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宠妻法则全文阅读 第178分节
第1773章 笨蛋美人君迁子
经过了一群人一连串的审问后,他们可以断定,君迁子失忆了。慕紫苏看向那个还抱着观音奴缩在她身后,一边啜泣着一边吃点心的小哭包,不由然对肖贤质疑,“我说肖老道,你是不是又犯糊涂了。他?会是鬼域少主?手里不盘着几个人头能叫鬼域少主?”
“你一会问了十遍了,再质疑我,我也哭给你看。”
慕紫苏一阵鸡皮疙瘩,“人家哭是我见犹怜,你哭是丧心病狂。”她盯着君迁子的泪痣盯了半晌,又看到他如此貌美不禁怀疑,“他和你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说!你是不是外面有过人!”
肖贤叫苦不迭,“我到底做了多少孽,才能和九姑娘有瓜葛。”
“……”
观音奴抱臂,俯视着环着自己腰的君迁子道:“你什么时候松手,我要去睡觉了。”
“阿奴,不可以对他这么凶哦。人家可是鬼域少主。”
肖贤补充,“你婆婆的摇钱树。”
观音奴冷哼道:“真是见利忘义。”
“哪有,既然他那么喜欢你,那就交给你了。我记得阿奴是很会照顾人的,一定替婆婆好好看着他,记住,这不是为了婆婆一人,是为了天下苍生!”
然后,观音奴就看到慕紫苏和肖贤手挽手回去睡觉了。观音奴瞅了一眼身后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君迁子,那一双垂目真是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呿,鬼蜮有你这样的少主真是丢脸。放开我,我要去睡觉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睡,不要乱跑,不然我杀了你。”
君迁子被她吓得打了个颤栗,乖乖的放开了手,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观音奴离去的方向。
翌日,观音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君迁子,她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门缝里跌落进来。
她定睛一看,是蜷缩成一团的君迁子。
这个笨蛋从昨天起就一直睡在自己门外?!
“喂、你醒醒。喂!”
君迁子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到她又扑了上去,“我一个人、怕……”
说着,他又低低啜泣了起来。
观音奴还是心软了,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了,走啦,跟我去饕饕婆婆那里吃饭。”她回头喊道:“青枫!你快些,要是再迟到,小顾舅公打你板子我可不拦着!”
于是,长生宫里的弟子一大清早,就看到君迁子双手拽着观音奴的衣角,跟个羞答答的小媳妇似的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往慕紫苏寝殿那儿走去。
慕紫苏和肖贤看到俩人后对视半晌,随后慕紫苏赶紧笑盈盈的拉过君迁子的手道:“哎呀起这么早啊,昨日睡的好吗?晚上阿奴有没有欺负你啊?来来尝尝阿公的手艺。”
活像个入赘的小女婿。
观音奴对此十分不满,“从未见过婆婆如此殷勤,哼,都不问我睡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旋即,她狐疑的瞅着她,“你不是在打我的什么主意吧。”
慕紫苏用大声的笑来掩盖心虚,“我怎么可能想让他入赘到长生宫呢!”
“打算盘的声音太大了!我都听到了!”
肖贤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想开点,习惯就好。想当年阿公,你小顾舅公,还有另一位名叫白衣的阿公,也差点成为饕饕婆婆的牺牲品。帮我去厨房再拿一副碗筷来。”
“……”
君迁子看观音奴要走立马追了上去,被肖贤按在绣墩上,“她一会儿就回来。”
君迁子愣愣的捧着手里的炸糕瞅着她离开的方向,刚看到她回来就冲上去,把手里的炸糕塞给她。
“谢谢,我有。你自己吃吧。”
慕紫苏一边吃,一边对君迁子问长问短,而君迁子依旧一副茫然的样子。观音奴将油条塞进她嘴里,“婆婆,阿公做的这么好吃,都堵不上您的嘴吗!我吃好了,去学堂了。”
这时,君迁子用手轻轻将她嘴边的油渣拿了下来,旋即崭露出温软的笑,让人看了如沐春风的那般美好。观音奴当时就看呆了,突然红着脸大吼道:“你不要动手动脚好不好!我忍你很久了!”
说罢,她就气哄哄疾步跑开了。
慕紫苏双眼一亮,“笨蛋!还不快追上去!”
观音奴走出很远后,还能听到身后传来慕紫苏的喊声,“君迁子常来玩啊!”
——真是麻烦!
从那之后,二人几乎形影不离,连书院的夫子都格外关照这个远道而来的外来人。尤其是顾修缘,每次看到他都会嘘寒问暖,还会调侃道:“若是阿奴欺负你,来告诉小顾舅公。虽然不能帮你出气,安慰你几句也是好的。”
君迁子怯生生的道:“谢谢……”
观音奴瞥了他一眼,“小顾舅公怎么也这样!”
他挑眉道:“自然是因为与你婆婆相处久了。”
“……”
渐渐地,君迁子熟悉了这里,也能同旁的弟子说上话了。他每日和青枫一同听着观音奴讲的故事一同入睡。除了御七杀他们以外,弟子们都不知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哪个要和长生宫联姻的修真世家的贵公子。
只是胆小了些。
不过大家都可喜欢看他笑了,不管有多少烦心事,仿佛只要看到君迁子的笑颜,一切烦恼都消散无踪了。于是他成为了继肖贤之后的第二任吉祥物。什么被先生责骂的弟子,分手的弟子,都会去找他。他也听不懂,就笑眯眯的瞅着他们。
君迁子从未见过那么灿烂的阳光,那么多美好的笑颜。所以他最喜欢的就是晒太阳。
他总是笑吟吟的坐在树上望向太阳,观音奴警告他不要盯着太阳看,眼睛会瞎掉。
话音刚落,就听到咚的一声,君迁子从树上栽下去了。他揉着眼睛泪涟涟的道:“我看不见了……阿奴……救命!”
“我不是说过不能盯着太阳看吗!真是个笨蛋!”
遂,长生宫弟子又看到观音奴扛着君迁子飞奔到药房……
某日夜里,汤圆御剑飞回长生宫,鬼鬼祟祟的一路遮遮掩掩溜回寝殿。路过桃李书院时,突然被一个人薅住了脖领。
抬起头,看到顾修缘神色严厉的看着他。
“又去哪儿了。”
汤圆笑嘻嘻的点对着食指,“去拯救世界了。”
他说的是实话。
“堂上留的课业都做完了么。”
一旁传来光明王嘲笑声,“你还是放弃他吧。”
顾修缘叹了口气,望向挑灯夜读的君迁子,“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罢了,你去休息吧,睡前记得调息。”
“是!大师兄!”
汤圆走后,顾修缘望向窗户透出的人影。他真没想到,为何一个鬼域少主会极为对坐忘论感兴趣。听肖贤说,他拥有一半陨落的天神阿修罗王的血统,所以并不惧怕人间的阳光。而九重春色毕生的愿望就是找到九黎珠,开启他体内无穷的力量,卷土而来,重返人间,踏平紫禁宫,屠戮人类。
可是……
顾修缘回想起前几天这位少主学习驭空术时那笨拙的模样。观音奴教了他无数遍,旁观的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都学会了,他却还一脸茫然。观音奴让他从树上往下跳,他就跳,摔了得有十几次,摔得鼻青脸肿。还被观音奴骂哭了。碰巧被慕紫苏看到了,她和肖贤便过去安慰他,他泪眼朦胧的抓着慕紫苏的袖子,“婆婆……我、我又惹阿奴生气了。”
那一双眼泪汪汪的含情眼,饕餮是多么心肠歹毒之人,心都被看软了,她温声道:“没事没事,婆婆给你做主,阿奴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嘛,对不对阿奴。”
肖贤道:“来,这块桃酥给你吃。不哭了。阿公那儿还有许多。”
观音奴还是很生气,“他笨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别哭了!”
君迁子使劲含住泪,抽抽噎噎道:“对、对不起……”
确实笨,还美,所以是个笨蛋美人。
分明连元气都不会运用,玉无香哪儿来的勇气利用他来称霸天下呢。
不过,他也是有优点的。比如,跟随御七杀打铁的武修们挥汗如雨累的气喘如牛时,他便送上汗巾和水。每次观音奴出门,他都随身携带个布兜子,她一抬手,他就递给她银子,瓜子,手绢。
很是贴心。
顾修缘走进去时,君迁子正看坐忘论看得如痴如醉,并没有发现他。
“有哪里不懂,尽可问我。”
他怯懦的瞟了他一眼,“谢谢、小顾舅公……”
第二天学堂上,许是君迁子昨夜熬了一宿太过劳累,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观音奴也是听得昏昏欲睡。
没多久,君迁子突然跳起来道:“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即道,道即天!”
短短几句,就道出了坐忘论的核心。
这话把他身旁的观音奴吓醒了,也给顾修缘吓了一跳。
顾修缘品了品,觉着实在精妙不可言,他兴奋地疾步走过去抓住他纤细的手腕,“这话你是从哪儿学的?亦或是……你自己悟出的?”
君迁子怔了怔,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顾修缘怕吓着他,语气温然几分,又逐字逐句慢慢的重复了一遍他所言。
君迁子只觉有无数奇怪的文字在脑海中旋绕,骤然头痛欲裂,他捂着头使劲摇了摇。
顾修缘见他神情异常,剑指打在他风池穴上,君迁子忽的晕了过去,被他手一搂,接在怀中。“秋谭,带他去休息吧。”
“是,师尊。”
观音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我去看看他!”
“这么快便关心起人家了么。”顾修缘一本正经的调侃她。
“顾夫子!您真是好生厌烦!”
第1774章 卖笑
当然,观音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跑去苍梧郡玩了。路过食坊时,她闻到了蟹黄包的味道。慕紫苏爱吃这个,她便总跑来给她买。她忽地想起,君迁子那个笨蛋在鬼域似乎吃不上什么好吃的,于是每次吃人间美味时都要激动得流泪。姑且买几个带回去好了。
她找个椅子坐下等待时,身后传来了熟悉却让人无比厌烦的声音。
“哎呀,这不是魔尊的孙女观音奴么。”
是她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姐姐,许家嫡女,许凝雪和许凝心。
“只是个被父亲丢弃的无用女儿罢了。”
“真是白眼狼!许家待你不薄,却在得了魔尊和夫人的宠爱后丝毫不懂报恩,带着青枫远走千里,一次也没回过许家!白养你了!”
自从长生宫退出逐鹿榜后,苏姒儿就跟惊蛰时从土坑里蹦出来的蛇似的,在九州十分活跃。这不就刚和神威门谈成一笔生意,暂时落脚在苍梧郡里。
观音奴不想理她们,装作没听见。
许凝心想起过去的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她的小心计,父亲总责骂她,便讥讽道:“什么得了魔尊的宠爱,指不定用了什么下作的狐媚手段,就像她娘一样肮脏龌龊!”
之后,苍梧郡里便传出一声饕餮巨兽的震天怒吼,和两姐妹大哭着求饶的声音。
观音奴跃到跃到饕餮巨兽的身上,冷冷的斜睨了一眼二人,“饕饕婆婆说了,在外面不许打架也不许仗势欺人。”她拍了拍饕餮的后背,“可不是我动的手哦,是它。”
饕餮:……
余光中,观音奴似乎看到了君迁子的身影。定睛一看,他戳在人群里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到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君迁子瑟瑟发抖,垂首道:“我、我……醒来后,找不到你……”
观音奴真是拿他没办法,一把将他薅到了饕餮的后背上,“以后不许再乱跑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是……我记得了。”
她沉默半晌又道:“今天看到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告诉阿公和婆婆,听到没有!”
他用力点了点头。
晚风初度,晴日暖,淡烟浮。上窗风动竹,月微明。招摇山上传来了观音奴的清灵歌声,如环佩叮咚,美得不像来自于人间。长生宫弟子闭上眼,安静的听着如风流动般的曲调。
慕紫苏依偎在肖贤怀里,嗷呜咬掉他刚要吃下的水晶葡萄,坏笑的看着他。他俯身,舌头滑进她嘴中,激烈的交战,势必要抢回另一半葡萄。
“阿奴的歌声越发动听了,比在离恨天时还要好听许多。”
“这孩子恐怕又有什么心事了。”肖贤总能听出她的心弦。
这时,二人同时看到君迁子在门外探头探脑,便一改嘴脸,满脸慈爱,“是君迁子啊,怎么不进来。”
君迁子害羞的走了过去,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婆婆,阿公,我、我想知道……阿奴她,她以前的事情。”
观音奴回来的时候看到俩人又在哄君迁子,俩人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拿着点心。她冷笑道:“二老真是辛苦啊,以前要带孩子,现在要哄孩子。哪里还有魔尊和掌门的样子。”
肖贤将拨浪鼓塞给她,“既然你这般心疼我们二老,也替我们分担一些。”
“……又不是我惹哭的。”旋即,她好奇道:“喂,你到底怎么了。”
君迁子是听说了观音奴在许家的遭遇,越听越难受,就如此泣不成声了。他突然嗖的一下站起来,他比观音奴要高很多,观音奴仰起头见他挂着泪痕满脸坚决的模样,惊怔了一瞬,“你、你做什么。”
君迁子没说话,抹了把眼泪迅速跑开了。
观音奴看着窃窃私语不怀好意的俩人,心想他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那几日君迁子破天荒的没有缠着观音奴,不仅如此,他还像故意躲着她似的,观音奴总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这样也好,她终于可以清净几天专心写话本了。某日晌午,观音奴刚从慕紫苏那回来,就听到古莲塘后的假山里传来热络的笑声。
“再笑一个,再笑一个,这些都是你的!”
观音奴好奇的走近,只见一群弟子围着君迁子,手里捧着许多铜板。君迁子笑得脸都僵了,旁边的人还在不停的起哄。
观音奴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去,一巴掌扫落了他们手里的铜钱,“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惊住了,君迁子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欺负一个笨蛋很有趣吗!”
“阿奴,我、我们没有……你千万别去告诉顾长老……”
观音奴眸光一凛,君迁子看到她的目光不由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步步逼近,揪起他的衣领,“你是笨蛋吗?!别人给你钱你就笑,你是卖笑的!?——不许哭!”
君迁子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睛像兔子似的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委屈极了。
他忽地拨开她的手,跑开了。
观音奴回过头时,弟子们已经化作鸟兽散开了。
——这个笨蛋,脑子又有那根弦搭错了啊!
她兀自叹了口气,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对他太凶了。可他真让人生气啊。
回到寝殿,她偷偷扒着门缝,看到他坐在床上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钱,还数了好几遍。
才来人界多久,就成为了金钱的奴隶,财迷了心窍。鬼域的人脑袋都有问题。
观音奴决定不再管他了。
三百七十六枚铜板,就能换一支红湘妃竹狼毫。
饕饕婆婆说,阿奴平日最为节俭,那杆笔都开了叉,也舍不得换。修修剪剪又一年。每次她路过万安坊,总会拿起那支湘妃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可她说她不想用婆婆的钱,以后若能自食其力,再像婆婆和阿公一样一边说着钱财乃身外之物,一边花钱如流水也不迟。
君迁子抱着一袋子铜板开开心心的去了苍梧郡,嘴里念叨了一路‘红湘妃竹’,只要想到观音奴见到笔时喜悦的模样,他就迫不及待。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君迁子几乎快把苍梧郡逛了个遍,才终于找到万安坊。
可他刚要进屋,就听到身后两个逛街的女子的对话。
“听这儿的人说,妖女和老魔十分宠爱观音奴,她身上的一片衣料都价值不菲,那小贱蹄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能给那二人迷得五迷三道。竟然连饕餮这等上古凶兽都毫不吝啬的给了她。”
“呵,她你还不知道,嘴甜声美,在许家便常常用歌声哄父亲开心。干脆日后不要做修士了,做个歌妓去卖唱吧。”
“娘说了,长生宫退出逐鹿榜,好不了几天了,我看她能得意到何时!”
二人笑作一团时,忽然感到被一个阴沉愤怒的目光注视着。
凝雪回头看去,只见君迁子正盯着自己。
她将手中钗头放回铺子上,戏谑的道:“呦,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哥儿。听说你是观音奴的小尾巴?她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生得好俊美,是观音奴在何处买的小倌儿,不如跟着我们姐妹,伺候周到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君迁子咬紧牙关,“不许你们污蔑阿奴!”
“呦,小狗这么护主子,我们只是实事求是罢了。”
他怕死了,都要哭了,可他就是不允许有人这样亵渎观音奴。君迁子紧紧抱着怀中钱袋,又说了一遍,“不许!你们!污蔑阿奴!不然……不然……”
“如何?杀了我们?凭你?”
许凝心目光向下移,道:“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好东西?”
眼见二人逼来,君迁子下意识的向后腿了一步,他想跑,可吓得双腿不住打颤,一步都动不了。
这时,许凝心抽剑而出,剑尖一挑,将他怀里装钱的麻布袋子挑到空中,君迁子奋力跳起来去够,还没碰到,就被许凝雪抢在了手里。
“小哥儿,你若能抢到,我们就还给你。”
俩人像遛猴儿一样,将君迁子耍的团团转。围观的人指着他连连嗤笑。君迁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步伐紊乱,一个趔趄,将自己狠狠的绊倒在地。
只听‘哗啦’一声。
铜钱零零散散掉落一地。
百姓见到钱跟见到爹似的,蜂拥而上去抢。
“那是我的……!求求你们!还给我!还给我!”
君迁子扑上去抢,又被人一脚踹开。他跪在地上去捡,手指差点被踩折了。
姐妹俩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满脸通红。
最后,他拼了命也抢回了十枚铜钱,他衣衫染满了泥泞,俊俏的小脸也青一块红一块,他蜷缩在地上,紧紧护住这十枚铜钱。
许凝心冷笑了一声,一脚揣在他身上,“不知死活的东西!”
人群渐渐散开,君迁子觉得浑身骨头生疼,散了架似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旁边走来个男子将他扶了起来。
“小兄弟,你没事吧?怎会惹上江南许家的人,真是可怜。”
第1775章 长生宫的小女婿
君迁子噙着眼泪摇摇头。
“跟我进屋歇歇吧。”
男子扶着他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君迁子看到眼前挂在架子上的毛笔才惊讶的发现这儿就是万安坊。
他一眼就找到了那支红湘妃竹,扑了过去,扒着桌子痴痴的瞅着。
“莫非小兄弟的钱,是用来买笔的么。”
君迁子用力点了点头,可他看了看口袋里仅剩下的铜板,又收回了目光。
原来这个男子就是万安坊的老板。
老板二话不说便将笔小心翼翼装入盒中,塞给了他,“拿去。”
君迁子呆愣愣的凝望着他,眼角泪水怔怔的落下,旋即他使劲摇头,将笔匣推回去。
“你就拿着吧,顾长老时常照顾我们的生意,桃李书院的笔墨纸张都是出自于万安坊。我们一家老小受过长生宫不少恩惠,我最小的女儿也在书院里跟随李夫子修习课业。吾虽为凡人,长生宫却从未嫌弃过我们,区区一杆笔算得了什么。”
见君迁子还是一动不动,老板便夺过他手里的铜钱,“就当是我便宜卖给你了。”
君迁子抿着薄唇,旋即道:“我会将钱还给您。”
他如获至宝似的抱着笔匣往回走,山路崎岖,他跌跌撞撞好几个时辰才回到长生宫。
翌日清晨,观音奴照常去叫君迁子和青枫去书院,偏殿里,青枫背着布袋子走了出来,执起观音奴的手。观音奴问他,“那个笨蛋呢?”
“他说他不舒服,今天不去书院了。”
鬼域的人也会生病吗。
观音奴向深深的室内张望了一下,看到君迁子用被子蒙着头,似乎还在睡觉。
不知怎么,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凶过他,觉得有些懊悔,观音奴开始担心起了他。
“你先去饕饕婆婆那里吧,书院见。”
“哦,好。”
观音奴轻手轻脚的走进里屋,试探性的戳了戳眼前的一大坨被子,“喂。”
里面传来了咳嗽的声音,君迁子哑声道:“我、我许是得了风寒,你……你离我远些。夫子说这种病会传染……”
“我带你去灵枢阁吧,让大夫们瞧瞧。”
“不必了!”
观音奴狐疑的看向他。
他的声音略带慌张,“我……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吧……多谢你……”
“那你多喝热水啊。”
这是饕饕婆婆总跟她说的。
观音奴没多想,毕竟她并不认为傻子也会骗人。
君迁子竖着耳朵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后,才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长舒一口气。只要他轻轻一动,浑身就剧痛无比,不由然倒吸一口冷气。他踉跄着走到书桌旁,拿起上面的铜镜照了照,吓得差点没把镜子摔了。
镜中哪里还是那个雪白俊俏的少年,分明就是个猪头而已,含情眼种的眯成一条缝,右眼乌青一片,嘴角还有血痕,左脸肿得像含了个核桃那么大,他要走出去,根本没人能认出他来。
虽然有些狼狈凄惨,但看上去很好笑。他看着自己不由然轻轻笑出了声。
可肋骨的疼痛让他又不禁弯下腰。
他叹了口气,该怎么办,绝不能让观音奴知道,否则她又要生气了。
观音奴出神的拖着下巴神游,望向窗外枫叶火红。花月夜的话从她左耳朵进去,又耳朵出来。
说好的一会就来,怎么还没来。又在磨叽什么。
这一上午,她都没见到君迁子的人影。最近他还真是反常。
中午没吃两口,她就急急忙忙跑了回寝殿,身后传来慕紫苏叫她的声音,“你去哪儿啊,今天怎么就吃这么点。”
“不饿!”
慕紫苏看着她的半张饼,拿过来囫囵吞下,“这孩子是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肖贤用手绢擦了擦她嘴边的油渍,“看咱们哪儿有看小郎君心旷神怡呢。”
“也是啊,君迁子生的可真美,有时我都不禁看呆了。”
他扳过她的脸,让她注视自己,“他哪里好看。”
慕紫苏笑骂道:“老不正经,孩子的醋你也吃。”
他灼热的亲吻上她的唇,似耳语般轻声,“对,谁的醋我都要吃。”
“……”
观音奴手里捧着两块刚出锅的桃酥,跑回寝殿,可她四处寻找都没找到君迁子。她回屋坐在榻上思忖半晌,想他到底去哪儿了。不是生病了吗?难道、他真是鬼蜮派来的细作!?故意装失忆装可怜装傻博取同情!?实际是要窃取长生宫什么机密?!
她目光一瞟,忽的瞟到了桌上崭新的笔匣子,上面盖着万安坊的印泥。
她奇怪的打开,里面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红湘妃竹紫毫。
——这、这是哪儿来的!?饕饕婆婆送自己的?!
不对,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君迁子,最好抓他个窃取情报的现形!
观音奴飞奔而出,挨个问向长生宫弟子君迁子去哪儿了,但他们都没看到他。其中有一个弟子忽然叫住了观音奴。
“阿奴,我同你说……上次我们当真没有用钱逼他,啊,就是你的那个小尾巴。是他找到我们,说他给我们笑,能不能换一些东西来。”
“他干嘛要这么做。”
“这……我也不知。”
这时,正和几个孩子玩投壶的青枫跑了过来,“对了阿姐,我忽然想起来,你的小尾巴最近总说梦话。说什么……湘妃竹?”
最近天气恶劣,十分反常,初秋时便下起了暴雨。观音奴听慕紫苏说,是因为地界里一颗石头,似乎是玉无香所为。她真不明白,穷凶极恶的鬼域里怎会出了一个君迁子这样的笨蛋,某种角度来讲,他真是族中耻辱。
观音奴找到他时,是在招瑶山的一处小山洞里,桃李书院的孩子常去那儿玩,君迁子也被他们抓去过做游戏。君迁子常常扮成母亲的样子,戴着花花绿绿的头巾,煞有介事的用泥土给他们做起了菜肴,每次看到他抱着个襁褓里的小小傀儡人,用木勺喂土的模样,观音奴都觉得啼笑皆非。
可是,那时他脸上温软如玉般的笑,让人看了只觉心里落满了阳光。
她打着伞剑站在洞口,看着在阴影里瑟瑟发抖低声啜泣的君迁子的背影。
“我说。”
他听到这个声音似乎一惊,然后慌忙捂住了脸,“别过来!”
观音奴才不管他,上去便箍住了他纤弱的手腕,旋即她看到那张‘猪头’脸时,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怎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君迁子忍痛挣脱开她,别过脸,不吱声了。
“难道你为了买那杆笔才……快说!不要逼我发火!”
君迁子被她吼得吓了一跳,赶忙道:“我说,我说……”他紧张得咽了口吐沫,“是,是上次那两个女孩,我听到她们说你坏话,所以,就……”
观音奴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自不量力的为自己去打抱不平。“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没有能耐时就乖乖躲在暗处便好,何必自讨苦吃!忍一时又能如何?大不了记在心里,日后等强大再讨回来!”她恶狠狠的嘀咕道:“可恶,下次见面一定要讨回来!”
观音奴总是一副只能她欺负他,别人不能的样子。
君迁子委屈得将脸埋进膝盖里,小声啜泣道:“对不起……我知错了。”
也不知怎么,观音奴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了起来,她强硬的扳过他瘦弱的肩膀,“伤哪里了,还疼吗。”
他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观音奴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笑,是笑自己笨,和他一样笨了。他怎么会窃取情报。
她从怀中拿出慕紫苏让她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用雨水在掌心化开,指尖轻轻蘸在上面,语气也柔软了几分,“别动。忍着些。”
她仔细而小心的擦在他的伤口上,她第一次这样专注的盯着他,君迁子目光不安的四处飘,浑然忘却了疼痛,只觉胸膛里的心要跳出来了。
“一会儿就好了。”
他将头低得很低,“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送我的笔,我很喜欢。”
君迁子也不禁扬起了笑,只是看上去很滑稽,“你喜欢便好。”
观音奴啼笑皆非的笑了一下,垂下的眼眸水汪汪的,“你真像我阿公,麻烦又黏人,但是……很温暖。”
他喜欢听她唱歌,会一字不落的背下她的故事给别人讲。在她难过的时候对她笑。他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就是笑吟吟的看着她。夕阳映进他湛蓝清透的瞳孔里,娇俏而尖的鼻子,樱桃般鲜红的唇,像隐在山林里的精怪仙子。说不出的神秘,优雅而高贵。观音奴觉得他确实是赏心悦目,甚至可以用甜美来形容。她都不由然看痴了。
观音奴道:“是婆婆告诉你的吧。她又在乱点鸳鸯谱了。不过,我喜欢的是像我阿公那样的人,温柔又强大,不喜欢笨蛋,所以你不要多想。”
“像阿公一样的人么……那我恐怕做不到。”他失落的垂下眼眸。
“别这么不自信,不是恐怕,是完全不可能。”旋即,她又安慰他道:“你也很好啊,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
君迁子眸光忽地亮了起来,“你不讨厌我了么?那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原来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在这儿我孤身一人,谁也不认识,只觉得你最好。”君迁子在鬼域里一直都很寂寞,玉无香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近,像被关在牢笼里的鸟,从不知什么叫朋友。来了这儿以后,才懂得。纵然他对鬼域的事儿全然忘记,心里却有着深深的孤寂。观音奴也是一样。
观音奴挑了挑眉,像他伸出手,“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来拉钩,一百年,不许变啊。”
他们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
君迁子也不知什么是拉钩,总之就是跟着观音奴一起完成了像仪式一样的事情。表情很是认真。
他将这一幕深深埋在心里,至死不忘。
君迁子望向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轻声道:“阿奴要是以后遇到那样的人,还能和我一起玩么。”
“谁知道呢。”这世上应该也不会有像肖贤一样的人吧。
“你一定会遇到!”
“是吗,借你吉言,到时候来喝喜酒啊。”
君迁子弯起垂眸,深深的注视着她。
——因为你那么美好,是世上最好的阿奴。
第1776章 邪咒
那几日,烛龙和盹盹被阿芙命令四处寻找司命,她想亲自向他道谢,谢谢他如及时雨般的带来了摩尼珠。纵然她不愿承认,在她心底最深处,是想见他一面的。当然,这只是在那段梦境降临之前的想法。
不知从何时起,阿芙常常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的她从一片冰冷猩红而浓稠的池水中醒来,四周漂浮着残肢。一颗头颅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他没有眼球,双眼所在的地方像是血窟,血泪凝固在脸上,嘴角开裂到耳根,像在笑,无比狰狞。
她怕极了,身躯动弹不得,耳畔传来潮汐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啊她就是成功品。”
“是啊我们是失败的。”
“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弃,就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
“你只是武器。我们也是,可为什么我们是失败品?!为什么牺牲我们这么多人只为成就她一人。
“她会被诅咒。”
“她一定会被诅咒。”
脖颈像被扼住一样无法呼吸。
好难受……好难受……
两个血窟向她急速扑来,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阿芙从惊悸中醒来,汗水湿透了衣衫,她大口大口的喘息,泪水悄无声息的滴落在被子上。
碎片般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旋,最后拼接成完整的图。
——她想起来了。她是谁。
“弥生,你是我最忠诚的部下,你将延续它们的生命,降临人世,所向披靡,普渡那些愚痴而可怜的人类,带领他们走向最终彼岸。”
她看到了那妖娆而鬼魅般的身影,洁白无瑕的羽扇半遮迤逦容颜。
——她是玉无香创造出的魔。她从被诅咒的地狱深处而来。
云端之上,烛龙满腹牢骚的说了一路,总之就是对现在的待遇很不满,别人家的灵兽吃香喝辣,他一个上古神兽连像样的贡品都没有,每日都在做琐碎无聊的事情,简直荒废龙生。
“盹盹,你可愿随我起义,推翻这惨无人道的恶主!”
盹盹看着他,一脸惋惜的皱着八字眉。烛龙沉默一瞬,也想起抽筋剥皮之痛,便缄默不言。
烛龙似乎想起了什么,“新来的那根豆芽菜,你可否记得。”
他指的是君迁子。
烛龙半眯起硕大的眼睛,“他身上的味道令我想起一位故人。”
“那似森莫。”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舌头。
“是一个被人类灭绝的种族!——算了,跟你一个小屁孩说这么多作甚,赶紧寻人!免得回去又遭受皮肉之苦!”
“哦……”
今天两只兽又没找到司命,烛龙回去的一路都无比忐忑,盹盹道:“我们会不会挨骂。”
“你可是上古魔兽!说话嚣张些!岂能甘愿屈居一个小丫头的身下!尊严何在!”
说话时,阿芙从他俩面前走过去,烛龙一个滑跪,匍匐在她面前,“对不起!盹盹实在愚笨没能找到司命,本王替它道歉!”
盹盹满脸忧愁。
两只兽抬起头来时,才发现阿芙已经视若无睹般的走出去很远了,根本没理会他俩。
烛龙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盘踞到假山上打盹了。
盹盹望向阿芙杳无生气的背影道:“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滚,离我远点,本王要休息了。小屁孩不要多事,否则她拿你出气我可不管。”
盹盹浑身一个激灵,揣着手趴在那儿不敢吱声。
翌日,两只兽终于在地界找到了司命,与其说是他俩找到,不如说是司命救了他俩。要不是司命拦着,在地界训练的玄策府差点就给俩兽炖了。
司命听说阿芙翻了大半个九州只为寻他,开心得屁颠屁颠的就跑到长生宫了。也幸好有俩兽在,他才没迷路。
好巧不巧,司命落在了御七杀面前。
御七杀看见他犹如见到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抄起霄炼就刺了过去。此时的司命并未穿着往日的破布衫,而是一袭上等靛蓝锦衣,外套银麟轻甲,衣袂绣着云纹,手戴绫罗纹护手,脚蹬银纹长靴,束发的冠上垂下两条长长的雪白翎羽,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司命手中幻化天芜枪,‘呛啷啷’一声随手就挡住了御七杀的千斤之力。女修们见了,双眼直冒光。
那双眼睛还是睡不醒一样,略带几分戏谑笑意道:“干嘛一见面就刀剑相向,说好的兄友弟恭呢。”
御七杀双眸如冷泉,“四御不配来长生宫!”
“凭什么侯爷能来我不能来啊。对不对,阿芙。”他挑了挑柳叶眉,眼神错过御七杀看向身后的阿芙。
“是我找他来的,七杀哥哥。”
御七杀揪住他的脖领,“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否则我杀了你!”
“我不打她主意你不也想杀我吗,想打架就打,别找理由。”
御七杀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武修们看呆了,御七杀平日冰山般面无表情,很难能看到他如此愤慨。最重要的是,为何他胆敢对四御这般无礼!于是他们对御七杀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桃李书院收留的孤儿由长生宫弟子轮番照顾,阿芙关照得最多。她端着茶水走来,放到司命面前的石桌上。司命怀里抱着个粉嫩的小娃娃,她伸出手不停的抓着他头上的翎羽,“须须,须须……”
司命道:“阿芙要不要也来抓须须,很好玩的。”
见她一直目光出神的不说话,司命将小姑娘放下来,探身过去打量着她,“几日不见,为何这般憔悴,可是因为思念我过甚?”
阿芙今天没什么心情和他开玩笑,耷拉着脑袋恹恹的道:“多谢你救紫苏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她的语气就像是个机械傀儡。
“以身相许怎么样!”
她没有像过去一样害羞的大吼他,只是像没听见一般沉默。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没事,我经常被拒绝,多几次就习惯啦。第一次也是像你这样。”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但是现在有了。
阿芙还是不说话,他在一旁自顾自的喋喋不休,“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如说出来,放心我的嘴是出了名的严,你尽可将心中难过悉数倒给我。”
司命的手刚刚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她就像炸了毛的猫,反映异常强烈,她向他吼道:“离我远点!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司命和一群孩子跟被点了穴似的愣住,齐齐看向她。
她不知所措的退后几步,然后狂奔而去。不停的在心里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怕极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因为她惊讶的发现,被噩梦和回忆纠缠不休的自己,在看到他时,心忽然稳住了。
‘在你看到我真身以后,你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嫌恶我,憎恨我,最终杀死我,因为……我只是个丑陋的怪物。’
不管她如何乞求,他最终都会离她而去。
阿芙记得很清楚,在她小时,那些长相可怕的鬼族人,就对她毕恭毕敬,这样的尊敬,是源于他们把她当作更可怕的怪物。
她的身体被一次又一次的剖开,强行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和她一起的还有很多鬼族的孩子,那些被称为天赋异禀的孩子。
她的记忆是血淋淋的。她曾亲眼看到一个孩子因为负荷不了那种力量,身体被截成两半,但是对玉无香的忠诚,使得他拖着半截身子也要努力适应这样的力量。
最终,他泄气一样的倒在了地上,双眼很不甘心的直直的盯着她。
无数次失败后,她以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撑起来了这个力量。她身上迸发出的万丈光芒击碎了禁锢她的铁链,在万众瞩目下,她从漂浮着残肢的血池里缓缓走出,
在阿芙身体里力量的主人陨落之后,玉无香因重伤闭关的那段时间,她的理智不受控制,召唤魔兽,对鬼族人进行残暴的攻击。
她逃出了鬼域,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人界。
不知是何原因,她全然忘记了过去,被顾修缘带回长生宫,以阿芙的身份活了下去。
这就是她体内蕴藏着无穷力量的原因。
从这时起,她惶惶不可终日,一旦被玉无香发现她的存在,玉无香便会启动百年前的计划,控制她化为业魔,屠戮人间……
阿芙本想去找肖贤说出实情,可她还是放弃了。
这个力量的源头,是一个令玉无香都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之人,他们对八部众,紫禁宫乃至整个人类都有刻骨铭心的仇恨,继承力量的阿芙,也会如此。她即象征着毁灭。
这世上没有人能解开他的邪咒。
没有人。
她不想再成为长生宫的累赘了。
后来她照着铜镜,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镜中的自己。若有来世,她真希望能以这样的相貌回到这里,再去抱一抱她爱的他们。尤其是……他。
希望大师兄和紫苏姐他们不会怪罪自己,才好。
第1777章 食甚之刻
日蚀,食甚之刻,九州大陆像坠入黑暗里,阴云不现,钦天监言,此为天命噬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兵之所攻,国家坏亡,必有丧祸。
众生有八部众庇护,自然将江湖术士所言视为戏说。
灾难比他们预期中来的更快,九州各地莫名出现巨大的龙卷风,所幸有肖贤曾经设下的结界保护众生,再加以八部众神庙的防御结界,各地百姓暂时无虞。
每逢日食,黄泉之门都会加派防守,以免九重春色趁机而入。许是天象异常的原因,百鬼比往日更加来势汹汹。他们这次直奔长生宫而来。
长生宫由东至西张开灿金色的结界,数百古剑赫然直立悬浮,上方,无数鬼影盘旋,露出狰狞的爪牙,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分外诡异。
早在玉无香来到人界的一刻前,君迁子仿佛有感应般的,突然钻进柜子里不出来。这股骇人的气息,他实在太过熟悉。
天际传来玉无香暴怒的声音,“老魔!妖女!给本王滚出来!!”
一道白光闪过,肖贤已然轻飘飘的落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块桃酥,悠然道:“出了何等大事能让你这般火急火燎的,偏要赶在我和夫人用膳之时,真是不会挑时间啊。”
玉无香银牙咬碎,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你用下三滥的方式骗走了我的君迁子!快说!不然本王屠你长生宫满门!!”
她听到慕紫苏和肖贤同样悠然的口吻,道:“这孩子是你家的?”
玉无香向下望去,满眼惊骇,只见两名弟子带着君迁子,走到慕紫苏身边。
“老魔!果然是你!我警告你,你胆敢伤他一分,本王便让你和你的爱妻死无葬身之地!”他手中凝聚火焰,双瞳愈发血红。
肖贤背着手,轻巧的躲闪着他疯狂的攻击,“他在长生宫的日子过得可比鬼域快活。”
慕紫苏高声道:“玉无香!我现在就把君迁子还给你!”
玉无香攻击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慕紫苏勾起冷冽的笑,“可他跟不跟你走,就是他的事儿了。”
君迁子颔首,泪水划过侧脸,“对不起,母亲,我不想和您回鬼域了,我……不想像您一样,和人类厮杀!母亲,他们根本不是您说的那般……请您——”
君迁子对元气的察觉十分敏感,尤其对玉无香的。在玉无香大张旗鼓杀入人界时,他便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可无论观音奴如何想要给他拽出柜子,他都不愿出来,他害怕玉无香,不敢见她。
一道元气突然打在了君迁子的脸上,他侧过脸,漂亮的脸蛋登时红肿了起来,嘴角流出鲜血,他噙着眼泪咬紧牙关,不敢看向玉无香。
他从未这般忤逆过玉无香,更休提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玉无香气得鼻翼都抖动了起来,“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你要背叛我!?背叛鬼域吗!?你难道忘了八部众是如何摧残我们!将我们驱逐到暗无天日的荒芜之地中!”
“可人类做错了什么!”
——他竟敢顶嘴?!
“他们助纣为孽死有余辜!!”玉无香睚眦欲裂,双瞳布满血丝,强大的魔气伴随着怒气蔓延开,四周压抑得令人无法喘息。
“老魔,你到底给他灌输了什么!!”
“是你平日太过杀伐,君迁子这个好孩子看不过去罢了。”
玉无香轻轻笑着,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尖锐得刺耳,“想从我手里夺走他,你们白日做梦!”
电光火石间!
火柱向慕紫苏极速袭去!
君迁子跃起,挡在了慕紫苏身前。
玉无香双瞳暴张,可他已经来不及收回元气!
“君迁子!”观音奴凄厉的嘶喊声响起。
幸好顾修缘及时张开结界,否则君迁子早已化成灰烬。他伏在地上呕出缕缕鲜血,观音奴冲上去扶着他的肩头关切的道:“你怎么样了!”她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拿出九曲灵参丹,喂进他嘴里,“快咽下去,咽下去!”
慕紫苏剑指打在他气海血上为他疗伤,“你这傻孩子!”
他虚弱的摇摇头,呛咳了几声,弯出一个令她安心的笑,“我没事。”
玉无香震惊不已,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他精心培养调教出的儿子,竟然不顾一切的为妖女挡下攻击!
骤然间,君迁子抄起观音奴的油纸伞,从里面抽出长剑,横在自己的脖颈间,眸光坚决,“我知道,我身体里流淌着陨落的天神,阿修罗的血脉。我也知道,您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九黎珠,只为激活我的力量屠杀人界。如果我死了,您是否就会罢手?”他眉目低垂,一片凄然,“母亲,从小到大,我都从未忤逆您分毫,可这次,儿子不能听您的了。君迁子,向您谢罪!”
他单薄的身子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颤抖着,声声如泣血。
话音未落,君迁子持剑的手迅速一抹,登时鲜血四溢!
玉无香试图制止他,却被肖贤拦住!
所幸慕紫苏的一道火光打在他手腕上,才没伤及要害。
玉无香近不了他的身,只能远远的看他被慕紫苏箍住双手,心里就像被一刀一刀的割裂般的疼。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他爱的人,都要离他而去!
他悉心培养他,宠爱他那么多年,为了开启他的力量他手染鲜血。自己却成了罪人,那八部众残害鬼域至此,为何还能高高在上受人跪拜?!
她突然癫狂般的大笑起来,满眼凄楚悲凉,“君迁子,你实在让我太过失望!好,既然我不得好死,尔等休得好活!”
她手中燃起火焰,默念咒术的声音像潮汐般窸窸窣窣,又如恶鬼在耳畔低语,一轮又一轮奇特的黑色文字旋转在她身旁,一时间狂风大作,咒印轰然扩散开来,将她雪白的长发吹得如灵蛇般烈烈飞舞,她半眯起凤眼,“弥生,回来吧,回到你忠诚侍奉的君主身边。”
没人知道玉无香到底要做什么。更不知她口中的‘弥生’是何人。直到,众人听到顾蓁蓁和汤圆的惊呼声。
“阿芙姐姐!!你要做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阿芙双眼覆着一层血红的暗影,面无表情的向玉无香走去。
她单膝跪在玉无香面前,虔诚的低下头,“弥生仅凭主上吩咐。”
玉无香俯下身,深情而爱怜的抚摸着阿芙的脸庞,“我的孩子,你回来了。”她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这一切惊愕注视的众人,道:“老魔,这步棋,你恐怕没算到吧?”
她早就知晓阿芙的身份,却一直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她本想更晚些启动她,却因君迁子的背叛彻底将她激怒,她今日就要血洗长生宫!
顾蓁蓁的声音不住颤抖着,“为什么……阿芙姐姐,为什么……”
汤圆持剑飞身掠上,愤怒的大吼,“把阿芙姐姐还给我!”
玉无香轻轻挥袖,汤圆凌厉的攻势瞬间破碎,呈一条直线‘咚’的一声坠落,四周尘烟弥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顾修缘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曾四处寻找阿芙的身世,寻找她力量的来源,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无论他们如何呼唤阿芙,阿芙都置若罔闻,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们那般。
肖贤自然也倍感震惊,他确实疏忽了,他也不明白为何丝毫察觉不到阿芙身上的气息来自鬼域。
他冷声道:“玉无香,你当真不知悔改!”
玉无香隐隐感觉到他平淡言语中的怒意,她已然失去了理智,“——弥生,杀了他们!!”
“是,主上。”
阿芙缓缓起身,她的身躯开始变化,双瞳成乳白色,膨胀的四肢撑破了衣衫,从她的背脊处突然刺出一根根白骨,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羽翼,浓稠的液体顺着白骨滑落。双手长出利爪,她仰起头来,海藻般的长发顺着她暗紫色的肌肤垂落,嘴角开裂至耳后,露出锋利的牙齿。
奇怪的鸣音开始扩散,耳膜刺得生疼,招瑶山附近的灵兽和妖兽受到了某种感召,齐齐飞至她的身旁。烛龙和盹盹也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着长生宫的结界。
长生宫上黑压压的一片。
这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的。
然而,众人已然顾不上思索阿芙怎会是鬼域的妖魔,急急冲上去阻止那些狂暴的灵兽,妖兽,和百鬼。
慕紫苏望向顾修缘将七星剑缠在手上的背影,道:“大师兄,你。”
他的声音很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留在这里保护君迁子,我去带她回来”
无数古剑环绕在他四周,同他一起冲上云霄。
第1778章 弥生
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招瑶山都在颤栗着。肖贤和玉无香在天际鏖战,每一剑都带着无比的愤怒,他冷声道:“玉无香,我已给了你九黎珠,你非要玉石俱焚么?”
“想利用我杀八部众,你坐享其成?!老魔,你算盘打得太好了!”
电光火石间——
自天际划过两道光,罗堰的焚天和沈七欢的桃花醉,肖贤的却邪同时刺入她的身上。
玉无香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那血,和人类的血一样,是鲜红的。
她像单薄的手帕般颓然的被三人架在半空中,旋即,浓浓的黑雾从她琵琶骨里涌出,化成炙热的火焰訇然炸裂!
火焰中,无数雪白的羽毛飞散,一只遮天蔽日身躯庞大,宛如孔雀般的丑陋魔兽高傲的扬起头,从燃烧的火海里跃出。
无极阁中,君迁子在观音奴怀里醒来,他木讷的眼里映着整个燃烧的天际。玉无香悲愤至极,同肖贤,罗堰和沈七欢厮杀成一片,四人身上均伤痕累累。
外面有许多百鬼的死尸,他们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人。
不远处,慕紫苏和顾修缘,拼命想要唤醒阿芙,慕紫苏无奈之下,用一画开天击中了她的胸口,凄凉的悲鸣声划过长空。
“都是我的错……”
观音奴咬紧唇瓣,“不是你的错!是九重春色!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杀戮者都是咎由自取!你和它们不一样!你不属于那里!”
君迁子早已泪流满面,使劲摇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些所谓的鬼族人,同他朝夕相处,他们有的早已厌倦和人界无休止的战争,可只要玉无香一声令下,他们便不问缘由只问生杀。
君迁子奋力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要走出去,观音奴突然叫住了他,“你要做什么!”她急切的抓住他的手,“你根本不须跟她回去!她不是我阿公的对手!”
君迁子摇摇头,从她手心里缓缓抽出手,“纵然,你们视她为仇敌,可她对我有生养之恩。我更不愿阿公和婆婆还有那么多的人因我受伤,这场没有意义的厮杀,应该由我结束。”
观音奴别过脸,语气像往日般冷酷,“是我看错你了!你回你的鬼域去吧,你听好,以后我们再不是朋友了!”
这话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口,一直强忍的泪水忽然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他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不敢回头看她,因为他实在舍不得她。他只在心里轻声道了一句,‘阿奴,对不起……’
殿外,君迁子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嘶吼道:“母亲!我跟您回去!!求您,收手吧!”
四人被对方的元气冲撞开,玉无香听到这个声音,停止了攻击,一道火焰散开时,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她降落在君迁子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挥袖,‘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咬牙切齿狠狠骂了一声,“逆子!”
君迁子只是低垂着头不说话。
肖贤移形换影挡在君迁子面前,君迁子沉声道:“阿公,对不起……”
肖贤没有回头,声音淡漠,“日后再相见,你我,甚至和饕饕婆婆,和阿奴,就是敌人了。”
“麻烦您替我谢过婆婆和阿奴,谢谢他们一直关照我。”
他吃力的站起身,缓缓走向玉无香。
肖贤道:“速速解开阿芙身上的咒术!”
玉无香冷笑,“她?当年在鬼域时,她突然狂乱攻击着鬼族人,我们便无人能阻止她,现在亦然。老魔,就当是本王给你的回礼了。”
话音未落,玉无香和君迁子的身影连同剩下的百鬼悉数消失无踪。
沈七欢惊讶的望向那庞然巨物,满脸不敢置信,不停的聒噪起来,“你说什么!?肖老道,那那那个玩意,是小白猫阿芙?!”
罗堰目光深邃,道:“我曾听说九重春色在百年前,用古老的咒术打造了一批杀手,正好,用来练手。”
沈七欢不禁痛骂道:“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都没有心的吗!她是阿芙,是最可爱的阿芙啊!你要是敢出手,紫苏不会放过你!”
“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句话,点醒了沈七欢。
阿芙以这种形态在九州内大肆残杀,紫禁宫一旦出手必是杀招。况且,她杀害无辜人类,慕紫苏会放过她么?
罗堰说得对,她已经不是阿芙了,她只是九重春色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已。
可……
肖贤望向顾修缘,他御剑在半空中不停的呼喊着阿芙的名字。他的道袍染满鲜血,左手似乎已经被折断而耷拉在身旁。无论阿芙如何对他攻击,他都不与还击。
他从空中被打落至地,慕紫苏冲过去将他接住。“大师兄!!你不能再去了!”
顾修缘没有任何表情,缠在他右手上的白布被血浸透,顺着七星剑剑柄滴落。他仿佛根本听不到慕紫苏说的话,只是执拗的奋力拄着七星剑站起来,凄切的冷风将他的长发和道袍吹得飞扬起来,他只道一句,“她是我师妹”。
慕紫苏阻挠不了他,满心的愤怒,拳头重重垂在地上,崩裂开深深的裂纹,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咬牙切齿道:“玉无香!我发誓我有朝一日定要亲手宰了你!”
“饕饕。”
一旁,肖贤扶住了她颤抖的肩头,“为今之计,我们只能用结界困住她。”
沈七欢道:“得赶在紫禁宫来之前将她唤醒!肖老道!你们道门不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符咒法术吗!”
肖贤思忖片刻,罗堰道:“你应当见识过他的力量。”
慕紫苏看着俩人不明所以,“阿芙的力量到底源自于何人,四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四叔!”
罗堰不语,肖贤将食指在剑刃上一抹,鲜血流淌缠绕于却邪,他闭目凝神,脚下步罡踏斗,剑花婉转,“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日月星之光,光光照十方!急急如律令!敕!”
一声怒斥后,微风飒起,长袂白发飘举若仙,自直立在他面前的却邪剑迸发万丈金光。
肖贤腾空而起,剑光缥缈,如白虹贯日气冲斗牛,刺入阿芙的身躯中。
众人屏息敛声盯着这一幕,却只见金光进入阿芙体内中,瞬间被黑雾吞噬殆尽!她高昂脖颈发出愤怒的吼声,打伤了列阵的弟子们,直冲入天际!
慕紫苏惊怔道:“怎会这样……为什么就连太初之血都……”
肖贤眉间微皱,立刻紧追而去,却邪剑自上劈下,哗啦啦斩断了阿芙硕大的白骨羽翼!
一阵痛苦凄厉的悲鸣后,她坠落至地,浓稠的液体从她七窍中渗透出来,黑色的血像小溪一般流淌开来。
慕紫苏急急喊道:“再列阵!”
自地底伸出的藤条牢牢捆住了阿芙的身躯,盘旋的剑气穿刺而入,她伏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嚎叫声,背脊上已血肉模糊。
她每一次哀鸣,顾修缘的心就像被鲜血淋漓的割下一块肉来似的那么疼。可是他毫无办法!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一个声音。
“本王特奉天尊之命,来此——斩杀妖孽!”
——是龙汲君!
一时间,玄策府众修士身披重甲,将长生宫围困,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将长生宫包围,冰冷的碎雪卷着浓烈的肃杀之气呼啸而来。
慕紫苏飞至龙汲君面前,单膝跪下道:“侯爷!方才九重春色突破黄泉之门来到长生宫,我派弟子阿芙被他下了咒术!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
龙汲君骑在驳兽之上,倨傲的俯视着她,双眸冷如冰泉,没有一丝感情。
方才赵约罗听闻神庙所下的命令,便急忙尾随而来。
她在龙汲君身旁道:“侯爷,长生宫击退九重春色有功,您若现在下令取了阿芙的性命,恐怕会让旁的门派心寒。”
龙汲君道:“听你的口吻,你与长生宫的人很是相熟?”
“只是点头之交。”
“仅此而已吗?!”
一声质问,让赵约罗和慕紫苏同时胆战心惊了起来,她们不敢看向对方,恐怕露出端倪。
龙汲君眺望向那庞然巨物,道:“若本王记得没错,她便是如今统领魔道的魔尊。”
“是、可她……她不是魔修!”
她躲闪龙汲君质问的眼神。
赵约罗道:“她确实是魔尊,但魔道因她才减少了和修士的厮杀。还望侯爷三思!”
慕紫苏恳切道:“只要再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定能安然解决!”
“本王可没这个耐心。司命,就由你去杀了她吧。”
司命身着一袭战甲从他身后走出,“是,侯爷。”
司命飞至阿芙面前,凝视着她。
电光火石间——
无数道古剑向司命刺去,司命手中长戟挥舞,轻松破了顾修缘的剑气。
顾修缘早就杀红了眼,他伫立在阿芙面前,手中颤抖的七星剑剑指司命,含泪嘶吼,“谁也不许伤她!!”
与此同时,顾蓁蓁和汤圆,小颂也气势汹汹的挡在阿芙面前。
慕紫苏刚要上前阻止,却听龙汲君道:“慕掌门,看在昔日情分上,本王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双拳紧攥,咬紧牙关,骤然间身上燃起火焰,双眸赤红一片,转身时怒吼“属下恕难从命!!”
——她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啊。
第1779章 再也不见
喷吐的烈焰向司命袭去,司命的长戟挡住她的攻击,二人对峙期间,玄策府众将士一拥而上,长生宫弟子为了困住阿芙已经自顾不暇。顾修缘三人如孤军,眼看着将士们如乌云般黑压压的涌来。
沈七欢,罗堰,肖贤岿然不动,挥袖间,对面的千军万马已如纸片般被振飞!
“慕掌门,你信我么。”
慕紫苏一怔,愣神间,司命已收了元气,向阿芙飞去。
他站定在暴怒的阿芙面前,身后一片火海,他笑了笑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想必你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才对我发火让我离开你是吧?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能认出你来,小白猫。”
不知听到了什么,阿芙突然停止了挣扎,两口血窟般的眼睛,似乎正在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
司命慢慢靠近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
然后——
他的双唇,吻在了她巨大的头颅上。
他张开双臂像呵护那般抱住她,“很疼吧?别怕,很快就没事了,别怕。”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用布包着已经挤烂了的东西,“看,你最爱吃的青团。我做的。”
突然间——
一声震天嘶吼,阿芙打开了他手中的青团,就在那双利爪即将刺入司命的身体时——
她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身上的肌肉开始痉挛,发出诡异的嘶鸣声,她将巨大的身躯蜷缩起来,阵阵黑雾开始从她的背脊上冒出。
肖贤趁此机会,再次用了静心咒,却邪剑刺入她的琵琶骨处,一霎时金光乍现——
半空中阿芙赤裸而洁白的身体急急坠落,被一双手温柔的接住了。
光芒里,她蝶翅般的睫毛轻颤,小猫似的呢喃道:“对不起……”
司命从轻甲里扯下自己宽大的袍子,将她包裹起来,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她脸庞上,他怀抱着她,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光芒穿过他们之间,无比的灿烂。
他语气轻柔的哄着她,“没事了,睡吧,睡吧,我在这儿。”
龙汲君望着这一幕,对身旁文景道:“传令下去,今日之事,任何人不传出。”
“遵命!”
临走前,他远远的看了一眼慕紫苏。
在心里道:小丫头,我又救了你一次。
长生宫里布满鬼族和妖兽的尸体,腥风烈烈,派中弟子重伤无数,却无人死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伤的最重的便是顾修缘了,他在看到阿芙安然无恙后,才昏倒在汤圆的怀中,睡了三天三夜还未醒来。
阿芙也是,一直昏迷不醒,所幸有司命在旁照顾,慕紫苏也能放心。虽然大家都在议论,司命救下她的方式实在令人费解。也不知,经常打瞌睡的他,怎么照顾起阿芙就精神奕奕了。
至于她的身世,众人心里也已明了,但那又如何呢,阿芙始终是阿芙。
顾修缘醒来后,肖贤警告他一个月内不准再用元气,可他知道,一旦苍生有难,他还是要挺身而出。他只好威逼道:“你再不听话,先生可就不给你喝血了。”
他颔首不语。
肖贤拍了拍他的手,感叹道:“这次可给小顾吓坏了吧。”
他噙着眼泪不出声,至今还心有余悸。他实在懊悔,为何前几日没能察觉到阿芙的异常。
肖贤走后,顾修缘急忙李秋谭带他去看阿芙。他的左臂和右腿受伤严重,上个台阶都费劲。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李秋谭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他。
“师尊,师尊您慢点!慕掌门都说了让您不要随意走动,这、这要是被她看到了,我又要挨骂了。”
顾修缘丝毫听不进去,咬着牙忍着痛,不管不顾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她若骂你,你就说是我逼你的,反正我听她数落也听顺耳了。你们来的日子少,不了解阿芙,恐怕照顾不周。她口味寡淡,平日只喜食素,慕掌门新聘的厨子做的饭菜十分咸辣,况且她重伤在身,醒来也只能吃软些的食物。”他神色匆匆的,丝毫不如平日稳重了。
他步子忽然一滞,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我得先去厨房给她做些清汤寡水的素面才好。”
“可、可她还没醒。师尊,您先回去吧,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去吩咐厨房就是。”
他又迈开步伐,道:“阿芙从小就胆子小,打个雷都会怕,又不敢做声,只躲在被子里哭。每逢雷雨天,我就坐在她门口睡。她就能睡得安稳。”
李秋谭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又看他说着说着眼睛红了,再不阻拦。他可真羡慕瑶光君的师弟师妹们,若是师尊对他也这么好,他死都值了。
只是,他刚到殿外,就透过窗户看到了司命的身影。他坐在阿芙身边,执着她的手,深情的凝望着她。
顾修缘站在窗外,怔怔的望着这一幕。良久后,他回过身,神色恍惚的扶着回廊的柱子慢慢往回走。
“师尊,您怎么了?不进去么?”
他是打心里感谢司命救下阿芙的。既然有人能全心全意的照顾她,他也就放心了。
他浑身紧绷的线好像瞬间被抽走一般,长舒一口气,唇角勾勒淡淡的笑,“不去了,回去吧。”
出乎意料的是,长生宫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紫禁宫却没再过问,亦没有传到九州各地。
休整几日后,长生宫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九州又出现了天灾,很多弟子连伤都没好就跑出去救助百姓。画笙就像为娘的,操心完这个弟子的伤势,又操心那个。
只不过,桃李书院里再难看到那清秀雪白的少年。
慕紫苏和肖贤实在担心观音奴害了相思病之类的,二人便想方设法哄她开心,买了一大堆笔墨纸砚绫罗绸缎。谁知二人刚推开她寝殿的门,就看到她在榻上四仰八叉没心没肺的睡大觉。
肖贤将书卷放到她案桌上,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不必担心她。阿奴比你要坚强许多。”
“哈,您此言差矣,说的好像我会害相思病一样。”
“你当然不会,为夫可舍不得丢下你一人。”
一旁传来观音奴不满的声音,“我好容易能躲个清闲,你们还要追到我这里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盘腿坐了起来。
肖贤翻看着她桌上凌乱的书,“最近阿奴在看什么,可是读到什么新鲜玩意,也跟阿公说说。”
“是啊,阿公最喜欢听你讲故事啦。你的故事可比他的有趣多了,他翻来覆去就是小乌龟和小兔子,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观音奴看了看笑吟吟的慕紫苏道:“我知道你们很忙,不用整天围在我旁边。我当真没事。”
慕紫苏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好。我还怕你思念他太甚。”
“他是鬼域人,不足为信。”
“这么小心翼翼?这点还真是随了你阿公啊。”
她抱着膝盖道:“以后再见面恐怕就是敌人了。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慕紫苏摇摇头道:“其实我们倒希望他能吸收九黎珠的力量,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对人类兵戎相见。我还以为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来着。”
观音奴嘴角牵强的扯了扯。
“好了,我和你阿公做了你爱吃的,走,我们一起去。”
“知道啦,就来。”
慕紫苏和肖贤走后,观音奴急匆匆的在凌乱的案桌上翻找发簪,忽地,她余光瞥到了那根红湘妃竹紫毫。
她轻轻拿起,在手心里摩挲着。耳畔响起了他的声音。
“阿奴想吃生煎包吗?”
“不想。”
“你、你不必跟我客气的。我刚和饕饕婆婆学的。”
“你好吵啊!没看到我在看书吗!”
他憋着眼泪,抽抽噎噎道:“对、对不起……!”
她闭上双眼,仿佛能看到他撑着伞站在雾蒙蒙的雨里,水蓝的衣衫随风飘摇,瘦削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大雨中。
她曾听顾修缘说他读书很厉害,他的那句实在精妙绝伦。观音奴想,看来世上没有真正的笨蛋。
泪水滴落在笔杆上,她噙着泪道:“你这个大笨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会原谅你……”
第1780章 北堂家族
太极广场上,几十名弟子在检测门派大阵。此阵并非护山阵法,而是由顾修缘成为龙首后,携各大门派一同建造的,名为天启阵。是他毕生的心血。
这里面注入了所有长生宫弟子的元气。
花月夜见他来了,便道:“师尊,虽然有些破损,再修整几日便无恙。”
顾修缘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
看来,天启阵离他所设想的目标还所差甚远。
长生宫一直阴雨连连,覆着一层浓重的阴霾不肯散去。顾修缘每日都会来探望阿芙,替她把脉。
“大师兄,阿芙姐姐怎么样了。”顾蓁蓁担忧的看着他。汤圆和小颂也是同样的表情。
顾修缘将隔在她手上的帕子拿下来,严丝合缝的边叠边道:“她没事,只是太累了。”
外面传来了司命和御七杀的争吵声。几人不约而同扒着窗户望去。御七杀虽是弟弟,却比兄长高出很多,他揪着司命的衣领沉声怒道:“滚出长生宫!”
司命瞟了他一眼,困顿的眼睛平静里闪着淡淡的泪光,“我说过,等阿芙醒来,我自然离去。”
御七杀不屑的冷笑,“你以为你有资格去保护她么。你连至亲都保护不好!你凭什么!?”
司命难得的沉默。
御七杀察觉到了那几双眼睛正在窥视自己,便放开了他,背过身道:“若是因为你,给长生宫招来无妄之灾,我就让你以死谢罪!”
凄切的冷风卷着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襟,他站在雨里很久,直到听到顾修缘在身后唤他,“回屋里喝口热茶吧。”
回廊上,顾修缘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尝尝,这是先生最爱喝的大红袍。”
司命盘着腿,像很疲惫的佝偻着背,清瘦的骨节拢着茶杯,“多谢。”
顾修缘打量着略带憔悴面容,问道:“恕我直言,敢问帝君是患了什么病么,常常嗜睡。”他隐约能察觉到,司命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沉睡。顾修缘心里已有一些猜想,却不敢相信。
“你不必同我客气,你我二人年纪相仿,叫我名号便可。”他咄了口浓茶,道:“顾长老耳目清明,六根通透,怎会察觉不到。”
难道真是——
顾修缘不禁怔住,又问道:“你用如此险棋,不怕被反噬么。”
“为了族人,我只有这一条路。我知道,你是阿芙最为亲近之人,”他笑了笑,“我也知道,你十分疼惜这几个师弟师妹,为了他们甚为操劳,断然不会轻易将她所托非人。”他望向厚厚的阴云,自嘲的笑道:“我也没那个福分,胆敢宵想什么。我只是想待她好而已。”
顾修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听他道:“我父母被天尊暗算而早逝,只留我们兄妹四人从那之后,天尊便在北堂家的项上栓了锁链,而继承帝君之位的长姐,也只不过是个傀儡。”
“我从未听七杀兄提起,他还有姐妹。”
“她们都被送去八部众神庙做天女了,至今不知生死。寅儿,哦,就是你的七杀兄。和我们的小妹青琅最为要好。寅儿年幼体弱,族中大夫说他活不到弱冠,是青琅的血救了他。父母仙逝后,是他将青琅带大。你想不到吧,那么一个人,却跟个小尾巴似的,厚脸皮的天天追在青琅身后,青琅却总嫌他烦。”司命说到这儿,嘴角不由然漾开一抹笑。
良久后,司命敛起笑容,喃喃道:“是我,亲手将她们,送到八部众神庙。”
顾修缘了然,御七杀是因此才怨恨他。御七杀一直以为,他心甘情愿的做天尊的一条狗,为了北堂家皇族的荣耀,将姐妹送去神庙稳固地位。
可御七杀却不知,司命为解救族人会用这等狠厉的方法。若有朝一日败露,他会成为修士的耻辱,被天下人耻笑。
司命道:“寅儿他从小就看不上我这个兄长,我的天赋不及他们,性子软弱,我看到阿芙便想起我自己。——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所爱之人。当然,她比我坚强许多。”
顾修缘正色道:“在你摆脱宿命之前,我作为她的师兄,断然不能轻易将她托付与你。”
“我知晓。你能让我留在长生宫照顾她,已经格外开恩,可……既定的宿命如何摆脱。”
“相传你的天眼如入化境,你没有见到过你自己的结局么。”
“没有活路。”
“肖先生说过,真正的天机,是在天眼之外的。若你真爱她,为了她,也应该尽力一搏。”
司命垂下眸子,泪眼朦胧,“多谢你。”他略带感叹的叹息道:“顾长老,你真是个好人啊……”
顾修缘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听到别人说。
——你是个好人了。
几日后,阿芙终于醒了过来。
司命这个瞌睡虫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一直在等她。见她终于无恙,他欣喜若狂,想拥住她,可颤抖的手只扶在她的肩头,极为关切道:“你,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弯起笑,“你睡了好久啊,比我还睡得久,你才是小睡虫。”
阿芙只是睁着眼,望向天花板,神情木讷。
顾蓁蓁进来时恰巧看到这一幕,大哭着扑了上去,涕泪横流,平日伶牙俐齿的她激动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哭了。
然而,阿芙依旧不语,一双秀美如鹿的眼睛此刻死气沉沉的,像蒙上了一层灰。
顾蓁蓁瞅了她半晌,道:“阿芙姐姐,你……怎么了。”
司命道:“许是还未彻底恢复。”
“那、那我先去叫大师兄过来给她把脉!”
顾修缘等人得知此事后急忙赶来,他们刚到门口,就听到阿芙的怒吼声。
“别过来!别碰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慕紫苏和顾修缘面面相觑半晌后,大步冲了进去,见到司命像根无措的木头,戳在一旁,阿芙吃力的想要坐起来,慕紫苏赶紧上去扶她,替她理了理发丝,“阿芙,你怎么了,”她回头看了眼司命,“是他——”
司命立刻打断了她,“慕掌门!”
御七杀道:“阿芙已经醒了,你该走了。”
司命点点头,最后凝望了一眼她,长舒一口气,对顾修缘拱手道:“多谢顾长老,告辞。”
他走后,顾修缘刚要过去给阿芙把脉,阿芙却道:“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他们也不知阿芙对那件事的记忆有多少,也不敢提,顾蓁蓁道:“我们就在外面,阿芙姐姐有事唤我们。”
顾修缘心事重重的往外走时,被慕紫苏叫住了。
她看了看他沉如墨的眸子,道:“有汤圆他们在,我也在,你去忙你的,不必太担忧。”
顾修缘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好,我知晓了。”
慕紫苏道:“守一,守贰,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再提那件事。”
二人道:“是,掌门。”
只是从那之后,阿芙像变了个人一样,愈发沉默,整日如行尸走肉般,不和任何人说话。顾修缘总是小心翼翼的想接近她,可他无论拿出什么她喜欢的东西,她都不予理会。
慕紫苏曾将离恨天的无良毒师追命叫过来,毕竟那人的医术堪称奇迹,可他们无论怎么劝说,阿芙都不让任何人给她看病。
顾修缘急得不行,汤圆常常看他在远处望着阿芙时,偷偷楷泪。如今,他也只能听慕紫苏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兴许她就能恢复。
而司命,那日他刚从长生宫出来,回北堂家的路上,就从半空中坠落。幸好有玄策府的踏雪斥候,将他带回玄策府。
龙汲君听闻消息赶到未央宫时,文景正替他医治。听说踏雪斥候找到他时,他躺在一大片血泊之中,文景将让他看,龙汲君便见到司命赤裸的后背上,已然血肉模糊。他不禁惊愕道:“这是——”
文景道:“是神魂针。整整三十六道,我不敢轻易取出,怕伤及他的元神。”
他用三十六根神魂针,才能勉强撑着困意,直到阿芙醒来。
龙汲君十分不解,他为何要用神魂针,镇住自己的魂魄。
他体内封印的——到底是什么。
肖贤又做了那个梦。
他只身一人走在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胸口被鲜血染得一片腥红,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他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她的名字,他只是不停的找她。
他告诉自己,只要找到她,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忽地,他看到她的身影在路的尽头,肖贤用尽全力像她跑去,泪流满面的拥住她。
可却在一刹那,她在他的怀里消失无踪了……
再抬起头时,肖贤看到那遮天蔽日般巨大的三生石屹立在他面前,上面缠满了红线。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僵硬的转过身,只见慕紫苏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他们彼此的手腕上连接着一条很长的红线。
她冷冷的注视着他。
天空覆着一层厚厚的雷云,电光隐隐。
然后——一道天雷自天劈落,那条红线,骤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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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1章 三灾八难
“肖老道,夫君?师父?”
慕紫苏唤了他许多声,才将他从梦魇里拽回来。
她好奇的撑着脑袋看着他许久,直到那白色的睫毛微颤,他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抱住了她。
他哑声哽咽道:“饕饕……”
“怎么了,做恶梦了?”她捧着他的脸庞,才发现已然布满泪痕,便有些好笑的帮他擦了擦眼泪,嘲笑他,“这么大个人还哭上了,一会儿我就去跟观音奴说,也让她来笑你。”
他侧躺在枕头上,鼻翼堆着一汪泪水,注视着她,“我梦见你先走了,留我一个人。”
听了他的话,她也莫名觉得有些伤感。
——她总要先他一步走。
她强弩几分笑,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你胡说什么啊,我不会走的。你在这儿啊,我哪儿也不去。”
“即是你要先走,我也会寻你。”
“好,记得带上阿奴和九龄,还有红姑娘。”她用唇瓣温热的蹭了蹭他的脸庞。
外面恰到好处的传来观音奴的声音,“太阳都晒屁股啦,还在赖床吗?”
慕紫苏笑笑,“听到没,催债的来了,肖阿公快些洗漱,我们肚子都饿啦。”
然而,他在为她梳发时,心里想的却是。
——若你走了,我恐怕也没那个力气去寻你了,我便随你一起去吧。
那个噩梦像阴云般在肖贤心里挥之不去。他从未这么提心吊胆过,有时慕紫苏见他常常看书时走神,下棋时也走神,便知道他对此耿耿于怀。
每次,她都会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一些宽慰他的话,说,“也许待我飞升,我也能像八部众一样长生不死呢?也会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活了千八百年还爱唠叨的老人家。那时你可不许嫌我每天在你耳边说啊说。”
他凝视着她,在心里问,若那红线一断,你还会爱我么。
登仙台上,他闭目凝神,盘膝而坐,轻柔似流萤般的蓝光在他身侧盘桓。额上幽幽亮起微光。
脑海中出现一条极细的红线,飘飘悠悠,四周一片白光。一个时辰后,他缓缓睁开眼,额角已经沁出淡淡的汗水。
他努力尝试用天眼预测那所谓的业力反噬,想逃脱天命,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真是关心则乱而已么?
他连续三天开启天眼,终究一无所获。
他不停的安慰自己,只是梦境罢了,作不得真。
那些时日,肖贤比过去还要黏人,慕紫苏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不许她一刻离开自己的视线。
许是最近时常用天眼,肖贤总是疲惫不已,吃过晌午饭后,他抱着她侧卧在榻上看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后,怀里的慕紫苏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要一刻看不到她,他的心就又要提到嗓子眼,他慌乱的四处去寻,一路问了许多人,又去了无极阁,都不见慕紫苏的踪影。
“先生,您是在找紫苏姐吗?”
是汤圆的声音,肖贤回身急切道:“你知晓她去哪了?!”
肖贤从来沉稳,汤圆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她、她和大师兄还有唐师兄去蜀地了,我、我听说那儿又发生了地震,本来我也跟他们一起去的,但是大师兄说我不背下这篇古文不让我出门……”
后面的话肖贤全然没听到,转瞬便御剑消失在天际中。
这次地震发生在蜀地,幸好有肖贤的结界,城镇村落都安然无恙。只有山林中的动物被滚下的山石砸伤,慕紫苏带着长生宫弟子赶来时,唐门已经在救助大熊猫了。
一个时辰后,守一灰头土脸的跑来,道:“启禀掌门!受伤的动物已经都转移到了唐门!”
慕紫苏抚摸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小熊猫,将它交给唐门弟子,“好,辛苦你们了,告诉兄弟们,今儿来的各发三百两银子。”
见钱眼开的守一眼睛直冒光,“多谢掌门!”
说话间,四周又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唐煜道:“是余震!速速带它们离开!”
唐门弟子抬着受伤的动物迅速撤离,可就在所有人都走的差不多时,慕紫苏听到一名女弟子的喊声,“那里!它在那里!!”
眼见山石崩裂,巨石向着那四肢流着鲜血的金丝猴滚去,唐门女弟子箭步上前抱住了金丝猴,却被吓得施展不出元气,只闭上眼睛等死。
慕紫苏迅速挡在她面前,元气炸裂,尘烟弥散,击碎了巨石,她侧过脸道:“快走!”
女弟子吓得泪流满面,浑身打颤,“谢谢慕掌门……可,可我动不了了。”
依旧有山石不停的滚下,慕紫苏分身乏术,正在这时,一道雄浑的元气化为结界铺展开来。
她一眼就认出了肖贤的太极印。
“带她走。”
“你来的正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哈。这里你来顶着。多谢,一会儿回家,赏你个好玩儿的。”
肖贤笑笑,“那我也不跟慕掌门客气,欣然收下了。”
见她安然无恙,他一路上高悬的心都稳稳落了下来,心里还想着这个丫头又要给他什么惊喜。
可。
正在这时——
他听到身后,一声撼天动地的惊雷声。
深黑浓密的乌云间,青白的电光如天空的裂痕,瞬间将阴沉的天照得大亮。电光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的从遥远的天际劈下,落在慕紫苏的身上。
在雷电劈在她身上的前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怀中的少女推向最远处。
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响起,肖贤惊愕的回首。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轰然倾泻而下,密密麻麻打在慕紫苏的后背,她拼命聚气护体元气,却如纸片般单薄,她伏在地上,雷殛将她的皮肤烧得通红,背脊上裂开荆棘般暗紫色的纹路。
好疼……好疼……
像是被一双手,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把她的肉体,骨头,一点点的撕裂开……
四周溅起火星,霎时燃烧成一片火海!
——是天雷!
这等瞬息万变肖贤根本始料未及。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瞬间将周身所有元气灌注于一点,试图摧毁急急落下的天雷。可他浑厚的元气如雨点般打落在上面,骤然泯灭!
“别过来!”
因为剧痛,她嘶哑的声音和五官,都扭曲得无比狰狞。
那时,四周仿佛化作一片苍白的画卷,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只能听到她一声声喑哑的嘶喊。
苍茫的天地间,鹤袍飞扬。
——他跃入了雷电之中。
他从未这样束手无策,他只能从身后抱紧她,替她挡下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一时间,天蚕丝的鹤袍崩裂,汩汩的鲜血喷溅而出!漫天飞洒的血像细密尘埃那般形成了纷纷扬扬的血雾。
泪水掺着鲜血从肖贤的眼角滑落,他在心里不停地念着。
没事了……没事了……饕饕,我在这儿,你不会有事……
第1782章 受劫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冷风阵阵,吹拂着烧焦的地上的灰烬。唐门的女弟子抱着金丝猴缓缓醒了过来,眼前映入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肖贤紧紧抱着慕紫苏躺在血泊中,而她的手,也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
他们的血和发丝纠缠在一起,至死不愿相离那般。
肖贤的后背破碎的鹤袍里,依稀能看到一片白骨——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没见过有人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怔怔的喃喃道:“救命——”
随后,崩溃的嘶吼声回荡在苍穹间。
唐煜和唐初一赶到时,也被这一幕吓得半死。唐初一甚至不敢碰他们。好几个弟子合力才将二人放在巨型傀儡人的手掌上,他们身上温度高得像一块火石般,唐初一在旁扶着慕紫苏的手烫出了血泡。
唐煜命令弟子将慕紫苏和肖贤安置在地宫的伏羲石台上,暂时稳住二人的伤势。随后,他们迅速用通天镜通知了长生宫。不到半柱香时间,顾修缘,罗堰和沈七欢便赶到了唐门,观音奴和唐惊羽尾随其后,赵约罗楚叙北也从大夏皇宫赶来。
地宫内石壁上的烛台以此亮起,照耀在二人布满血痕的身上,二人的衣衫已被染成血衣。赵约罗一下就哭出了声。楚叙北抱住了她,“老师和慕掌门吉人自有天相——”
他本想安慰她,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了。到底是什么将二人这等大修伤成这个地步!
观音奴要跑过去,却被顾修缘拦住,“别靠近他们!你的功体恐怕受不住。”
观音奴瘫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他们,泪水汩汩落下,她揪住顾修缘的衣角,“求你,救救阿公和婆婆。”
顾修缘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六神无主,他扶着观音奴的手都在止不住的抖。
唐初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们,我们没法分开他们。”
沈七欢格外冷静,疾声道:“唐煜,把你们所有疗伤圣药都拿出来,记在我账上!”
叶小宝道:“不行!我试过了!他们伤势太重,我们的元气和丹药全都入不了他们身体里!”
一直沉默的罗堰转身要走,沈七欢突然叫住了他,“你去哪!”
罗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意,“不关你事。”
“你这一去,以为你还能活着回来吗!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
正在这时,唐门弟子通传,“报掌门!琼华派——”
还未等弟子说完,唐韵早就风风火火的大步走来,紧随其后的还有离恨天众魔修。
唐韵一袭束腰白裙,青玉冠拢发,冠上垂着一帘白纱。端庄沉稳,眉宇凌厉,她扫了一眼肖贤和慕紫苏,冷笑道:“老魔,你的报应终于来了。”
赵约罗一听这话登时盛怒,她忍不住含泪吼道:“唐韵!你信不信,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陪葬!”
“凭你?也不照照镜子,凤冠戴久了连剑都忘了怎么拿吧,太后娘娘,当真可笑!”
蛟娘也道:“唐姑娘,您要是来看热闹的,可就别怪我们离恨天的人不懂礼数了。”
唐韵气魄昂然,“几个莽夫,除了打打杀杀还知道什么。”
“你——!”
历辛拦住了蛟娘,对她摇了摇头。
“借过,借过!”追命的小身子板从几个大修身后挤出来,当他看向慕紫苏时,一翻白眼差点栽过去。
赤练魔子一把薅起来他,还好心的给他掐人中。
倒过气儿来的追命放声哀嚎,“慕掌门!你还欠我一千两银子呢,你不能这么死了啊!”
唐韵瞧了瞧他,冷瞳微眯,“这只小猴儿倒来的正是时候。”
所有人都齐齐望向傻了吧唧戳在那的黄毛小子追命,他有点害羞,低头点对食指道:“解毒我是拿手的,可这种重伤……”
唐韵突然抓起他的手腕逼问道:“上古医家遗留在这世间的医术,灵枢和素问的残页,就在你手上!是你从你师父那儿偷出来的!我说的可对?”
上次瘟疫一事,唐韵就对这个黄毛小子十分感兴趣,暗中派人调查了他许久,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什么灵枢素问?我是从我师父那里偷出来很多东西没错啦,可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追命猛然惊觉,“难道——!”
他不停的在随身背的破布袋子里翻找,最终找出几块龟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
另一半的残页在琼华派,唐韵早已熟读上面的内容,对上古文字并不陌生,她迅速拿起来扫视半晌,双眸一亮道:“大乘丹!就是此物!上面记载了炼制方法,以八琼为引,加赤帝,紫云精,太一白素,天仙玉露,太阳流珠,于酉时炼精化炁,炼炁化神。此为,大乘丹,固摄魂魄,返魂还阳。救人于危命中。堪比——起死回生!”
追命听了冷汗直流,“这些都是极为名贵的,去哪寻……”
“这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沈七欢和叶小宝异口同声,道:“我有!”
唐韵道:“那就交给二位了。”
追命突然道:“等等!七爷,您不能走!——我觉着,”他紧张得吞咽了口口水,“我只是猜想,需要至少玄晶以上的大修,以元气注入,才可练成。”
唐韵很满意,“小猴儿真是机灵,下面确实有批注,需要三名武神境的大修。”
苍煌元神朱痕高声道:“我可以!”
蛟娘道:“你可以个屁,你只刚到元婴期!到不了武神境!”
楚叙北道:“我和七爷,荒神应该足够。”
唐韵打量了一番罗堰道:“他是魔,不可。”
——还差一人!
众人冥思苦想,这九州内武神境的人不过几十人,还大部分都是他们仇人,全都盼着肖贤死,怎会来救他。
赤练魔子道:“七爷,我去闲鹤楼先把材料取来。”
“好,素月认得你,让她带你去七宝阁。”
历辛提醒道,“此事性命攸关,你切记谨慎,速去速回!”
赤练还未走出地宫,唐韵突然追上去叫住了他,“等等!”
他转过身,看着她。
“太一白素切记不能见光,否则拿到这儿也是无用。最好用盛满冰晶的木匣装着。”
赤练眸光深沉,“我记得了。”
唐韵盯着他良久后才撇过眸子道:“一路小心。”
他点了点头,转身间消失不见了。
唐韵愣神儿间,顾修缘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喊道:“紫苏已经——没了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