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宠妻法则全文阅读 第179分节
第1783章 起死回生
众人的心高悬到了嗓子眼,赵约罗扑了过去,泪眼朦胧的捧着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饕饕,饕饕你别走,你别丢下我——”
唐韵大步走去一把给她推开,“滚开!我说过,无用之人速速退出去,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赵约罗一个趔趄退了几步,怔怔的看着唐韵挥袖间在慕紫苏身上插满银针,她执着一头连接着银针,崩得笔直的数十条丝线,厉声对顾修缘道:“九曲灵参丹!快!”
顾修缘右手颤抖着拿出九曲灵参丹,道:“我来吧。”
说罢,他手持剑指,九曲灵参丹立刻化为气劲,顺着丝线打入慕紫苏身上的银针。
唐韵道:“你们快想办法!还愣着做什么!等他俩咽气儿呢么!?”
沈七欢急得抓耳挠腮,罗堰亦心如刀割。
就在众人全部无措之时,外面再次传来唐门弟子通报声。
“启禀掌门,玄策府龙汲君已至唐门!”
历辛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在这生死存亡性命攸关之刻,他是来乘人之危吗!
他视死如归般的沉声道:“蛟娘,朱痕,你们随我迎战,万不能让他靠近这里半步!”
朱痕战意浓重,“他娘的我早就想杀死那个兔崽子了!”
赵约罗听闻龙汲君,心弦紧绷,楚叙北将手中的铁面具匆忙戴上,立刻道:“你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可——”
“你放心,这儿有我们挡着,无论发生什么切记不要露面!”
话音未落,一个移形换影间,龙汲君已出现在地宫内。
众人手中幻化兵器,气势汹汹挡在肖贤和慕紫苏面前。
地宫晦暗的光影,勾勒出他倨傲的侧颜,“凭你们几个,也拦得住本王么。”
沈七欢怒视他,眸光狠厉,“姓傅的,我劝你别在这个时候胡作非为!否则你走不出去唐门!不信,你就试试!”
龙汲君不理会他,目光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望向遍体鳞伤的慕紫苏,心里阵阵的抽痛起来。
——你啊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他道:“本王今日没有闲情逸致和你们斗嘴,霜鸿夫人,无论你有什么需要,玄策府一概包揽,本王只要你救回慕掌门!”
众人听闻,无一不感到震惊。
他和肖贤可是宿敌,竟要救他们!
唐韵冷笑道:“老魔,妖女,你们可真是福泽深厚,都惊动了龙汲君的大驾。看来,真是气数未尽。”
这时,顾修缘感到有一个细微的力量扯了扯他的衣袂,他低下头,看到肖贤睫毛颤了颤,他惊呼道:“先生!先生!……”
肖贤喉咙间满是血腥,气若游丝,已经说不出话来,惨白的嘴唇只动了动,发不出声音。顾修缘见他似乎想说话,便俯下身,侧耳仔仔细细听着。
“血……我的血……给她……”
唐韵制止道:“不行!你要是想魂飞魄散,就这么做!”
他执拗的紧紧揪着顾修缘的衣袂,“给她……”
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呛咳出的血沫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顾修缘手足无措的握住他的手,将黏连在他脸庞的发丝拨开,哽咽颤声道:“先生,您放心……霜鸿夫人,就是……就是萌萌姑娘,她来了,她已有良策,紫苏绝不会有事!您也不会!”
他像濒死那般,大口的喘息着,染血的手用尽全力抓着顾修缘的手,“我要……看着她……”
顾修缘连忙点头,噙着的泪水滴落下来,“好,好,我知道了。”
说着,顾修缘小心翼翼挪动他的身体,让他侧过身来,好能看到慕紫苏。他拼命的想去够她的手,胳膊却完全不受控制。
顾修缘见状,轻轻抬起慕紫苏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看到她,呼吸才终于渐渐平稳下来,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哪怕视线已经模糊,已经看不真切,还是这样执拗的看着他,血泪顺着眼角淌下,落在他的白发上。
唐韵看着他们,眼眶微微的红了,她笑一声,“想不到魔尊,也不过是痴情的凡夫,传出去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神入炁成胎,炁归神结丹。”
琼华派镇派之宝,博山炉周围,楚叙北,沈七欢和龙汲君盘膝而坐,缓慢将元气注入到炽烈的苍青色火焰中。
地宫外,所有人都焦急等候,坐立不安,一个时辰后才传来追命的喜讯。
——大乘丹练成了。
唐韵将金丹溶解在顾修缘刚寻来的露水里,同追命喂慕紫苏和肖贤喝下。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慕紫苏的脸色和脉搏便恢复了。
赵约罗躲在地宫的屏风后望着他们,捂着嘴轻轻哭泣。
她真是差点被吓死。
这时,她感到有个阴鸷的目光看向她,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龙汲君向她这里望来。
她慌忙回身,躲在阴影里。
地宫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打在屏风上,眼见那道暗影由远及近,赵约罗不禁屏住呼吸。
她看到他站定在屏风外,沉声道:“别躲了,在我面前不必躲躲闪闪。”
赵约罗愕然,原来他早知道他们的关系。
她慢吞吞的走出来,不敢抬起头,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想必你的那名戴面具的侍卫,便是曾经紫禁宫的大都督,楚大人了。”
“回侯爷,他早已……死了。”
“是么,那是本王认错人了。”
赵约罗听得出来,他已然认出楚叙北。
“侯爷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他背过身道:“天尊耳目众多,你若想在神庙安身立命,要倍加谨慎。”说罢,他大步离去。
赵约罗在他身后恭敬行礼,“多谢侯爷提点。”
她望着他倨傲的背影,心道,这人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慕紫苏和肖贤一直在伏羲石上昏睡不醒,众人则轮流守候在他们身侧。
尽管楚叙北三番五次让赵约罗尽快赶回神庙,以免天尊有任何察觉,赵约罗还是执拗的要留下来,历辛和蛟娘也劝她要顾全大局,她却泪眼汪汪的道:“父亲和饕饕就是大局。”
历辛笑她,“红儿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倔,认定的事儿谁说也不听。”
唐韵趁着众人无所察觉时,悄悄离开了。她将所有注意事项都告诉了追命,让他看好慕紫苏,切记一个月内不许动用元气。
临走时,她深深的望了一眼二人,唇角不经意勾出微笑。
可她刚到唐门山门前,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抱着臂,靠在大门旁,似乎已经等她多时。
是赤练魔子。
他一袭玄衣,暗红的长发在夜色里多了几分邪气,眉目却是清澈而英气的。现在的他像极了年轻时的历辛,剑式凌厉勇猛,却比他更为沉稳心思缜密,离恨天总能看到他一个人默默练剑的身影。
见她来了,他站直身子,面无表情的道:“不等他们醒来么?”
唐韵颔首道:“不必了。他们也不想见我。”
“我送你回琼华派吧。”
“我没受伤,不须你相送。”
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巨大的玄鸟盘桓在夜空,羽翼在圆月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听话的落在他面前,他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道:“上来。”
“我都说了不需要。”
“你都不叫我小虎哥了。”
唐韵的手指不由然捏紧,手背崩得雪白,洁白的头纱在风中被吹乱。
她小时在离恨天时,总会在肖贤身旁看他舞剑,小小年纪,动作却那么好看。学起肖贤的剑招,惟妙惟肖。那时,他常常会牵起她的手,羞涩的问她,“我娘做了好吃的,来我家吃吧。”
一别数年,她自觉已是饱经风霜的老人,他却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小虎哥。
是追命打破了寂静。
他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道:“霜鸿夫人!等等!”
二人齐齐望向他,唐韵敛起略带忧思的神色,恢复往日的凌厉,道:“小猴儿有何事。”
追命捧着手中的龟甲,“这个,送给您吧。反正我也看不懂,这可是上古六大门留下的宝贝,您拿着,或许能救更多的人。”
唐韵难得露出笑容,“有这等大慈大悲之心,真是难得。小猴儿,我问你,你可想修习上面的内容。”
追命愣住了,舌头直打结,“您,您在开玩笑吧?我、我我怎么有这个资格。我自小学的都是阴毒不入流的东西,是杀人用的。只不过我厌恶杀人,才想方设法用它来救人。况且还是医家的绝学!”
对九州所有方士医者来讲,那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梦。
唐韵拂袖转身道:“照顾好尊上和夫人,事成之后,来琼华派见我。”
追命双眼放光,就差摇尾巴了,“多谢夫人!”
唐韵还是同意了让赤练魔子送她回琼华派。一路上,她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背影上挪开,其实,唐韵好几次去离恨天都只悄悄看他一眼,不敢同他说话。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无法面对幼时最好的玩伴。
她却不知,他也是直到今日才鼓起勇气,跟她说上一句。
玄鸟稳稳落在演武广场上,唐韵跃了下去,赤练刚要离开,忽的听她道:“若是不嫌弃琼华派的粗茶淡饭,便留在这儿用膳吧。还有,你体内还有些魔气尚为消除,我派的玉净露能替你化解,否则你的琵琶骨恐怕难保。”
赤练魔子沉声道:“好。”
忽地,他抬起手,唐韵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在她眼角下一抹。
周围弟子全都看呆了,唐韵惊道,“你!”
赤练伸过去给她看,“睫毛,落下来了。”
唐韵脸色羞红,心莫名的乱跳起来,她瞟了眼弟子们,随后匆忙道:“先带这位贵客去玉华宫,我随后便到。”
“是。”
赤练魔子随弟子走后,路过的唐经年见到祖母,急急跑了过来,拉起她摇晃着,“祖母,您这几日都去哪儿了,经年看不见您饭都吃不香了。”
他已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了,唐韵看到他,就掩不住笑容,“都多大了还这般黏人。你老祖那里出了些事,我去支应一番。”
“啊?!老祖怎么了!经年想去看看他!”
“好,过几日我就带你去长生宫探望他和老祖婆婆。”
唐经年望向赤练的身影道:“那位大哥哥是何人?好生英武。”
唐韵被他逗笑了,“什么哥哥,你应当也叫他一声阿公。”
唐经年分明看到唐韵眼中像是含了春桃那般柔情似水,又听她道:“他是小虎哥。在离恨天时,他待我最好。”
第1784章 相濡以沫
慕紫苏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已是晚上,凭借着烛光,她看清了四周。是长生宫。
她稍稍转过头,看到肖贤正坐在她旁边,正拿着白瓷碗,一点点将九曲灵参丹捣碎。
他背着身,一边捣药,一边用手抹了下泪水。
她知道,他又为自己落泪了。
慕紫苏想抬手,可她稍稍一动,便传来剧烈的疼痛,不由然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冷气。
肖贤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静,急忙转过身,浑然不顾身上带来的痛楚。“饕饕,你……你醒了?”
慕紫苏见他一双泪汪汪红红的眼睛,用力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他惨白的脸庞,哑着嗓子道:“疼不疼?”
他轻轻笑了,泪水却止不住的从她手心里滑落,他摇摇头道:“我无事。你呢,还疼么?可有任何不适?”
然而,慕紫苏惊讶的发现,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丝毫听不到任何声音,耳畔就像死寂一般。
她慌乱的紧紧抓住他,心急如焚,“我……我听不见了,我听不到你说话……”
肖贤醒来后,追命曾告诉过他,此次慕紫苏受伤极重,不仅一个月内不能使用元气,且血气逆冲,可能会致盲或是耳聋,亦或是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伤势痊愈后,症状便会逐渐减轻。
前提是一定要好好静养,切勿思虑过重。
肖贤执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道:“过几天就能听到了。”
慕紫苏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便觉得安心许多。只要他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怕。
她点点头,也安慰他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答应过你的,要和你一起长命百岁。……你一定伤得比我重得多……也要安心休养。以前也是如此吧,为我担了许多痛楚。”
他垂眸笑笑,不说话,然后去拿床头案桌上的药。她看到他起身的动作很是费力,动作迟缓,四肢像不受他控制那般,筋骨里的疼痛几乎让他拿碗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柔弱无骨一般,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生怕弄疼了她,肖贤从身后抱着她,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将九曲灵参丹的汤一点点喂她喝下去。
“我自己来吧。”
他不理她,依旧亲自喂她。
她身体极为虚弱,喝着喝着头一歪,就睡着了。
肖贤将她放下,又帮她细心的掩好被子,来回检查着窗子是否关好,唯恐她受半点风寒。一切安妥后,他胸口一直憋着的血才呕出。他用帕子使劲捂着,心口强烈的郁痛不禁让他弯下腰。良久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平复下来。
他回过头凝望着她的睡颜,不停的在心里问。
——这便是业力反噬么。还是只是一次意外?可为何他无法用天眼预测?
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慕紫苏并不知,他有多怕。他刚醒来那会儿,不吃也不喝,就守在她身旁怔怔看着她。任凭顾修缘如何劝说,他都置若罔闻。只道一句,“我哪儿也不去,她看不见我,定会怕……”
旁人看了都要落泪。
肖贤拢住她的手,心里一片慌乱。
他这辈子,就想自私这么一次。就想让她留在他身边,能天天看到她笑,便足矣。
半夜时,肖贤听到她似乎有动静,看她奋力的想要起来,他撑起身子,在她手心写道:“要起夜么。”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嗯……”
他比她先一步起来,去门后拿来紫琉璃的夜壶,慕紫苏看到极为抗拒的扭过脸,“我不要。”
说着,她刚要下地,双膝一软,险些摔在地上,被他的双臂接住了。
他在她手心写道:“身子不行便不许逞强。听话。”
她将头低的很低,非常难为情的道:“我不要。”
他缓慢的在她面前说话,让她好能看出自己的口型。
‘这有什么。你小时起夜,也是我抱你去的。你记得,我是你师父,是你夫君,也是你老伴儿。’
她垂着眼帘,任由他将自己的亵裤脱下,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他能包容她所有的难堪和软弱。
那些日子,慕紫苏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和骄傲,只深深的依赖在他怀里。不能练功对她来讲是最折磨的,可有他在,她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起来。
而肖贤则是有关她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他怕她闷了,就和她玩皮影戏,玩九连锁。他给她做了根手杖,她拄着手杖走起来便不用那么费力,于是他扶着她走到庭院里,同她下下棋,晒晒太阳,喂她喝紫苏汤。还催着观音奴写话本给她看。
她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她每走一步,他都小心谨慎的盯着。
“慢点,慢点,你急什么。当心摔着。”他都忘了她听不见,只看她固执的往前走。他知道她心急,想快点好起来。
可她稍微用力,黏连的筋骨都让她疼得冷汗直流。
她双腿一软,倒在他的臂弯里,
他将她横抱起来,抱到竹椅上,他在她手心写到:你看你,又不听话了。
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看上去委屈极了。
肖贤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渐渐地,她的耳朵依稀能听到一些声音,画笙,赵约罗和顾修缘也来时常陪她‘聊天’解闷,只不过几人想跟他说话都得扯着脖子声嘶力竭的在她耳边喊,顾修缘都累个半死,她还是一脸茫然的问,“你说啥?”
顾修缘无奈的笑了笑,执起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道:好好休息。饕饕婆婆。
慕紫苏打了一下他的手,瞪他,“你才是老婆婆。”
观音奴挑了挑眉,“本来就是么。”
她总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受伤以后,她才发现他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
那日她正和观音奴下棋时,忽然看到门口处肖贤的身影,他似乎有意在躲着她。
“饕饕婆婆,你去哪儿?”
第1785章 待你暮年
慕紫苏听不见她的话,撑着手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她刚到门口就呆住了,看到肖贤一手端着自己的药,一手扶着院子外的桃树,嘴里不停的呕出缕缕鲜血,耸起的背脊都在颤抖着。
他察觉到了她在身后,心里一慌,一个趔趄险些给自己绊倒。幸好她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可她如今的力气也撑不起他这么重的身子,摇摇欲坠时,肖贤急忙稳住重心,二人相扶着,才没有倒下。
观音奴听到声音急匆匆赶来,惊骇的看着那一滩血迹,又立刻接过肖贤手中的药,扶住了慕紫苏。
慕紫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你、你怎会伤的这么重。你为何都不告诉我!”
肖贤笑眼弯弯的摇了摇头,拍拍她的手,然后同她一起慢慢的往回走去。他将她扶回竹椅上,她见他分明虚弱至极,步伐也已十分沉重,还俯下身,轻柔的按了按她的膝盖和小腿。
她心疼的不行,拨开他道:“好了,我没那么娇弱。”
他直起身时观音奴都能听到关节处‘咯咯’的响声,慕紫苏见他十分费力,就伸手替他顺了顺后背。肖贤执起她的手,写到‘多谢。’
慕紫苏气哄哄的道:“既然伤的那么重就不要逞强,你说的。”
他还是那么好脾气的笑着,“好,都听娘子的。”
肖贤像对待一个小女孩般,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安然的坐在她身边,望向湛蓝的天际和盘旋的白鹤。
他慢条斯理的,说话时就像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饕饕啊,你可知晓,以前我总是一个人,后来有了你,便想温柔些,更有趣些。哪怕那时你不大爱理我,我也想护好你。现在我才觉着,自己被你宠爱了这般久。”
慕紫苏皱眉看着他,“你又在嘟囔什么。”
他笑着道:“没什么。”
他不知道他们还能这样相爱多久,所以她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他都想铭记于心,至死不忘。
晚上虽然她听不到,可看到他背过身起伏的身影,知道他又在咳血了。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挪动过去,从身后抱紧了他,他转过身,对她笑笑,在她手心里轻轻点了三下。
从那以后,她比他还要牵肠挂肚。一刻都不能看不见他。有时候一觉醒来看不到他,就一点点自己下榻去寻他。
尽管观音奴总劝她,他一会就回来。她还是执意要去。见到他了,又满是嗔怪,不开心的道:“你又乱跑。”
他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写着,“我去给你煎药了。”
“你又用了你的血。”
见被识破,肖贤赶忙写道:“几滴。放心。”
她眼里的泪光亮得惊人,还有几分委屈,“你这人怎么就不知爱惜自己,还总是瞒着我,让我提心吊胆的。我不喝。我从以前就说过,再不喝你的血。”
他在她耳边略微提高了声音,“我知错了,夫人。一会儿我自罚三碗。”
她白了一眼他,“哪有人用药自罚的。”
他眼巴巴的瞅着她,晃了晃她的手,哄她道:“喝吧。喝完给你桃酥吃。”
肖贤觉得她赌气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好玩,他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娇俏的鼻子,‘听话,你不喝我就给阿奴喝了。’
她别过头,不想理他。
观音奴看到肖贤眉头突然不自觉皱了一下,右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了几下。
“阿公,你……”
“无妨。”
观音奴大声对慕紫苏道:“你要再不喝,阿公以后也不喝药了!”
一听这话,慕紫苏赶忙转过身,“那我喝……我喝就是了。”
肖贤笑了笑,“还是你有法子。”
“那当然,她的软肋就是你啊。”
他吹拂着药,一边喂她喝,一边对观音奴道:“饕饕婆婆这样还是很可爱啊,就是麻烦了些。我想跟她说个悄悄话,恨不能全长生宫的人都听得见。”
“……那你还说。以后还是省省力气,好好静养吧您。”
慕紫苏只能看他们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所言,一脸郁闷的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他凑过去大声道:“说你好,药苦,快喝。”
“我才不信,一定又说我坏话了。”
肖贤笑了,对观音奴道:“她以为我是她么,总背着我跟旁人说我是斯文败类,道貌岸然。”
“……有理有据。”
“你又要去哪啊。”见他要起身,她便不满的道。
肖贤俯身道:“我哪儿也不去,给你拿话本去。”
她用力给他拽了回来,“我不看,我看见你就够了。”
肖贤被她逗笑了,细心的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好,我就在这儿,你多看会儿。”
观音奴见她紧紧抱着他的手,像个闹脾气的小姑娘窝在躺椅里,无奈的笑了笑。
总之,从来潇洒如风的慕紫苏,变得越来越粘他,或者说是担心他。看他去爬树帮阿好拿风筝要数落他半天,他自作主张背着她上登仙台看风景,她还要责怪他不好好休息,要自己下来走。他不理会她的挣扎。
她将侧脸贴在他修长挺拔的后背上,长生宫群殿在漫天彩霞的衬托下那么蔚为壮观,一览无余,眼前的景象随着他的步伐一起一伏。她闭上眼睛在他的白发上蹭了蹭,想起小时候她玩累了,便让他背着回家。她在他背上说说笑笑,叽叽喳喳。
她发现自己过了那么多年,还是那么喜欢他……
只要一见到他,一想起他,就像心里吃了块刚出炉的温软的青团。
想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睡一个被窝,喝一碗水。就算到老了,也要牵着他的手,眼睛看不清了,也要看着他。她要昂首挺胸的挽着他的手,告诉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一剑独秀是我老伴儿。她死了,要和他的鹤袍葬在一起,她早就想好了,临终前就掐着他的手恶狠狠的对他说,不许爱上旁人,还要来寻我,不然我就化作厉鬼天天缠着你。
到了登仙台,他仔细的给她放在石台上,她能听到他弯腰时身上关节处咯咯作响。他总是这样,打断了骨头都一声不吭,自个儿忍着。
她急忙用袖口擦了擦他满是汗水的头,轻轻揉着他的胸口,“累不累?心口还疼不疼?你真是……笨蛋。”
他只是在笑,满眼都是她,满眼都是笑。
第1786章 辞别
龙汲君来过一次长生宫。
他看到她抱着木杖坐在古莲塘旁,分明顶着一张妖娆美艳的祸水红颜,却像个多愁伤感的小老太太。
当她看到他走来时,匆忙想起身行礼,却被他按回椅子里。
慕紫苏发现,今日他换了身行头,玄色锦纹轻甲外着了一件龙纹素白文武炮,一边是盔甲,只露出一边的长袂,墨发用暗金冠高束,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漆黑的眸子,眉飞入鬓,俊美无俦。他似是刚从战场上归来,身上的血腥味异常浓郁,肩甲还染着不知是谁的血渍。却在见到她时,瞬间收敛杀意锋芒,化作月光般温柔。
她仰头凝望着他,有一瞬的恍惚。好像似曾相识那般。
“侯爷,您怎么来了,我本想等好了再去感谢您的,现在的我这般狼狈,让您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心疼罢了。
他道:“伤好些了么。”
“抱歉,我……听不到。”
他在她耳边又提高了声音,“好些了么。”
见她还是一脸茫然,龙汲君不免在心底好笑,难得看狡黠的她笨拙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他在她手上写,“九州还有玄策府,你不必担忧。好好养伤,等好了,我带你去劫金曜家的矿。”
慕紫苏噗哧一声笑出来,“侯爷您怎么净想着带我干坏事。”
‘饕餮行径之恶劣,还需我来带么?’
夕阳静静垂落,龙汲君就坐在她身边默默的陪着她。这一刻,他充满野心和杀戮的心也渐渐宁静下来。
不远处的肖贤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赵约罗蹑手蹑脚走过来,突然道:“瞧什么呢?”
肖贤猛地回过神,才看到是赵约罗,“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您哪有资格说我呢。呦,这儿醋味挺大啊。”
他略带叹息的道:“没办法啊,这次也多亏了他。”
龙汲君看到她想起身,他伸手去扶她,“去哪儿?”
她为难的道:“我……我……”她不安的寻找肖贤的身影。
肖贤走来,扶过她道:“侯爷,麻烦您了。”
龙汲君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肖贤道:“天色已晚,不如侯爷留下吃个便饭吧。”
龙汲君瞅着他憔悴的模样,顿觉比平日那老谋深算的样子顺眼的多,他冷笑道:“老魔,你少假惺惺的。本王只是为了救慕掌门一人,救你,只是顺便。我就不吃了,怕你下毒算计我。你照顾好她,本王公务缠身,不像你般闲云野鹤。”
他深深凝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大步离去,衣袂飘举,那背影连赵约罗看了都不禁感叹道:“侯爷真可谓玉树临风。”
肖贤叹息,“女儿的芳心都被夺走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父亲您说笑了,我的心也没在您那儿过啊。”
“哦?在叙北那儿?”
“……您又胡说!”
慕紫苏再次一脸愁苦,“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肖贤在她耳边喊道:“咱家闺女的魂儿要被勾走了。”
“哪、哪儿来的龟,还能送我走?红儿新养的?”
“……”
那日慕紫苏睡下后,肖贤隐约看到外面闪过一个身影。他推开门,看到圆月之下,那犹如战神般的身影——不怒荒神。
肖贤道:“这几日你去哪儿了。饕饕常常念叨你,四叔怎么没来看她。幸好有你给她的元气护体,才不至于伤及根本。只是……枉费了你的苦心,她恐怕不能再吸收你送她的修为。可这已是万幸了。”
罗堰背着身,回手扔给他一把长命锁,道:“这是在她来到罗家那天,罗睺亲自为她戴上的。”
肖贤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你一直戴在身上么。你——”
罗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这次的天雷只是意外么。”
“……”
“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我都心知肚明,这道天雷的来源。若你不想重蹈覆辙,就去亲自斩断你们之间的业力,放她一条生路。”
凄切的月光洒在肖贤深深的眼窝里,化作一片阴影,“我会护好她。”
罗堰一个移形换影间逼近他的面前,深泉般的眸子杀意逼人,他压低了嗓音道:“你未免太过自视甚高,难道——你忘了,百年前她是如何死的。”
胸口又传来阵阵的剧痛,他咬紧牙关执拗的道:“我会护好她。”
“你护不住她!我也一样!若想让她活下来,你必须放手!”
肖贤怔怔的瞅着他的双眸,忽然觉得蹊跷,“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罗堰别过脸,不再说话。
二人缄默许久后,罗堰才道:“我要走了。”
“去何处。”
“你无需过问。记住,若你再让她受半分的苦楚,我不会放过你!”
肖贤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诀别。
翌日慕紫苏听说罗堰离开之事,好容易恢复的元气又像被霜打了似的,恹恹的坐在回廊里,手里摩挲着鎏金的长命锁。纵然她不曾记起他,可她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感。肖贤在她身边,也是满怀心事的一言不发。沈七欢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也是满心郁闷。
细雨沥沥,卷着一丝凉风吹进来,秋意正浓。
“四叔就这么走了啊,不是说好一直留在长生宫的么。”
沈七欢郁闷道:“真是不把我当兄弟啊,为什么告诉你都不告诉我。”
她长叹一口气,“罢了,只要我们知道他安好就好了……”
赤练魔子留在琼华派已有多日,唐韵一直在帮他清理余毒。他说他不能再在这儿吃白饭,想做点什么,唐韵就把唐经年扔给他,说,“替我好好调教调教这小子,他总扒着门缝看你练剑,都看痴了。”
唐经年满眼星芒的望着他,连连点头。
他摸了摸他的头,“好。”
两个人很少交流,却有难得的默契,她写字时,他就默默在旁研磨。她看困了,他就替她盖上毯子。他还会破天荒的去山下买菜,给他做她最爱吃的。尽管,山下村子看见他都吓得鸡飞狗跳。
哪怕过了一百年,再度相聚时,唐韵觉得她的小虎哥还是和孩提时美好。
所以,她最喜欢看他练剑,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本章完)
第1788章 阿芙的叛变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际和一地的枫叶。她靠在他肩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肖贤放下书卷道:“醒了?口水都流了我一身。”
“哼,你嫌弃我。”
他笑,“我哪儿敢啊。”
慕紫苏伸了个懒腰,露出纤细白嫩的双臂,“大师兄他们还没回来么?”
“慕掌门就少操些闲心吧。我去厨房给你煎药,你不许乱动。”
说罢,他吻了下她的额头。她像个乖巧的小姑娘,摇晃着双腿道笑吟吟:“快去快回。”
肖贤走后,慕紫苏百无聊赖的翻看他的书籍,都是道门的典籍。
“真是无趣,难为他那么爱看。”
这时,她隐约看到天边有个身影极速像长生宫飞来,像是司命。她跑到庭院外,远远望去,就看到司命似乎受了伤,落地时是重重摔在地上的,素白的文武袍上染满血迹,长生宫几名弟子看到他后一拥而上,将他扶进了无极阁里。
她刚想去问个究竟,肖贤就回来了。
“我、我好像看到司命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肖贤不语,拉着她往回走,将她按到竹椅里,“没你的事儿,喝药。”
慕紫苏察觉到了不对劲,道:“你们是不是都瞒着我什么?!”
“没有。”
“我不信!”
“你重伤未愈,元气都不得使用,告诉你又如何。”
她急切道:“司命受了伤不去北堂家也不去玄策府,偏偏来长生宫——是不是阿芙出了事?”
见他不说话,慕紫苏二话不说便大步向无极阁走去,全然不理会肖贤的声声劝阻。
还未到无极阁,慕紫苏就远远看到轩阔的大殿内盈满顾修缘元气的微光。司命坐在蒲团上,汤圆和小颂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的双臂让他勉强能坐直,顾修缘从他身后源源不断打入元气。
司命眉间紧皱,轻甲和袍子上鲜血猩红夺目,破损的衣料上露出暗黑色的奇异纹路好和无数道血痕,看上去像是中了什么咒术。半晌后,他呕出一口血,浑身颤栗,喘息着道:“鬼域……阿芙……去了鬼域……她,说她,不再是长生宫的阿芙,她是……她是弥生……不要管我,去救她!”
说罢,司命已然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小颂和汤圆不约而同望了一眼听闻司命所言目光发怔的顾修缘,汤圆道:“大师兄!我去鬼域救阿芙姐姐出来!”
小颂眸沉如墨,“你没听仔细么?他说阿芙姐姐是……自愿回去的。”
“不可能!他一定看错了!”
光明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观摩了半天,他飘过去,闭目凝神,一只手点在司命的天眼上。
汤圆道:“你做什么!”
小颂对他摇了摇头。
顾修缘勉强稳住心神,道:“玉无香天罗咒实在恶毒!你们快去请肖先生来,切记不要让慕掌门知晓!”他刚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慕紫苏已经不止何时站在无极阁门口了。
顾修缘慌乱道:“紫苏……你。”
慕紫苏一瘸一拐的走来,身后的肖贤想扶她,却被她打开了手,她不理会顾修缘,问光明王道:“你从司命的天眼里,看到了什么。”
在司命得知阿芙不见后,他用天眼看到了阿芙的去向。司命不顾紫禁宫三军的阻拦,执意从东胜神州的黄泉之门,进入了鬼域。
鬼族士兵见有外敌来袭,齐齐备战,司命遇神杀神,一把天芜枪杀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漫天血雾,遍地尸骨,鬼域血红的圆月照耀着他充满杀气的眸子,宛如修罗,无人能挡!
长枪如龙,寒芒掠过。却在千军万马之间,被横空杀出的一道清丽身影,挡住了。
那人,就是阿芙!
司命翻手将天芜背在身后,凝视着她。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玉无香轻轻抬手,像是看戏一般饶有兴趣,命所有人都停止攻击。
司命面前的阿芙令他感到十分陌生,那双秀美如鹿的眼睛,丝毫没了往日的清澈,像是一潭死水,任凭丢进去多少石子,都激荡不起半点波纹。那种冷漠,让人看了只觉心生寒意。
“阿芙……!你、你可还认得我!?小顾长老他们都急坏了,四处找你!你放心,不管玉无香给你施了何等咒术,我都会帮你解开!”
然而,阿芙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最近是怎么了,四御帝君一个接一个的来访,鬼域当真蓬荜生辉啊。”
司命看到了那一袭羽衣的鬼魅身影,他厉声道:“玉无香!放了她!”
玉无香笑声动听,“此言差矣,弥生是我最乖巧的孩子,我疼爱她还来不及,为何要禁锢她。弥生,他想让你跟他走,你便去吧。”
阿芙冷声道:“我不会跟你走。”
司命不敢置信的瞅着她,心阵阵的抽紧,“你说什么……?”
他这才真的相信,玉无香没有给她施加任何咒术,是她自愿回到鬼域。
“你可知,小顾长老他们,他们当初为了救你,整个长生宫为了救你,险些丧命!你怎可弃我们于不顾!”
阿芙还是无动于衷,她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却被他箍住了手腕,“阿芙!你不能留在鬼域!不能成为鬼域和人类战争的牺牲品!玉无香她只是要利用你!!”
阿芙身上凝聚出暗黑色的元气而后轰然爆开,将司命的手烧灼成一片焦黑,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也不愿放手。
玉无香一道元气袭来,打在司命的身上,司命被打出十米之远,“滚!离我的弥生远些,你们这些肮脏的人类!”
此时,司命背上的神魂钉崩裂,他感到体内的东西即将破体而出,他急忙稳住心神,将琵琶骨所有元气都用来压制它。
随后,他再次站起,向阿芙跑去,却被司命又一道元气正中胸口。司命没有元气护体,登时口吐鲜血,他单膝跪在地上,发丝凌乱,他却依旧执拗的抬起头望向那个身影。
玉无香见他如此执着,便道:“你知道,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既然你不想活,本王成全你!”
第1789章 要带她回来
说罢,玉无香轻轻挥动手中羽扇,司命周身旋转着一轮又一轮暗黑色的符印,符印瞬间收紧,电光交织间,司命仰天嘶吼,喉间喷出鲜血,那些咒文顺着他的伤口侵入皮肤,轻甲破碎,无数道血痕崩裂,随后涌出的血化为浓稠的黑色液体。
——是天罗咒。
此咒术极为恶毒,不会立刻毙命,可活活将中咒者折磨致死。
咒术在司命体内来回冲撞,仿佛在啃噬着他每一根骨头,他的四肢开始痉挛,疼痛令他俊秀的五官变得无比扭曲而狰狞,口中呕出一滩一滩的黑血,身体弓得像虾米一样,嘶吼声像厉鬼的惨叫。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玉无香都倍感震惊。
司命强忍剧痛,缓慢的爬向阿芙,身下蹭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他咬紧牙关,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抱住了阿芙的腿,声音喑哑的乞求她,“别走……阿芙……求求你……别走……”
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腥风烈烈,将阿芙的发丝吹乱,她背着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随后,抬脚,猛地揣在司命的肩头,将他踢开,眸间一片冷然。
“我是弥生,不是阿芙。”
然而,司命像没听见那样,他从怀里拿出已经被挤烂的染满黑血青团,执拗的重复着那一句话。求她,回来。
阿芙轻轻抬手,元气打在他的手上,青团只剩下灰烬,他纤长的手也已血肉模糊。
玉无香愉悦的看着他们,心血来潮的来到司命面前,拎起比他高很多的司命的脖领悬在空中,一下又一下抽打着他的脸。
兴奋使得他的五官变得扭曲,鬼域阴霾的天回荡着他狂妄的笑声,“四御,不过是如烂泥般的杂碎而已啊!”
正在他在兴头上时,太阿剑已经悄无声息的刺入他的背部——
身后,传来怒气深沉的声音,“放开他。”
——是龙汲君!
玉无香爆出元气,回身时释放咒术,咬牙切齿的盯着龙汲君,“杂碎!我还未跟你算上次的账,你倒送上门来了!!”
“凭你?”
龙汲君抽剑时,玉无香体内的剑气轰然炸裂,化成漫天的血雾,玉无香愕然,那一剑上涂抹了用太阳玄晶炼成的精体。她跪倒在地,只觉内脏像融化一般剧痛,鲜血顺着嘴角淌出。
太阳玄晶汲取日光精华,是鬼域最惧怕之物。
众目睽睽之下,龙汲君瞥了眼地上如一滩烂泥的司命,将他横抱起来。
玉无香道:“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就让他在天罗咒的诅咒里慢慢被折磨致死吧,以偿人类对鬼域的罪业!”
回去的路上,龙汲君一直听他嘴里念叨着阿芙的名字。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着。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后来,司命在玄策府里疗伤,就算是龙汲君都对天罗咒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他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司命苏醒后,撑着一口气赶来长生宫。
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开司命的身上的天罗咒。之前慕紫苏也曾中过,是肖贤牺牲了两个甲子的功力吸走她身上的咒术。正在众人犯难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咧咧的道:“慕掌门!!欠我的一千两银子啥时候还啊,我穷得连去琼华派拜师的路费都没了啊!”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门口的追命。
“呃……你们,有事吗?”
唐韵闻讯后,小虎带她来到了长生宫。药房里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慕紫苏看到弟子们步伐匆忙的端着一盆又一盆司命吐出来的浓稠腥臭的液体和一摞又一摞盛满丹药的盒子出来进去的。
顾修缘道:“紫苏,这儿不须你帮忙,先和肖先生回去吧。”慕紫苏看他眼睛有些红,一定是为阿芙的事儿难受至极。
肖贤执起她的手,“走吧。”
慕紫苏突然沉声道:“我要去鬼域把阿芙带回来。”
他凝视了她半晌,“先回去,把药喝了再说。”
“可我已经好了,我——”
慕紫苏抬起头时,正对上他十分担心自己的目光,便不再言语。跟着他回了寝殿。
他们一路无言,到了门口,慕紫苏才忽的道:“你看,我们有沈七爷,还有大师兄,还有楚大人,燕辞功力也增进不少,关键是还有你,将阿芙从鬼域带回来不是难事。大不了,我们去求求侯爷,他一定会帮忙!——我就是不信阿芙会抛下我们!”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长生宫里歇着,你忘了,七爷闭关了。我和小顾,还有叙北去,足以。”
“不行!我不放心你。可若是他们两个人去,我更不放心。顾修缘见了阿芙一定乱了心神,万一中计……”
“唐韵说过,你还不能动用元气。”
“我可以的!距离一个月还有十天而已,不差这么几日!”她眼巴巴的瞅着他。
肖贤的心一片慌乱,他不知该怎么说服她,他只要一想起那雷劫就后怕,万一她又遇到该如何是好。他预测不到下一道劫是什么,也许就是鬼域,就是九重春色呢?!
他转身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倘若你执意如此,我只好封住你的穴道。”
慕紫苏心急如焚,不禁道:“你、你怎会变得如此不通人情!阿芙被九重春色下了咒术!被囚禁在鬼域,就是为了用来对付人界!你难道不知,倘若我们现在不把她带回来,日后要面临什么!?她若袭击人界就是敌人,我们只能杀了她!你下得去手么?大师兄怎么办?汤圆他们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肖贤忽的转身箍住她雪白的手腕,眸光亮得惊人,“我不能让你有半分的闪失,我不能让你像百年前那般,那般——”
慕紫苏惊怔住了。
她看到泪水顺着他眼角的朱砂泪痣流了下来,蹙起的眉睫凄切的抖动着。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
她知道,自己这次的无妄之灾,给他吓坏了,不等她替她楷去泪水,他就急忙转身,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是顾修缘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紫苏,你不用去,先生也不用去。更不必劳烦大家。”
“你什么意思?就让阿芙这么走了?!顾修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瞒着所有人自己去!你骗不了我!”
顾修缘沉默。阿芙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根本不信阿芙会就这样离开长生宫,回到玉无香身边。
慕紫苏看了眼肖贤的背影沉声道:“你们可还记得司命的摩尼珠,它能破解玉无香的梦魇术,想必也能破解她在阿芙身上的咒术,玉无香中了侯爷一剑,现在去鬼域是最好时机,我至少要拿着摩尼珠,亲口问她。还认不认你,回不回长生宫!”
第1787章 十里红妆
她每每从外面回来,看到他撸起袖子和唐经年一起将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她第一次觉得那么窝心,第一次觉着,她有个家了。
一日,炼丹房的暗室里,二人盘膝而坐在绘满符咒的阵中闭目凝神,淡蓝色的光流窜在二人之间。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又矫健肉体,她总是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一个时辰后,光芒缓缓消散。唐韵长舒一口气道:“好了,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赤练很害羞似的,匆忙抓起衣服穿上。
他道:“多谢。也谢谢你,替我爹医治。”
“哪儿的话,过去历伯伯和婶婶,对我和我娘都很照顾。应该的,说什么谢不谢。还跟我客套起来了。”
他笑笑。
唐韵垂眸道:“今日你就该走了吧。离恨天那儿需要你。”语气里满是不舍。
“前几日,爹用通天镜与我说,让我再多留几天。他还说,回去的时候,也带你回去。”说罢,他有些羞涩的不敢看她。
“那些时日我为了复仇神魂颠倒,蛟娘知道我对祖君恨之入骨,没有告诉我那时的你……”
“已经过去了。”
她伤感的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哪里还是那个在祖君面前舞剑的小男孩了。而我也已经垂垂老矣。”
“可我觉着你还是那个在我怀里,我喂你吃桂花糖的那个小姑娘。还是那么好看。”他看着她的双眼,带着些许的笑意,柔光点点。
唐韵凝望着他,一瞬间便陷了进去。
赤练抬起手,却在刚刚触碰到她脸颊时,突然被她打开。
“别碰我——!”
她下意识的往后躲,十指紧攥,因为那件事,她从来不许任何男子碰她。可当她说出这话,又后悔了……
她不是不喜欢他,她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她满身污浊,不配被爱。
“萌萌。你当初答应我的,可还作数么。”
一霎时,她心里好像盈满了暖流般。
她颔首,泪眼朦胧,“你不嫌弃我么。”
赤练俯下身,稍稍扬起脸,双手穿过她垂落的发丝捧起她的脸庞,滚烫的吻上了她的柔软的双唇。
“小虎哥……”
她闭上双眼时,泪水滑落。年幼时深沉的伤痛,那些黑暗的日子,好像化作云烟再也不见了。她双手抓住他结识的臂膀,像是融化在他胸膛里,只能感受到他厚重的温暖。
她仿佛听到,彼时年幼,他在花树下对她说。
“待我长大,我就去求尊上。求他将你嫁给我,十里红妆,我娶你过门。你应不应我。”
“你说的,不许反悔!”
那时说的,还作数吧。
“大师兄!阿芙姐姐她……她不见了!”
无极阁内和画笙等人议事的顾修缘听闻,脑子里轰然炸开了一阵响雷似的。顾蓁蓁六神无主大哭着抓着顾修缘的手,“怎么办,我们到处都寻不到她……”
自从阿芙醒来后就一反常态,顾修缘千方百计想逗她开怀,或是跟她说说话,她都像个木头般神情呆讷不予理会。除了吃饭,就自己蜷缩在寝殿内。
直到今日,顾蓁蓁给她送早餐时,刚推开门,便看到殿内空荡荡的,她起初以为她躲起来了,直到她将她寝殿内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才知大事不妙。
画笙问道:“后山找了么?她最爱去的地方。”
顾蓁蓁道:“汤圆哥哥已经去找了!”
话音刚落,汤圆和小颂便急匆匆跑来,“大师兄,我们找不到阿芙……”
顾修缘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绪,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道:“秋谭,夜姑娘,你们去苍梧郡里寻。”
“是,师尊。”
“画笙,劳烦你通知水月斋,他们在九州眼线极多,想必会有线索。”
“是。”
珈蓝道:“我们无影宫过去也有许多寻人的法子,交给我和小肆吧。顾长老,你也不必心急,阿芙姑娘兴许只是心情不好,心血来潮便跑出去玩了。她身边有烛龙和火魔兽,不会有大碍。”
顾修缘点点头,“多谢。”旋即,他又道:“诸位切记,万万不要惊动慕掌门!”
众人接连应声,随后快步出了无极阁去寻找阿芙。
慕紫苏恢复得很好,已然不需要手杖便能自如行走了。只是她和肖贤牵着手在长生宫里溜达时,忽然觉得人少了许多,便问他,“怎么今天派里这么冷清,大师兄他们干嘛去了?画笙也不在。”
肖贤道:“我听汤圆说,玄策府命他们去地界。”
“侯爷一定又发现了什么好宝贝。唉,我也好想去。”她拉着他的手摇晃,用撒娇的口吻道:“你陪我练练功吧,大半个月不练我都生疏了。”
他沉吟片刻,“好,但不许用元气。”
“知道啦。”
慕紫苏停下,后退几步,伸展着身体,气沉丹田,然后——
一个神龙摆尾,只听咔嚓一声。
肖贤一个箭步接住了她,焦急道:“伤哪儿了?”
她捂着腰,一动不敢动,疼得龇牙咧嘴,“腰,闪到腰了。”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静养,偏要逞强。”他一边给她揉着,一边嗔怪道:“真是越发不让人省心。”
她脸颊绯红,“谁让你昨天,昨天……那么用力。”
“我昨天怎的了,分明是你受了伤还不安分,早知就不该由着你性子胡来。”
昨夜他刚给她洗完身子,她在盥室里便用她那温软的唇瓣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一双手缓缓解开他的衣衫,娇羞的呢喃,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就一次。一次嘛……我想要你身子了——老伴儿~~”
肖贤极力克制,也抵不过她喘息着这样唤自己,他觉得自个儿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他拗不过她,只好从了她,又怕伤着她,便缓慢而温柔的一点点试探。他轻声道:“疼么?我再慢些吧。”
她大口喘息着使劲摇头,满脸潮红,如潮水般的欢愉,立刻漫过了她身体的疼痛。
见他真生了气,她就故作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肖贤立马心就软了,“好好好,是我的错……谁让我家娘子这样香甜可口。上来,我背你回去。”
她立刻喜笑颜开,搂着他脖颈,“我饿了,要吃阳春面。”
他叹息道:“好,你要吃太阳我都给你摘去。”
第1791章 无量地宫
慕紫苏执着肖贤的手向观音奴跑开的方向走去,却发现他还停在原地,看到肖贤眼睛红红的,一直盯着自己。她退回几步道:“怎么了?最近总多愁善感的,又在想什么?”
肖贤笑了笑道:“没什么,看到你现在,仿佛能看到我们几百年后的样子。便想多看看你。我记得你和红儿说,很久以后,你担心你年老色衰,而我依旧风华正茂,我们在一起十分不般配,惹人笑话,还怕我同那些妙龄少女生了情意,你说你见了,恐怕要气死。”
慕紫苏的脸颊微红,道:“哼,我才没说过。”
“是吗?那自当是我妄加揣测夫人。你瞧,那时我若扮成这般,便不怕旁人觊觎了。到那时,我就像这样牵着你的手,四处游山玩水,你眼睛看不清了,我就给你念话本,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抱着你。”
即便她会死,他也想看着她寿终正寝。而不是……
他说着说着,眼眶不禁又湿润了,他知道,他所憧憬的这一切,恐怕都是奢望。
慕紫苏觉得心窝一暖,因为她所担心的,他都会让她安心,他所说的,也是她所愿,她挑眉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们到食坊里时,观音奴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你们真是好蘑菇,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肖贤坐下,对慕紫苏笑眯眯的道:“老伴儿,来给我捶捶背。”
“好,老头子,这个力度合适么?”
他一脸享受的道:“甚好,甚好。”
观音奴白了二人一眼,又觉得被秀了一脸。
那一刻,无数道烟火将夜空照耀得亮如白昼,漫天流光星火中展开了一朵巨大的牡丹,朱红花瓣一朵朵绽开,灿烂得宛如神迹。
流光映着他眼中的她,他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放心,这次我们定会将阿芙带回来。”
子时时分,热闹的夜市人群渐渐散去,一阵阴风刮起,将高挂的灯笼吹得一明一灭,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寂,气氛骤然诡异异常。
按照司命所说,五个人分成两拨来到了河畔。那儿坐着一个吃着糖人的小女孩,模样不过七八岁,赤裸着双脚在水里划来划去。
慕紫苏刚要说话,观音奴便突然拿出三枚冥币道:“我们要回到彼岸。”
慕紫苏惊愕的看了眼观音奴,心道这鬼丫头什么时候自己偷偷藏了一枚!
她刚要说话,那女童便回首,那张小脸惨白无比,朱唇却红得可怕,她咯咯笑了笑,道:“随我来吧。”
观音奴并不理会慕紫苏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目光,便跟着女童上了码头。不一会水汽蒙蒙的河里隐约出现一条小舟,上面并无一人,小舟靠了岸边后,三人登了上去。
小船上点着一盏破旧的红灯笼,四周一片漆黑的死寂,烛光照不到半点景物,也没有划船时的水声,阴风习习,带着刺骨阴冷的寒意,慕紫苏觉得他们并没有在水面上,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久后,慕紫苏看到一座很长的桥,桥的两岸上开满了血红的曼陀罗花。她回头望去,后面亮起了零星的红光,依稀能看到许多条小舟驶来。
小船缓缓靠岸,慕紫苏三人低着头混在一个又一个人类模样的鬼族人群里,跟着他们一起行过奈何桥。
“婆婆,看,是司命和小顾舅公。”
慕紫苏压着嗓音道:“别做声!”
三人穿过奈何桥后,便踏入了鬼域,天上高挂着一轮血月,将龟裂的大地和光秃秃的山脉照耀得一片殷红。满地枯骨,形态奇特的兽虫,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味,
鬼域的建筑都是偃师所造,他们对人间十分向往,虽然处处是断壁残垣,破败不堪,却还能看出是人界亭台楼阁的轮廓。让慕紫苏没想到的是,这里也有和唐门一模一样的傀儡人,甚至比他们做的更为精细。
他们向着王城的方向走去,周围全是长相丑陋的恶鬼,也有人类模样的鬼,观音奴紧张得不行,紧紧挽着慕紫苏的手。
“喂!你们三个,站住!”
观音奴浑身一凛,“他、他该不会是叫咱们吧!”
“别理他,接着走。”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鬼爪箍住了观音奴的手臂,慕紫苏立刻停下脚步,肖贤和前方察觉到不妙的司命,顾修缘,手中都已凝聚了元气。
慕紫苏坦然的转身道:“有何贵干?”
那只鬼身披铠甲,似乎是王城巡逻的士兵,他凑近慕紫苏闻了闻,狐疑的道:“你身上是什么东西!交出来!”
慕紫苏心道不妙,他一定是闻到了摩尼珠!
肖贤神秘兮兮的对鬼族士兵道:“是主上让我们从人界带来的宝物,你切勿走漏风声。不然弄坏了,你知道主上的脾气。”
九重春色之威名一出,鬼族士兵吓得不敢说话,“自从少主出走后,主上脾气越来越暴躁,你们还是速速去交差吧,免得惹怒了他,把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慕紫苏心道,这鬼心眼还挺好。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个凌厉的声音,“站住!”
慕紫苏闻声望去,心又悬在嗓子眼,这只人首鸟身的女子正是九重春色身边的鬼母。
士兵单膝跪下,鬼母绕过他,看向慕紫苏三人道:“我从未见过主上召请过你们。现在立刻给我脱了这身皮,让我看看!”
——让他们变成鬼的样子么!?那她哪儿会啊!
此时,顾修缘刚要冲出去,司命便拦住了他,“有肖先生在你不必打草惊蛇!若是他们被发现身份,也能安然从黄泉之门退出,你我现在速速去王城之中找到阿芙!”
顾修缘正犹豫时,看到慕紫苏将手里的摩尼珠偷偷给了肖贤,肖贤翻手,在鬼母眼皮子底下,用元气裹着摩尼珠飞向顾修缘,他伸手接住了。
——看来先生他也正有此意。
他咬紧牙关,“我们走!”
见慕紫苏不动,鬼母厉声催促道:“快!”
“那个,我,哈哈其实吧……其实……”
“你们在做什么。”
慕紫苏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立刻开了花儿,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孙女婿,君迁子吗!!
观音奴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心里突然抽紧。可她只是十指扣紧,没有回头。
鬼母俯身道:“少主,您怎么又出来了,若是被主上知晓……”
“我已经过他的同意。是我让他们去人界带些东西回来,你也知道,母亲她不许我再踏入人间。”
鬼族士兵道:“不对呀,方才他说是奉主上之命。”
肖贤笑眯眯的道:“年纪大了,记性差了些,还请少主多包涵。”
得亏鬼族人多,也不似人间管辖有序,才能蒙混过关。
鬼母道:“既然是少主的贵客,属下就先告退了。”
慕紫苏和君迁子交换了一下神色后,跟随着他来到一处漆黑的洞穴内。他拿出火折子,幽蓝色的光盈满洞穴。
慕紫苏激动的握着他的手道:“方才真是多谢你啊!要不是你,估计我们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肖贤道:“君迁子成长了不少,行事比过去都要沉稳了。对么,阿奴?”
君迁子看到她别过头不理他,便知不想看见自己,他心里难受极了。他永远忘不了临别时她的那句话——我们再不是朋友了。
“过奖了,我……我也吓得要死,万一败露让母亲知道,我就,我……可,可为了你们,我就突然不怕了。”他弯起月华般洁白的笑,让人看了还是那么暖心。
观音奴在旁冷声道:“憋不住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
听到这话,君迁子心里紧绷的弦瞬间松懈,泪水决堤般一泄而出,“婆婆,阿公,我好怕,我好想你们……”
慕紫苏胡噜着他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夫君!!狮仙糖!”
肖贤从破布衫的里掏出狮仙糖喂给他,也摸摸他的头,“小可怜儿,受委屈了吧。”
他们越是哄他,他就哭得越伤心,抽抽搭搭道:“我还一直在想怎么通知你们来救阿芙姐姐,可我真的太笨了,我……我怎么都想不到出去的法子……幸好你们真的来了!”
慕紫苏听到这话,急切问他,“阿芙怎么了?!”
“那个,那个头上长着须须的大哥哥,被一个木头脸救走后,阿芙姐姐一直,一直在我母亲身边,母亲给她下了死令,让她去人界杀小顾舅公,母亲说,小顾舅公将是她日后最大的阻碍。可……可阿芙姐姐不仅没去,还……还在母亲练功时偷袭了她……母亲得知她的来意后大发雷霆,便、便……”
正在这时,尾随而来的顾修缘恰好听到了这番话,他急切的走来握住君迁子的手,心急如焚道:“阿芙她如何了?!九重春色难道——”
“没有,母亲没有杀死她,而是将她关入王城之外的一处地宫内,我听鬼母她们说,要将阿芙姐姐的记忆洗去,让她重新真正回到鬼域。”
司命道:“你所言当真?!”
君迁子点点头,“当真!”
顾修缘和司命同时呆住了。
慕紫苏也道:“原来……阿芙她赶走司命,假降于九重春色,是为了杀她,摆脱她的控制!这个傻丫头!为何不来告诉我们!替司命挡住天罗咒的那枚珠子,就是阿芙偷偷放在他身上的!”
肖贤轻叹道:“想必是不想拖累任何人,她从小就是这样温柔,总是怕麻烦他人,反而苦了自己。”
顾修缘心痛如绞,他就知道,阿芙不会这样一走了之,长生宫是她的家啊!她一定受了不少罪……
他双唇微颤,道:“阿芙现在在何处!?”
君迁子抹了一把泪,眸光坚毅,“我带你们去!”
众人准备动身时,慕紫苏忽地道:“等等!”她执起观音奴的手,交到了君迁子手里,“你告诉我们地宫的位置,而你,趁着子时还没过,负责将观音奴先带离鬼域,再去同我们汇合。”
观音奴央求道:“婆婆——!”
她眸光一凛,“我没跟你开玩笑!”
观音奴第一次见慕紫苏跟她发火,便不再作声。
肖贤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听婆婆的话,跟君迁子回去吧。”
幽深的丛林里只有黯淡萤火,观音奴望着慕紫苏和肖贤牵着手离去的背影,心里怕极了。
她甚至觉得,有朝一日,他们真的会就这样一起远去,留她一个人在这浩荡寂寥的凡尘里。
直到她感觉到有双温暖柔软的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又听他温柔的道:“我带你回去。”后,她空荡荡心,好像突然有了个支点。
她咬紧唇瓣,点了点头,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之后,观音奴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绕过崎岖小路,走过奈何桥,撑着渡船,回到了夜市里。
君迁子凝望了她一眼,他多想告诉她,他离开长生宫的那些时日简直度日如年,他每天每夜都想她,做梦都是和她一起走在去桃李书院的林荫小路上,他在梦里对自己说,这条路若是一直走不完该多好。
可他知道,她不想听。
“阿奴,我走了。”
话音未落,观音奴突然扑了上去,他身柔体软,一下就被观音奴扑倒在草丛里。
他双手无措的放在两边,他觉得胸腔里的心砰砰跳着,都快跳了出来。直到他听到她轻轻的哭声,才颤抖着也抱住了他,“阿奴……你。”
她的声音细如燕啼,“我好想你……”
他在的时候,她总觉得吵闹,离开后,才发现没他的世界这么安静又无聊。
失去后才觉得没他的世界这么安静又无聊。她再次见到他时,尤其是看到他那么胆小,还替他们解围时,那坚决的眼神,真是给她吓了一跳。
君迁子受宠若惊,听到她这样说,泪水像珍珠似的从他漂亮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滚落,看上去委屈极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不想见我了。”
观音奴起了身,别过头道:“我当时只是气话,笨蛋。”
君迁子看着她漂亮的侧颜,脸悠的红了。
她将他拉起来,道:“快回去吧,婆婆他们需要你。拜托你了。”她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君迁子弯起的小拇指勾在了她的手指上,眸光坚毅的用力点头,“放心,我定会将他们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观音奴噙着泪水微笑道:“你也要当心。”
微风将河水吹得褶皱,拂过他的银发和蓝衫,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向码头,她也站在岸边,一直望着他的身影乘着小舟缓缓消失在视线内。
慕紫苏几人按照君迁子的说法,向鬼域的密林深处走去。林间没有小路,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纠缠着粗壮的枝条,荆棘密布,肖贤用手杖帮她扒开面前生长的层层叠叠的枝叶。顾修缘走在最后面,华丽繁复的吴服被植物的刺勾破,他手持七星剑,右手拈咒诀,巨大的屏障将几人完好的保护起来,阻绝了人类的气息,避免惊动栖息在林里的妖兽。
穿过密林后,他们来到最为高耸的山脉上,陡峭笔直,像一把古剑贯穿天地。山脉的尽头则是断崖,下方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君迁子说,从这里下去,就是无量地宫了。
司命和顾修缘打头阵,先行下去。肖贤蹲了下来,背起慕紫苏,又道:“将摩尼珠含在嘴里,我怕下面有瘴气。”
慕紫苏照办后,看着肖贤缓慢的降落下去。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像失明一般,她心脏莫名跳的很快,只好紧紧环住肖贤的脖颈。
忽地,她似乎听到一个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
——“你来了。”
慕紫苏只觉背后阵阵发冷,好像有一条冰冷惨白的手伸了过来,她迅速倒抽一口冷气,“谁!”
肖贤轻盈落地,“怎么了?”
“我、我似乎听到有人说话,你没听到么?”
肖贤摇摇头,她没有注意到他复杂的神色。
来不及多想,慕紫苏从肖贤背后跳下去,看到眼前林立着八座雕像,她脱口而出道:“这里怎会有八部众的石像?”
无数条枯槁的藤蔓像鬼爪一样攀爬缠绕在上面,他们伫立在杂草之间,仿佛被时间遗忘在这里。
顾修缘拿出君迁子的王族令牌,放在天帝的莲花台一个隐秘的凹槽内。
一霎时,冷风飒起,将满地枯叶吹起,八座原本神圣庄严的石像的骤然四肢断裂,头颅滚落,名为‘龙王’的神像头颅上从眼睛里流出血泪,夜叉怒目的双眼猩红无比,他们的身上也到处泼溅上了血迹。
后方出现一个血红色的漩涡。
慕紫苏和肖贤对视一眼,并肩走入。
大殿内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几人手中凝聚一团火焰,却仿佛被浓郁的黑暗吞噬一般,只能勉强照亮眼前几步的道路,看不到四周的景象。
肖贤紧紧攥着慕紫苏的手,“当心这里的机关暗器。”
顾修缘皱眉道:“这地宫以及殿外的神像都无比诡异,玉无香建造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忽地,司命道:“你们闻到了吗?”
慕紫苏掩着鼻子道:“好浓的血腥味。”
突然,她隐约觉得身后有人,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跑进了走廊里。“那是什么?”
(本章完)
第1790章 奈何桥的尽头
慕紫苏记得她和肖贤刚来长生宫的第一年,肖贤就将干涸的池塘里种满了莲花,后来每一年的夏季,莲塘里都开满了略带嫣红的莲花,水汽朦胧间,暗香浮盈,他们就借着月光和萤火虫,置上几叠清凉小点和冰镇紫苏汤赏花。过了九月,便能看到阿芙和汤圆他们一个个挽起袖子脱了鞋子,踩着淤泥摘莲藕,让肖贤给他们做桂花糖藕吃。那时长生宫百废待兴,后殿还是一片废墟,唯有这里生机勃勃。
现在已是深秋,慕紫苏呆呆的望着莲塘,只能看到枯黄的枝叶,和几片浮萍,风过时,枫叶便悠悠飘了进来。她却好像还能看到那个纤细漂亮笑意恬淡的小姑娘,用手帕细心的擦拭着小颂和汤圆脸上的淤泥。
肖贤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他听到身后的回廊上传来赵约罗的声音,他望去,便看到赵约罗追在唐韵屁股后面,拉过她的手强硬的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唐韵甩开她道:“太后娘娘好意,民女心领了,但我只是救死扶伤而已,换了任何人都会这般做,这般贵重的礼物,民女受之有愧。”
赵约罗丝毫没有太后的架子,也不似往日对她剑拔弩张,满脸堆笑的讨好道:“你瞧你这话见外了不是,别一口一个太后,怪生疏的,你小时候都是叫我红姑姑,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着你骑骏马呢。”
“那是过去。”她打断了赵约罗。
“你孩子怎么那么拧!我叫你收下就收下!”赵约罗一抬头便看到了肖贤,忙道:“爹,您替我好好说说她,萌萌她还生我气呢。”
肖贤没什么心情调和二人,唐韵瞅了瞅他,道:“我是来给您请脉的。”
他道:“先去给慕掌门看看吧。”
“方才我已看过,她并无大碍,只是还不能动用元气,否则过去练功的苦恐怕要白受了。”
赵约罗望向慕紫苏落寞的身影道:“母亲怎么了,瞧着有些不开心。”
“还不是为了阿芙姑娘的事儿。”肖贤边说着,边坐在回廊上,乖乖伸出手让唐韵号脉。其实他对自己身体十分清楚,只是难得唐韵这般关心他们夫妻俩,他怎好回绝。
良久后,唐韵睁开眼,道:“您也恢复得很好。”
肖贤问道:“北堂家那位公子,伤势如何了?”
唐韵道:“已经无恙了。”
赵约罗道:“咱家萌萌现在可是九州数一数二的名医,自然妙手回春。”
唐韵并不领她的情,道:“不是我救的他,而是追命给他卸甲时,看他袖兜里藏着一颗宝珠,似乎是鬼域的物件儿,我尝试着将那宝珠让他含在口中,那天罗咒便被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赵约罗思索道:“这便怪了,莫非是侯爷?”
肖贤听到他心里就不爽快,“过去你还常常因为他亲近你母亲,很是不满,近日却常把侯爷挂在嘴边,叙北听了得多伤心。”
“我这不是看在他救了你们的份儿上么,放心,他若是还觊觎母亲,我断不轻饶他。”
肖贤笑笑,又道:“恐怕另有其人。”
唐韵道:“我从顾长老那儿听说了阿芙姑娘的事儿,我倒有个法子,可解慕掌门两难之忧。但此方是为虎狼药,险中求生,就看你们的意愿了。”
慕紫苏在长生十二宫里打坐到深夜,想尽快恢复功力,直到肖贤叫她不要急于求成,她才不依不舍的回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枕边肖贤也在熟睡,她迷迷糊糊醒来,努力打消睡意,还想着去十二宫里练功。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的手,困意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她睁大眼睛愣住。因为她发现——自己原本白嫩嫩的双手满是褶皱,甚至有老人的斑点。垂在肩头的发丝,也变得花白,她低头扒开自己的里衣,看到她的身体乃至四肢,好像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一个古稀老人的躯体。
这是在做梦吧?!在做梦吧!?
慕紫苏回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一定是还没睡醒!!’
她紧紧闭上眼睛深呼吸,平静下来后慢慢睁开,可她看到的一切和方才并无变化!
慕紫苏急忙翻身跃下床,打开案桌上的妆奁,看到镜中自己后,不由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她那曾经被人称之为祸水的绝美容颜,此刻却爬满皱纹,衰老得不成样子,她半张着嘴时才看到,自己的小白牙也所剩无几,到底是什么时候掉光的!!
她惊恐的倒抽一口冷气,难道……难道是因为昨日自己不听话偷偷动用了元气导致的后果!?
这时,肖贤听到她的叫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道:“饕饕,怎的了。”
慕紫苏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随手抓起他整齐叠好的道袍,蒙在了自己头上,结结巴巴的道:“我没,没事!你别过来!!”
她透过衣服依稀看到他走了过来,她不停的往后躲,直到后背触碰到了衣柜,再无退路,“我说了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他就将蒙在她脸上的袍子像掀盖头似的,揭开了。
慕紫苏急忙用双手遮住脸,背过身,蜷缩成一团,带着哭腔颤声道:“你别看!”
“来,让我瞧瞧。又不是刚成婚的新娘子,在为夫面前还怕羞么?”
“不是,我、我不好看……”她哭得涕泪横流,捂着脸的手心都被她哭湿了“我也不知怎会变成这样,可能是我背着你偷偷用元气了……”
“那你日后还听不听我话了。”
她抽抽搭搭的道:“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可我也是心急啊……现在该如何是好,我不能一直这样,我没法见人了!!”
“那又如何,反正,我现在同你也是一样的,这样走出去,也是十分般配。”
慕紫苏闻言,愣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才发现蹲在自己面前的肖贤,也和她一样,原本那张清冷精致的容颜,白皙通透的肌肤,和那双苍劲削瘦的十指,也满是皱纹,可依旧棱角清晰分明,眉宇清隽,身姿挺拔。
她眼波微颤,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第一次觉得即便一剑独秀风华不再,也是这样好看。依旧是风清骨俊,宛如谪仙。原来他的美,他的清雅风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你……”
那双狭长美目仍旧像以前那样轻轻笑着,瞧着她,温柔得可以融化世间一切。他执起她和他同样枯槁的手,“老伴儿,过来,我给你梳头发”
他让她坐在妆奁前,像过去那样为她梳发,她从镜子里愣愣的看向他,动作依旧斯文优雅。
他道:“是萌萌帮咱们易了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惊愕道:“易容?!”
这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真以为以后只能以这年老的样貌示人了,“这是为何?”
“自然是方便咱们进入鬼域,找到阿芙。”
传说中,每逢月食,阴气大盛时,彼岸花会盛放,鬼域和人界会开启一条奈何桥,鬼族人便会乔装成人类的模样,走过奈何桥,混在人类之中,欢娱人间。东胜神州在每年的月食之夜里,会举办烟火节,鬼族人十分喜欢观看。
而他们此时不宜于鬼域正面交战,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在子时的阴阳交接时分,找到奈何桥,去往鬼域。
慕紫苏似乎闻到一股奇香,她四处嗅了嗅道:“你又擦香粉了?”
“是彼岸花的味道。鬼域人身上独有的香气,它们嗅觉灵敏,须用此遮盖人类身上的味道。”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
肖贤从桌上的鎏金盒子里拿出一颗用一层薄薄的金纸包的丹药,道:“这是琼华派的九华丹,服下后可最大幅度增强元气,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用。”
她忽然觉得自己越发的依赖他,每次和他一起共事,他都会仔仔细细把前后的打点清楚,她便很安心。
他将她厚厚的白发盘成一个团,拢在手里,用一只普通的木钗簪上,又和她一起换上了普通的布衫,手里拿着陈年的手杖,看上去就是一对平凡的老夫妻。可他即便穿着粗糙的布衫,打眼一看也绝非凡人,倒像是归去来兮的一派名士之风。
她看他实在想笑,不自觉露出缺齿少牙的嘴,笑着笑着,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发怔。她想起现在的自己,赶忙别过脸去,“别看了,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可看的。”
他还拿了一朵粉嫩的簪花别了上去。他打趣她道:“饕饕今朝聊发,尚有少年心狂乱。”
她白了他一眼,“少说好听的,那你的心还乱不乱了。”
他扳过她的肩头,俯下身,双唇灼热的吻着她的额头,眼睛,和双唇,深情的抚摸着她的白发,她脸上每一根皱纹,在她眼里,好像只是花瓣的纹路,他最后搂住了她,很窝心的道:“饕饕婆婆,当真好看,我实在看不够。”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道:“我也是。”
当长生宫弟子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的背影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
——当真是神仙眷侣啊。
入夜时,二人动身去了东胜神州。夜空混沌被乌云笼盖,夜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灯花迷乱,身着吴服的当地居民在各式各样的摊位前说说笑笑,戴着面具的孩童嬉笑玩闹。八部众神庙里挤满了人,他们手里拿着玉牌,掏出金银,跪在天神面前虔诚的祈求。
肖贤一手拄着手杖,一手牵着慕紫苏,低声道:“你慢点走,哪儿有老太太这么健步如飞的。”
“……”
慕紫苏佝偻着背,放慢了脚步,她忽的拽着他的袖子道:“哎哎,你看那是不是观音奴?!”
人群里,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怀里抱着一袋子的花生,坦坦荡荡走到慕紫苏面前,“咦,这谁家的老太太,这么花枝招展的。”
慕紫苏用手杖打了下她的屁股,气愤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快回去!”
然后,她就一把抢过她的花生大口大口吃起来。
观音奴抱臂道:“你吃了我的花生还想赶我回去,休想!”
肖贤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慕紫苏瞪他,“你少看热闹!又不是去鬼域玩,我现在都自身难保,如何保护她。”
“我有团团,哪里用得到你来保护。”
“你——!”她别过头去,“你若是跟去,我以后就不理你了,也不带你吃好吃的了。”
观音奴殷勤的过去给她捶肩膀,道:“哎呀,肖婆婆,别生气,伤身子,”她转头对身后两个身材高挑身着吴服的女子道:“你俩别闲着,过来帮我劝劝她呀。”
然后,慕紫苏就错愕的看着两个用轻罗小扇半遮面的女子转过身,她当时就呆住了。
“大、大师兄?!司命!?”
两个人一脸很不情愿的掐着嗓子应了一声。
原本慕紫苏以为自己是最惨的,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观音奴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想不到小顾舅公的女装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
顾修缘道:“阿奴,回去后,将坐忘论抄十遍呈上来。”
“……凭什么啊”
“就凭我是你老师。”
观音奴撇了撇嘴。
司命道:“慕掌门,阿奴姑娘这次可是帮了大忙,她方才听到两个喝醉的鬼族人说,千万要收好回去的令牌,若是丢了,恐怕要被踢进三途河了。”
“还、还有这种事!?”慕紫苏不禁对观音奴刮目相看,“还以为你只会写你阿公的香艳话本。”
肖贤道:“那里边儿也有你。”
“……”
观音奴得意的挑了挑眉。慕紫苏道:“那就谢谢阿奴了,你可以回去了。”
肖贤摸了摸她的头道:“有阿公在,你无需担忧,听婆婆的话,回去吧。”
观音奴见二人态度如此坚决,才道:“好吧,那我帮你们找到令牌,就回去。”
顾修缘道:“我和司命兄分头行事。”
慕紫苏道:“羡慕你们,可以用美色勾引。”
顾修缘和司命不忍直视的对视了对方一眼,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兄,请吧。”
“……你比我年长,你先请吧……”
司命和顾修缘在夜市里闲逛,路过两个男子时,司命突然停住脚步,顾修缘看了看他,又回头看向那两名男子,便知司命用他的天眼感应到了那二人便是鬼域人。
两名男子学着人类的模样,进入一家酒肆,点了几坛子酒。司命非常娴熟扭着腰身,斜坐在二人身边,轻罗小扇半遮面容,娇滴滴尖着嗓子道:“奴家口渴了,又恰好忘了带银两,不知二位爷能否赏奴家和妹子一口酒吃。”
一只鬼盯着司命摇摇晃晃的酥胸,吸了口口水,学着人类的样子道:“能与佳人共饮,是在下荣幸。”
说着,司命用扇子向顾修缘招了招手,“妹子,快来。这儿有两位好心两位大哥,请咱们吃酒。”
顾修缘第一次觉得自己晚节不保,冷着脸走了过来,俯身道:“给您请安。”
两个鬼族人见到这花容月色的女子眼睛都直了,司命大咧咧的扇着扇子,扒了扒衣领,将细腻洁白的肌肤和清晰分明的锁骨露出来,“走了这么久,我都热了。”
霎时间一股奇香蔓延开,两只鬼迷迷糊糊就上了道儿了,一只鬼推开司命,直勾勾的就冲着顾修缘去了,色眯眯的笑道:“我喜欢你妹子这样的冷美人儿。”
他油腻腻的摸了一把顾修缘的屁股,“真翘啊。”
顾修缘咬着后槽牙,真想现在就给他手打折。
两只鬼酒也不想喝了,拉着二人的手道:“哥哥带你们去个好去处,那儿有好酒。”
两只鬼拉着顾修缘和司命钻进了夜市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因为兽性大发,两只鬼露脸上的人皮脱落,身躯膨胀开来,一大滩口水从那人血盆大口中流出,黏腻腻的滴落在他身上。巨大的鬼爪将顾修缘扑倒,按在地上。
突然间——
恶鬼的身躯不动了。一只鬼的头颅被剑气斩断,另一只鬼的胸口被司命打穿。
没多久,两个人就从小树林里不疾不徐的走出来,二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取到了?”
“嗯……”
“那,那我们赶紧和慕掌门汇合吧。”
二人一路无言,顾修缘想起方才司命献媚的模样就浑身恶寒。
“北堂兄,辛苦你了。”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这还不是为了阿芙么。她若是看了咱们这副样子还不回来,我就吊死在她面前。”
“……”
顾修缘第一次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一个好人。
观音奴挽着慕紫苏,三人行走在人群中。
观音奴定睛一望,低声道:“婆婆!前面那三人是鬼族人,方才我就是听他们说令牌之事的。”
慕紫苏眸光一闪,“看我眼色行事!”
三只鬼装扮成了少女的模样,四处寻觅着可人疼的小哥儿,慕紫苏贼眉鼠眼的低着头向她们走去,和她们迎面撞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肖贤应声倒地,顺手连带着少女的玉佩给拽了下来。
“走路不长眼睛么!老不死的!”
她刚要抬脚踹上去,便被另一只鬼拦下了,“别生事。”
慕紫苏慌忙扑过去,压低了嗓音,对三人连连道歉道:“抱歉,抱歉,冲撞了三位贵人,我老伴儿他眼睛不好,一时没瞧见三位。”她颤巍巍的将肖贤扶起来,道:“摔疼了吧?”
肖贤扶着腰,咳了咳道:“不碍事,不碍事。”
三只鬼骂了一声‘晦气’后走开了,观音奴从一旁蹿了出来,对着三人扭捏的背影道:“到底谁晦气啊!你们才是鬼好不好!”
慕紫苏将二人拽到一旁道:“到手了没?”
肖贤和观音奴同时拿出两枚青铜制成的铜钱,但上面没有撰写通宝二字,就是民间祭奠所用的冥币。
观音奴道:“现在就等着子时进入鬼域了!”
“是我们,不是你。”
观音奴不满的撇撇嘴,“走啦,我们去吃些东西,吃饱喝足后就去救阿芙!”
“哎,你等等我们,跑那么快做什么。”
第1792章 阿修罗王
她拽着肖贤往那里走去,凭借着熹微的光,她看到地板上有一块完整的平安扣模样的玉佩。
白色衣角再次闪过,肖贤立刻道:“跟上去看看。”
慕紫苏将玉佩拾起,跟着肖贤他们一起向前方走去。
没多久,便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铜门。
司命回身一脚便将铜门踹开,慕紫苏惊呼道:“阿芙!!”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血池,散发着腐烂的血腥味,上面漂浮着许多断肢。而阿芙,就被捆绑在血池的后方。她的身上满是血痕,洁白的衣服残破不堪,唇瓣干裂,脸色惨白无比,长长的墨发凌乱的披散着,上面也黏着鲜血。
阿芙似乎听到了顾修缘等人的呼唤,缓缓睁开双眼,“你们是……何人……”
“阿芙!我是司命,他是顾长老!还有慕掌门,肖先生也来了!!我们带你回去!”
阿芙当时看到他们几人的装扮时,是无比错愕的。
司命和顾修缘对视一眼,手忙脚乱的卸掉了头上迤逦繁重的发簪,长发散落,二人的样子狼狈极了,顾修缘抹了一把脸上厚重的胭脂水粉,颤声道:“阿芙,是我。”
阿芙愣了愣,忽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依旧如银玲般动听,笑着笑着,血泪便滑落了下来。
那时,顾修缘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满眼泪水的凝望着她,也笑道:“你看,我们为了来找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有闲心笑话我们。”
“你们……不该来,九重春色身上有控制我的牵魂线,无论我走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你们……走吧……我不是人类,回到长生宫,只会拖累你们!”
“一个小小的牵魂线还难得住本掌门吗!说到拖累,难不成你还能比魔尊这个麻烦更大?”
肖贤叹息,“你扯上我做什么。我是你的麻烦么,真让人寒心。”
她笑骂道:“是我最宝贝的大麻烦,行了吧。”
“行,娘子说的当然行。”
司命飞身掠上,徒手扯开了她身上的铁锁,将她横抱起来,落在地上,顾修缘将随身携带的九曲灵参丹揉碎了,一点点喂给她,她艰难的吞咽下去,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慕紫苏急急跑过去,她刚抓住阿芙的手,便听到阿芙痛苦的呻吟声。她吓得赶忙松开了她,打量着她的身体,才发现她已然体无完肤,她双手颤抖着不敢碰她,拨开黏在她脸庞上染血的发丝,柔声嗔怪道:“你又乱跑,还自作主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等回了家,我、我就要把你种的向日葵都吃掉!”
肖贤道:“那向日葵是我种的,阿芙种的是韭菜花,无妨,反正你胃口大,一起吃了就是了。”
慕紫苏白了他一眼。
阿芙听到二人吵嘴,只觉莫名的心安,又满心感动,她泪眼朦胧的道:“对不起……”她吃力的抬起染满血的手,紧紧抓住慕紫苏的衣袂,艰难的开口道:“紫苏姐,求你,带我……带我回家……”
慕紫苏怕弄痛了她,只轻轻拢着她的手,鼻子一酸道:“放心,我们这就回去!”
顾修缘道:“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出去与君迁子汇合,离开鬼域!”
话音刚落,四周轰隆隆作响,方才被司命踹开的大门紧紧关闭。司命上前,汇聚所有元气,一道掌风呼啸,却突然反弹回来。肖贤一个箭步跃上,一手接住司命,左手信手一揉,化解了反射回来的元气。
随后,肖贤手持剑指,腕子一抖,打到青铜大门的元气再次反弹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肖贤推开司命,接住了自己的元气,用太极印再次化解。
肖贤道:“不行,不能用元气打开。上面覆着一层雄浑的内力,即是我的元气都无法攻破。”
慕紫苏惊愕道:“怎会如此……”
这时,大门外传来了君迁子的喊声,他的声音因为恐惧都变得颤抖起来,“阿公,婆婆,你们在里面吗!”
慕紫苏赶忙贴着青铜大门道:“君迁子!这里的门关上了我们出不去!”
外面传来君迁子用力推门的声音。
“你别费劲了,你那小身子骨当心骨折!”
青铜大门纹丝不动,君迁子已气喘吁吁,道:“我记得大殿里有一条密道,通向另一处入口,你们别急,我现在就从密道进入,接应你们!”
“好!你小心点,别让玉无香发现!”
一听到玉无香的名字,君迁子本就怕黑,现在觉得更恐怖了,好像母亲就在某个他看不到的黑暗角落里盯着自己,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眼泪刷刷的流.
“我、我会小心……”
说罢,君迁子抹了一把眼泪,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向黑暗里走去。
听到他凌乱的脚步声远去,肖贤道:“这孩子定是吓坏了。苦了他了,为咱们受这么大罪。方才我还看他手背上满是伤痕,看来这次玉无香是气昏了,下了如此狠手。”
慕紫苏道:“所以他啥时候能嫁来长生宫嘛。”
“……”
慕紫苏将阿芙放在司命的背上,一起查探密道。
她凭借肖贤手中的元气缓慢用手摸索着墙壁,忽然,她觉得脚下被什么绊到了。
“当心。”
她弯腰定睛一看,靠在墙边的竟然是一具完整的尸骨,脖子上戴着红绳,慕紫苏忽然想起什么,在身上寻找着方才见到的平安扣,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
肖贤蹲下来打量着尸骨道:“或许就是他的残魂,带咱们来到此处。是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
慕紫苏惊讶的看向她,“她是在……帮咱们?”
血池里的腥臭味越发的浓郁了,她不由自主望向血池,喃喃道:“不知为何,我觉着里面的力量……好熟悉。”
她似乎被什么牵引,直直的走过去,肖贤拉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饕饕,你没事吧。”
她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
司命道:“我曾听闻鬼域在百年前,有一位邪神降临,传授他们秘法,能将人类制成战无不胜的武器。”
慕紫苏道:“这么说,阿芙也是其中之一?”
顾修缘忽然道:“你们瞧。”
慕紫苏寻着他的亮光走过去,抬起头,赫然看到一副奇怪的壁画。上面一个蛇身女子,抽出她骨血,制造出人类。
顾修缘双眼微眯,“这是上古传说中的天神造人之图。”
慕紫苏将脸贴在墙上,半眯着一只眼睛看了半晌,道:“这里可以揭开。”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剥落薄如蝉翼的画卷,下面赫然又出现了用极细的工笔勾勒出一幅诡异的图画。
上面所绘着的是一双血瞳,周围一片漆黑,一双手悬在空中,手掌上连接着丝线,丝线另一头牵引着许许多多的人类,像是提线木偶般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吊在半空。
司命道:“有人根据天神造人之术,创造了这种邪术。”
慕紫苏听到司命怀里的阿芙道:“罗睺……创造我们的人,名为罗睺……他、他原是八部众之一的阿修罗王,他触怒诸神,违反天规,沦为罪神,来到这里,用他身上的骨血,创造出我们,延续他体内的力量……向人类和八部众复仇……”
肖贤惊讶无比,原来当年罗睺被八部众毁掉神骨,只剩下一魂一魄的他,逃到了鬼域……
罗睺?慕紫苏也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众所周知,八部众为‘天帝’、‘龙帝’。‘紧那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王’、‘摩呼罗伽’。
阿修罗王被誉为战神,是修士最常拜的天神。传说他端正美貌,生性嗜杀,战无不胜,可吞天食地,呼啸如雷,覆盖日月之光。其族中阿修罗众亦如此。
经典中对这位陨落的罪神只有寥寥数笔的记载,是为初代阿修罗王,其力量在七位上神中为最强,却因触犯天规被抽走神骨,永堕地狱,受种种业报之苦。
而且——这位阿修罗王,生而为魔。拥有最强大且纯正的魔气,善恶难分。
慕紫苏曾经的那副身躯里流着的血脉,正是阿修罗族的鲜血,而且是罗睺用他最纯正的骨血创造出的天人!是罗睺最得意的作品!
她是八部众的后代!
肖贤隐隐觉得心口传来丝丝痛感,他从心底升腾出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感。
当年另外七位上神因为忌惮罗睺的力量,便用通婚的方法将其血脉慢慢削弱,罗睺早就有反叛之心,便暗中利用秘法,用自己的骨血,延续他强大的力量,毁灭另外七位上神极其部众。慕紫苏降临于世的目的,就是如此。
可他一直没有成功。
直到他听闻,太初之血。
罗睺去凡间四处寻觅,听说一剑独秀的传闻,他便认定太初之血就在肖贤身上。
虽然肖贤一直也在探究自己身上的血脉是从何而来,但一直没有收获,只是他在道门的师叔好了仙人,告诉了他八个字‘不舍众生,乘愿再来’。
好了仙人说他前世有一心愿未了,是来了一段缘的。可这缘是福是难,仅凭他一念之差。
想来,他用他的血养育了那个曾激发他太初之血力量,救他于深渊中的少女,也是业力机缘。
八部众的秘密,肖贤知道一些,可事到如今,他不希望慕紫苏再卷入其中。
慕紫苏问向肖贤:“我听说你们道门有超度阴灵的方法,这里的冤魂这么多,我们让他们解脱了吧。”
肖贤思忖半晌,而后用却邪剑割破自己的手指,他一跃到血池旁,以剑做笔,在空气里画了一道符咒,淡蓝色的符印一明一灭,风将他的白发吹得翻飞,他道:“饕饕,将你的摩尼珠放入池水中。”
慕紫苏了然,从怀中拿出摩尼珠,她屏住呼吸,手心里的摩尼珠滚落,沉入血池。
一时间光芒大亮,无数道黑雾从池底中流窜而出,伴随着凄惨的嘶鸣声,血水翻卷,慢慢变得清澈,那些黑雾也化成星芒,渐渐散落。
四周一片阒静,慕紫苏注意到干涸的池底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枚完整的平安扣!就是方才她捡到的那枚。
她伸手将它捞起来,然后走到那具尸骨面前蹲下来,帮她戴上,温柔的道:“这一定对你来讲很重要吧?我猜是你母亲给你的?既然找到了,就回家吧。”
突然间——
她耳畔传来了稚嫩的朗朗读书声。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声音很快便消散了,就在慕紫苏愣神时,翡翠平安扣上闪过一点微光,然后,漆黑的大殿内响起了一个声音。
“罗睺。”
顾修缘仔细聆听,冷汗淋淋的沉声道:“这个声音是——天香君!”
慕紫苏道:“难道这是她的记忆?为何天香君会在这里!?”
“嘘,别说话。”
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漏,里面洁白无瑕的沙粒永不停歇般的迅速滑落着,上面堆积的沙漏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了。
罗睺道:“汝之所见,即为神明的选择。三灾八难,三千年一轮回,如今只剩下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了。”
天香君说:“你的方法太过残忍。收手吧。你应当知晓用此法的后果,天人共弃,堕落为魔,死生不入六道,神魂俱灭!不可一世的阿修罗王,甘愿丢弃尊严,沦落至此?”
“我神骨被毁,已经没有多少时日,我必须在这里延续我的生命!唯有如此才能对抗八部众!你这副样子,以为能像蓬莱一样救世么?这世上根本没有飞升!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选一条死路!”
“一定还有法子!”
罗睺冷笑。
天香君说:“当时,你分明有机会使用那个孩子去杀八部众,你为何到最后一刻却放弃了,毁了控制她的牵魂线?”
罗睺厉声道:“住口!”
天香君执意道:“因为她有了身孕?你不舍得看着她同你一起赴死?可她生命唯一的意义便是继承并延续战神阿修罗王最纯正的血脉和力量,毁灭诸神,重新制定规则。启动她,你至少有八分的把握,可你还是选择了孤军而战,告诉我,为何!?”
罗睺转身道:“你无须——!”
天香君打断了他,“她和这些孩子有何分别!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该卷入其中!”
紧接着传来了罗睺沉痛的怒吼声,“他们杀了她!他们、杀了她!”
慕紫苏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不禁心神一震。
八部众杀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阿修罗王,心底也有牵挂的人么?
天香君声音平静道:“因此,你即便牺牲所有人的性命,将所有人拉入这场万劫不复的争斗,而后替她复仇才善罢甘休?”
“她死时之痛,吾必要诸神来偿!”
天香君沉默了许久才道:“你须同我合力,方能对抗此次天灾,以偿还我对师尊和道门的亏欠与罪孽。”
“凭你?一介凡胎?你走吧。我们从此分道扬镳,两不相干。你行你的凡间道,我修我的无量魔,希望这一次见面,不是最后一次。”
巨大的沙漏和声音一同消失了。
罗睺一直以为是诸神杀了慕紫苏,但只有肖贤知道,慕紫苏是被阿修罗族人背叛。罗睺秘密败露,也是因为有人嫉妒慕紫苏的力量而向众神告密。
罗睺的天眼早已有预感,慕紫苏得知一切后,试图逃离天界,却被族人蛊惑,他们央求她留下,同他们一起对抗上神,没了她,阿修罗族都会死。
他们忌惮她的力量,也渴望拥有她的力量。
“只需你三分的元气,渡给我们,我们就能救出主上,毁灭诸神!!”
那时她丝毫没有看到他们哀求的眼神里的贪婪,她毫无防备的,卸下了护体元气。
这时,一道冰冷的元气,贯穿了她的身躯。
她用大量的元气护住肚子里的九龄,且战且退,却根本抵不住数千名修罗众的围攻。
肖贤一直都后悔,倘若他没去人界,紫苏不会死,她的琵琶骨不会被抽走,九龄也不会死。殊不知,地界里暴动的魔兽,也是阿修罗部众为引开他设下的局。
他悲愤至极,吸食数万魔修的鲜血元气入了魔道,那时他体内的魔气和正气对峙,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却不及失去妻儿万分之一的痛楚。
肖贤所杀的,就是阿修罗部众。
他们每一个人嘴角沾染的血渍,都是他妻儿的鲜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周围一片阒静。直到众人听到慕紫苏在黑暗里颤抖的声音。
“那个沙漏……我在长生十二宫里,也见过……”
司命道:“我曾在北堂家的暗室中看到过有关天灾的记载,确切的说,是光明王现世时的记载。光明王现世之前,九州天空中也出现了沙漏,众生皆来观看,白沙倾泻,数百日不止,而无其他异象,无人知晓此为何物。直至最后一粒沙落下,光明王乘劫而来,此时九州化为地狱,此狱众生寒苦已达极致……后人说,天灾三千年一轮回,是人类妄想长生,飞升成仙的贪欲过多,乃至共业所生,是天神降下对人类的惩罚,是人类的自作业,生生不息……”
顾修缘震惊不已道:“近日天象异常,莫非和天灾有关?!”
司命的声音在慕紫苏耳畔逐渐变得嘈杂。
肖贤轻轻笑了下,道:“饕饕,你可知,当年指引我复活你的人,就是天香君。”
闻言,无数个画面在她眼前如走马灯一般轮转不息,如同缓慢流淌的泥沙,深埋于其中的晶石终于显现而出。
藏在画卷里的蝴蝶,被仙人带走入仙宫的病弱少年,留下坐忘论的白止,从稻草人里走出的天香君,还有隐藏在黑暗里的长生十二宫……以及里面隐藏着历史真相的壁画。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天香君在三千年前因为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之后光明王降世,生灵涂炭。他眼睁睁看着蓬莱道祖身化劫灰,愧疚不已。他为了赎罪,想和罗睺联手对抗下一轮的天灾。
可他只是凡人,无法对抗天灾,也劝不动罗睺。他选择了和罗睺不同的道路,留下长生宫,让有缘人飞升,摧毁天灾。
之后,他为延续生命,用道门分离魂魄的古法,将自己的魂魄藏在刘长生的稻草人里。一百年前,他指引肖贤复活慕紫苏。
直到慕紫苏再次回到尘世,踏上寻仙之路,来到长生宫,他藏在稻草人里的一魂一魄也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而他唯一的目的——便是让慕紫苏飞升,对抗天灾!
“姑娘,我看你眉分九聚,骨骼清奇,考虑一下修仙吗?”
慕紫苏脑海中忽然映出了那白衣胜雪的道君,笑意轻佻,花里胡哨的道袍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啊,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吗?”天香君无奈笑道,“我还想多和你们玩会的。”
“你……不是人吗?”
“我是神仙啊。”
“我捏着鼻子信了。”
慕紫苏看着清澈的光华逐渐穿过他的笑颜,道:“你不去和他们道个别吗?你的小长生会很难过的。”
“宿愿未尽再聚首,因果了结莫强求。”】
彼时,她一直以为天香君是神仙,是回到天上去了,却不曾想到,他是用了道门古法分离魂魄之术,终是不堪重负,最后的一魂一魄也消散了……
她还以为,有朝一日若她能飞升,还能再见到他呢。
那个时候,刘长生是否早就有预感呢?
她不得而知。
她想起世人对他的评价,一个四处贩卖他所谓的修仙秘籍,经常被视为骗子乱棍打跑的江湖术士。之后,天香君被修士们口诛笔伐,长生宫也因此一落千丈,沦为笑柄。
现在想想,确实好笑。或许他本人听了,也觉得好笑。
她感叹道:“怪不得啊……”
顾修缘问道:“什么?”
她目光遥远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夫君总犯糊涂,天香君见到他如故人般嘘寒问暖,那时我们还以为天香君是逗他玩。原来你们,早就认得。”
肖贤唇边的笑意如清茶一般苦涩,“他的小名……确实是二丫。”
慕紫苏道:“修仙阻碍,十魔九难。长生不死,霞举飞升,谈何容易……”
肖贤道:“想要在天灾之前修成十二宫,确实不易。”他执起她的手,“况且,我也不能让你走蓬莱道祖的老路。”
蓬莱道祖当年和大光明王同归于尽,他况且如此,何况慕紫苏呢。
慕紫苏也表示同意,她可不想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