不了太久,蓁蓁亦然,所以,我只给你五年的时间精进功力,待你弱冠之时,再来长生宫与我一战。过时不候!”
卫明俊眸光一黯,“是,明俊记住了。”
“还有,转告你爹,神威门聘礼少不得五座灵矿,以示诚意。”
众人都惊怔住了。
他这是……同意了!?
画笙看卫明俊听傻了,赶紧道:“还不快谢谢你小舅!”
卫明俊努力撑起身子,跪在顾修缘面前,“多谢小舅成全……!”
他无声的叹息道:“唯有如此,我才能放心的把她,交给你。”
众人都知道,以卫明俊的资质,只要潜心精修五年内便会至精金一阶,也许他那时还是喝不过他,可只要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顾蓁蓁,说不定顾修缘会给他放放水。
他总归是心疼这个妹妹。
顾蓁蓁仰望他清俊又有些寂寥的身影,泪水轻轻滑落,原来当真是自己错怪他了,竟还说了那么多伤他心的话。
顾修缘转身,却没有看她,“守一,送明俊回神威门吧。”
“是。”
李秋谭望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百坛子醉仙酿,至今还没回过神儿,他颤声问慕紫苏,“掌门,敢问……师尊的酒量到底是多少。”
慕紫苏伸手比了个‘一’。
“一、一千坛?!”
“一直喝。”
“…………”
顾修缘站在登仙台上,望向目送卫明俊离开的顾蓁蓁,她久久的望向山门口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卫明俊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还像座石头般伫立在那。夕阳剪出她单薄的身影,衣角在冷风里轻轻飞扬。
他想起来她小时候总吵着让他抱,要骑在他的肩膀上去摘果子。犯了错时就娇嗲的唤他一句大师兄,让他整天泡在她精心酿造的蜜罐子里,哄他开心,又让他头疼不已。
他最喜欢在学堂上,以夫子的身份抑扬顿挫的叫‘顾蓁蓁’这个名字来回答问题。然后便会看她目光里带着钩子般的瞅着他,以表愤恨。每每如此,他看着她都会心底发笑。
再过不久,她就要为人妻,甚至要做母亲了。他都不知这个被他保护得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是否能照顾好她自己和她的孩子。说不准,还会像她小时一样,在外面捡来的小猫小狗,就丢回来给他养。
他知道,他的使命,就是要一个又一个的将他们送走,离开长生宫,去他们想去的地方。而他,则会岿然不动的站在这里,在他们需要自己的时候挺身而出。
直到有一天,也会有人送他远去。
第1769章 兄妹
几日后,狂山魔兽的风波逐渐尘埃落定。尽管楚叙北一直闹不清楚缘由,甚至还去地界查探一番,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于是众人一口咬定是九重春色做的。目的不明,毕竟对那个疯美人来讲做事根本不需要目的。也不知他日后一时兴起是否还会做出更变态的事情。真是防不胜防。
顾修缘内伤未愈,剑盟大小事务交给了李秋谭和花月夜处理,他则安心在长生宫养伤,但有时他还会从梦中惊醒,梦到玉无香把天捅了个窟窿。自从卫明俊受了刺激后,整日发奋练功,和顾蓁蓁相聚时间也少了。顾蓁蓁自知做错了事,在家老老实实读书练功,可即使如此,也没能缓解和顾修缘的关系,两个人很久没说话了。
中秋圆月如白玉盘悬挂在空中,清凉澄澈的月光泼溅了满池,金子似的随着涟漪摇摇晃晃。今年中秋佳节因为有了沈七欢而格外热闹,赵约罗自然也带着一家人来了,当然还有楚叙北。如今小公主连奶娘也不需要了,除了让娘和祖母抱,就是趴在楚叙北的背上不下来,楚叙北因此骄傲不已,只要赵约罗一赶他走,他就抱着小公主哭哭啼啼说她离不开自己。而赵约罗自从得知当年慕紫苏混入皇宫靠的是画笙给她的刺绣,赵约罗便十分崇拜画笙,借此机会多向她讨了几件衣裳。
从晌午开始,慕紫苏带着一群弟子亲自下厨房包月饼。苦练五年的她终于能拿出像样的作品了。为此肖贤感动得又差点老泪纵横。
酒香四溢,摆了满桌。热闹是热闹,但吃饭时慕紫苏左看右看都觉得少了个人,便抓来汤圆问他,顾修缘去哪了。
花月夜说,“师尊拖我转告掌门,今年他想图个清静,就一个人过了。”
慕紫苏知道他心情不好,她看向一旁呆呆望着月亮而破天荒沉默的顾蓁蓁,便道:“蓁蓁,你去把你大师兄请来。”
顾蓁蓁沉着小脸,似乎很为难。她已经许久没和大师兄说上话了,想必还在生自己的气。
画笙道:“听你紫苏姐的话,快去吧。”
她点了点头,还是去了。
顾修缘连饭都没顾上吃,就一直闷在房里批注坐忘论。烛火昏黄,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烛火勾勒出他侧颜清俊而专注的轮廓,提笔的手白皙细腻,依旧优雅漂亮。
顾蓁蓁站在门外很久才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乖乖的敲了敲门,过去她出入顾修缘的殿内都是跟走城门一样。
“进来。”
顾蓁蓁结结巴巴的道:“紫苏、紫苏姐她,她让我叫你吃饭。”她赶紧别过脸,心悬得很高。她真怕他就这么不理自己了。隐约的,她心里深处还有些期待,期待他能像过去一样絮叨絮叨她,说什么都好。就是别像现在这样沉默平静得压抑无比。
她又偷偷瞥向他,顾修缘没有看她,只点点头,“替我谢过掌门,近日有些乏了,想清静清静。”
她如今也不太敢肆无忌惮的走过去,抱着他的脖颈随意嬉闹。她很喜欢看他对自己宠溺而无奈的样子。可现在他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的冷漠,在学堂上很久都不叫她起来回答,她同朋友走在林荫小道间无意中撞到他时,他也不会叫住自己问长问短了。她逃课也不会抓她回来了,好像已经放弃了她那般。
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收回了目光,心里一片寒意,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利用他对自己的爱而胡作非为了。她转过身,倔强的咬紧唇边,低声道:“你要是不想看见我,以后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扰你心烦了。”
空气似乎凝结了,她并没有等来顾修缘的关心,心里越发的委屈。
幸好外面传来慕紫苏大咧咧的声音,才缓解了凝滞的气氛。
“大师兄!非得让我亲自来是不是。快去,把夫子给我带过来。”
慕紫苏带了一群桃李书院的孩子,像看见老母鸡的小鸡仔似的叽叽喳喳蹦着高的围了上去,拉着他的手道:“夫子夫子,我们有好吃的,快跟我们来。”
慕紫苏一脸质问的道:“窝在家里吃独食呢?”
“你这是哪里的话。”
秦好道:“爹爹,紫苏姨做了许多月饼呢。”
顾修缘无奈的笑道:“好,好,我知晓了。”
一群孩子连拉带拽的给顾修缘拉了出去,顾蓁蓁孤伶伶的被晾在了一边,慕紫苏拍了拍顾蓁蓁的肩头,“他肯定还在郁闷,过两天就好了。你也快些来。”
“就来。”顾蓁蓁心里越发的委屈,她望向顾修缘的背影,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第1770章 逼问
慕紫苏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仙幻密林被毁,凤凰的魂魄为了保护灵兽们而魂飞魄散。
醒来后,她絮絮叨叨跟肖贤说了很久。肖贤说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去看看。
慕紫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决定走一趟地界。
他们刚到仙幻密林,慕紫苏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果然和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曾经瑰丽如画的密林,所有树木灵草全部枯萎,呈现出奇异的暗灰色。叶片上撒着晶莹的银屑。一阵风卷过时,枝叶迅速凋谢成了灰烬。湖水枯竭,干裂的湖底变成血红的颜色,蔓延出无数道裂纹,湖底莫名的炙热,砂石通红,远远望去如岩浆一般,散发出浓烈而呛鼻的气息。最可怕的,是那些死去的灵兽。它们像雕像一样保持着生前的动作,它们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惊恐万分。慕紫苏伸出手,轻轻的触摸了一下,灵兽的躯体突然化作粉尘般,落了一地……
她呼喊着凤凰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看来真如梦境那般,已然魂飞魄散了。
仿佛仙幻密林变成如此诡异的现状,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力量才能将这里形成这等景象。
慕紫苏不敢相信的低喃道:“玉无香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时,肖贤腾空到密林上方,似乎在观察着什么,慕紫苏跟了上去,俯瞰密林时,她倒抽一口冷气,和他同样发现了蹊跷,道:“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轨迹吗?”
中间区域树枝向同一个方向伸展,而四周的树则保持原样。她顺着方向和肖贤飞去,十里地之后,她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
肖贤皱眉道:“别过去!”
慕紫苏也意识到,她很可能在接近它时,会和那些灵兽的下场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
肖贤闭上双眼,在脑海里测算着什么,良久后,他慢慢睁开双眼道:“若我算得没错,此物应当是距离一千里的位置落下,那正好是龙渊泽处同人界连接的通道。”
龙渊泽周围的山脉可能也会像仙幻密林那般。
“也就是说,它本该是落在人界,却阴差阳错的坠落至地界?!怪不得狂山会涌出那么多魔兽。玉无香本想用它祸乱人界,却没想到它进入地界,还影响了四周的通道结界,导致大量魔兽趁机进入人界。”
慕紫苏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鬼蜮和九重春色。鬼族是世上最疯狂的种族,它们带着仇恨而生,为毁灭人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突然,慕紫苏的耳畔响起一个如鬼魅的声音。
“老魔,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玉无香?!
话音未落,四周的景象骤然被抽离,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慕紫苏记得,这是梦魇术!
“玉无香你有种滚出来打一架!暗算算什么好人!”
“真可惜,本王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肖贤道:“我已将你寻了大半辈子的九璃珠相赠,你此时不去推翻紫禁宫,何必跟我浪费时间。”
玉无香听到此言,似乎变得无比愤怒,“就是因为是你送来的我才不敢用!!你这个人畜不如的老魔!你可知,我被你害的都失去了什么!!还有那个可恶的木头脸!竟敢将我利用得淋漓尽致后还暗算我!什么四御什么魔尊,你们人类果然没有好东西!”
——她到底有什么心酸往事啊!
旋即,她冷笑了一声,黑暗中忽然显现出了画面。
慕紫苏不由然倒抽一口冷气——是顾蓁蓁!
玉无香道:“七星摇光君大名鼎鼎,我在鬼蜮都知晓他的种种事迹。这也要多亏了你的好儿子谢道年,是他让我多多提防此人。——真是让本王惊讶,这区区一介凡人竟然也有仙骨。”
“玉无香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我大师兄!我掀翻了你的鬼蜮你信不信!”
“哎呦呦,夫人好厉害。谢道年生前也说过,饕餮妖女的可怕之处。你放心,待本王杀了你夫君,不会留你一人苟活。如何,本王是不是比八部众还要慈悲为怀?”
“你这个疯子!”
玉无香笑得格外动听,“你们应当记得,当年瑶光君险些走火入魔的契机,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师妹。你说,如此心怀大义的他,是要选众生,还是他至亲的师妹呢?”
慕紫苏只觉一道惊雷似的劈下,她僵硬的转头望向画面。
就在慕紫苏和肖贤来到地界的空隙,四海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海啸,长生宫众弟子赶去救助百姓,趁着月黑风高,百鬼突破黄泉之门来到人界,实行她酝酿已久的计划。看来地界的灾难也影响到了人界。
天空中悬浮着一颗仿佛遮盖了半个天际的巨大陨石,左边是青丘国,右边是被捆绑着无法动弹的顾蓁蓁。顾修缘浑身染血,四周百鬼环伺,一道又一道咒术链条拴在他身上将他完全禁锢,众人都去了四海,他现下是孤立无援。
玉无香真是狡猾!他知道青丘国都是妖修,不在紫禁宫的保护范围之内!才会选中它。
而她,则要来到地界牵制着肖贤和慕紫苏。
她一声怒吼,“老魔!你不想看到你亲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再次走火入魔吧?快说!九黎珠在何处!!”
然而,肖贤却坐了下来,闭目凝神正在调息。
慕紫苏急切道:“你怎么还有闲心打坐!大师兄和蓁蓁他们——!”
肖贤道:“饕饕,无须听他所言,用坐忘论稳住心神,切勿被他的咒术控制。”
慕紫苏忽地想起来了,玉无香在武道大会时使用的梦魇术险些要了他们的命。看来即是连肖贤都无法破解,只能勉强稳住心神,否则性命堪忧。
她真是后悔,为何没有随身携带那摩尼珠!!
“可大师兄……”
“你要相信小顾。”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慕紫苏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默念坐忘论口诀,蓝光渐渐升腾环绕在她周围,阻隔了暗黑之气入体。
她听到了顾蓁蓁哭泣嘶喊的声音,她不停的说,别过来,大师兄,别过来。
每一声都紧紧揪着她的心。
玉无香冷笑,“你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老魔。”
第1771章 我都要
人界分明晴空万里,高挂的月亮却黯淡无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完全遮盖,九州陷入了浓郁的黑暗一般。
鬼母居高临下的道:“瑶光君,别挣扎了,你还是速速做决定吧。”
阴风阵阵,刺骨的冷。
顾修缘跪在一大片血泊里,发丝粘着血垂落至地,口中满是血腥味。
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忽地映出小雅的笑颜。
她梳着清淑端丽的发髻,一袭温柔动人的月白襦裙,眉目间总是那么温和恬淡,安静乖巧。
——“我说过很多次了。”
——“嗯?”
——“我是不会离开大师兄的!一步都不会。”
彼时,长剑刺入心口,随着他颤抖的手揭开被他刺死的少女的面具,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动九霄。
他清晰的记得惨死在自己剑下的无辜百姓和修士,凄厉的惨叫声漫天遍野,他亲手毁了自己曾竭尽全力守护的苍生。
他所过之处,化作一片废墟,火海在天际燃烧。
——“顾修缘,你不得好死!”
——“顾修缘,你看到了吗,你拼上性命所保护之人,你所爱之人,终将会死在你染满鲜血的剑上!”
——“你只是个杀戮者,又谈何救世!”
——“现在,你和我们同样罪孽深重。”
那种熟悉的痛楚再次涌上心头,绝望,无助。
他的道袍里,还覆盖着一道深深的疤痕。
那是他毕生的罪孽!
后来,哪怕他已经功德无量,可他从未认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圣人,他只是在赎罪罢了。
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
鬼母手中的香已经焚烧接近尾端,“如何,还不做决定么。”
顾修缘垂着首,眉睫之下一层阴影,他低声道。
“我都要。”
鬼母一惊,蓦然间微风飒起,他的长发如灵蛇般烈烈飞舞,数万古剑斩断了顾修缘身上的咒术。
与此同时,他手持七星剑,步罡踏斗俊美如莲,踏着白光直冲云霄!
地界里,玉无香看到这一幕疯狂大笑道:“真是自不量力!他的下场只有玉石俱焚!老魔!既然你用九黎珠算计我儿,我只好让你眼睁睁的失去爱徒!”
一道光柱贯穿天地于霄汉中凌然怒起,还真剑阵,大势峥嵘,一时间影落沧溟,激起的海浪如山接天,又如银河倾泻,星河倒转。
低沉又阔大的轰鸣声一脉又一脉扩散,鬼蜮设下的结界如同玻璃幕墙,被剑气震得龟裂,訇然破碎!
极低的气压里,竟然飘下了片片雪花,和散落的陨石一同落在一片汪洋里。
结界溃散后,月光像天神点燃的火焰,照到鬼蜮人之时,瞬间燃起了苍青色的火焰,一阵凄厉的嘶吼声后,化为灰烬。
顾修缘从空中坠落至地,弯下腰不停的呕出鲜血。他此时经脉俱断,元气尽散,他却根本没有调息的时间,奋力奔跑到顾蓁蓁面前,七星剑斩断她身上的咒术。
惊魂未定的顾蓁蓁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息,眼泪毫无知觉的怔怔的落下。她感到有双手将她搂紧,她知道是顾修缘。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抖动的后背上。她的脸庞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规律得可怕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没事了,蓁蓁。随我吐纳呼吸,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字则心也,天光则慧也。心为道之器宇,虚静至极,则道居而慧生。”
“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她声音颤栗着随他一起念着,感受着他一下,又一下缓慢的抚摸着她的脊背,她剧烈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她用力抓着他的衣衫,只觉手上一片粘腻而冰凉,她这才发现,那是他还未干涸的血。
后来的事情,在顾蓁蓁的记忆里只剩下一片混沌。
翌日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长生宫,阿芙趴在她身旁睡着了。外面下着沥沥细雨,隔着竹帘望去雾气朦朦,却能看到小颂和汤圆互相依靠着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阿芙见她苏醒后喜极而泣的抱紧了她,顾蓁蓁眼神讷讷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要去见顾修缘。
阿芙拗不过她,为她披了件水红色的斗篷,扶着她去了顾修缘的殿里。
她看到他半卧在床榻上,墨发披散,唇色惨白,丝毫没了往日的风采。一旁李秋谭服侍他用药,一口药突然呛咳出来,胸口的痛楚使他不禁弯下腰,后背耸着,咳嗽声剧烈而深沉。每一下都如重锤般击在顾蓁蓁的心上。
“师尊……”李秋谭用手帕帮他擦拭唇边的鲜血,担忧的凝视着他。
阿芙悄悄执住顾蓁蓁颤抖的手,“放心,有肖先生的血,大师兄已经无恙了。你知道吗。我们赶到时,看到他抱着你哭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师兄哭得那么伤心。”
听到这里,顾蓁蓁再也按耐不住,踉踉跄跄的跑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她崩溃的哭着,在泪水中喊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对不起,对不起……大师兄,都是我不好……总是惹你生气,你打我吧……”
顾修缘呆愣了半晌,泪水悄然滑落,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细软的发丝,“净胡说……我哪里舍得不要你。又哪儿敢打你。”他从胸中长舒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九重春色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可怕的疯子,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至亲师妹,竟然不顾自身性命。想不到人界竟出了个七星摇光君。日后,将有更多的后辈一一崛起,她牵制得住肖贤却难以兼顾他们。她再不敢小看人界。
此番又是罗堰和沈七欢帮慕紫苏解了围,不过这件事慕紫苏最应该感谢的是阿芙和司命。
就在长生宫众人在四海抵御海啸时,司命找到了阿芙,让她带着摩尼珠同沈七欢一起去地界救慕紫苏,他说,九重春色在那。
慕紫苏对司命其人越发的感兴趣。她听肖贤说,司命的天眼已入纯青之境,能预知未来。他屡次卖他们人情,大概和北堂家被紫禁宫控制有关。
看来若是想对抗九重春色,他是一个好盟友。
第1772章 香嫩可口的少主
另一边,九重春色被沈七欢和罗堰胖揍了一顿后悻悻的回了鬼蜮,不仅没有问道九黎珠之事,还葬送了数百精兵。于是,他的寝殿里又多了两只稻草人,分别用鲜血写着‘沈七欢’,‘罗堰’。
他将这两只和‘老魔’‘饕餮’‘龙汲君’并排放在一起,手里的长钉狠狠戳入。
“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一群杂碎!渣滓!”
玉无香觉得并不解气,恶狠狠的让鬼母将君迁子传召而来。
君迁子哆哆嗦嗦跪在他的榻前,“母亲……”
玉无香掌心幻化出九黎珠,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九黎珠,咬牙切齿道:“现在,你便将它吸收,去人界将他们全部杀了!!”
“是,母亲……”他颤抖着手去拿九黎珠,却在刚刚碰到时,被玉无香收了起来。
她背过身,咬紧牙关,想着,倘若这九黎珠是假的,君迁子定会丧命!不行,不管自己多么恨那些杂种,绝不能因此伤害到君迁子!她绝不能拿他的命来赌!
玉无香低垂着眉睫,冷声道:“你退下吧。”
可没多久,鬼域又发生了一件要了他命一般的大事——君迁子不见了。
每次君迁子出王城游玩,九重春色都会暗中尾随,今天他忙着去人界捣乱才没顾得上他。据暗中保护他的鬼族士兵说,君迁子被一条七花蛇追得乱窜,掉下悬崖后就消失不见了。
玉无香彻底疯了,都被逼出了原型,一只丑陋而诡异的白孔雀的模样,一声怒喝震动了整个鬼域,“给本王去把少主找回来!他若是有闪失你们都去陪葬!”
吼声戛然而止,玉无香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君迁子是讨厌他才要逃离自己的吗!
慕紫苏正在无极阁和众人商讨有关司命之事,御七杀表示誓死不同他合作。就在这时,守一慌慌张张来报,“掌门掌门!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阿奴姑娘她,她捡回来一个小少年!!”
慕紫苏和那几个好事之人赶到灵枢阁时,看到药房弟子们正给那名小少年施针,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似的。观音奴说,她是在招摇山脚下的漓江江畔捡到他的。
……果然是刚打捞上来的。
众人看到这少年的脸庞后不禁乍舌,“我的老天爷,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么?”
少年一袭水蓝色长衫,雪白的长发趁着洁白无瑕的肌肤如新雪般美好。五官纤细粉面生春,眼尾一点泪痣更添几分温软,骨秀清淑,当真是个精雕细琢的玉人。可身材纤弱单薄,让人联想到世上最美却易碎之物。
慕紫苏凑到观音奴旁边挑挑眉,“大师兄说的没错,你最近桃花泛滥。”
观音奴白了她一眼,“婆婆不要乱说好不好。”
“那你盯着人家看什么。”
“他眼角有和阿公一样的泪痣啊。”
慕紫苏若有所思,“看来都是爱哭鬼。”
“……”
这时,少年呛咳了一声,水沫从鼻腔和嘴巴里汩汩淌出,而后渐渐苏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群很可怕的人围着他看来看去,又觉得有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腾’的一下跳了起来,缩在墙角惊恐的看着几人。
“救命、救命……!”
慕紫苏流露出甜美的笑,“别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唐惊羽道:“掌门是你吓着他了吧。”
慕紫苏眸光一凛,唐惊羽立刻闭了嘴。
观音奴弯下腰,半眯着眼睛盯着他道:“你是何人,家住何方,是不是被人追杀才会掉入漓江中?喂,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少年看到观音奴,那眼神就像小鸡看到母鸡一样,抱着她不撒手,哭成了泪人,“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
“喂,你放手!放手啊!!——饕饕婆婆你不要在旁边看笑话啊!快给他弄走!!”
可是不管众人怎么拉他,他都死死抱着观音奴。那少年生了一双珍珠般的含情眼,流下的泪水好像都是晶莹剔透的,配上眼角泪痣,真是我见犹怜。大家表示真怕把他那细嫩的小胳膊给弄断了,便不敢再碰他。
他躲在观音奴身后,探出个脑袋战战兢兢看着他们。
幸好有画笙来解围,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顶道:“虽然我们掌门长得可怕了些,可她当真不是坏人。你要告诉我们你是谁,我们才能帮你找到家人,好吗?别怕,出来吧,乖。”
观音奴斜了他一眼,“真是胆小鬼,你一个男子还这般害羞,快点出来!”
也不知怎的,似乎他知道是观音奴救了他,便只听她一个人的话,竟然啜泣着从她身后慢慢挪动了出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肖贤的声音。
“这不是九姑娘家的君迁子么?你是专程从鬼域来看伯伯的么?”
这话在慕紫苏脑袋里拐了七八个弯。
鬼域?九姑娘?
肖贤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是在一百年前的鬼蜮里。那时他只有六七岁的模样,还未被九重春色封印,他正蹲在草丛里哭泣,似乎是迷路了。肖贤拿出桃酥在他面前晃了晃,“阿叔这儿有好吃的,尝尝么。”
君迁子讷讷的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九重春色冲了过来,一把将君迁子薅起来,呵斥他道:“不要跟这个人说话!老魔,在我儿子面前我不愿开杀戒,速速离开鬼蜮!这儿可没有能复活你妻子的灵丹妙药!滚!”
九重春色牵着他走得很远时,君迁子还十分向往的回头望了望和自己招手的肖贤。
“他、他他是!九重春色的儿子?!!”慕紫苏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说!!你勾引我家阿奴到底是什么目的!想色诱吗!”
君迁子又被她吓哭了,像躲回壳里的蚌,又抱住了观音奴,轻轻哭泣道:“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慕紫苏狐疑的瞅着他,笑容逐渐缺德。
所以这个小哭包就是玉无香的儿子?鬼域少主?!
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她正愁怎么要挟玉无香呢,送上门来的人质可真是香嫩可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