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宠妻法则全文阅读 第181分节

第1803章 全数剿杀

    光明王素来爱拿腔拿调,摆架子,此次正是找回身为王者尊严的好机会,毕竟当年他也是让六大门都为之颤栗的存在。

    他邪魅一笑,“原来你们在找那个。吾当然知道,求吾啊,肮脏的凡人!愚蠢的人类!”

    慕紫苏笑意层层冰冷,她更近的凑过去道:“你要不说,回去后我就把你的爱妃们通通送给珈蓝!让你们永世不得相见!”

    光明王登时痛心疾首,“你!你个妖女!!”

    “怎样啊~反正你也打不过我略略略。”

    二人争吵时,肖贤忽地正色道:“光明王,请你告诉我,蓬莱仙岛的位置。”

    争吵声戛然而止,二人都愣愣的望着他。

    慕紫苏忽然了解到,这件事远比她想得在他心里重要。

    光明王凝视着肖贤,紫罗兰色的眼睛变得深邃,失笑道:“蓬莱,原来这世上不仅你一个傻子。”

    遥远的山巅之上,慕紫苏和肖贤并肩望向紫禁宫,灿金色的夕阳在琉璃瓦上镀上一层迤逦的金边,如此壮丽绝伦。参天拔起的墙壁内,捍卫着不可侵犯的神威。

    南海波涛汹涌,绵延万里。谁也不知海底深处,隐藏着什么。

    《引道记》曾记载蓬莱仙岛,灵宫閟府,玉宇金台。或结气所成,凝云虚构;或瑶池翠沼,注于四隅;或珠树琼林,疏于其上。神凤飞虬之所产,天驎泽马之所栖。或日驭所经,或星缠所属;含藏风雨,蕴蓄云雷,为天地之关枢,为阴阳之机轴。

    据光明王说,当年道祖陨灭,蓬莱仙岛上的道门被屠杀,那座岛屿沉入海底消失无踪。而紫禁宫,就是建立在蓬莱仙岛之上!

    不到一会的功夫,赵约罗便带来了神侍的衣袍,让二人披上,以防万一。三人潜入海底,游了许久都没到尽头,不知这片海域到底有多深。

    四周鱼群斑斓,尾鳍掠过,珊瑚丛丛,眼前是一片如宝石般的湛蓝。忽然间,三人同时发现不远处有一道天然形成的漩涡,进入之后,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一轮冷月高悬,清冽如冰。荒芜苍凉,支离破碎,凄楚的风刀子一样划过脸颊。岛屿悬浮在如镜面的海上,枯槁的草木间满是残垣断壁,巨石凌乱,萤火般的蜉蝣之物如棉絮般飘荡,好像那些死不瞑目的道门弟子的冤魂,一直留恋在这座曾经如仙境般的蓬莱仙山上。

    哪怕已沧海桑田,被千年的流光腐蚀出伤痕,慕紫苏依旧能窥得这里恢宏壮观的轮廓。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曾经被人们饱含热泪的倾慕着诉说为神话。那是真正的极乐净土。

    他们向主殿的方向走去,路上忽而见到一片灿烂的花海,数百桃树依旧鲜活,纷纷扬扬洒落着粉白花瓣。

    慕紫苏立于桃花树下,轻抚着粗壮的树干,却不知这些桃树是何人所栽,为谁而栽。

    她莫名的觉得心中阵阵抽痛,突然间,她一阵晕眩,忽地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素白背影立于花树下,他手执拂尘,银发三千,遗世独立,出尘若仙,他仿佛千百年都不肯离去,留在这里,像在等什么人。

    “饕饕,怎的了。”

    慕紫苏回了神,怔怔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她不知为何,觉得这里十分熟悉。

    那白衣道君,究竟是何人。

    三人来到主殿中,只见残破的道祖雕像旁,一条巨龙盘桓,龙骨纯白,相传曾有一条蛟龙为祸众生,被蓬莱救下。那日他诵经之时,忽降大雨,谁知那条巨龙匍匐在蓬莱身侧,用巨大的头颅替他遮风挡雨。原来……在道祖以身殉道后,这条龙便一直守护在他身侧。

    蓬莱道雕像面部许是因岁月侵蚀,看不清容貌,慕紫苏鬼使神差的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雕像,触碰到他时,呼吸仿佛停顿了一瞬。

    赵约罗叫她道:“饕饕,你打一进来就莫名其妙的,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我来过这儿。”

    肖贤仰头望向雕像道:“不瞒你说,我也有同感。”

    两个人对视了良久,眼中情绪十分复杂,几分凄楚,几分深情,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赵约罗打趣道:“或许你们二人前世就是在此结缘呢?只可惜贪恋凡尘情爱,不得羽化飞升,今生今世依旧忘不了彼此,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对方。不然怎么这般难舍难分的。好了,等回家后你们再缠缠绵绵。”

    慕紫苏别看眼,嗔道:“你又乱说。肖老道,不管管你女儿。”

    肖贤含笑道:“她还是更听你话。”

    赵约罗拉着慕紫苏手臂嬉笑道:“当然了,你是我娘亲么。”

    慕紫苏白了一眼她。

    这时,她看到肖贤大步向外走去,而后也仿佛鬼使神差般的御剑去了旁边的一座山峰之上,赵约罗和慕紫苏对视一眼后急忙追上去,问了他一路要去哪儿,他却不言。直到,他降落在山峰上的一处道场内。

    果不其然!

    道场中央置着一朵巨大的含苞待放的莲花,花瓣以水晶制成,片片饱满剔透。

    慕紫苏惊讶道:“难道这就是……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肖贤笑笑道:“感觉。”

    慕紫苏恍然道:“我知道了!我记得大师兄说过,南皇寝陵里有一副壁画,上面就画着许多人羽化飞升的场景,那中央便有一朵莲花。都说蓬莱仙岛直通仙境,他们当年就是凭借此物飞升的?”

    “很有可能。”

    赵约罗又一筹莫展道:“虽然我们已经找到此物,可天界那边该如何是好,饕饕你说过,要同时摧毁才有效。”

    慕紫苏叹息道:“是啊……如今也不知青琅是否还在世。”

    肖贤道:“先回吧,饕饕你继续尝试和青琅相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走时,慕紫苏又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蓬莱仙道的主殿,她仿佛还能看到那白衣道君,在这草木萋萋荒凉境地,不肯离去,他望眼欲穿等待千年,在等一个人回来。

    刚出海底,浑身湿淋淋的慕紫苏的手中便聚集元气烤干衣服。

    可就在这时,赵约罗惊呼道:“紫禁宫……紫禁宫出事了么?!”

    慕紫苏闻声望去,只见从紫禁宫里爆燃一道火光,一霎时将整个天际都映得一片大亮。

    ——是天女所在的宫殿,祈年殿!

    三十六道青铜巨门依次关闭,无数神侍悬浮在半空中,拉开一道遮天蔽日般的结界,将整个紫禁宫的上空遮拢得密不透风,城墙之上的侍卫们张弓如月,全部对准了被围困在如同铁牢里的天女们。

    赵约罗疾步徐行,慕紫苏和肖贤伪装成神侍紧跟她之后,祈年殿外,两名侍卫伸手将她拦下。

    “天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祈年殿!”

    赵约罗怒目睁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宫是谁!”

    侍卫凭借月光才看清白袍下赵约罗的脸,赶忙屈膝下跪,行礼道:“参见太后娘娘。可天尊确实……”

    “告诉本宫,里面发生了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天女们不知是何原因,齐齐要逃离紫禁宫!紫禁宫全军戒备,天尊下令,逃出者,杀无赦!”

    慕紫苏心下一惊,难道……

    赵约罗道:“让开!天尊传召本宫入神庙,若是耽搁了,本宫要你狗命!”

    两个侍卫犹豫的对视一瞬,还是放了行。

    慕紫苏远远望去,只见祈年殿外,二十多名天女正与天尊对峙,肃杀的气息无比压抑。

    那些少女们体态轻盈,身姿那般娇弱,可她们的脸上再没有顺从,只有齐心协力的坚毅和顽强的抵抗!

    她们终于觉醒!

    一名少女高昂秀颈,对天尊道:“我们不是食物!更不是你取悦八部众的祭品!我们不会再任人摆布!”

    “我们要将紫禁宫的秘密公之于众!告诉世人,八部众根本不是救苦救难的天神,而是吃人的恶鬼!!那里没有彼岸,只有地狱!!”

    闻言,天尊阴沉的双眸无比愤怒,“那是你们的荣耀!是世人的荣耀!只有接受天沐,你们才能脱离无尽的轮回到达真正的彼岸,你们的人生才得以升华!那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慕紫苏看到这一幕觉得十分熟悉,就算天女们说出此等大不敬的话,就算天尊已然愤怒至极,可他看着她们的眼神里还有慈爱和怜惜。就像他当年看着青琅一样。只不过,那就像是对心爱的玩物一般的爱。

    天尊的目光柔软下来,向她们伸出手,“好孩子,你们只是一时被邪魔外道迷惑罢了,你们是人类里最高级的存在,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我相信以你们的智慧一定能悔悟。”

    天女冷笑,“真正蛊惑世人的是你!天尊!同你的八部众,一起下地狱吧!”

    她整个身体悬浮起来,一声沉痛的怒吼,万丈光芒骤然迸发,洁白的衣衫烈烈飞舞,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唯有天尊岿然不动,他的眼中似乎含泪,面无表情的对神庙主管淡淡的道:“全数剿杀。”

第1804章 苏瑛

    接下来,便是一场纯粹的屠杀。

    无数道染着元气黝黑的箭矢如流星般从天而降,长廊上飘动的白纱泼溅上了鲜血,天女们低谷了神侍的力量,一时间分崩离析,四散逃窜,却被一双又一双的手粗暴的抓着头发拖拽回来,贯穿了腹部,或是直接拦腰斩断!

    天女们就像试图冲破牢笼的羽翼却被斩断的雏鸟,慕紫苏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从高空中坠落下来,皮开肉绽,脑浆崩裂!

    这就是他们对神恩的狂热,他们不认为这是一场杀戮,而是信仰!

    赵约罗再也看不下去,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她眼含热泪,银牙咬碎,“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们!”

    突然,她的手被慕紫苏箍住了,“你不能去!你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她和肖贤默契的对视一眼,肖贤眸中闪过不动声色的杀气,道:“我们去。”

    四个天女赤裸的脚被碎石扎得血肉模糊,她们穿过回廊和层层殿堂,躲进了嬷嬷狭小漆黑的房间内。外面数百米的走廊里,隐约回荡着嬷嬷亲切呼唤她们的声音,“孩子们,快出来吧,嬷嬷不会伤害你们的,快出来吧……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挨板子的。”

    少女们瑟缩着抱在一起,脸上沾满了血和不经意流淌出的泪水。

    “我们……怎么办……根本逃不掉的!”

    一个仍旧冷静沉着,拥有一双碧绿色眼睛的少女道:“别怕,一定有办法!哪怕……只出去一个人!也能替我们将紫禁宫的秘密传达给世人!”

    这时,她们身后的衣柜动了动。宛如惊弓之鸟的少女不由然低声惊呼道:“谁!”

    “是……是我……”

    衣柜稍稍欠开一条缝,她们看清柜子里的少女后惊喜的抱住了她。

    “阿瑛,太好了,你还活着……”

    名为阿瑛的少女似乎被吓傻了,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的道:“我怕……想回家……我们一起走……”

    一名天女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哽咽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到家乡。”

    突然间,大门‘砰’的被人打开,嬷嬷提着八角宫灯,暗影中仿佛闪烁着一双狰狞的眼睛,“哎呀呀,找到你们了。”

    绿色双瞳的天女挡在她们面前,厉声道:“快走!”

    嬷嬷眯着笑眼,道:“你们一个都走不掉哦。”

    忽地,她们闻到了浓郁的香气,好像是从嬷嬷手里提着的灯笼里散发出来,一时间众人浑身绵软无力,纷纷倒下。

    电光火石间——嬷嬷像恶鬼般向少女扑来,少女无法抵挡,气劲划破了她的脸颊,流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少女绝望的闭上双眼,却听到一声呜咽和重重的倒地声。

    “你们没事吧?”

    少女们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眼前两个陌生的人。

    “你们……是何人?”

    慕紫苏急切道;“别管我们是谁!先带你们离开这里!”

    少女撑着身子艰难的摇了摇头道:“多谢你……可只有你们两个人,没法带我们所有人走。紫禁宫的结界,你们破不掉。”

    慕紫苏道:“这你大可放心,”她指了指肖贤,“这世上没有他破不了的结界。”

    少女们惊讶的望着肖贤,十分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可肖贤却道:“倘若我用了飞龙在天,天尊必会察觉。”

    距离摧毁天路只差一步,不能前功尽弃。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她紧紧盯着肖贤的眸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离恨天呢?’

    肖贤摇了摇头。

    现在无论召集哪个势力,无异于让他们来送命。慕紫苏看着一双双秀美如鹿却满是绝望的双眼,听着外面凄厉的惨叫声,心底阵阵抽痛。

    ——当真没有办法带她们一起走了吗!

    少女突然握住了慕紫苏的手,朦胧的泪眼却无比坚决,“结界就交给我!”

    “你……?”

    随后,她一把拉过那个名为阿瑛的少女,交到慕紫苏手里,“带她走!她叫苏瑛,是我们天赋最强的姑娘,是她看到了八部众的秘密!虽然……我并不知你们是谁,但当我握着你的手时,我感受到了你那颗炙热的心。只有你能救世人!我相信……阿瑛她能帮你达成所愿!”

    另外一个天女也痛下决心的对其他天女道:“我们一起和绿绮护送她出去!”

    “好……我们一起……”

    谁都怕死,可她们在得知真相后便拥有着共同的信念!

    要揭开一切真相!不能再有天女被送到那绝望的地狱里去了!

    天女们相拥着落泪,彼此安慰着,像在道别。

    阿瑛却从慕紫苏手里抽走,抱紧绿绮道:“我不要和你们分开!大不了一起死!”

    绿绮用力推开了她,“别再任性了!”眼泪唰的一下从她碧绿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眸光炙热的瞅着她,“要好好活着,带着我们那份。”

    祈年殿外死寂一般,腥风烈烈,洁白的地砖上横着一个又一个天女们的死尸和断裂的残肢,满目猩红,她们的血还是滚烫的,几乎汇成了血河。

    天尊的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的尸首时却是冰冷的,因为她们已经不再神圣而纯白,她们是背叛者,她们已没了价值。

    一名神侍跪拜在天尊面前道:“启禀天尊,还有五人未找到。”

    天尊瞳孔微眯,“找到她们,杀无赦!”

    “是!”

    电光火石间——

    不知从哪里来的光亮瞬间迸发,再次映亮了天际!

    天尊望去,看到四个少女并肩而立,昂首站在在高高的房檐上,她们手牵着手,飞扬的衣袂连成长长的水袖般,在月下翻舞如云。每个少女光洁的肌肤都如朗月那般晶莹剔透。

    天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他震袖,嘶喊道:“快!杀了她们!”

    ——她们要自爆!!

    死令已下,却为时已晚!

    汹涌的气浪一脉又一脉的四散,她们周身的光亮越来越大!夜幕涌起蒸腾的热气,灿烂的光华宛如冲破层层乌云的朝阳,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訇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每个人都暂时性的失聪了。试图阻止她们的神侍们发出和那些天女临死前一样悲惨的嘶吼声,躯体霎时挫骨扬灰!

    天边巨大的结界好像蛮荒山峰裂开一道缝隙,慕紫苏和肖贤腾天跃起,两道元气同时顺着缝隙将结界轰然击碎!

    光华四散的那一刹那,她们好像看到了光束照耀进来,她们以为是阳光,却不知是自己身上的光。绿绮仰头看向他们安然离开的身影,弯起一个笑容。

    ——天下的姑娘们都听好了,你们再不必为任何人而活,不要成为任何的工具,不要再被人抽筋拨肉被利用得淋漓尽致,你们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随后,她们化作血雨,纷纷扬扬的洒落在紫禁宫每一寸土地上,洒落在天尊,和神侍们的脸上。

    慕紫苏踏着那片光华迅疾飞离紫禁宫,赵约罗已经在约定地点等候他们。见到他们来了,她急忙迎上去,注意到了肖贤身后背着的少女。

    肖贤轻轻放下少女将手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只是晕过去了。”

    慕紫苏怔怔的眺望着如月华碎成了粉般的星芒,缓缓流进浩瀚的海底,从此和那些也曾经保护这个世界的道门一同沉睡,安息。那些先行逝去的人们,会引领着她们,顺着四海,回到故乡吧。

    这是她们第一次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也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寻回自己的道路。

    那些光点落进慕紫苏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一般的光亮。

    ——若真有盛世,想必也是为此牺牲的每一位英魂所汇聚的愿望所造。

    哪怕天女们的尸首已经支离破碎难以辨认,嬷嬷们还是要逐一清点,确认死亡名单,唯恐疏漏。天女出逃,一旦秘密泄露,对紫禁宫和八部众来讲都是不可逆转的重创。

    一共六十八名天女,独独少了一人——苏瑛。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四位天女自爆的力量超乎他们想象,在场神侍和紫禁宫守卫们也死伤不少,没有人注意到苏瑛是何时冲破的结界。

    于是,天尊传召司命,利用他的天眼找到苏瑛。

    地宫里,天尊端坐于中央的金台上,司命坐在南边的琉璃台上,闭目凝神。额间的光晕明灭不定,如同轻眨着的眼睛。

    良久后,光晕消散,他睁开双眼,只是那双眼睛并无素日的困倦,而是没有焦距那般灰暗,而天尊的广袖内,正拈着一缕细细的长线,名为牵魂线。他低眉道:“启禀天尊,属下瞧见了。名为苏瑛的天女。”

    “她在何处。”

    “长生宫。”

    慕紫苏将天女苏瑛带回长生宫后,便一猛子扎入十二宫里了。她被此事触动极深,直到现在,她脑海中还依旧回荡着那些凄厉绝望的惨叫声。

    她手中拿着双鱼玉佩不停的呼唤着青琅,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难道……

    ‘我相信,阿瑛一定能帮你达成所愿。’

    翌日清晨,顾修缘来到无极阁,看到桌上摆着一封信,看上去是慕紫苏进入十二宫之前,留给他的信。

    他执起信封,端详着看了看,未免失笑。因为这信封是曾经紫禁宫下派任务时所用的信封,上面还镀着一层金边。自从长生宫退出逐鹿榜后,他再也没见过。如今见得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打开了长生宫最后一封任务信。

    ‘长生宫第两万八千次任务,任务难度未知——摧毁紫禁宫!’

    然而,事情进展比慕紫苏想象得要艰难。

    苏瑛醒了,但她失去了所有记忆。顾修缘说,她是因为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如此。

    慕紫苏和顾修缘疾步向药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道:“她何时会好?”

    顾修缘摇摇头道:“不知。”

    天灾一日又一日的逼近,谁也不知确切的日子是何时,青琅失去联系,唯一的希望苏瑛却失去了记忆!慕紫苏觉得有点焦头烂额。

    而更加令她雪上加霜的事情,便是她远远就听到药房里苏瑛的喊声。

    “夫君!夫君你别走……不要丢下我……”

    慕紫苏和顾修缘错愕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冲入房内,只见苏瑛抱着肖贤的胳膊不撒手,像个害羞的小媳妇,躲在他身后,哭哭啼啼的道:“夫君,我怕……”

    肖贤在看到慕紫苏时,似乎感到了某种可怕的杀气,急忙挣脱开她,连句整话都说不清了,“饕饕,我,她……我跟她解释许多遍……”顾修缘分明看到往日气定神闲的肖贤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慌乱无措。虽然用此来比喻他这条大尾巴狼有点令人反胃,却是十分恰当。顾修缘有点幸灾乐祸。

    肖贤小心翼翼揪了揪她的衣袖,清艳的双眸显得那么楚楚可怜,配上那眼尾的朱砂泪痣,真是惹人怜惜。让顾修缘又想到君迁子的那一副含情眼,只不过人家是天生的,他是要装嫩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一旁端着药的画笙赶忙来解围,结结巴巴的道:“那个,紫苏,这孩子许是被昨夜之事吓着了,任谁接近都怕的不行。这不,我如何哄她喝药她都不肯。我猜她肯定是年少时有了什么婚约。”

    观音奴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插嘴道:“误把肖郎当情郎了?”

    肖贤难得低声呵斥观音奴一回,“你又胡说什么!”

    观音奴不满的别过头,小声嘟囔道:“哼,她干嘛不把别人当情郎,偏要把阿公你当情郎。”

    肖贤叹息,“丫头,你可是嫌我活的太久了。非要落井下石。日后顾先生留的课业,你自个儿写。”

    观音奴挑了挑眉,有恃无恐般的道:“现在有君迁子帮我,哪里用得到你。”她拍了拍君迁子的肩膀,“对吧笨蛋。”

    君迁子低着头点了点头。

    别看君迁子百无一用,唯独读书最好。

    肖贤顿时觉得人生灰暗,他刚要跟慕紫苏继续解释,谁知慕紫苏浑然不搭理他这茬儿,径直走到床边,打量着瑟缩在墙角的苏瑛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家住何方,父母是谁,你的姓名,全然忘记了?!”

    面对慕紫苏的逼问,苏瑛更怕了,梨花带雨的道:“夫君,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

    她赤裸着双脚嗖的窜下床,再次冲着肖贤飞奔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肖贤向后一退,背过手以免她再次抓着自己,“姑娘,我说过许多次,我已有妻室,不是你的夫君。”

    她站定在他面前,怔怔的落着泪,看样子委屈极了,“你不要我了……”

    说罢,她向后一倒晕了过去,肖贤赶忙接住了她。然后迅速抬头以求救的眼光看向慕紫苏,“娘子……我、”

    他总不能见她直挺挺的倒下,摔坏了脑子怎么办,本来看着就不聪明。

    顾修缘为了缓解尴尬,急忙将苏瑛接了过来,抱到了床上。慕紫苏看了看她,道:“追命又去哪浪了?把他给我请回来!”

    追命一直在琼华派跟随唐韵修习医术,现在逢人就吹自己是霜鸿夫人的得意弟子,然而唐韵跟本没把他收了的意思。

    追命刚蹦蹦跳跳来到长生宫,本想对慕紫苏炫耀一番,却刚见到慕紫苏就听她恶狠狠的道:“给我医好她,不然把你头拧下来!”

    追命战战兢兢的咽了口口水,“是……”

    大约两炷香时间,追命帮苏瑛针灸后,就开了个方子。长生宫上上下下全体出动,寻找方子上的药材。

    慕紫苏看了看依旧昏睡的苏瑛,问他,“她什么时候能恢复?”

    “快的话七天,慢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那有什么方法让她快些?”

    “别再让她受刺激,保持心情愉悦,开开心心的服下本天才炼制的还神丹”

    保持心情愉悦?还得开开心心的?!

    她现在见谁能开心,她见谁都像别人要杀了她一样。

    慕紫苏灵光一闪。

    对啊,她唯独见一人能安静下来,那就是她家肖老道啊。

    难道她要把肖贤推到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吗?!

    可是……苏瑛是唯一能救天下的人,必须让她尽快恢复!

    追命看着一旁陷入沉思眼冒杀气的慕紫苏,拿着茶盖的手都在哆嗦,茶水都洒了一地,道,“我,我没说错话吧?”

    慕紫苏‘砰’的拍了下桌子,给追命从椅子上吓得摔了下来,“来人!把肖先生请过来!”

    “是,掌门。”

    慕紫苏低头奇怪的看向追命,“你坐地上干嘛。”

    追命犹如惊弓之鸟,生无可恋,“没事,地上凉快。”

    一路上,肖贤战战兢兢,心绪杂乱,手里还抱着糯米纸袋装的桃酥,他对弟子灵芸道:“灵芸啊,平日先生也待你不薄吧……”

    “对啊,怎么了。”

    “慕掌门唤我……你可知是何事?”

    灵芸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啊。”

    “那、那她让你请我来时的神态,表情以及情绪,是如何的……”

    “看上去有点生气?不过您和掌门那般恩爱,她肯定不是冲着您来的啦,没准是追命又狮子大开口要敲咱们竹杠呢。”

    肖贤心里都在打颤,这怕是就是冲自己来的吧!

    (本章完)

第1805章 拱手相让

    刚到门口,肖贤就感受到了里面的杀气,灵芸看他站定不动,回头道:“先生,您怎么了?”

    肖贤抱着桃酥左右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思量时,好巧不巧身后传来观音奴的声音,“阿公,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进去。”

    肖贤急忙捂住观音奴的嘴,“嘘,小点声。”

    许是慕紫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嗓子喊道:“肖老道!你在外面蘑菇什么!”

    肖贤浑身一凛,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痛心疾首的对着观音奴想说什么,却半天也没说出来,拂袖走了进去。观音奴则一脸懵然,跟着他进了去。

    见了慕紫苏,他佯装没事儿人,笑眼弯弯道:“娘子啊,为夫新给你做的桃酥,来尝尝。哎,追命小兄弟也在啊。”

    “见过先生。”

    追命像一条无辜的池鱼,一溜烟就游走了。

    肖贤双手捧着桃酥伸到慕紫苏面前,却看她十分出神的盯着自己,便觉浑身上下的毛骨都有些悚然了。他紧张的给观音奴使眼色,观音奴却装作没看见一样撇开眼睛,去别处逛了。

    突然间,慕紫苏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苏瑛的床榻前,而后她将苏瑛摇醒,道:“你夫君来了!快醒醒!”

    肖贤惊恐而错愕的瞅着慕紫苏,使劲从她手里抽出来,“夫人!你生气归生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可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

    “我没跟你开玩笑!只有你才能让她恢复记忆!为了天下!”

    “你——!”

    二人争吵时,苏瑛缓缓醒了过来,她见了肖贤,又扑过去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

    慕紫苏将弟子呈上来的还神丹递给肖贤,“不管你是用美色勾引也好,哄骗也好,必须尽快让她恢复记忆!其余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肖贤伸手唤她,“饕饕,你别走——”

    慕紫苏不理会他,大步走出,回身将大门紧紧关上,靠在门口半天不动。观音奴分明看到她眼眶红红的。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道:“我说……婆婆。”

    慕紫苏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不必劝我。”她停顿半晌,垂下眼眸道:“和她们比起来,我这些算不了什么。”

    观音奴望着慕紫苏离去的背影,满脸懵然。

    她往里张望了一下,看着肖贤绝望的表情,怎么觉得阿公牺牲更多一些……

    慕紫苏下了命令后,就再次回到十二宫内。可她就像心里长草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没法静下心来修炼,满脑子都是苏瑛一声声娇滴滴唤肖贤夫君的声音。可就差这临门一脚,除了这下下策,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打算深夜再回去,她可不想看到肖贤哄她的模样。

    子夜时分,慕紫苏收了功,刚出来,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无极阁内来回踱步,一旁顾修缘似乎还在劝说他什么。

    见那‘上善若水’的牌匾迸发万丈金光,肖贤急忙走过去,执起她的手道:“你可算回来了。饿不饿?我给你下面去。”

    慕紫苏瞅了瞅他,在这个空档,顾修缘很识相的遛了,肖贤想叫他,却被慕紫苏打断了,“不饿。她服药了么?”

    “嗯,才睡。”

    慕紫苏可不想知道他是用什么甜言蜜语哄她吃药入睡的,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乖巧。

    慕紫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点点头,“那就好。”

    说罢,她大步走出无极阁,肖贤紧随其后,他欲语几次,终究还休。二人一路沉默无言。肖贤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她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她洗澡的功夫,他就在寝殿里坐立难安。没多久,她裹着浴衣回了殿里,上榻闭目养神。

    这时,她感到一道阴影压了过来,香气扑鼻。她心道,他又去哪里新买了香粉,腻死了。一次比一次香艳,堪比争风的孔雀,就差开屏了。

    随后她的双唇被肖贤吻住,他顺着唇瓣下移,滚烫的唇摩挲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娘子,我想了你一整日。你想不想我?”那声音就像上好的砚台里盛满清晨露水,一下又一下缓慢的研磨,低沉温雅,好听极了。殊不知,过去的他什么花样技巧都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说,俊美的脸上绷着冰冷的线条,只像老牛耕地一般闷头苦干,又怕弄疼了她,特别小心翼翼。

    一阵酥麻蔓延到她的全身,可她却没有往日热烈的回应,反而推开了他。

    “哎呀别闹。”

    肖贤怔住,“饕饕,你……怎的了。方才一路你都不理我,你可是不喜欢为夫了。”那语气,几分委屈几分可怜,衬着那颗泪痣和水波一般的长眸,谁看了都要心碎。天下谁能拒绝魔尊的这份清艳柔情。

    慕紫苏撇开眼睛,翻了个身道:“我没有啊,练了一天很累哎。”

    “来,我给你点点穴,好解解乏。”

    “不必了,我就想睡觉。”

    她没听到他的动静,好像在注视着自己。

    他语气低沉了几分,“饕饕。”

    “干嘛。”

    慕紫苏心里其实希望他拒绝此事,劝说自己换个法子之类的。

    可肖贤什么都没说,只道:“没什么,你累了,早些安置吧。”

    “哦。”

    肖贤只觉浑身的火焰被浇了一盆冷水般,郁闷的也躺了下,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他本想让慕紫苏开恩,放过他。可他觉着,此事不是儿戏,只有让苏瑛尽快恢复记忆,慕紫苏才能安心。这点苦,他还咽的下。若是屡次劝说慕紫苏放弃此法,恐怕她又要说自己不识大体了。

    翌日清晨,赵约罗和楚叙北来长生宫询问苏瑛的情况,赵约罗刚推开庭院的朱门,就被楚叙北拉住了。

    “先别过去,气氛似是……不大对。”

    赵约罗扒着门往里张望,看到慕紫苏如往日一样凝神闭目下着马步,观音奴,君迁子和青枫正在吃早餐,肖贤坐在石桌旁,拢着一壶茶,出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

    赵约罗心道,怎么又吵架了?

    观音奴和青枫今天格外乖巧,看到赵约罗来了就起身行礼,同君迁子一起去学堂了。

    赵约罗注意到他杯子里的茶,故意调侃他道:“今儿怎么了,连茶都不沏了,喝白水。”

    楚叙北道:“自然是因为老师心中苦涩难言,露水甘甜,能散苦寒。”

    肖贤淡淡的扫了一眼二人,道:“是啊,我哪儿像你们甜蜜恩爱。”

    赵约罗翻了个白眼,“谁和他恩爱了。”

    “学生一介卑微臣子哪儿敢觊觎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听到细腻甘甜的嗓音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许是因为害怕,声音还有些发颤,“夫君……你在这儿么?”

    听到这个声音,肖贤恨不能当场自我了断。

    赵约罗道:“夫君?新来的弟子找错门儿了吧。”

    谁知慕紫苏一边下着马步,一边闭目凝神道:“他在这儿!”

    ???

    赵约罗和楚叙北看到一个美人儿,像红杏伸出墙那般,羞答答的探着半张脸进来。当她看到肖贤时,满眼的星光都要溢出来了。

    慕紫苏用余光瞟了眼她,说真的,她有点惊讶。那日救出苏瑛时,她灰头土脸又满是血痕,如今梳妆打扮好,实在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若是五神女之一的蓝妙音同她站在一起,还以为是姐妹。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生了一张粉嫩的鹅蛋脸,身姿高挑,小腰秀颈,丰乳肥臀,眉如羽翠,肌如白雪,当真千般婀娜万般旖旎。笑起来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弯了起来,贝齿间露出一颗可爱尖尖的小虎牙。

    她的美,是柔弱无骨的,如软玉,才十六岁就发育得这么完美丰满,身姿比慕紫苏还要高一些。分明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却看上去那般纯真剔透,娇憨可爱。她一袭绯红长裙,像是孤岛上从未踏足于人间,不染凡尘烟火的仙子。

    赵约罗舌头都打结了,“你……这、这成何体统!这怎么回事!”

    楚叙北立刻瞧了瞧慕紫苏,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肖贤,心想老师胆儿肥了啊!

    最让二人震惊的是,肖贤不但没有起身离开,反而问她,“吃饭了么?”

    她羞涩的低着头,摇了摇头,肚子里还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他的语气有点艰难的意味,“那、那便……”

    不等肖贤说完,苏瑛已然抓起一个馒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肖贤赶忙制止她,“且慢!那是留给我娘子的!”

    “我不就是吗?”她眨巴着蝶翅般的睫毛,一脸纯真疑惑。

    肖贤无语。

    “夫君这是你做的?好吃。”她咧着粉嫩的小嘴,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傻傻的冲肖贤笑着。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赵约罗和楚叙北,满眼都是肖贤,和馒头。

    这姑娘的饭量真是堪比慕紫苏,一转眼的功夫十几个馒头就被她一扫而光。

    这时,赵约罗和楚叙北感到一股杀气往这里逼近,抬起头,正看到慕紫苏往这里走来。

    赵约罗赶忙上前道:“饕饕,这……”

    慕紫苏连看都没看他们,冷声道:“好好照顾她,记得按时给她吃药,我去十二宫了。”

    肖贤急得都快蹿出去了,“饕饕,你还没吃早饭。我这就去厨房再给你蒸。”

    “不必了,我去随便吃点就好。”

    “可……”

    他的话还是卡在了喉咙间,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只眼看着慕紫苏大步走出了寝殿。

    “老师!还不快追!”

    苏瑛旁若无人般吃的很香,还伸手将馒头塞到肖贤的嘴边,“夫君你吃不吃?”

    肖贤十分郁闷的往后一闪,躲开了,慕紫苏一走,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连笑都不会了,紧绷的表情像冰山似的,神情淡漠的给自己斟了一杯寡淡无味的白水。

    “不了,你吃吧。”

    “一会儿我们去玩好不好?我听说山下有好多好玩的。”

    “……”

    赵约罗和楚叙北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只听肖贤深深叹息道:“我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说真的,他这辈子就没觉得拯救苍生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

    尽管慕紫苏醋意冲天,她还是不停的告诉自己,要顾全大局。可是她唤肖贤夫君的那声真是刺耳极了,她总是想象着肖贤对她温柔相待的模样。心里便更加不痛快了。可不知怎的,兴许是苏瑛生的太美好,连慕紫苏都我见犹怜,不忍心苛责她什么。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啊!

    今日她一点练功的心思都没有,便出了十二宫,准备去偷窥一番俩人在做什么。

    谁知,她刚没走几步,就远远的看到桃花树下,肖贤背着苏瑛,而她伸手摘下一条桃枝,拿给他看,“好不好看,夫君?”

    肖贤点了点头。

    她亲昵的搂着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沐浴着阳光,“你累了吧?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说着,苏瑛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然后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山下走去。

    慕紫苏呆在原地,五官被冻住一样,良久后才啼笑皆非的笑了一下。轰隆一声巨响,旁边高大的菩提树被她一拳打断了。

    ——骗子!!肖老道!!你就是个大骗子!!说什么想我想一天!还跟我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分明就很享受!!说什么白头偕老!现在见了个比我年纪小的小姑娘就把持不住了!就原形毕露了!

    侯爷说得对,你就是个衣冠禽兽!!

    这时,观音奴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走了过来,还嘟囔着,“阿公是不是又犯糊涂了,今早的馒头好像不干净哎。”

    ——等等,他们人呢?!

    就在观音奴去如厕的功夫,苏瑛一转眼就不见了,她用余光一瞥,看到了顾修缘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开枝散叶长大成树的菩提树,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一旁,站着怒气冲天的慕紫苏。

    她心道不妙,顾不得肚子一阵阵的绞痛,狂奔向慕紫苏道:“婆婆!!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然而,话还没说完,慕紫苏便跃入天际,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她顿时觉得人生灰暗,确切的说,是替肖贤感到人生灰暗。

    她垂头丧气的叹息道:“完了,阿公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闲鹤楼。

    沈七欢一手抱一个娃,凑到慕紫苏跟前,打量着她道:“你……又和肖老道吵架了?”

    慕紫苏挑眉道:“没有啊,我干嘛要和他吵架。”

    听闻此言,沈七欢确定他们肯定又闹别扭了。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娘家人了,肖老道要是敢欺负你,我绝不饶他!咱们给他下迷药,扒光了吊树上怎么样。”

    慕紫苏被他逗笑了,“你天天看孩子,能不能教他们些好啊。不然一个个长大了都像你似的没正经。”

    “好好好,就你家肖老道最正经了。”

    “他正经个锤子!”

    沈七欢被她眸中杀气一震,心里直打鼓,随后,他将两个娃给了安歌和素月,然后拿出骰子道:来,咱俩许久没有狼狈为奸,啊不,饮酒作乐了。今日一醉方休!”

    “好,喝就喝!”

    厢房外远远的都能听到二人嬉笑玩闹的声音,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却怎么也浇不灭心中的酸楚。

    慕紫苏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满脸绯红,趴在桌上不知在说些什么。沈七欢凑过去听,似乎是一些骂肖贤狼心狗肺,水性杨花的话。

    他也纳闷啊,肖贤那么清白自守一个人,还真惹上了什么桃花债吗?

    这么醉着也不是事儿,他刚想将她体内酒气吸出来,慕紫苏忽地抬起那双醉眼,给沈七欢吓了一跳。

    “肖贤他不是人!他……”慕紫苏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哇哇的对着沈七欢大哭起来,“他背着别的姑娘!还拉着她的手!”

    沈七欢愣住了,眼看慕紫苏越哭越伤心,他便手足无措起来。他拍抚着慕紫苏的后背,她顺势扎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他哄着她道:“对对对,他不是人,他……人面兽心,无耻之徒,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别哭了别哭了,咱们回去就给他休了!”

    “才不要!”

    “……”

    “是我,要他去做她的夫君的。”

    沈七欢听得更加满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时,外面传来观音奴一声惊呼,“七爷!你!”

    君迁子也惊怔住了,“七公,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沈七欢推开慕紫苏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平日舌灿生莲的他现在也打了结,“不是,你婆婆她……”

    说真的,沈七欢也从未觉得拯救苍生这么艰难过。

    (本章完)

第1806章 新醋真香

    沈七欢一边给慕紫苏解酒,一边给观音奴解释着方才的经过。观音奴抱臂坐在贵妃榻上,斜了他一眼,“量你也不敢。”

    沈七欢痛心疾首,“是我的错,当年我就不该认识你们祖君!真是误交损友!”

    半晌后,慕紫苏缓缓睁开眼,观音奴和君迁子走来关切的问道,“婆婆,你还好吧?”

    慕紫苏看了看二人,别过脸道:“你们来干嘛。”

    君迁子道:“我、我们是来接您回家的。”

    “不回去,我在七爷这里挺好,等那个苏瑛恢复记忆后再说吧。”

    观音奴看君迁子笨嘴拙舌的样子,便推开他火急火燎的道:“婆婆!今天是您误会了!那个背着苏瑛的人,不是阿公!——是唐惊羽做的傀儡人!!”

    慕紫苏猛地转过头,“傀儡人?”

    “是啊!阿公实在受不了苏瑛的纠缠,就想到了唐惊羽,他也不能让苏瑛看到有第二个自己,就去大夏皇宫看红姑姑了。他让我跟着他们,免得出什么乱子。啊,我不是说您是乱子……”

    君迁子道:“可阿奴她今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直肚子痛,去如厕的功夫,回来他们就不见了……”他小声道:“对不起,我应该去帮阿奴的,可小顾舅公讲的课太好了……”

    观音奴道:“对啊婆婆,你要生气,就揍君迁子一顿吧!”

    君迁子:???

    沈七欢听得更是一头雾水,观音奴替他解释半天才解释清楚。

    沈七欢半张着嘴对慕紫苏道:“你……可真是大度。为了天下,苦了你了。”

    观音奴道:“我看阿公更苦吧,他听说你跑了,那荞麦枕头都要哭发芽了。”

    沈七欢道:“不过那姑娘眼神不济还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连傀儡人和真人都分不清么。”

    观音奴点头,“她看上去确实傻傻的,婆婆,现在小顾舅公,画笙婆婆,红姑姑,还有唐惊羽,御七杀,汤圆,阿芙,蓁蓁姐他们全都围着那苏瑛,苦口婆心的给她解释,阿公不是她夫君。她现在应该听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缠着阿公啦。”

    慕紫苏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大家待她可真好。

    “不生气了?”

    “嗯……”

    观音奴走到窗边,冲着楼下喊道:“阿公!上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嗖的就从窗外蹿了上来,沈七欢道:“好家伙,你是有多急,正门都不走了,要学那罗堰走窗户。”

    他看到慕紫苏时弯起一个委屈的笑,小心翼翼的柔声唤了声,“娘子……”

    观音奴道:“你不知道,他呀,听说你看到那傀儡人后就怕得要死,非要我先来打头阵,说等你消气了再来。”

    慕紫苏咬了下唇瓣背过身,“我又不会吃了他,他怕我做什么。”

    观音奴挑了挑眉,“是啊,他就是怕你,怕失去你么。”随后,她将君迁子和沈七欢拽走了。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后,肖贤盯着她的背影,叹息道:“这回你真是为难我,你明知我不喜旁人缠着我,今日上午你去十二宫,她便要我带她去山下玩,我让她服药她也不吃,许是我……态度冷漠了些,她便哭着跑回药房里。幸好有小顾,才哄着她吃下药。”

    “是嘛,小顾又被你坑了。”

    忽地,他的双手环上她的腰,从背后搂住了她,用略带撒娇的口吻道:“老伴儿,别不理我……”

    她心里顿时被他暖得热烘烘的,“我哪有不理你,我就是想七爷了,来同他喝酒罢了。”

    他在她耳畔轻声道:“那香我一口。”

    她缓缓转过身,踮起脚尖,吧唧亲在了他的脸上。

    “不够。”

    她又亲吻了下他的唇瓣,“够不够。”

    “自然不够。”

    肖贤俯身,双唇突然触压下去,将她抵在了墙边,热烈而缠绵的亲吻着她。良久后,她仰起头,略带几分醉意,眸光炙热的凝视着他。不是酒烈,而是他太过香醇。

    她忽地用力咬住他的肩膀,泪水从眼眶里滑出。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觉得怕,第一次觉得失去他会是这么锥心的痛。

    他忍着剧痛,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是我不好,又惹你生气了。”

    她渐渐松开了嘴,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又像我小时候那样,把我丢给别人,一声不响的走了……去……喜欢别人了。”

    “分明是你丢下我的次数更多些。”

    “才没有!”

    “好,好,没有。你可还记得,小时你在杏花村,和几个孩子一起吃我做的点心,我都要偷偷给你多留几个。”

    他给她的总是比别人要多得多。甚至把他自己,也都交给了她。

    他深情的凝望她,“我全都给了你,哪儿还有剩下的能给别人。”他更紧的拥住了她,“你也是,不许再丢我一人了。”

    她也紧紧抱着他,想和他就这样融为一体,永远都不分开。

    “好。”

    夫妻俩爱意正浓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沈七欢,观音奴,君迁子三人叠罗汉似的从门后和门一起摔了进来。三人看到慕紫苏和肖贤,发出同样尴尬的笑声。素月站在三人背后,瘦小的身姿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道:“堂堂闲鹤楼大老板也要爬墙根,真是丢死人了。”

    沈七欢咬牙切齿道:“刚刚是你推的我们吧!是吧!”

    素月斜开眼睛,“呵呵。”

    这时,慕紫苏走到沈七欢身后道:“七爷,这次……多谢你了。”

    沈七欢大咧咧的扇着名画折扇,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要是真想谢我,就赶紧生个九龄给我玩。”

    肖贤一把揽过慕紫苏的肩头道:“喜欢孩子便自己生一个。”

    素月冷冷道:“他绝育了。”

    观音奴噗哧的笑出声。

    沈七欢发出‘嘶~~’的声音以表不满,用折扇敲了下素月的脑袋,“我说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好歹我也是你老板!这个月工钱没了!”

    “反正也不是你发钱。”

    “……”

    临走时,慕紫苏回首望去,看到那个英姿风流的少年人,杳霭流玉,悠悠花香。一袭大红罗袍,墨发飞扬,肩如刀削,一段风流俱化眉梢,他侧身坐在朱栏上,圆月高悬,将手里的酒壶一仰而尽,长眸轻轻那么一瞥,便是丰神如玉。又像是经过岁月沉潜,月光流水洗练出的一把剑。不知又有那位绣楼里的姑娘不经意瞧见,恐怕误了终身。

    潇洒如他的人,原来也有归宿。

    而这一眼,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那一世风流的荻花后主,最后一次看到那宛如仙境的闲鹤楼,还有那些如瑶池里仙子般的女子们。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慕紫苏和肖贤刚回到长生宫,便看到一群人围着苏瑛叽叽喳喳,一个个说得都口干舌燥。顾蓁蓁还锲而不舍,一字一句的问苏瑛道:“肖先生,不是,你夫君,听懂了吗?”

    汤圆道:“先生是紫苏姐的!”

    画笙道:“对,他们已经成亲了,他们才是夫妻。”

    御七杀补充道:“先生不纳妾。”

    光明王悠哉道:“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守一守贰捧着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又继续跟苏瑛解释。

    慕紫苏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时,苏瑛一抬眼,看到了慕紫苏和肖贤,拨开层层人群,走到慕紫苏面前。众人见到,也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

    苏瑛执起慕紫苏的手道:“对不起……我都听他们说了。是你和,夫,啊不,肖先生,一起将我从危难中救出。而我错把先生当成夫君……闹得你们不和,也让大家受累对我解释半天。”她羞愧的低下头,屈膝跪在慕紫苏面前,“阿瑛向二位道歉,望二位原谅……”

    慕紫苏赶忙扶起她,道:“没事,你快起来。我只是想让你快点恢复记忆。你,是拯救这天下唯一的希望!”

    苏瑛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我?”

    慕紫苏将苏瑛带回寝殿的院子里,告诉一切事情经过。可说了半天,苏瑛还是茫然而天真的瞅着她。良久后才磕磕巴巴的道:“对、对不起,我…我还是没听明白,天女是何?”

    观音奴和君迁子坐在小板凳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我就说她脑袋笨,听不懂。”

    君迁子道:“阿奴不要这样说人家。她只是反应慢一些,给她一些时间,她便会明白。”

    “但愿吧。”

    慕紫苏扶着她的肩头正色道:“她们是为了让你安全逃离紫禁宫,才牺牲了自己。那些少女都是你朝夕相处最好的朋友,你们亲密如姐妹,你必须尽快想起来一切,否则……就要辜负她们的心意了。”

    苏瑛怔怔的低喃道:“姐妹……?我……”

    肖贤拢着茶杯道:“罢了,饕饕,你这样逼她也无济于事。君迁子所言极是,应当给她一些时间。”

    “可。”

    没有时间了啊!

    肖贤拍拍她的手,让她稳住心神。

    苏瑛道:“放心,慕掌门,既然你说,我的命是牺牲他人的命才换来的,既然天下苍生都需要我,我一定会尽快想起一切!”

    慕紫苏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心里便有些欣慰。她怪不得是紫禁宫天赋最强的天女,原来拥有一颗如此善良澄澈的心。

    不过看她不似过去那样疯疯癫癫,看来是追命的药起效了。那个羊肉串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慕紫苏点点头,“拜托你了。”

    苏瑛刚要离开,慕紫苏忽地鬼使神差般叫住了她,“等等!”

    苏瑛被吓得一个激灵,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么?”

    “不是,我是有件事不明。”

    苏瑛奇怪的看着她,“何事?”

    “那个……”她指了指肖贤,“他和你夫君长得很像么?你还记得你夫君?”

    苏瑛垂下眼帘,很羞愧的道:“其实……我并不知我夫君是谁,我只记得,有个人常常出现在我梦境中,他说他一直在寻我,还说我是他娘子,我便……爱上了他。”她抬眼看向肖贤,眸子里不知映出的是何人的身影,“先生与他确实有几分相似,我便错把先生当成是他。”她慌忙道:“不过以后不会了!”

    慕紫苏扯了扯嘴角,她似乎确实有些……痴。不过还挺可爱的。

    随后,慕紫苏让君迁子和观音奴送她回药房,苏瑛行了个礼,跟着观音奴走了。

    慕紫苏瞥了眼肖贤,阴阳怪气的笑道:“能被这样的女子喜欢,很荣幸吧~”

    肖贤站起身,打量了她半天,又四处嗅了嗅。

    “你干嘛!”

    “好浓的醋味。”

    “哼,谁吃醋了,自作多情。”

    突然间,慕紫苏被他横抱了起来,肖贤柔情的注视着她,“现在就让我尝尝,这瓶新醋有多酸。”

    “……”

    苏瑛很快融入了这里。她似乎具有与生俱来的奇怪的能力,看到她的人都会莫名喜欢她,连慕紫苏也是。只是,她的饭量和慕紫苏一样大,顾修缘便感叹,“也不知这长生宫会不会被你二人吃穷。”

    慕紫苏:“……”

    苏瑛性格温柔,天真无邪,像个不谙世事又心肠好的仙子。看到什么平常的东西都觉得新鲜,像是刚从牢笼里被放出来的小雀。倾世容颜却总挂着一脸懵然的表情,对于一切事物都不明白。

    慕紫苏为了让她尽快恢复记忆,便让顾修缘手把手带着她修坐忘论,可她对修行方面真是一窍不通,顾修缘讲了半天,她还是十分茫然,抱着坐忘论艰难又努力的道:“等等,那个,那个您第一句,是什么意思来着?”

    顾修缘也觉得拯救苍生好难。

    于是,夜读的弟子们回到寝殿时,便常常能看到她的房间还燃着烛火,还在用功。只不过……当画笙进去提醒她早些休息时,看到她已经伏案睡着了,口水都流在书本上,却还在说着梦话,“恶生死之苦,爱生死之……之什么来着……”

    慕紫苏看她那么辛苦,就打算带她出去玩。苏瑛自然受宠若惊,眼睛看着她都亮了起来。慕紫苏给她带上去年集市买的狐狸面具,看着她在兰陵城的街上走走停停,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欢喜。

    苏瑛看上的所有东西,慕紫苏都给她买了下来,随行的守一守贰快被山一样的包袱压趴下了。

    没成想,苏瑛看到几个小乞儿,蹲在他们面前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几个孩子还不停地安慰她。

    苏瑛央求慕紫苏,能不能把送给她的这些礼物给他们。慕紫苏道:“这些是我给你买的,”

    “可是……他们好可怜……”

    慕紫苏蹲下,看着那几个被苏瑛吓到的孩子道:“你们几个,跟不跟我去长生宫?”

    苍梧郡里有专门收留年幼无依妇孺的地方,是长生宫花了大笔银两建的。

    小乞儿们脆生生的道:“有吃的吗?”

    “管够!”

    慕紫苏冲他们挑了挑眉,并吩咐守一守贰带他们先回苍梧郡。

    苏瑛问她,“为何要去苍梧郡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给他们银子有什么用,总会花光,读书才是正道。”说着,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才能过上他们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个我懂!”

    “是吗,真难得。”

    苏瑛看着慕紫苏的眼神里,崇拜都要溢出来了,她张开双臂给了慕紫苏一个巨大的熊抱,蹦跳着道:“紫苏姐,你真的好厉害!以后我不跟顾先生学了,我跟你学好不好?”

    守一嘴角抖了抖,“跟她学敲竹杠吗?”

    “诽谤掌门,这个月工钱没了。”

    “……”

    像苏瑛这样的女子,又有谁能不喜欢呢。

    于是,每次肖贤做了好吃的,慕紫苏都会让观音奴去请她过来一起品尝。

    每次观音奴去叫她,也都会看到她一边用头撞墙一边背书,观音奴赶紧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本来就不聪明,脑袋坏了更不聪明了!”

    “可……可我困……”

    “……”

    苏瑛来之前,慕紫苏还提醒肖贤,“你别每次一见到人家姑娘就板着个脸好不好,跟谁欠你八百吊一样。还说侯爷是木头脸,分明你也一样。”

    顾修缘道:“是啊,上次还给人家吓哭了。”

    肖贤翻着书卷道:“小顾,这么多点心还堵不上你的嘴么。”

    顾修缘抿着温润的笑,不说话了。

    肖贤揉了揉眉心,“可我当真不会对女子笑脸相迎。”

    “我看你对红姑娘,对阿奴也会笑,她才十六岁,你就把她当大师兄的闺女那么看就得了。”

    顾修缘无奈的笑,“这不是在说先生,怎的又扯到我头上了。”

    “有问题吗?你要是二十岁成亲,如今可不就有个这么大的姑娘了么。”

    “……”

    肖贤深觉有理的点了点头,“饕饕说得对。”

    顾修缘心想,她有说的不对的时候么。

    没一会儿,苏瑛便跟着观音奴羞答答的走了进来。慕紫苏跟个老妈子似的

    满脸堆笑去迎接,还拽着肖贤一起去,不停的给他使眼色。肖贤不如过去

    冷漠,也只是平淡似水,多了几分和蔼。

    (本章完)

第1807章 没有答案的问题

    而苏瑛好像已经把他当成夫君那件事抛到九霄云外,魂儿都被眼前圆滚滚

    的蛋黄酥勾走了。几人吃点心时她在吃,谈笑时她在吃,吃干抹净后,用

    舌尖舔了下唇畔的酥皮渣,不好意思的冲他们笑了笑,“还、还有吗?”

    “……”

    虽然苏瑛对坐忘论总也不大开窍,可她似乎有个特殊的能力。只要在她身

    边,无论多么烦躁不安的心,都会逐渐静谧下来,仿佛从心底流出潺潺小溪那般,平和,自在。顾修缘说,这源于她内心的通透,毫无杂念。所以从她来到长生宫后,慕紫苏常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弟子在坐忘殿里,围着她调息打坐,功力也进步极快。那日,阿瑶的二徒弟化婴时突然走火入魔,众人慌乱成一片时,苏瑛只是将手放在那弟子的头顶,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抚摸着他,他的心魔便瞬间消散无踪。

    从前长生宫的弟子们都将肖贤视为吉祥物,遇事不决便找先生,而现在的吉祥物则是苏瑛。他们都可喜欢她了。

    苏瑛从弟子们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慕紫苏和肖贤的往事,便对二人越发的崇拜,还很羡慕这对神仙眷侣。而肖贤见她对自己只当个长辈那样尊敬,便对她也放松了警惕,偶尔相见时,也会对她指点一二。

    慕紫苏去了十二宫,肖贤就去和沈七欢一同加固天启阵,二人和顾修缘悬浮在法阵上空,肖贤手持咒诀,源源不断将自己的力量输入进天启阵中。

    光华缭乱,衣袂翻飞。苏瑛路过时,不经意看到他们的绝世之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闲暇之余,沈七欢又摇着折扇在长生宫说书,肖贤就拢着一杯清茶,含着恬淡的笑,一旁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弟子。

    偶尔弟子们起哄,让肖贤也讲讲他过去降魔除妖的故事,肖贤便拿过沈七欢的扇子,折扇轻摇,落花飞扬,他娓娓道来。

    沈七欢眸光一瞥,看到了躲在树后的苏瑛,便招呼她道:“怎么不过来听?这是你们新来的弟子。”

    观音奴小声道:“她就是苏瑛。”

    沈七欢惊讶,“怪不得这般——国色天香!也难怪你婆婆她吃醋,我就说,凡人姑娘怎会惹得你婆婆都心生嫉妒呢。”

    男弟子们看到苏瑛,都跑过去嘘寒问暖,而苏瑛也听不见周围聒噪的话,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望向那清雅之姿。当她和肖贤四目相对时,一颗心狂跳不止。

    或许,连她自己都从未察觉,她对肖贤除了崇拜以外,心底还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愫。

    她规矩的像二人行礼,肖贤像她招了招手,苏瑛一时怔住,而后听他道:“这儿还有些上次你爱吃的蛋黄酥,都拿去吧。”

    她咽了口吐沫,激动道:“我、我可以么!那紫苏姐呢?”

    “一会儿我再去给她做。”

    “那……您能教给我怎么做么?我也想做给紫苏姐吃……”

    肖贤唇角勾勒出淡淡的笑,宛若海棠落花,“你有这份心,也是难得。”

    苏瑛跟着他去厨房,手忙脚乱的给他打着下手,认真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从未觉得这般愉悦,只要在他身边,便觉得那么欢快。

    忽地,她看着他的侧颜走了神。旋即意识到不妥,赶忙别开目光。

    ——要是梦里的那个白衣少年和肖先生一样美好,该多好啊。

    慕紫苏从十二宫回来后,蛋黄酥刚刚出炉,暮色四合,橙黄色的艳铺满了长生宫每一个角落。肖贤说这都是苏瑛给她做的,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慕紫苏也觉得很惊讶,笑着对他说,“阿瑛做的比你好吃多了,不信你尝尝。”

    说着,她执起一颗圆滚滚的蛋黄酥喂给他。

    苏瑛傻傻的站在那儿,看着他们那般恩爱,眼里只有彼此。

    她记得顾修缘说过他们的故事,肖贤为了等她回来,仙骨落尽,受尽苦楚,终于盼得夫妇团圆。那时她听后,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世上竟有剑仙这般的痴情郎。

    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苏瑛一个人悄悄的走了,临走时,她特别不舍的回首凝望他们。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心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呢。

    苏瑛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匆忙晃了晃脑袋,而后快速跑回殿里。

    几日过去后,苏瑛那边还是没什么进展,她确实已十分努力,慕紫苏也不好苛责她什么。毕竟她自己也无法寻找到青琅的踪迹,难道这真是天意么?

    只是不知怎的,慕紫苏看到苏瑛想起了自己,她也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忘了前世和肖贤的种种,她问他,“我一直想不起来过去,只有你一个人记得,很寂寞吧?”

    他笑笑亲吻着她的眉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

    正在慕紫苏一筹莫展时,龙汲君来了。

    无极阁内,慕紫苏刚从十二宫出来就看到了他,许久不见,这会见到他还很开心,“侯爷,您怎么来啦?又给属下带什么好消息了吗?”

    慕紫苏似乎察觉到,他此刻有些莫名的奇怪,那双冷黯的眸子一直注视着自己。

    “侯爷?”

    龙汲君回了神,道:“太后已经跟我说了天女之事。”

    “您有什么良策吗?”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是否相信轮回。”

    不等慕紫苏开口,观音奴蹦跳着跨进门槛道:“我婆婆当然相信轮回,因为她要和阿公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慕紫苏尴尬的冲他笑了笑,然后小声在观音奴耳边道:“你来干嘛!是不是又是阿公派你来的!”

    观音奴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古灵精怪的,“阿公让我来请你去吃点心,谁知就撞上冰块脸了。”

    “什么冰块脸!人家是帝君!”

    龙汲君似乎并不在意观音奴的话,又道:“不知你可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观音奴抢先道,毕竟她最喜欢听故事,旋即,她又别过脸道:“我是替婆婆问的!我才不感兴趣。”

    龙汲君直视着慕紫苏道:“上古之时,为了方便四洲贸易往来,大夏皇帝命墨家,让数千人在短短七日内,造了一艘楼船,名为北冥。这艘船用盘古木所造,长帆如羽翼,固若金汤,能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航行百年。而在百年之后,这艘船逐渐被海水腐蚀,需要更换木头。上面的木头逐渐被新木替换,直到全部都不是过去的盘古木。如此,我问你。这艘船,还是过去的那艘么?倘若用过去替换下来的木头重新造一艘船,这两艘船,到底哪只才是最初的。”

    讲完后,慕紫苏和观音奴冥思苦想,一会说第一个是,一会又觉得不对,说第二个才是。

    慕紫苏放弃了,道:“侯爷,还是您说答案吧,恕我们愚钝,想不出。”

    观音奴道:“两艘都是最初那艘船。”

    二人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龙汲君,等待答案时,龙汲君却别过脸道:“我也不知。”

    ???

    他这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做吗!玄策府这么闲的吗!跑这里来问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对慕紫苏来讲堪比吃一半饭被人端走了,对观音奴来讲就是听一半故事后面没了。简直是让人抓心挠肝。

    但是……既然对方是侯爷,慕紫苏也没了脾气,反而观音奴不爽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我对吧!”

    “此言差矣,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报复你。”

    “你——!”

    龙汲君从来不在慕紫苏面前和她争吵,免得让她觉得自己不大度,要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较劲。

    慕紫苏给观音奴使了个眼色,观音奴只好气哄哄的闭上嘴,并暗中发誓一定要把他在话本里写得无比凄惨,不举而死!

    慕紫苏扯了扯嘴角,强弩一个笑容道:“侯爷特意来此,不会就是为了讲这个故事吧。”

    “本王听说苏瑛之事让你一筹莫展,我便想到,你可以让妙音仙子来此,窥探她的记忆,兴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慕紫苏听闻,眼睛都亮了起来,“哇!侯爷您也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

    她意识到失了礼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龙汲君毫不在意,也没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那时,她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当日,慕紫苏便兴冲冲去找了蓝妙音。蓝妙音头一次看到慕紫苏自己来找她,欣喜不已,还一脸含羞的道:“嫂嫂一个人来找我,师兄知道了该不会生气吧。”

    “这件事事关天下苍生,他要是生气就自己气一会儿吧。”

    蓝妙音不免好奇,“什么事这么重要?难道是青琅?”想起青琅,蓝妙音又红了眼眶。

    慕紫苏一把抓起她的手,马不停蹄赶回长生宫,一边飞一边将事情悉数告诉蓝妙音。

    无极阁内大门紧闭,三人盘膝坐在蒲团上。

    蓝妙音道:“其实嫂嫂一个人也能看到她的记忆。”

    慕紫苏诧异,“我?”

    “对啊,就是利用天眼。是师父传授给我的,师父都没告诉师兄呢,嘿嘿。来,我教你。”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嫂嫂要答应我!”

    “什么?”

    “即便你学会了,以后有事,也,也要来找我!”

    慕紫苏笑道:“好。”

    慕紫苏默念着蓝妙音教给她的咒诀,“元始即我,我即元始,视我不见,听之不闻,离离无边,是为妙道!”

    慕紫苏和苏瑛的眉心攸忽亮起一道盈盈蓝光,宛如缕缕丝线,互相涌入了彼此的额间,生生不息,相连不断。

    慕紫苏的意识霎时间坠入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然后,几片绯红琼花随风散落,她看到了一个雪白清雅的背影,他墨发被白玉冠高高拢起,一缕长长的月牙白缎带系在白玉冠上,垂在他修长挺拔的背脊上。天蚕道袍自他刀削似的宽大肩膀上倾泻而下,仙风道骨,不染纤尘,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煞是迷人——

    他似乎在抚琴,冷弦掠过花树繁茂的枝头,铮琮漫过紫气升腾的天际。流风回转,似是把细碎的飞花,卷到了那人的袖袍间。

    ——那白衣少年的背影,便是她梦里的夫君么?

    可是这个背影为何……这么熟悉。

    少年转过身,深情的凝望她,唇畔弯起一个宁静的笑,“苏苏,你回来了。”

    慕紫苏骤然惊醒,脸色煞白,额间沁满了汗水。

    蓝妙音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嫂嫂,你……怎么了?看到了什么?”

    慕紫苏呆怔的目光扫过蓝妙音,最后落在满脸懵然瞅着自己的苏瑛身上。

    ——为什么,她看到的人,苏瑛口中的夫君,会是肖贤。

    蓝妙音唤了她许久,慕紫苏才回过神来。

    她关切的紧紧盯着她道:“嫂嫂!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用法不当?你别心急,这个要修很久,你先去歇会,我来吧。”

    蓝妙音刚手持咒诀,就被慕紫苏拦下了,“等等!”

    蓝妙音错愕的瞧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不明所以。苏瑛也被慕紫苏吓到了,半张着嘴不敢说话。

    慕紫苏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失去肖贤!

    慕紫苏缓缓放开抓着蓝妙音的手,深吸一口气,拼命稳住情绪,才道:“没什么,多谢你妙音,我……还是我亲自来吧。”

    “那、那好……不过你别太辛苦,否则师兄知道了,又要说我胡闹了。”

    她强弩着弯起一个笑,好让她们安心,“好。”

    送走蓝妙音后,慕紫苏神不守舍的回到了十二宫内。她没有练功,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苏瑛记忆的画面。

    不安和恐惧像一条冷冷的毒蛇般,从她的背脊出悄然蔓延上来。仿佛她只要轻轻一动,脖颈就会被死死勒住。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那个人当真是肖贤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紫苏,你相信这世间有轮回么。”

    慕紫苏忽然想起龙汲君的话,今日他来无极阁时,慕紫苏就觉得他很是反常,他一个从来不相信八部众所说的轮回的人,为何突然来问她这个问题。还有那个北冥之船的故事……

    ——“上面的木头逐渐被新木替换,直到全部都不是过去的盘古木。如此,我问你。这艘船,还是过去的那艘么?倘若用过去替换下来的木头重新造一艘船,这两艘船,到底哪只才是最初的北冥之船。”

    “到底……哪一条……才是最初的,船……”

    慕紫苏怔怔的低喃着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本章完)

第1808章 无名人

    午夜时分,慕紫苏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从十二宫里出来直奔向玄策府。文景似乎恭候她多时,只道:“侯爷在书房等您。”

    她立刻意识到,他早就知道了什么。

    刚踏入虚境,便看到龙汲君正聚精会神的雕刻着一把青玉篦梳,花纹瑰丽,很难相信这等精巧之物会出自于生杀予夺的龙汲君手里。

    龙汲君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渣滓,端详着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一时昏话,当不得真。看来,与你结发的那人,确实对你隐瞒了许多事情。”

    慕紫苏一时怔住。

    ——不可能,他不可能对自己有所隐瞒!他为了复活自己牺牲了那么多,他等了自己那么久,他为何会对她隐瞒什么!

    “本王再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相信转世之说,那么,倘若这世上有和这已死之人长相,性格,修为,全部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一个此人的转世,可这转世之人,和曾经的她完全不相同,如此,到底谁才是当初的她!”

    慕紫苏脑海里一片混乱,“我……”

    “她是谁,而你,又是谁。”

    她脱口而出,“我是慕紫苏!”

    龙汲君瞧了她半晌,放下梳子,道:“司命就在外面,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去寻。”

    慕紫苏望向门外,看到司命正躺在树上小憩,庭院里萤火虫染着青蓝色的光,盘旋在他身侧。

    那个可怕的想法一直盘旋在她心里,可她此时冷静下来,便突然不敢开口问了。就算他对自己有所隐瞒,那又如何?只要他们一直相爱就足够了。其余的,她宁愿不知。

    “请恕属下唐突,天色已晚,就不叨扰侯爷了。”

    “你在逃避什么。”

    龙汲君的声音冰冷得像深冬的雪,刺入骨子里般的冷。

    她忽地驻足。

    身后响起了龙汲君的声音,“倘若死在你心爱之人手里,于你而言,也心甘情愿么?”

    当慕紫苏将食指指尖轻轻触在司命的眉心时,喷薄而出的淡蓝色流光顺着她的手指涌出。一霎时如浪潮般扑面而来,吹得她的墨发和绣着仙鹤的衣袂都飞扬起来,将她层层包围。

    她闭上双眼,光影飞速流转,看到了那些本该掩埋在时光里的真相。

    巨大的三生石上系满红线,巍然而立,遮拢天光,她站在阴影里,清晰的看到肖贤挥动却邪,斩断了那条细细的长线。

    “三生石上系三生姻缘,若篡改乃是逆天而为,必将承受其恶报。你当真执意如此吗?”

    云烟涌动,眼前的画面逐渐消散,随后又慢慢清晰。山川毓秀,清溪落雁,剔透的光芒将整个世间都披上了一层浅薄的金纱。漫天四散的烟霞里,苍翠欲滴的石崖边,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正背对着肖贤站在玉树下,玉冠将他的墨发整齐高束,手握拂尘,绣满迤逦花纹的白色道袍凭生透出几分雅韵,可轻佻的笑意却给人几分不靠谱的味道。

    那华贵艳美的道君缓缓回身,持印稽礼。

    “贫道早已恭候尊上多时。”

    ——是天香君。

    慕紫苏站在二人身旁,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天香君面前的半空中浮现出一朵巨大的莲花,他道:“这莲花名为七宝莲华,为上古时天神造人之物,遗留在人间。罗睺为延续自己的力量,所用之物便是此。它可帮你为你的妻子重塑肉身,恢复功力。”

    肖贤出神的凝望那朵莲花,骨节分明的手指颤抖着触碰着它的花瓣,“如此一来,便是起死回生么?”

    天香君叹息道:“可惜的是,她不是她。”

    “这是何意。”

    “七宝莲华只能造出一模一样的人,可你妻子的三魂七魄已然投胎转世,模样相貌,修为乃至性情都已是另外一人。若想真正让她起死回生,你需寻到转世后的她,再将此物与她合二为一。”

    “倘若我的一魂一魄被你抽离,神智混沌乃至失去记忆,我该如何寻到她的转世。”

    天香君笑笑,“贫道可泄露几分天机与你。”他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信手一抛,哗啦啦散落至地。”他看了看,才道:“卦象所示待你转世后的妻子到十八岁时,你自会与她相见,只不过那时你们二人恐怕是相见不相识,届时,你将会恢复失去的记忆,将莲花与她合二为一。”

    肖贤再次望向莲花,“那么莲花重塑出的人,会是何人。若二人合一,她会如何?”

    “会如何?魂魄离开肉身后,无枝可依,只能魂飞魄散。至于她是何人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人。”

    画面再次一转,慕紫苏发现自己身处于长生十二宫内,法阵已被开启,晶石环绕的地面上赫然写着‘胎’字。

    她看到了自己!

    而自己的身旁,躺着一个少女。

    肖贤将她的肉身放在法阵中央,然后,他将锁魂铃戴在手上,将少女的魂魄吸出,打进体内!

    一时间,光华缭乱,她看到‘自己’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却是另外一个人的。

    她看到肖贤深情的拥吻着‘自己’,那种眼神,就是他平日里看她的眼神。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慕紫苏看清了一旁少女的面容。

    ——是苏瑛!

    原来苏瑛的梦,才是真实的。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如尘烟般消散淡去,慕紫苏双眼中流动惊骇的光,她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颤栗着,拢起的十指发出咯咯的响声,那条毒蛇就恰到好处的箍住了她的脖颈,一时间无法呼吸。

    她心里一片白茫茫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肖贤妻子的死,正是因为他逆天而行,篡改姻缘的结果。他们本没有夫妻缘,肖贤为了留住她,才铸成大错。天香君用七宝莲华创造了和他妻子一模一样的你,但肖贤也因被抽走魂魄用以滋养你而失去了那段记忆。他一直以来,都误以为慕紫苏就是他的妻子,苦苦追寻。

    龙汲君道:“你难道没有问过他做魔尊时都做过什么事?从没问过吗?他已经不是那个一剑独秀了,他为了复活他的妻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就是那个代价。”

    “不可能。”她的声音比自己想得要平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要去问他。”

    “你能问出什么?!”龙汲君凝视着她单薄的背影,道:“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若是不想死,就为自己——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

    什么意思?

    对啊,唯一阻止他利用自己复活妻子的方式就是,杀了他。

    只有肖贤死,她才能活下来。

    然而,慕紫苏猛然回过神儿来,她摇头道:“不对,司命你的天眼一定看错了!他不会……”她用力晃着司命的肩膀道:“我是紫苏!我就是紫苏!我是他的妻子!”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转世,对不对?你告诉我,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

    “紫苏。”司命的手放在她颤抖的肩头上,“你听我说。开启十一宫后,你便会修成天眼……”

    所有修成天眼的人,都遵守着同一个法则,他们不能将用天眼预测的未来之事对外人道也,即为‘不可说。’

    慕紫苏听懂了他的话,急切的要回到长生宫,这些真相她要自己去看!否则,谁的话她都不会信!

    龙汲君望向她离去的背影。他实在不敢相信,肖贤比他想得更加狠心,为了复活他真正的妻子这般疯魔。

    龙汲君原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直到真正的紫苏复活,他再去从肖贤手中夺走她。

    可是……

    当他从司命口中听到这些真相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这个紫苏活下来。

    因为他发现,他心中所爱,唯有她一人。这个常常算计他,诡计多端,又总跟他卖乖的她,这个战无不胜,满身光华,他眼前的,慕紫苏。

    长生宫第十一宫。

    慕紫苏看向法阵里的‘胎’字,眼前的一切,都和司命天眼里的画面一模一样。四周缓缓升腾起五彩的晶石,她走入其中,盘膝而坐,抛弃一切杂念。

    她要亲自去求证一切!

    随着晶石里的天道之力进入她的琵琶骨内,她闭目凝神,低声念着蓝妙音的咒语,“元始即我,我即元始,视我不见,听之不闻,离离无边,是为妙道!”

    眉心攸忽闪过一道光,她脑海里的画面逐渐清晰。

    她看到了。

    他十指上缠绕着锁魂铃,豆大的铃铛哗啦啦叮当作响,他平淡如初的,一点点把她的魂魄,从肉体内抽离,对她痛苦的嘶吼声漠然至极。

    魂魄和肉体分离后,她的那具身体还有极为微弱的呼吸,他迅速将苏瑛体内的灵魂,放入了慕紫苏的肉体里。

    她真的被苏瑛夺舍了!

    他竟然……对她没有一丝留恋,哪怕只有半分……也好啊。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同去同归,一起……长命百岁。

    因为她不是他的妻子,因为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人罢了。

    终于,少女在慕紫苏的身体里,死而复生,夫妇团圆……

    怪不得她一直以来都无法恢复记忆,因为和他相爱的记忆本就不是她的。

    可他也没有说谎,从始至终,他许下的诺言,都是与他真正的妻子的。

    画面攸忽消失,慕紫苏的神识回归后,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法阵里面。只是那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回到了八岁那年,被他丢在一个陌生的人家里,她就每日那么望眼欲穿的望着他离开的那扇门,她等啊等,却总也等不来他接自己回家。

    然后,她便听别人说。“他不会回来了,他不要你了哦。”

    是啊。

    他不要我了。

    (本章完)

第1809章 夺舍

    肖贤又从噩梦中惊醒了。

    他又梦到慕紫苏受三灾而死。他在梦里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而亡。

    醒来时,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脸庞尚有泪痕。他怔了良久,想翻身去抱她,却发现她一夜未归。

    天还未亮,长生宫安静得像沉入海底,枕边空荡荡的,他心底忽然升腾起不详的预感,便急切的起身要去找慕紫苏。

    只是,他将招瑶山翻了个遍,都没寻到她。

    她从不会这样一句招呼也不打的在外过夜,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到底去哪儿了……

    肖贤浑浑噩噩的走在山林间,突然间,他只觉心口传来阵阵剧烈的钝痛,随后是撕裂般的痉挛,他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痛楚令他不由然弯下腰,随后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溅而出。

    他猛然惊觉到,琵琶骨处竟然流窜出了一缕魔气!

    肖贤稳住心神,闭目凝神,手持咒诀,默念清心咒,盈盈蓝光从他琵琶骨里蔓延开,他本以为压抑住了魔气,却没成想那股魔气再次反扑,将清心咒骤然吞噬!

    肖贤咬紧牙关,面色惨然,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他再次默念清心咒,蓝光越发的盛,正邪两股力量激烈交战,轰然一声巨响,崩散的元气将周围树木花草悉数斩碎!

    上次他体内正邪交战,还是在他初入魔道之时,那时他思念亡妻太甚,无法平衡两者,元神也因此伤得很重。

    这次魔气发作,似是比上次还要强烈数倍。

    蓦然间,他发现眼前漆黑一片,自己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魔气竟然侵入了他奇经八脉!他强撑着身子,心口却越发的痛,不禁双膝一弯,口中鲜血再次喷薄而出。

    耳畔再次回响起那个如同诅咒的声音。

    ——“你夫妇二人今生今世,不得善终!”

    他只觉浑身无力,使不上半点元气,神识控制不住的下沉,最终沉入那片无尽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眼前闪过一缕微光,耳畔传来了清灵的曲声。

    “郎十八,妾十七。夙世相逢成姻契。

    奈何金闺月易沉,朱陈未缔先相失。

    玉颜郎,态飘逸,须臾鹤发如太乙。

    别时三问归期何,鹤归孤山君不还。”

    光华盛放,将所有黑暗冲散——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他身处在血池之中,那个如琉璃般澄澈的少女,抱紧了他,替他挡下所有的黑暗。

    初夏亮晶晶的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散落在他身上,肖贤慢慢睁开双眼,他环顾四周,看到凌乱残破的树木,才想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是,到底是什么压住了他体内汹涌的魔气。

    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唱《鹤不归》,和他梦境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他顺着声音走去,来到了招瑶山后山的湖泊旁。是苏瑛。

    她正在给几只灵兽幼崽洗澡,毛茸茸的小团子们很调皮的在水里扑腾,溅了她一身的水花。她索性不洗了,跳下水和它们玩了起来,那么天真烂漫。

    此刻肖贤看着他们玩在一起时,不安的心也逐渐安宁了下来。

    苏瑛察觉到一旁有人,她抬起头,正好看到肖贤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她呆在水里,好奇的道:“先生……?”

    肖贤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便看到她游向岸边,笨拙的爬了上来,湿漉漉的衣裙上染满泥土,她用染满泥土的手胡乱抹了一把泥土,傻傻的笑道:“抱歉,让您见笑了……不过……您怎么会在这儿?”

    肖贤瞧着她,忽然想起,慕紫苏小时候喜欢跑到村子里的池塘抓鱼玩,回来时,身上,裤子上,也满是泥泞。她却不管不顾的给他展示竹篓里的胜利品,稚嫩的脸庞上笑意灿烂。

    她目光下移,看到他衣角染着血渍,倒抽一口冷气道:“先生,您受伤了?”

    “无妨。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受凉。”

    “哦……好。”

    苏瑛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唇齿间,一声响亮的口哨吹出,灵兽幼崽们一个个都从水底跃出,抖了抖鬃毛,水花飞溅在二人身上,苏瑛用手遮着道:“哎呀!先生在这里,不可以这样!会弄脏衣服的!”

    灵兽们听懂了她的话,便不动了,然后乖乖的跟在她身后整齐排列成一队。二人向长生宫的方向走去,苏瑛总是时不时瞥向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眉间憔悴极了。甚至她隐约感觉到他心口处的郁痛,和那深沉的哀愁,还有一股恐怖黑暗的力量……

    她想问他,却又不敢。

    肖贤轻起唇齿道:“方才那鹤不归,是你唱的么。”

    苏瑛怔了下,“那首小曲儿,叫鹤不归么?”

    “是啊,你不知么。”

    她摇摇头道:“我是在梦里听到的,就会唱了!”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道:“是梦里的夫君唱给我听的……他唱的比我好听。”

    “是么。”

    苏瑛仰头望向他的侧颜,“您也喜欢么?”

    肖贤神色恍惚的道:“是啊。”

    “那我给您唱吧!”

    “劳烦你了。”

    听着苏瑛的歌声,肖贤的心莫名的安稳下来。此刻他也终于知道压抑多年的魔气为何又破体而出。许是因为那些噩梦,他和慕紫苏红线断裂的画面,令他痛苦不已。他怕极了,怕再一次失去她,便因此产生了心魔。

    可他不知为何,只要听到苏瑛的歌声,那些心魔就沉寂平息了下来。

    肖贤似乎听得太过沉醉,他丝毫没有发现,慕紫苏就在他们身后的树上望着他们。

    肖贤和苏瑛走在回寝殿的路上时,迎面便撞上了慕紫苏。他飞奔过去,抱紧了她,心中涌上阵阵酸楚,“饕饕,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夜未归,我找了你许久。”

    慕紫苏侧头,看到一旁的苏瑛傻傻的戳在那,而后轻轻推开了他。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良久后才勉强弯起一个笑容,“我去十二宫练功了。”

    “可小顾说你……”肖贤不想再追问,执起她的手道:“回来便好,还未吃早餐吧,我去给你做。”

    苏瑛看到慕紫苏冰冷的眼神,吓得一机灵,她赶忙道:“我……我先回殿里换衣服了。”

    肖贤道:“你一直瞅着人家做什么,都不看为夫了。你先回去歇着,我去厨房了。今儿吃炸糕可好?”

    无论他现在如何的疲惫,只要看到她就可以遗忘那些无助,绝望和痛楚,只有满心的欢喜。

    慕紫苏回过神,点了点头,看着他去厨房背影,她在心里想,苏瑛当真会,取代自己么。她苦苦修炼的所有力量,荣耀,乃至一切,都将会被她拿走。而自己会被这个和她同甘共苦,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他,亲手杀死。他何时会恢复记忆想起一切呢?以自己的力量,能与他周旋几分。

    观音奴一边抱怨今天阿公是不是又赖床了,起那么晚做饭,一边将嘴里快速塞满食物,然后匆忙的拉着君迁子去了书院,不然又要挨顾修缘的罚了。

    “紫苏汤不喝了么?”肖贤端着木托盘,向三人喊道。

    “来不及了!中午回来再喝。”

    肖贤笑着摇摇头,对慕紫苏道:“看来阿奴还真是怕小顾啊。正好,我还怕你不够喝。”

    慕紫苏接过一碗紫苏汤,仰头咕哝咕哝的喝下去,她想起来每逢初夏,他都会熬一碗甘甜可口的紫苏汤,这么多年,味道一直没变。她垂眸看着泛着涟漪的甜汤,一霎时所有记忆的涌了上来。

    即便她已经目睹未来的一切,她仍旧不想相信!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他的爱,都是假的!

    “饕饕,怎么哭了?”

    慕紫苏听到他说,才发现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滴进了汤里。

    他只要一看到她哭,就会手足无措,更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不由然在想,昨夜她到底去了何处,看到了什么。

    他揽过她的肩头时,她顺势扑入了他的怀里。

    这个怀抱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温暖,永远无条件的为她敞开,他曾说过,若想哭,只能在师父的怀里哭。

    可是以后……

    不要,她不要他走!不管真相是什么,结果是什么,她都不想放开他。谁也不能从她手里把他抢走!她更加不可能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她怎能下得去手?

    就像当年她执拗的跟那个孩子说,师父才没有不要我!他一定会回来的!回来接我回家,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给她楷泪时也那般轻柔,“怎么了?饕饕又要哭成小花猫了啊,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我猜猜,莫非是近日我做的好吃的太多,你的衣服又穿不下了。无妨,我再给你做身新的就是了。”

    慕紫苏抹了一把眼泪,仰头看着他,然后双臂更紧的拥住了他,“我在十二宫里做了个梦,梦到我八岁那年,你把我丢在别人家里,一个人走了。”

    “我就在这儿啊,哪里也不去。饕饕累了吧?睡会吧。”

    微风流转,她像儿时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在他一下又一下缓慢的拍抚里,不安的心渐渐安稳,意识渐渐模糊,耳畔却还清晰的听到他哼唱着鹤不归的声音。

    然后,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杏花村的竹屋外,他坐在躺椅上小憩,偏偏还要握着她的手才肯安心的睡。她便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看话本。

    “我以前,有个妻子。”

    她漫不经心道:“嗯嗯,你说过很多次了。”

    “她很美。”

    “有多美?”

    “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雪肌鸾镜里,霞帔云发,仙容似雪。”

    她放下书本,饶有兴趣道:“那她后来去哪了呢?”

    “就在这里啊。”他指向她。

    “……哎,又开始糊涂了。”

    “当真如此。”

    “都说了很多次了,我,是你徒弟。”

    他笑得弯起了眼睛。

    ——不对,我不是你徒弟!我是你娘子……你听到没有!我不是无关紧要的无名人……我是你娘子……你说过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个人。你说过的……

    慕紫苏最终在哭泣中醒了过来,而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寝殿里,肖贤不知去了哪儿。

    她望向窗外沉落的夕阳,她多想回到过去,让时间永远停留在那里,那个杏花村的小竹屋里。

    只有师父和饕饕。

    慕紫苏撩开帘子走出来,看到君迁子和观音奴并肩坐在桃树下,君迁子怀里抱着一大盆,观音奴则小声历喝道:“你专心一点!不然里面的冰都要化了!婆婆就喝不上冰镇的紫苏汤了!”

    “你们在做什么?”

    观音奴仰头看着慕紫苏道:“婆婆你可终于醒了。比团团还能睡。”

    一旁卧着的巨大的饕餮兽不满的睨了她一眼,那样子高贵极了。对她抬个眼皮都像是恩赐。

    君迁子很显然也松了口气,将怀里盛满冰块的紫苏汤呈给她,“阿公临走前将这个交给我们,说等您醒了就让您喝下,他新熬的,里面还加了……加了……”

    观音奴道:“是桂花啊笨蛋。什么都记不住。”

    见他失落,观音奴又鼓励他道:“不过也多亏你,里面的冰块才没化。对了婆婆你还不知道吧,画笙婆婆教了君迁子灵修的法术,君迁子是鲛人,天生属性就是水,画笙婆婆教给他冰心诀,你瞧,这里的冰块都是他做的。”她拍了拍君迁子的肩膀,“真是活生生的天然冰窖啊,以后夏天再也不愁了。”

    后来观音奴每逢酷暑,都会贴着他入睡,凉爽极了。君迁子必然受宠若惊,殊不知观音奴只把他当个冰块罢了。

    君迁子羞涩的低下头道:“我、我还差得远……”

    慕紫苏强弩着弯起笑,“多谢。只是我还不想喝,你们先喝吧。”

    观音奴奇怪半眯着眼睛盯着她道:“婆婆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和阿公吵架了,从今天早上就看你不对劲。”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对了,你阿公他去哪了?”

    “去后山做法阵了啊。”

    慕紫苏了然的点点头,“我出去走走。”

    “哦,好……早点回来,阿公说晚上不做饭了,带咱们去长安吃好吃的。”

    她忽地想起什么,嘴角不由然勾起了淡淡的弧度,观音奴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又好奇的道:“婆婆你怎么了?每天变脸比变天还快,真是苦了阿公,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了,净猜你想什么了。”

    慕紫苏坐在树荫下,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很多年前。你还记得吗,阿公常常犯糊涂,一会忘了东,一会又忘了西。”

    “记得啊,所以我总不放心他看着青枫,青枫小时候在离恨天玩水,差点就被他给淹死了。”

    观音奴想起那件事就不寒而栗。

    慕紫苏望向灿烂的云端,道:“那时我们刚来长生宫,夫君他也说带我去长安吃好吃的,我就背着他飞了过去。可到那儿后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家店在哪儿了,他就拉着我的手到处找。一个劲儿的跟我说那家店的面有多好吃。听的我直流口水。”

    “最后找到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啊,那家店在五十年前就关了,我们偏偏出门时还忘带钱袋,给我饿得饥肠辘辘,他就把簪子当了,才当了五个铜板。我们只好买了糖葫芦充饥……”她忽的哽咽了一瞬。

    那时他吃着吃着,忽的就落了泪,她一边胡乱的帮他擦眼泪,一边道:“怎么啦,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肖贤泪眼汪汪的瞅着她,“抱歉,又让饕饕饿着了,没有照顾好你……是师父不好。”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因为,没能照顾好她而自责。“好啦,我吃糖葫芦也能吃饱啊,”她举起自己的糖葫芦喂给他道:“来,师父再吃一口,我们就回家。明天我带你去苍梧郡吃米粉。”

    他看着她,眼睛终于又再次弯了起来。

    观音奴听着,心里五味杂陈的,却打趣道:“看来你小时候他没少饿着你。”

    她苦笑道:“是啊……我真不知道我怎么活那么大的。”

    所以,后来他才总把那句,饕饕饿不饿,挂在嘴边,生怕又像过去一样忘记给她做饭。

    观音奴似乎感觉到慕紫苏伤感之情,握着她的手道:“阿公的病不是好了么,怎么又突然担心起他了。”

    慕紫苏深吸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他已经好了。过去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她本以为可以同他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却……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到,天眼能看到四千种结局,可她看到的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她相信肖贤不会对她那般无情,她相信她可以扭转一切!

    于是,她扬起笑意道:“今天咱们不去长安了。”

    “啊?那晚饭吃什么。”

    “我来做啊。”

    观音奴心里一阵恶寒,“……婆婆你是认真的么。”

    君迁子想起慕紫苏的手艺就心里发慌,扯了扯嘴角道:“要不咱们还是等阿公回来吧。”

    “今天就只能吃我做的,你俩也来帮忙!”

    观音奴道:“啊……?我们也要。”

    慕紫苏站起身不满的道:“阿公很辛苦的,让他回来也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不好吗,我说你俩也那么大了,偶尔也尽尽孝心啊,难道还要等他七老八十那天才想起来对他好吗。”

    观音奴和君迁子对视一眼,“好啦,就来……”

    (本章完)

第1811章 闲鹤楼覆灭

    长安城,极乐之乐,万业之业。

    闲鹤楼七十二座楼,一夜之间,被数万人众志成城的夷为平地。沈七欢的母亲沈湘云携千余名女子奋力抵抗,视死如归,却难逃香消玉殒。

    没有任何预兆。

    讽刺的是,杀死她们的,推翻闲鹤楼的,正是逐鹿榜之外的门派,那些被沈七欢护了一代又一代的门派。

    剿杀令是从神庙里下达的,沈七欢的罪名为:以商乱世。

    就在几日前,天尊秘密召集了那些掌门,在八部众雕像面前对众人道:“沈七欢多年来恶意敛财垄断资源,蛊惑民心,剥削民众。他假意庇护你们,实则包藏祸心,利用你们为他的闲鹤楼和九狱黄泉与紫禁宫争夺宝器晶石,目的便是要篡权夺位!试问,以你们的力量,和紫禁宫精锐部队正面交锋,能撑得过几时?上神们慈悲为怀,不愿看到战火席卷,生灵涂炭。若今日回归正途,为时不晚,八部众将护佑尔等——千秋万代。”

    听闻天尊一席话,他们好像迷途知返,恍然大悟一般。

    他们回想起,这么多年来,他们对于沈七欢言听计从,对于仙鹤楼下达的任务不敢违抗,为他做了多少事又牺牲了多少人。

    闲鹤楼保护他们免受灭顶之灾又怎样?他们得到的只是沈七欢不要的碎银子,远没有失去的多!他们凭什么要听闲鹤楼的去保护百姓,分明是那些弱小的凡人该将他们视神明一样对待,任由他们差遣!

    他们不约而同的生出相同的想法。

    推翻闲鹤楼,进入逐鹿榜,掠夺九狱黄泉,他们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天尊亲临,毁了沈七欢设下的结界,然后,在数万名修士铺天盖地的攻击下,女子们纤瘦的身躯犹如纸片被贯穿,宛如仙宫一般的闲鹤楼顷刻化为废墟。

    残垣断壁恍若一座巨大的坟墓,雕梁画栋,七宝阁,珍贵的古董,数十只美丽的仙鹤羽翼折断,全都化作焦土。紫禁宫下令之前,用结界保护好四周民居,但他们的攻击太过疯狂,猛烈,元气的余劲将民居,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悉数夷为平地。碎石间隐约可见许许多多的断肢,刺目猩红的血汇成一条血河。

    没人敢相信,那些破碎到难以辨认的尸体,就是技惊四座艳压群芳,善诗词,作格律的才女们。还有那些……刚刚来到这世上,怀揣着种种美好的心愿,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像沈七欢一样侠义救世,却还未来得及好好四处看一看的幼童们。

    她们直到最后一刻,都坚守着这里!她们的家。

    沈湘云用自杀想换来几分生机,可攻击范围大到无法想象,谁也逃不出那座牢笼,只能直面死亡。无数道元气遮天蔽日,毫不停歇的向闲鹤楼攻击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女子们用最后的力量撑住结界,华服发簪破碎凋零,直到琵琶骨元气完全耗尽,直到只能用血肉之躯护住那些幼童们,哪怕一些女子怀里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

    她们相信沈七欢会回来,却什么也没等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然而,此时的长安城张灯结彩,街头巷尾都挂满了绣着八宝纹的幡子,人们身着华服,手里捧着手抄镶金边的经书,成堆的璎珞砗磲,鲜花及真金白银,排成长长队伍,去往八部众的祭坛上,祈求天恩。

    一个女孩牵着母亲的手,在队伍里望向那片废墟,看到许多紫禁宫士兵将其包围,他们搜寻着七宝阁里尚为完好的宝器,甚至在看到还奄奄一息,被压在石块里的女子,便用长剑刺入。

    女孩的母亲迅速捂住了女孩的眼睛,哽咽道:“不要看!”

    “阿娘,那是什么……?”

    “是闲鹤楼。是沈老板的闲鹤楼。你要记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和那些畜生一样,去憎恨沈老板!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队伍里除了这对母女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们,虽然手捧着供奉八部众的鲜花珠宝,却眼含热泪的不约而同的望向那片废墟。看向那些杀戮者用尖锐的武器,刺向那些尚有气息的,被掩埋的女子们的身体里,听到她们发出最后的呜咽声。

    突然间——

    一名士兵向下刺去的长剑骤然断裂!

    士兵们全部感到一阵极为恐怖的力量,因为身体的恐惧,握着兵器的手都不禁颤栗起来,他们纷纷望去。

    ——是饕餮妖女!

    冷风烈烈,她昂首而立,衣袂飞扬,猩红的眼底似夕阳里最窒息的那一抹暮色。

    “滚开,谁也不许再碰她们!”

    这时,楚文楼从人群里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慕紫苏道:“妖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天尊亲自下的死令!谁也不得违抗!闲鹤楼亵渎天神,罪当天诛,里面的尸骨不得埋葬只能烧毁,善后之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慕紫苏冷冷的瞅着他,笑了笑,“是么。”

    电光火石间——

    她的拳头正中楚文楼腹部!冲天的烈焰轰然响起,隐约可听到他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一击太过迅速,谁都没反应过来。

    仅此一击,楚文楼便没了任何战力,痛苦的伏地呕血。

    而后,慕紫苏掐住了他的喉管,眼中杀气汹涌,“刚刚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士兵们见状,不等楚文楼下令,誓死守护天尊命令,紫禁宫尊严!

    数百名士兵向着慕紫苏袭去!

    不知哪里来的剑光,明暗之间,似乎整个天地都暗了一瞬!

    所有士兵进攻的动作戛然而止!全部口吐鲜血,应声倒地!

    军师惊恐道:“大、大帅——是玄策府!”他倒抽一口冷气,“侯爷……”

    龙汲君一袭苍龙暗纹文武罩袍,手持太阿剑,以绝对保护的姿态,伫立于慕紫苏身侧。

    楚文楼冷汗浸透了衣衫,还撑着一口气道:“侯爷,您最好不要插手此事!您我行我素惯了,这次可不能由着您的性子胡来。如果,您不想让玄策府也步闲鹤楼的后尘的话!”

    龙汲君手起剑落,楚文楼便昏了过去,他冷冷道:“干卿何事?”

    慕紫苏瞥了眼颤栗不止的军师道:“还不下令退兵!?”

    军师才反应过来,对众人高呼道:“快!退兵!”

    他刚要脚底抹油,便被龙汲君拽住了脖领子,用威胁的口吻道:“你知道该怎么汇报上面。”

    “小、小的当然知道!”

    雷声轰鸣,黑云遮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人们披上蓑衣,撑起了雨伞。闲鹤楼旁的人们纷纷驻足,看向慕紫苏。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埋头一个劲儿的用一双手挖着废墟。里面不知是什么情况,她不能冒然动用元气,不仅会伤着里面的人,还会使得现在的结构坍塌。

    慢慢的,那双修长十指已经血肉模糊,指甲脱落,她还是不停的在挖。

    ——万一还有人活着呢!就算一个人也好!

    哪怕龙汲君知道结果,可他没有劝阻她,也俯下身,用那双染满鲜血的手帮她一起挖着,袍子上染满了灰尘。

    之后——

    有越来越多的人,从祭祀的队伍里走出来,他们放下手里的贡品,全都跑来和她一起寻找还活着的人!

    忽地,她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

    “下面!下面有人!”

    龙汲君迅速跑来,看到碎石下是倒塌的梁柱。

    他以一人之力,缓慢将巨大的柱子抬起,扛在肩头上。慕紫苏赫然看到两块交叉伫立的碎石间,一个浑身染满泥泞和鲜血的小女孩。

    慕紫苏惊喜不已,顺着缝隙跳了下去,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我来了,没事的,你不会死!”

    她认得这个女孩,正是前些日子要吵着嫁人,让沈七欢心疼好久的珠儿。

    “七爷……救我……”

    “好,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可是,当慕紫苏从一片碎石中将她抱起时才发现——她的下肢,已经被尖锐的什么东西,斩断了——!

    她轻飘飘的像一团棉花一样。

    一时间,慕紫苏瞪大了双眼。

    女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口中却还呼唤着沈七欢的名字,“七爷救救阿娘……还有姐姐们……好疼,珠儿好疼……”

    那是慕紫苏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身后,龙汲君扶住了她的肩头,也看向她怀里的女孩道,“我们将她们好生安葬吧。”

    她咬紧牙关,眼泪瞬间从她暴睁的双眸里溢出,她抱紧里怀里的孩子。

    凄切的怒吼声回荡在天际,最终被欢闹的锣鼓声掩埋……

    慕紫苏唤来顾修缘,他带着长生宫弟子,将闲鹤楼的尸首就地埋葬。回到长生宫后,她将龙汲君叫到一边,问道:“侯爷,恕我直言,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天尊已然对四御起疑,这次行动,包括之前的计划,我和另外三人,悉数不知。”

    慕紫苏垂眸道:“但愿您没有骗我。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人能让我相信了。”

    “我不是他!你记得,我永远不会对你说半句谎言!”

    “多谢你……”

    龙汲君望着她憔悴的模样,心痛如绞,他真想抱抱她,告诉她自己可以被她依靠……

    慕紫苏才恢复理智,道:“沈七爷呢?闲鹤楼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去哪了?难道……我去找他!”

    她刚踏出去,就被龙汲君叫住。

    “紫苏,我已下令让踏雪斥候去寻他了。”他顿了顿,想拍拍她的肩头,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还是收了回来。他用极其轻柔的口吻安抚着她,“别怕。”

    慕紫苏忽然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似乎有了一个可以支撑点一般。

    这时,她看到天边,肖贤御剑回来的身影。还有他身后的苏瑛。

    对于死亡,她已经司空见惯了,可当她看到闲鹤楼被夷为平地看到那么多尸体时,心底还是剧痛无比。但是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她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持冷静,要去处理很多很多事情。

    而她不知为什么。

    只要看见他,所有的悲恸瞬间冲撞上头颅,脑子里像被烈焰灼烧着。

    她大步冲上前去,嘶吼着质问他,“你去哪儿了?!我问你!你去哪儿了!闲鹤楼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她们都死了!安歌,素月,沈婆婆,还有年年,她们都!死了!!”泪水一霎时从她眼睛里涌出来。

    素来风轻云淡的肖贤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然为之震惊,“你说……什么?”

    苏瑛被慕紫苏的气势吓得身体都在抖动,却还是鼓起勇气道:“紫苏姐你不要怪先生,他、他……”

    “滚!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苏瑛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肖贤道:“苏姑娘,你先回去吧。”

    “可、可是……”苏瑛极为担忧的望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肖贤看向慕紫苏,沉着道:“闲鹤楼究竟出了什么事,七爷去哪儿了。”

    “你还知道问他去哪儿?!”

    龙汲君道:“是天尊下的死令,闲鹤楼被其麾下门派背叛,除了神威门以外,全部参与了毁灭闲鹤楼的计划。”

    慕紫苏看到他神情有些木然。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措手不及的模样。局面很显然已经失控了,这场对弈,从闲鹤楼覆灭开始,任何人都无法再掌控,只能随命运而逐流……至死方休。

    肖贤道:“为何天尊偏偏挑这个时候对闲鹤楼下手,难道……他早已知晓苏姑娘在长生宫。现在要迅速将她送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慕紫苏心灰意冷的笑了下,心道,到这个时候了,你不问问沈七欢是生是死?苏瑛对你而言,这么重要么?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的安全?!那我们呢,长生宫呢?!对你来讲,都这么无关紧要吗!?

    龙汲君道:“不如让苏姑娘先去玄策府,这应当是更为妥帖的法子。”

    “不可!”

    慕紫苏道:“有何不可?!”

    肖贤欲言又止。

    这时,慕紫苏身后传来顾修缘的声音,“紫苏,先生,七爷,七爷他来长生宫了!”

    (本章完)

第1810章 被他杀死

    圆月悄然攀上枝头,庭院的石桌上也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顾修缘闻着香味就来了,他看到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十分惊讶,“紫苏你……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哼,那当然。不过今天没有你的份,想吃的话自己去做,阿芙和蓁蓁他们一定很久没吃你做的菜了。”

    她想努力忘记那一切,只想和他像过去那样的好。

    观音奴道:“对啊,今天是给阿公做的,小顾舅公不许偷吃。”

    顾修缘笑道:“好,是我没这个福分,吃不上你婆婆亲手做的美味。”

    “什么啊,是我们一起做的。”

    君迁子道:“你也只是摘了个韭菜么……”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顾修缘调侃她道:“哦,看来日后你嫁给君迁子,比你婆婆还有口福啊。”

    君迁子听闻,脸忽的红了,“雕虫小技而已,都是和阿公学的……”

    观音奴瞪了一眼顾修缘,“谁要嫁给他啊!——还有你,脸红什么!”

    君迁子瞥了眼观音奴,觉得她发火的时候都那么可爱,漂亮的双颊就更加的涨红了,赶忙背过身去。

    三人和青枫一起围坐在石桌边等着肖贤回来,可两个时辰后,依旧没有见到肖贤的影。慕紫苏就那么望眼欲穿的望着门发呆。

    而后,她便听到三个孩子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别等他了,你们先吃吧。饭菜都凉了。”

    青枫道:“不行,说好要等阿公一起的。”

    观音奴饿得前胸贴后背,从绣墩上起来,走到躺椅前一屁股瘫坐下来,“要不我们去找找他。反正他就在后山。”

    说的也是,不知是不是天启阵出了什么事情。慕紫苏塞给他们一人一块桃酥,道:“先吃这个填补填补,我很快回来。”

    慕紫苏腾空飞向后山,到达天启阵的阵眼位置时,却根本没有见到肖贤,只有几个守阵弟子坐在石台边上一人捧着一碗炸酱面,守一看见她赶忙招呼道:“掌门,你来的正好,今天炸酱面可香了,我娘子做的。”

    弟子们嗦了一大口面,放下碗筷对慕紫苏行礼,“参见掌门。”

    慕紫苏问道,“肖先生呢?”

    守一道:“他早就走了。”

    弟子补充道:“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先生急匆匆的离开了。”

    慕紫苏闻言,忽然没来由的心慌起来,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还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难道……

    慕紫苏向山下飞奔而去,来到药房,苏瑛从来时便一直暂时居住在药房的一处偏殿。

    没有,坐忘殿里也没有。

    偌大的广场上,她犹如天旋地转一般,不知道将要去何处。

    身后,有个人拍了拍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是画笙。

    慕紫苏急切的问她,“苏瑛去哪儿了,你不是一直看着她么?!”

    “阿瑛今天在坐忘论练功,傍晚后出去就没回来,她……不在长生宫!?是不是去后山迷路了,我这就派人去找!”

    “不用了。我想她很快就会回来。”

    此刻,她已经很清楚了。

    慕紫苏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观音奴看她站在门口发愣,便跑过去道:“婆婆,阿公找到了吗?”

    慕紫苏看了看她,摇了摇头,“不等他了,我们快吃吧。”

    观音奴并没有发现慕紫苏有何异样,只觉得十分失落,并准备等阿公回来好好说他,他们那么辛苦准备这么一大桌子菜。

    没一会儿,桌上的菜肴便一扫而尽。观音奴和君迁子想要收拾好桌上的盘子,慕紫苏却让他们回去做课业,免得又要挨罚。

    三人便离开了。

    临走时,观音奴还道:“阿公肯定是有急事,你别生他气。”

    看到观音奴,慕紫苏忽然觉得,若她不在,这世上恐怕只有她和顾修缘,会惦念自己。

    她微笑道:“好,快回去吧。”

    庭院没有点灯,慕紫苏就呆坐在那儿,看着这一桌的残羹冷饭,满心死寂。

    她什么都没有想,她不敢想,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她不知坐了多久,外面传来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她看到了肖贤风尘仆仆而归,疾步走来,扶着她的肩头,很是慌张的道:“娘子,抱歉,我回来晚了,”肖贤看了看那一桌的盘子道:“原本我和阿奴说好,等你睡醒就带你去长安,没成想天启阵出了些差错,需要月光石,我就去了一趟地界……一时情急,没来得及通知你,也忘了带通天镜。”

    “就你一个人么?”

    肖贤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还是那样带着几分笑意的道:“是啊,不然还会有谁?”

    她胸腔里的心好像在颤栗着,她不由然攥紧了十指,却还努力让自己的笑看上去没那么冰冷僵硬。

    肖贤看着空空的盘子,“娘子今日做了什么美味,吃得真是干净啊,一口都没给我留。”

    她平静的道:“明日,我再给你做。”

    他笑眼弯弯的执起她的手,“好。”

    “你先歇会,派里有点事儿,我去去便回。”

    他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尽管他的吻还是那么温热,她的心中却再难感受到一丝温暖。

    慕紫苏去找了苏瑛。

    推开房门时,果不其然,她就在里面。

    “紫苏姐?……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慕紫苏开门见山道:“画笙说你今天傍晚时出去了,去哪儿了。”

    苏瑛性本纯良,她不会说谎,她慌忙背过身,咬着食指的指甲,支支吾吾道:“我,我说了,您不要告诉顾长老……”

    慕紫苏不解。只道:“好。”

    “我打坐太累了,就,就跑去后山。我走着走着,又累又困,就靠在树旁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才回来……不过紫苏姐,我下次一定不偷懒了!我一定会好好修炼,快些找回记忆!”

    她的目光一片冰冷,“是吗。”

    苏瑛点了点头,“是啊……”

    “就你一个人?”

    “当然……”

    慕紫苏忽地抓起她的手,闭目凝神半晌。

    ——是肖贤的气息!

    为什么,她身上会有肖贤的元气?!

    她在说谎!肖贤也说了谎!

    他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已经记起了苏瑛是他的妻子!

    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为什么还要故作爱自己。难道……他担心自己会逃离她的控制么?!

    是啊,倘若自己有了任何闪失,他的娘子没了她这个起死回生药,他这百年来的牺牲,就都要付之东流了……

    所以,他要骗自己。

    也就是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牺牲她了。

    可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慕紫苏的推测。她没有实证。

    “紫苏姐,你这是怎么了?”

    慕紫苏知道,以她的力量,只要手指轻轻一动,她便立刻毙命!那时候,即便肖贤恢复记忆又如何呢?她死了,他思念了百年的娘子死了!他再也不能利用自己复活她了!

    那时,他会很伤心吧?他会恨自己吧……他会……杀了自己吧?

    她紧攥的十指咯咯作响。

    苏瑛似乎感觉到慕紫苏的杀意,惊恐的望着慕紫苏,不停的向后退去,“紫苏姐……你……你要做什么……”

    可是她办不到!

    她是无辜的,要死,也是该肖贤死!

    况且,现如今,天下人的命都在她的手里!天灾只有她能破解!

    突然间,慕紫苏上前几步箍住她纤细如皓玉般的手腕,怒道:“你难道还没有恢复记忆么!?你的姐妹们因你而死!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顾修缘恰好在隔壁给小颂煎药,便闻声赶至,看到慕紫苏一副要吃了苏瑛的样子赶紧上前拉开她,“紫苏,我知道你心急,可这样逼她也是无济于事!”

    慕紫苏没有说话,一个人走了出去。

    回到殿里,慕紫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像往常一样准备就寝。她躺在他的身边,丝毫没有睡意。她只是不停的在想,他究竟会不会如此狠心的杀了自己。事到如今,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这时,她感到他的手轻轻拢住了自己的手,然后,他翻过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注视着他的长眸,温柔得像月光一般潋滟清透,朱砂痣殷红绝美。却如深潭一样,她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撩开她额前的发丝时,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那是一种从心底蔓延出的寒意。

    他和她的脸颊近在咫尺,“怎么了?我有那么可怕么?”

    她摇摇头。

    “那你躲什么?”

    “我有么。”

    “头发上粘了东西,看。”他将从她头发上粘在食指上的一点黏米给她看。

    而后,他将她的耳朵含在嘴里,可他每一下的爱抚,每一下炙热的亲吻,都让她觉得无比恐惧。

    爱意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涌来,他修长的脖颈高傲的扬起,像美丽的仙鹤。他的动作比往日都要剧烈,一次比一次深长而用力,他奋力的想要满足她,要她离不开他,要死死的将她握在手心里。不许她想别人,不许她逃离,他要绝对的控制。

    又似乎,想拼命的抓紧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他呵气如兰道:“唤我,夫君。”

    她尽力配合着他,但她丝毫不觉得享受,身体每一根弦都紧紧绷了起来。

    她大口的喘息着,双颊一片潮红。她想起了谢道年,想起阎王,天尊,那些被世人恐惧的人,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者。可他们在他面前只是卑微的蝼蚁,任由他戏耍玩弄。

    谢道年倾尽一切,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死在他的剑下。在这种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再天衣无缝的计谋都显得那么可笑。

    那么她,她的修为,计谋,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思维太过缜密,城府太深,她根本看不透他。和他周旋,在他指缝里求生,又有几分胜算?就像今日之事,苏瑛的说辞让她找不到半分破绽,她手里也没有任何实证,他便胸有成竹的继续操控着她。

    她不敢挣扎,她怕迎来的将会是更可怕的东西。

    不过,她对他也有所保留,她没有像他透露过半分,她已经习得天眼之事。

    到达顶点时,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还是如往常那般,含住了她的耳朵。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翻过身,又抱住了她。

    她蜷缩在他的怀抱里,听着他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依旧那么令人安心。

    二人缄默良久,肖贤漫不经心的一下又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直到现在我还记着,血池里,你为我挡下黑暗的那一刻。那时我能感受到,你想我活下来。饕饕,能遇到你,真好啊……”

    慕紫苏的声音很平静,“当初救下你的那个人,真的是我么?”

    “不然还会有谁?这世上,除你以外,还有谁会与我心意相通,毫无保留的待我好。”

    她不语。

    “饕饕……”

    “嗯?”

    “你还爱我么。”

    她看到他的目光里有很复杂的神色,像是怅然若失那般。

    她笑笑,轻抚着他的脸庞,“干嘛突然这么问。”

    “我想听你说,你还爱我。还要与我白头偕老。”

    她亲吻了下他的唇,“嗯,我爱你。一直都是,从来没有变过。”

    ——肖贤,这句话,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直到现在,我还是爱你。还是……舍不得你。

    翌日清晨,肖贤如往常那般为她梳发。她看着镜子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在他手里,就像个木偶般任由他摆弄,全凭他喜好。

    她看着他将那根桃红色的发带,仔细的编进她的两股辫子上,盘成一个发髻。然后,二人便一起走到庭院里吃早饭。

    他往她的碗里夹了一个肉包,道:“一会你去哪儿?”

    “去十二宫。”她顿了顿,“你呢。”

    他神色有些古怪,“我今日,还要去一趟地界。放心,会尽快回来。只是……”他很艰难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次得带苏瑛去,她的琵琶骨有净化天赋,你也知道,剑冢里魔气环伺。你若是不放心,你便随我们一起去。”

    肖贤紧紧盯着她,像在等她的大赦一般。

    慕紫苏闻言,不免再次起了疑心,难道他已经发觉自己知道什么了么?他担心自己再去找苏瑛询问?

    良久后,她才开口,“我就不去了,要早些打通十二宫。你们速去速回,”她故作吃醋的白了一眼他,“免得日久生情。”

    “净胡说。我与她能生什么情。”

    慕紫苏在心里冷笑。

    肖贤盛满一碗紫苏汤,放到她面前,笑眼弯弯道:“昨夜你猜我做了什么梦?”

    “什么。”

    “我梦见你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当着我的面儿都吃光了,一口都不给我。今日再给为夫做一次饭,可好?”

    “嗯,那你要全部吃掉,不许再嘲笑我做得像碳块。”

    肖贤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好,一粒米都不剩。”

    观音奴和君迁子埋头狂吃,丝毫不想看他俩郎情妾意。

    肖贤走后,慕紫苏也去了十二宫,但她没有练功,而是在等。她要在肖贤去地界后,亲自去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她想知道,他是否已经恢复记忆,他对自己所言,是否只是逢场作戏。

    半个时辰后,慕紫苏从法阵中走出,但刚踏出一步,她便停住了,胸腔里的心忽地高悬起来,没有着落的兀自颤栗着。

    她不敢去。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她真的……怕极了。

    慕紫苏试图通过肖贤御剑留下的元气痕迹寻找他的踪迹,他确实是去了地界,且是从龙渊泽进入。但当她进入魔气弥漫的地界后,由于各种妖气,魔气,邪气混杂,她丝毫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地界和人界一边大,想找到他无异于海底捞针。

    慕紫苏漫无目的的飞着,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忽的惊醒,难道他又对自己说了谎!?他根本没有去地界!不然她和他朝夕相处那么久,对他的气息了如指掌,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而就在这时,她怀中的通天镜传来了顾修缘的声音。

    那个声音,慕紫苏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从未听到他这样手足无措,惊恐万分的声音。

    他说,“闲鹤楼,被天尊及数百门派一同顷毁……里面的人,无一生还。”

第1812章 割袍断义

    三人听闻,齐齐往太极广场上走去。

    慕紫苏远远的就看到沈七欢的身影,只是他受了重伤,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此刻浑身血痕,脸色煞白,疲惫不堪,呼吸都变得深重。她不知他是被谁伤成这样。素月跟在他身边,他怀里抱着的女子,正是安歌!

    她们还活着!

    慕紫苏奔跑过去,道:“七爷!把安歌交给我们吧,你快去疗伤!”

    慕紫苏看清安歌的伤不由然倒抽一口冷气,她半边的脸被烧焦了,四肢的筋骨像被抽走一般,软踏踏的垂下。

    沈七欢摇摇头道:“不行,她为了护住我和素月,被天尊打碎了琵琶骨,只能,只能——”他抬起头,望向肖贤,而后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血!肖老道!只有你的元婴血能救她!!”他眼含泪光,像是看到希望那样看着肖贤。

    肖贤轻轻拿起安歌的手腕,指尖点上去,凝神感应。沈七欢催促道:“你不用替她号脉了!她的琵琶骨碎了!只有太初之心的元婴血能让她起死回生!她没有时间了!”

    然而,他只是缓缓地,松开了安歌的手腕,用极其平淡的口吻,对顾修缘道:“小顾,麻烦你去天枢派请追命和霜鸿夫人来一趟,他们一定能救她性命。”

    顾修缘和慕紫苏同时怔住,当然,还有沈七欢。

    “肖老道,你,这是,何意。”沈七欢有些惊怔的瞧着他,声音都在发颤。

    肖贤不语。他只是垂着眸子看向别处,他不敢看沈七欢,更不敢看安歌。

    “你不救她?是吗?你不愿用你的太初之血去救她?!回答我,肖贤!!你回答我!!”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至,打湿了沈七欢的大红罗袍,他发髻上的桃花,和长长的墨发,湿漉漉的黏在他的脸庞。素月赶忙脱下衣袍,遮在安歌的身上。闪电如长鞭般劈落,惨白的光映在肖贤冷漠的双瞳里。

    然后,沈七欢听到他说。

    “我不能把元婴血给你。”

    沈七欢一路都在告诉安歌,到长生宫就没事了,肖贤一定能救她,他带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这儿,却没想到,他最好的兄弟,会对他,见死不救!

    此时,沈七欢听到怀里的安歌气若游丝喑哑的声音,“七爷……不必为我……”她被嗓子里的血沫呛着了,剧烈的咳嗽着,汩汩的血沫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慕紫苏从未见过沈七欢哭过。

    沈七欢心痛的抱紧她,泪水滴落在她的侧脸上,“我不会让你死,你放心,你不会有事。”

    沈七欢抬头,再次望向肖贤,“只需几滴,不会伤及你元婴太多。我不能看着她死,她不能死!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你救救她——好不好?”

    他们二人或许都心知肚明,这世上除了肖贤的太初之血外,没人能救得了安歌。

    突然间——

    沈七欢双腿一弯,他竟然跪在了肖贤面前!

    曾经风流一世的荻花后主,舍弃了一切尊严与傲骨,只为像他的挚友,求几滴元婴血——

    大雨中的所有人,就连龙汲君,看到这一幕都震惊不已。

    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从沈七欢的下颚流下,他抱着安歌,颤声道:“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闲鹤楼。她们都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当我求求你,你救救她——肖贤!我求你!!”

    到最后,近乎是喑哑嘶喊着的哀求。

    素月也跪了下来,“求您救安歌姐一命!素月愿以命相报!!”

    即便沈七欢这样低声下气的去求,他的答案,却始终如一。

    肖贤冷冷的凝视着他们,“自当是我——欠你的。”

    滂沱的大雨将天空血淋淋的撕裂。慕紫苏再也按耐不住的冲过去对他道:“你明明能救,为什么不救!”

    “没有为什么。”

    慕紫苏哑然,她惊骇的看着他,她从未觉得他这样冷漠无情。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陌生,她不认得他。他不是肖贤!不是一剑独秀!

    她明白了。

    他之所以会让自己贪婪的吮吸他的元婴血,只是因为——他要恢复他真正妻子的力量,而不是她。除此以外,哪怕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他也可以狠心到视而不见。

    沈七欢平静的将安歌放到素月的怀里,然后缓缓起身,他看着他,忽然笑了,然后癫狂般的仰天大笑起来。

    暴雨中回荡着那悲恸凄切,那么绝望的笑声,听了让人想落泪。

    彼时,肖贤假死以后,他整日浑浑噩噩,决定退隐江湖,以他之名,将他半辈子的心血取名为闲鹤楼。后来故人重逢,看他安然无恙,沈七欢这辈子都没那样的喜悦过。

    他神智混沌,困苦之时,沈七欢倾力相助,为了他们夫妻团聚,他又操心不已。为了他们共同的愿望,他不惜舍尽家财。他们风雨同舟百年之久,最后却换来一句——不救。

    沈七欢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肖贤的双眸覆上一层决然的冷意。

    “欠我的?肖贤,你还得起吗?!!”

    电光火石间——

    桃花剑再度出鞘!杀意难阻!

    “你若不给!我自己来取!!”

    剑光缥缈,那惊天动地的力量撼动了整个招瑶山。朔风凛凛,雨漫乾坤,漆黑厚重的乌云被二人交手时的力量撕开,再次呈现出天裂之象!

    顾修缘立刻下令打开结界,否则长生宫恐怕也将化为灰烬!

    沈七欢怒极,每一剑都是死招!不给肖贤留退路,更不许自己后退!

    龙汲君看得出,肖贤不愿伤他,节节败退,被逼到了死路上。

    血光交织,二人身上染满了彼此的鲜血。

    蓦然间——

    肖贤被沈七欢的剑气击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身躯无法控制的从空中坠落至地。

    然后,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

    肖贤反手拄着剑,一手痛苦的捂着心口,脸色煞白冷汗淋淋,琵琶骨上竟然冒出了汩汩的黑雾!

    ——是魔气!

    他双眼的瞳孔渐渐染上了血色,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像是极力在压制体内的魔气。

    沈七欢和慕紫苏同时惊怔。

    因为——这是业魔化的前兆!

    突然,一个雪白的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直直奔向肖贤,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凛然无畏的挡在肖贤面前对沈七欢含泪吼道:“不许你伤他!”

    肖贤呕出缕缕黑色的血,喘息着道:“让开!”

    苏瑛泪眼朦胧的扶着他道:“先生,您不能再动用元气了!”

    他忍着剧痛咬紧牙关,拄着却邪剑奋力站了起来,甩开苏瑛的手,血红的眼睛直视着沈七欢,“让开。”

    待苏瑛慢慢退去后——

    沈七欢毫不留情的将剑,刺入他的胸口!

    也许肖贤能躲开,但他没有。

    也许沈七欢可以现在就杀了他,可他也没有。

    灼热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淌出,情比恨要浓,才有这剜心般的疼。沈七欢握剑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着,一双泪眼愤恨的瞅着他,“肖贤,你听着,你过去救过我一命,该还的,我都还了。你欠我的,我不要了。”

    突然——

    沈七欢抽出桃花剑,反手脱下自己的大红罗袍,向上抛去。

    剑光闪过,剑花婉转。

    他的红袍顿时被剑气斩成碎片,花雨一般纷纷扬扬,在二人之间飘落至地。

    “从此以后,割袍断义,你我两不相欠!死不相见!!”

    肖贤垂下眼眸,微红的眼眶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沈七欢最后望了他一眼,好像要把这百年相识相知的记忆和情分,悉数还给他,悉数忘记。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抱起安歌,白靴踏着满地的雨水,转身离开了长生宫。

    暴雨溅起的大雾将他的身影逐渐淹没。

    直到再也不见。

    这时,肖贤终于撑不住,侧身倒地。再也不起。

    顾修缘将他背回殿内,鲜血染在他的道袍上,滴了一路。

    直到人群散去,慕紫苏还伫立在大雨里,久久望向沈七欢离开的方向。大雨淋湿了她的长发,绣着鹤图的衣袂杳无声息的轻轻飞扬着。

    龙汲君走到她身后道:“回去吧。”

    “为什么……他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知。”

    她平静的道:“他会业魔化么。”

    龙汲君不语。

    “回答我,他会不会业魔!”

    良久后,他才道:“会。魔道的尽头只有一个,便是业魔。这一点,就连无上魔尊也难逃死劫——”

    慕紫苏转身奔回殿内,看到药房弟子手忙脚乱的为肖贤医治。他脸色惨白,唇瓣毫无血色,眉头痛苦的紧紧蹙着。

    然而,当苏瑛跟随着人群冲进来,蹲在床榻边,握住他的手时。他的痛楚渐渐缓和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了。

    苏瑛噙着泪,深情的凝望着他,不知有多么心疼他。

    此时此刻,慕紫苏看着她,好像看到了肖贤记忆里的……娘子。

    他深爱着的那个紫苏。

    她怔怔的戳在那,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她没有上前,转身时,顾修缘叫住了她,“你去哪儿?先生心魔渐生,只有你能帮他压住!”

    慕紫苏没有回头,“他不再需要我了。”

    “饕饕——”

    身后,她忽然听到,他唤她的声音。

    哪怕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意识模糊,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她。

    可,饕饕是谁呢?是你的妻子,还是那个总爱凶你的姑娘呢?

    肖贤口中每一声的‘饕饕’,都像冰锥一样一下又一下扎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原本那里是炙热的,可是慢慢的,也变得冰冷而麻木。

    她不敢回头。

    肖贤在昏迷中奋力的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那个他拼上性命,不惜失去一魂三魄也要抓住的那双手。

    苏瑛疾步跑来,急切道:“紫苏姐,你去哪儿?”她上前箍住她的手腕道:“你不能走!先生在找你!——”

    “我说了,他不需要我,他更需要你。”慕紫苏甩开她,刚走出几步,又听到苏瑛在她身后喊道:“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丢下他一个人!你可知如今他的情况有多危险,他、他会——!”

    “他有你在身边,我放心。可是沈七爷,”她直视着她,哽咽了一瞬,“他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