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坏王爷狠狠吻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21章 一粒药丸

    姜芷歌惊觉有人已在附近多时!

    “哈哈!哥哥,你当真是找了个有趣的人儿!真不枉费我大老远来找你一趟!”

    爽朗而清脆的笑声从一旁的树干后传来,引得姜芷歌侧目而望。

    只见一位年轻短发女子干脆利落地从树干后笑嘻嘻地走出,周身上下是一件翠绿色的紧致贴身貂绒骑马装,衬得她本就苗条的身材多了一分英气三分飒爽。她的短发齐耳干净而轻柔,齐齐的碎发与浓眉齐平,一双带笑的眼在星光下调皮而美丽。她的领口处是雪白的貂毛紧紧高束到下颚,衬得她面颊两边的腮红一片恰到好处的嫣然。

    她的双手别于身后,执一根长长的银色长鞭,拖至了长靴之处,一看便是厉害之物。

    她走了几步便站定,朝着天狼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地偷笑着。

    “封玥,你是觉得她这个人有趣呢?还是灌醉我这件事情本身有趣呢?”

    天狼显然显得并不惊讶,但当他看到他这位妹妹之时,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溺爱之色,并似乎心情十分大好的从桥栏之上一跃而下,缓步便至了封玥跟前。

    “哥哥自是知道封玥说的到底是什么有趣。”

    封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意味深长地瞥了一旁假装望天什么都不知道的姜芷歌一眼,又故意地笑道:“哥哥大概除了封玥还没这么近距离地抱过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吧?看来,封玥是要多个嫂嫂啦?”

    “呵呵呵……姑娘你多虑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姜芷歌一听满脸黑线地干笑着连连摆手,然后又瞪了天狼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解释。”

    天狼却好像没有领悟到她的话语,面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地认真说道:“封玥长大了。同样的,哥哥可能也开窍了,觉得……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罢了。”

    “你!过分!”

    姜芷歌挥舞着拳头便是士可杀不可辱的愤怒眼神瞪向了天狼!

    天狼则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手交叠于胸前,眯着双眼疑惑不解地明知故问道:“哦?难道我说错了?”

    “你!”

    姜芷歌简直觉得自己的气要从鼻孔冒出烟来了!

    “嗯?”

    天狼侧脸,眼角略带笑意,装疯卖傻地问道。

    “欺负这么单纯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你就不怕遭天谴下地狱吗?啊?啊?!啊!!!”

    士可杀,绝对不可以辱!

    姜芷歌愤怒地挥舞着拳头跳起想要打向天狼的下颚,却由于身高的差距,最终却只能是……扑腾了一下而已。

    “噗……啊哈哈哈……”

    一旁的封玥再次被姜芷歌逗乐了,笑的前仰后合的,连连对天狼使眼色,意思是这个嫂子她认了。

    却被一脸漠然的天狼无情地挡了回去。

    “嫂子?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芳龄几许?”

    封玥显然对姜芷歌十分好奇,忍住了笑意问道。

    “我叫姜芷歌。你叫我芷歌就好。家,还是不提也罢。年纪,和你哥差不多。等等,谁是你嫂子了?!”

    姜芷歌先是一脸没好气地随便答着,末了才反应过来自己默许了“嫂子”这个称呼,又瞪大了眼睛,不满地白了一眼天狼。

    “哈哈!!那好,我以后便唤你芷歌。我是天狼哥哥的亲妹妹,叫封玥。初次见面,你还真是个妙人儿。”

    封玥爽朗得不像一般闺阁之中的女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姜芷歌的喜欢,干脆利落地一伸手,也没等姜芷歌同意,便自顾自地握手表示已经达成一致意见,手劲很大地摇晃了几下才松开,还不忘附耳到姜芷歌耳旁低笑着说道:“放心,要是我哥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呵呵呵……好说!好说!”

    姜芷歌的态度立马180度大转变,顺手一拉便环抱住了封玥,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双眼放光地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满脸相见恨晚的神色。

    “封玥,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个女人,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小心点为好。”

    天狼睥睨而不满地看着这一幕姐妹情深的戏码,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提点着封玥。

    “不打紧。封玥恰好喜欢与狼为伍。倒也是合了封玥的心意。”

    封玥松开了姜芷歌紧紧抱着自己的手,朝着姜芷歌微微一笑,俏皮地对天狼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了一句:“哥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天狼瞥了一眼姜芷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早已准备好了一粒药丸,趁姜芷歌还在琢磨着逃跑大计之时便一把捏着她的嘴唇,在她一脸被捏得变形而惊恐的眼神中给她硬塞了下去。

    天狼一抬手,懒洋洋地道了一声——“下去。”

    那颗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药丸便顺着姜芷歌的咽喉不由自主地,咕咚一声,滑了下去。

    “现在我们可以去一旁谈事情了。”

    天狼给了姜芷歌一个诡异的大写的笑容,便径直往一旁走去。

    剩下一脸惊恐不知道自己被吓了什么药的姜芷歌先是一惊然后是鬼哭狼嚎的哭喊声震聋欲耳地扯道:“天狼!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回来!你给老娘到底喂了什么玩意儿!要是老娘死了做鬼到不会放过你!呜呜呜……”

    刚走了几步的天狼眼间已有浓浓的笑意,他站定了几秒,然后转身,一本正经地对着姜芷歌眯着眼睛说道:“小狼羔子,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半个时辰,你呆在此地不走,我自会给你解药。否则,你要是乱跑了本少主找不到你了,就不要怨自己七窍流血而亡了。”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给我回来!呜呜呜……不知道我最怕死么……”

    姜芷歌哭丧着脸目睹着头也不回走掉的天狼,欲哭无泪。

    封玥一边跟在天狼身后,一边十分同情地回头不忍心地看了一眼姜芷歌,犹豫再三,匆匆道了一句:“芷歌,你别走就没事。我有事,去去就来。别担心。”

    “呜呜呜……你们只会欺负外来人口……我快要死了……呜呜呜……”

    姜芷歌见二人身影越走越远,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仰天坐地难过不已。

    “聒噪。”

第22章 安分点,还有,我在。

    这语调这口吻太过熟悉,以至于姜芷歌忍不住抬眼望去!

    这一看,便看见了一脸嫌弃正在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冰山大变态——荒芜。

    生死攸关之际还能看到熟人,姜芷歌简直激动得要热泪盈眶!

    她立刻拍拍屁股便一跃而起,上前一把便拉开了荒芜环抱在胸前装冷酷的双手,然后相当可怜兮兮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仰望着荒芜,泪眼婆娑地说着:“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真的真的我十分高兴……”

    荒芜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撇开了她的手,侧了侧身,轻咳了两下,冷冷说道:“是高兴有人替你收尸了吗?”

    “你这人!活该单身一辈子!”

    姜芷歌暗暗在荒芜的身后双手交叉做了个绝杀的愤恨姿势,顺带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

    却不料,恰好被感觉到了荒芜转过身给逮了个现行,她只好“呵呵呵……”几声收敛地将手迅速放下,假装摇头晃脑地在看四周的景物。

    “反正也孤身一人了百年,也不在乎这一辈子……倒是你,快死了,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吗?比如,你怀了我的骨肉之类……?”

    荒芜凉凉地不带半分笑意地说着,冰冷的模样让姜芷歌有些毛骨悚然地认为他不是来收尸的,而是……来分尸的。

    很明显,眼前这个男人,不仅变态,还是个记恨的小人。

    不好对付。

    姜芷歌咬咬牙,硬是挤出了一副灿烂的笑容,朝着荒芜无比绽放地一笑,乐呵呵地说道:“荒芜公子生得这般帅气,自是不会与我这样的无名小辈一般计较的是不是?我姜芷歌死不足惜,但让公子落了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可就不好了。不如……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听一听?”

    姜芷歌说完,又相当恶心地抛了几个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媚眼给了荒芜,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很柔弱的模样。

    “哦?我倒想看看一个脑袋里只有食物的女人会讲出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来?”

    荒芜随意地倚靠在了树干之上,双手交叉于胸前,以好奇而好笑的姿态审视着姜芷歌,唇边难得的竟有了一丝笑意。

    姜芷歌白了荒芜一眼,从鼻孔里不屑地“嗤——”了一声,一副“我不与白痴计较”的表情得意地分析道:“依我看来,天狼刚走,你便现身,想必是追了本姑娘挺久。虽然知道你大概是为了那串五彩串珠而来,但想必你也看见了,那串珠不在我这儿。”

    “嗯。是看见了你趴在他身上把手伸进了他的胸口衣物内。”

    荒芜若有所思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

    “你这样就不可爱了。交易没办法进行下去了。我还是等我的死,公子你继续闲逛,不送。”

    姜芷歌见荒芜揶揄她,亦十分有骨气地一挥手,背过了身子去。

    “哦……这样啊……可惜了。我原本还想着,要不你借机接近天狼,等你拿到五彩串珠之时,我便找机会将你救了呢……可惜了。”

    荒芜假装便要走。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你……刚才的话,还……作数吗?”

    姜芷歌扭捏了好久,终于毫无节操地回头,十分没有骨气没有底气地对着荒芜的背影问道。

    荒芜的身影停顿了一下,肩膀似轻微抖动了一下,良久,缓缓转过了身,相当严肃而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一诺千金。不过……”

    “不过什么?!”

    姜芷歌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这只变态大灰狼,该不会是想出了什么变着法整人的主意吧?

    荒芜看到她跟个老鼠遇到猫的神态觉得十分好笑,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两下算是掩饰了笑意,继而缓缓说道:“不过就是像这种灌醉了酒贴上去了的伎俩奉劝你还是不要故技重施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脑袋里只有食物。”

    “你!”

    姜芷歌要不是看在他答应了自己的条件的份上,真想一锤子锤到他毁容!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虽然她也锤不过他。

    “你放心好了。我只管给你拿到串珠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我怎么拿到,那是我的事,恕不奉告!”

    姜芷歌哼了一声,高昂起了头,侧身而站,眼角余光却偷瞄了荒芜几眼,见他正在看她,又急急忙忙地缩回了眼神,转了回去。

    这家伙……该不会改主意了吧?

    “也好。倒贴的事情我眼不见为净。你若是有办法取到串珠我倒也乐得个坐享其成。不过你也放心,我既然跟来了,便会护你周全。睡觉你可以安心睡,吃饭可以安心吃。不用害怕。”

    荒芜在她的身后迟疑了片刻后低低地缓声慢语地道到。

    树影下,他的身影被星光拖得很长很漫长,像是被碎雪碾过的荏苒时光,琐碎,却让人觉得流连忘返。

    冰湖上的白色水雾之气袅袅在二人地面上的倒影之间的细缝里穿梭,蔓蔓织成了绯色,借着欢快飘落而下的米黄色花瓣,交错成了光阴的色彩,一眼,便是万年。

    “你,这是在保护我?”

    姜芷歌怀疑地肯定着自己内心的感觉,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有些吃惊地问道。

    她转身的那一霎那,似乎,撞见了冰山一样的荒芜的眼中,难得一见的,细暖温柔。

    “你可以这么想。但是,我是不是这么想,那便是我的事了。”

    荒芜似乎有些慌乱地躲过了她询问的眼神,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别扭地说道。

    “大致我是明白了。”

    姜芷歌并没有意识到荒芜的这份不自然,若有所思地点着下颚。

    “反正,你只要安分点,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

    荒芜生硬地吩咐完这句话,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皱了皱眉,一个飞身转身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速度快得令姜芷歌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什么啊!什么叫让我安分点!?我哪里不安分了?!喂!你回来把话说清楚!没礼貌……真是的……”

第23章 落于你耳际的吻,是我给的印鉴。

    姜芷歌胡乱地抓了几下空气,有些泄气地嘟囔着嘴耷拉着脑袋随意扯过了一朵花,牵连得周遭的花瓣纷纷如雨下。

    “都是浑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姜芷歌面朝冰湖,一边念叨着,一边撕扯着花瓣,愤愤地扔在了地上的雪里,三两点的点缀淡黄。

    许是夜深了,冰湖的表面氤氲的白色雾气越来越深了,很快,便向四周蔓延开去,笼罩得五米之外都不见了人影。

    独留姜芷歌一人的身影,在雾气中,显得单薄而无助。

    就在她望着冰湖怔怔出神之际,突然间,一颗小石子从她的头领上空掠过,以完美的抛物线的弧度向着她正在望着的湖心欢快坠落而去!

    “当!”的一声清脆声,小石子撞击在了薄薄的冰面之上,很快便听到“咔擦——”一声冰裂的声响,水花应声飞溅而起,迎着薄雾而上,交缠在一处,又轻快地洒落而下,荡起了冰面之下的水波,一圈一圈地如回音一般散去!

    姜芷歌惊诧回头!

    她望见了半躺在花瓣树干之上,一身红衣长垂而下,乌发随翠玉冠泼墨而下,正将手别在脑袋后懒洋洋地看着她笑的——叶笙笳。

    叶笙笳见她回头,眼眸间的笑意更深了,淡黄色的花蕊盛放在他的面颊旁,衬得他眼中的流动之意比那星辰还要耀眼,比那白雪,还要深上了三分。

    他换了个姿势,以半坐长挂的姿态挂在了树干间,向前探着身子,笑着对着姜芷歌说道:“怎么,才半天不见夫君,连请安都不会啦?”

    “你是我哪门子的夫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再说了,在我们那个国度,从来就没有女子要向夫君请安的说法。”

    姜芷歌自从知道叶笙笳一人灭了天狼的家后,之前对他莫名的熟悉感便减弱了几分,答起话来也是爱答不理的,一昂头一个嗤鼻便侧身瞥向了别处。

    “看来,我们是不是要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叶笙笳深邃的淡蓝色瞳孔里有邪邪的笑意满意而出,红唇旁亦随之向上扬出坏坏笑的弧度,随之便飞快地从树干之上一跃而下,单手向前探去,轻轻低身一抄便环过了姜芷歌的腰际!

    “叶笙笳!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在姜芷歌惊叫连连之中,叶笙笳早已将她环在了胸膛前,脚尖轻点地而起,便带着她如轻鸿一般飞向冰湖的上空!

    “啊!!!我恐高啊……”

    姜芷歌吓得魂不附体,不自觉中已经吊住了叶笙笳的脖颈处,属于他的一泽兰脂香味若有似无地在白雾中萦绕而来,惹得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个男人几眼。

    整个冰湖的上空弥漫的是白色的雾气,像轻而薄的云雾缭绕缓缓在他的身旁生烟,淡淡米黄色花瓣随风扬过如同失了舞的精灵般飘零在他红色丝质衣袂旁,向上天际边遮天蔽日地扬去!

    星光耀在未化的白雪之上,将一片亮色折射在他好看到让人沉沦的丹凤眼旁,将他的如玉面庞衬得华贵而高雅,不似在人间。

    姜芷歌一时间看呆了眼,忘却了周遭的事物,忘却了时光的流转,忘却了一切风霜,唯有,眼前的,他。

    许是感觉到了姜芷歌的目光,叶笙笳低头,极度宠溺地暧昧一笑,将唇附过了她的耳际,湿热地吹着热气揶揄着说道:“怎么,我的皇后,是不是被夫君的容颜摄住了心魂?”

    “少自恋了。像你这样的,在我们那,满大街都是。”

    姜芷歌心虚地别过了目光,咕囔着胡乱答了一句,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脸有些热热的辣。

    心慌的感觉。

    “哦?是吗?”

    叶笙笳似乎对姜芷歌的反应十分满意,笑得很开心,也不与姜芷歌去争论“满大街都是”这个是否成立的话题,而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将唇瓣轻滑过了她的耳根旁,轻点而过,迅速而流连!

    滚烫而炙热的一吻!

    姜芷歌呆若木鸡地瞪大了眼睛望天……

    她仿佛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她的耳根传来,以迅雷不掩她不能招架的速度迅速在她的全身血液蔓延而开!令她整个人似被禁锢住不能思考不能动弹!

    “嗯。算是扳回了一成。”

    叶笙笳坏坏一笑,脚尖飞踏过湖岸边的枝桠,枝桠一个低头,他便带着她轻飞而下,一个旋身,便将还未缓过神的姜芷歌安放在了一个粗壮的树干之上,自己则随意地坐在了她身旁,顺势搂过了她的肩膀,只是浅浅地笑着,亦不再言语。

    姜芷歌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坐在树干之上心惊胆战地向前望去!

    她的目光深锁住了。

    这棵树很显然是周遭树木之中最苍天最高大的一颗,而叶笙笳,也是特意挑选过这个位置。

    因为,她透过稀薄的空气和淡淡雾霭,毫无阻碍地看到了天金之城的皇城那般清晰而雄威地傲立在她的视线的正前方,以不可一世的姿态落入了她的眼帘,令她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然能感觉到它的气势磅礴。

    “你,带我来这儿,是为了让我看皇城?”

    姜芷歌皱眉。

    她虽惊叹于皇城的威严,却向来对权利之争的漩涡,没有丝毫的兴趣。

    所以,她觉得叶笙笳带她来错了地方。

    良久,叶笙笳目光凝视着远方的皇城,才缓缓说道:“是带你来看皇城,也不是带你来看它。”

    姜芷歌本以为自己已经猜中,听他这般说,惊诧地猛然侧头向他望去!

    不过一尺的距离,她那般轻而易举地从他深情浓郁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叫怀念的情绪,朦朦胧胧间,似乎,还有一个,属于另一个,别人的,身影。

    姜芷歌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闷痛,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目光撤了回去,低向了地面。

    “带你来看皇城,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说,她想在那里,脱去凤冠霞帔,整日青衣素缟于案头为我磨砚,陪我至天明……而此地,便是,她说这句话的,地方。百年了,没有变。”

    百年了,没有变。

第24章 天狼的琉璃瓶

    白雾霭沉沉,楚天辽阔,深山古寺老僧闭眼一声敲钟。

    “咚——”

    是悠远的金属钟声拉回了恍惚之中的姜芷歌。

    他说,百年了。

    他说,他等了她,百年了。

    钟声漫长而深幽,径直轻车便击中了姜芷歌的心口,微微的闷疼。

    “所以,你等到她了吗?”

    良久,姜芷歌还是轻声问出了口。

    刚问出口,她便后悔了。

    明明是她和他的故事,结局如何,关他姜芷歌何事?

    长长的无声填补着两人之间的空白,空气凉薄得能触及到两人彼此的呼吸声,轻雾中,姜芷歌将头埋得更低了。

    “等到了。”

    这句话像一道光,将姜芷歌的卑微照得透亮,她惊诧与失落交错重叠成影,终于缓缓抬头艰难向着叶笙笳望去!

    却看到了叶笙笳正在微笑着凝视着她,淡蓝色的瞳孔里是春日里的阳光暖过了碧江,被飞燕轻快掠过的波澜无数。

    周遭空气里的细微尘埃在星光下轻舞生了灵性,灵动在他太过温柔而认真的眼眸旁,他的如玉双颊旁有一朵不具名的花“啪”的一声悄然而放,令他的眼神坚定而迷雾般的让人难以猜透。

    令,姜芷歌,一瞬间,怦然。

    仿佛有种隔世相逢的,错觉。

    “这是好事儿啊!有空带她让我瞧瞧,必定是个绝世的美人儿。”

    姜芷歌扯出了一个笑容,冲着叶笙笳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叶笙笳见她这副模样,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两手便扯过了她的脸蛋,轻轻往外一拉,便将她的面颊拖长!

    “疼!叶笙笳!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姜芷歌胡乱地拍打着叶笙笳的手,却每次都被他巧妙地躲避过,只要翻着白眼气呼呼地对着叶笙笳闭眼一阵怒吼!

    “哈哈哈哈!果然,你还是生气的样子比较好看点。”

    叶笙笳笑得前仰后合很放肆,又在姜芷歌的双颊上轻拍了几下才放过了她,捏了几下后,又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你无聊。叶大帅哥,天金之城的王上,你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不会就是跟我这个一穷二白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讲笑话吧?”

    姜芷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理了理自己的乱发,颇为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谁知道,叶笙笳倒也是好兴致,还是心情甚好地笑着,又照着尺寸,往姜芷歌身旁靠了靠。

    姜芷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叶笙笳一眼,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又往枝桠尽头处移了一寸有余。

    毫不迟疑的叶笙笳十分准时而傲娇地移了一寸,还不忘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枝桠的端头示意——姜芷歌,你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了。

    姜芷歌简直暴脾气要上来!

    可是一看这下面掉下去便是在冰湖里,前面有叶笙笳这个狐狸,后面便是死路,她还是闭眼深呼吸了一口闷气,又无奈地缓缓吁了出去,叹气道:“叶笙笳,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噗……”

    叶笙笳眉眼都要笑弯了,硬是强忍着给憋住了,“咳咳——”轻咳了两声以示皇家风采,继而认真无比地盯着姜芷歌说道:“好了,不逗你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荒芜和天狼的架,也该打完了。一会儿回来发现了我,你这身上的药丸之力,怕是真解不了了。”

    “什么?你知道荒芜在附近?还让他和天狼打起来了?!”

    姜芷歌惊诧到不行!

    “是啊……不让他们会会面,我怎么有空单独和你在这儿赏花赏月赏美景呢……是吧?”

    叶笙笳莞尔一笑,凑近了姜芷歌,无限暧昧和无耻地在她耳边说道。

    “少来。你以为我会信你?快说!你把他俩怎么样了?”

    姜芷歌一把推开了叶笙笳靠得太过近的身子,挥舞着拳头毫无威胁力地昂着头问道。

    “你……到底是在担心荒芜?还是天狼呢?这可都不好,妇人就该守妇道,你该关心的,应该是在你面前的我……”

    叶笙笳坏坏一笑,装出一副柔弱又伤心的模样,朝着姜芷歌眨巴着眼睛。

    “讲重点!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这两个人怎么莫名其妙地会打起来?”

    姜芷歌没好气地白了叶笙笳一眼,颇为嫌弃地又推开了他试图靠近的身子,不耐烦地问道。

    叶笙笳见她有些真的担心和生气了,才收回了嬉皮笑脸的神态,正了正身子,灿烂一笑十分无辜地说道:“我不过是差遣了手下的人告知了一下天狼,他的贴身琉璃瓶不见了。”

    说罢,叶笙笳深深地看了姜芷歌的胸前一眼,笑得更坏了。

    “贴身琉璃瓶?”

    姜芷歌迟疑地停顿在了这个词之上,一道灵光闪过,她惊呼而起!

    “莫非,就是我在他身上摸到的这个小药瓶?!”

    姜芷歌快速地便从怀中掏出了小药瓶,皱着眉盯着小药瓶看了看。

    除了瓶子周身材质很好是琉璃做成的,很透明,没什么看起来值钱的啊……等等,这瓶身里,为何有一滴鲜血,在缓缓流动?!

    见到姜芷歌惊诧万分的模样,叶笙笳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摸了几下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正是这个小药瓶。”

    “这个……很珍贵吗?”

    姜芷歌紧紧捏着小药瓶,诚惶诚恐地抬着小脑袋问着叶笙笳。

    叶笙笳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忍着笑意说道:“你若拿着这个去跟天狼换什么朝圣凤珠换什么解药,他一定满口便答应了下来!”

    “真的!?那我这就去!”

    姜芷歌欣喜若狂,却转念一想——不对,这只狐狸,诓我!

    他明明知道她手里有这琉璃瓶,却让人告知天狼是荒芜拿了,依照荒芜那性子肯定不会多作解释,而现在她贸贸然拿物件去,岂不是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姜芷歌防备地朝叶笙笳望去,果然撞见了这只狐狸正悠闲而坏笑着看着她。

    “怎么?不打算去给琉璃瓶了?”

    叶笙笳微笑着眯起了丹凤眼,朝着姜芷歌不紧不慢地温吐道,手指反扣不忘在姜芷歌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第25章 树知道,我吻过你。

    出乎叶笙笳意料之外的是,姜芷歌只是淡定地撇开了他的手,抬眸冲他不怀好意地灿烂一笑,说道:“既然叶公子这么费尽心机地替我着想,我怎好意思,不回敬你呢?”

    “嗯?”

    还未等叶笙笳反应过来之时,姜芷歌已经整个人纵身往下一跃而去!并且跃下去之前紧紧地拽住了叶笙笳的胳膊!

    “姜芷歌!你疯了!那下面是冰湖!”

    叶笙笳被姜芷歌拽得从树干之上跌落,眼看着便要随着姜芷歌坠入冰湖之中,不得不祭出金色璇花!

    只见璇花从他袖口如流光一般飞出,似有感应一般地飞落至他的脚尖处!

    他用力环过姜芷歌的腰际间,脚尖同时点过璇花的中心!

    金制的璇花在冰封的湖面上尖锐而刺耳地划出一道火光,迅速将整个湖面的冰块划出了长长的裂口,拖着四溅的火光,半溅起水花飞至叶笙笳的红色衣袂旁!

    璇花低鸣,金树银花冰破,他独一人,环抱着她,一跃腾空而上,疾速轻落点地,落在了岸边。

    璇花随之应声入袖,掩盖去了华光无数。

    “姜芷歌,你干什么!?”

    叶笙笳恼怒,但他的眉眼间却写满了担心和后怕。

    他,不能让她,再靠近危险,半步。

    她却甘愿为了荒芜,以身犯险。

    “若我没有猜错,上次见你祭出这璇花之时,荒芜便能感应到这璇花的力量。一旦你在此处祭出璇花,他必定会知晓,你来到了此地。也会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必定不会再和天狼再纠缠下去。”

    姜芷歌目光清澈,直直地盯着叶笙笳,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地说道。

    她捕捉到了,叶笙笳原本明亮的眼神,忽然的,一暗,情绪似低落到了尘埃里。

    “你,就是为了戳穿我,保护他,所以甘愿以身犯险,赌的,不过是我定会为了救你,祭出璇花,是吗?”

    叶笙笳逼近了姜芷歌一步,周身散发的怒气和冰冷的森严之气,令姜芷歌胆怯而害怕。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笙笳,他的眼里除了愤怒外,更多的是令姜芷歌却步的冰凉失落。

    高贵如他,从来没有低头乞求过什么,包括这苍茫的天下,却唯独,除了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他和天狼之间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姜芷歌往后心慌意乱地倒退一步,后背撞在了花树树干之上,震得花瓣碎碎纷纷如雨落下,罩住了二人周身。

    还未等她缓过心神来,极度失落的叶笙笳便一把环过了她的脖颈,将她狠狠按在了树干之上,未等她同意便将炙热而湿热的唇瓣落下,浓郁而厚重地覆上了她的唇瓣处!

    一阵属于他独有的兰脂香味顿时席卷而来,夹杂着他的粗暴他的浓烈,一起随着他的吻,迅速传遍了姜芷歌身体的每一滴血液,似在诉求,似渴望,似狂野如旷古草原上的鹰,无所不求的掠夺!

    他不打算放过她。

    他闭眼,狠狠咬过她的唇瓣,直到嗅到了一丝血腥之味听到她的一声低哼后,才趁虚而入,轻撬她的贝齿,在她的香蜜气息间游走。

    他的呼吸很浓重,带着微喘,湿热而微痒地拂在她的鼻尖她的耳际她的脖颈处,雨露恩泽一般的润,令她眩晕。

    她奋力想要推开他,却反而被他扣得更紧!

    他的大手穿过她的发间,将她用力摁在自己的怀中,以咫尺能听得到剧烈心跳的距离,迫使着她本已慌乱的心情。

    “唔……”

    姜芷歌在他霸道而粗暴浓烈的吻中,已然全然处于被动。

    星光如瀑,白雾如织,花瓣如雨,白雪似锦,萦绕的空气里,满是他,一个人的,气息。

    姜芷歌终于无力挣扎地,闭眼。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以她不懂的方式,宣泄着他心里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情绪。

    若是这样,能让他好受点,她忽然有种觉得心甘情愿的,感觉。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再挣扎,叶笙笳的吻亦由粗暴逐渐变得轻缓而带微带辣的温柔,流连忘返地游走在她的唇瓣之间后,又轻车而下,轻轻地在她的耳际厮磨来回,湿热的呼吸毫不掩饰地张扬着他的欲望。

    终于,他缓缓开口,低头,在她的耳际呢喃命令道:“姜芷歌,你听好。你这辈子,只能是我叶笙笳的女人。我不允许你再惦记着其他的男人。因为,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你得拿一生,来偿还我。”

    不远处深山古寺里,一声撞钟声,恰逢时地由远及近地传来,如同叶笙笳深情不减的话,一同撞击在了姜芷歌的心里,令她的心里,生了烙印。

    任任何烈火,任何冰霜,都抹不去的,烙印。

    “叶笙笳……”

    不知为何,本该生气愤怒给他一巴掌的姜芷歌,却在此时,不由自主地,眼角,有一滴泪,顺颊而下。

    冰凉而涩的她的泪,滑过叶笙笳紧贴着她面颊的唇边。

    一阵暖烫,是叶笙笳闭眼,轻轻地,将她的一滴泪,吻去,抹清。

    “今生,我不要你流泪。不要你靠近危险。不要你做什么普渡众生的傻事。我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每天,笑嫣如花。”

    叶笙笳低眉,以额间抵住了她的发际间,闭眼,轻声缓道到:“姜芷歌,你可明白?”

    花落无声,星光悄然,冰湖寂寥,白雪深深,它们,和我,一起,等了你,百年。

    你可明白?

    姜芷歌从未像今日一般,被另外一个人,如此温柔对待,甚至胜过了他的生命,盛过了他所重视的一切。

    她能感觉到这份爱意的厚重,像是不知道深埋了花树下多少年的酒酿,酝酿来回辗转千次终于在此刻,发酵成了浓郁,揭开了红盖,便,再也撤不回,酒香。

    她竭力想要去拥抱他,却始终,被理智,拉回。

    终于,她缓缓抬目,望着他绝美的容颜,轻声道到:“叶笙笳。我和你之间,不止是隔了一个洲一个大陆,而是,隔了,一个连我都无法估计的,世纪。”

第26章 灵雀传信

    “姜芷歌,我不管你来自哪里,隔了几个你我都不懂的世纪,抑或是经历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现在的你站在我面前,我便不允许你再次离去。”

    叶笙笳深深闭眼,双手紧紧扣着姜芷歌的双肩,额头抵着她的额间,以笃定到星斗转移万物更替他仍在原地的誓言,缓缓道到。

    在那一刻,空气的波纹,缓缓凝滞,成了他唇边的白色霜雾之气,温柔地覆在姜芷歌缓缓闭上的眼眸上,是她闭眼可以看见的星辰大海。

    亘古不变。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像有一粒玫瑰花的种子,在冬日的雪地里随意种下,由雪潜滋慢长,转而已是春季,嫩芽抽出,已然翠绿欲滴。也许,转眼便是盛夏的正午阳光,花苞正暖,恰逢雨露,怦然绽放便是难以再收回的,花开。

    细碎而璀璨的星光穿过薄薄的轻雾在叶笙笳的如玉侧颜之上淡淡打薄,一片朦胧之中,他缓缓睁开眼,深深凝视着姜芷歌,浅浅一笑,低声说道:“你没有反驳我的命令,我便当你是许了。”

    “方才的帐还没有跟你算清呢!”

    姜芷歌不服气地一昂头,倔强地赌气般地说道。

    “哦?你指的是……什么帐?”

    叶笙笳有心戏弄姜芷歌,轻捏过她的下颚,侧头盯着她的双眼戏虐满满地问道。

    “……”

    姜芷歌词穷语塞,只能恨自己脸皮没有他厚,红着脖子只能逞强地瞪了回去,他望得越深切,她亦回瞪得更执着。

    有林中夜雀许是归巢晚了,欢快地鸣叫着于灌木丛中一跃而起,带飞起簌簌的雪,扬至漫天星光的天际,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成为二人身旁的背景。

    而于这夜雀的一声啼鸣之中,姜芷歌的眼眸中却倒映出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飞鸟的影子,正在以流光的速度飞快地朝着叶笙笳飞来!

    “有飞鸟!”

    姜芷歌惊呼!

    叶笙笳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惊诧,侧过身,目光直视那五彩飞鸟来的方向,轻道了一声:“彩儿,过来。”

    只听道一声清脆悦耳如同天籁一般的欢快鸟叫声,这只五彩鸟似认得叶笙笳一般,飞快地扑腾着翅膀一会儿便落到了叶笙笳的肩膀上,侧着脑袋,来回地在他的肩膀上踱了几下步子,好奇地侧着小小的脑袋瞧了一眼姜芷歌,又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叶笙笳,“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它在说什么?”

    姜芷歌见这鸟儿生得十分美丽又可爱,心生欢喜,探手蹑手蹑脚地想要去摸一下它的小脑袋,却被它防备地扑腾了一下翅膀往后一躲,伸出喙便作势要去啄姜芷歌的手!

    “彩儿,不得无礼。”

    叶笙笳轻呵一声,这鸟儿竟似受了委屈一般,耷拉着脑袋,收起了翅膀,往叶笙笳的脖颈处靠了靠,似乎十分难过。

    “你这小东西,倒是十分通晓灵性!真好玩!”

    姜芷歌本都想奋力一击一巴掌拍过去让它见识一下什么叫人类的力量,却被它这番模样逗得想法全无,只顾着乐呵呵地看着这傻鸟如何卖萌。

    “彩儿是灵雀,当然灵性这方面,大概是比你高的。咳咳……”

    叶笙笳一笑,轻轻摸了几下彩儿的脑袋,算是安慰过了这只磨人的小妖精。

    “哼……一只鸟而已,能聪明到哪里去?”

    姜芷歌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张牙舞爪地作势去吓唬彩儿,却没想到彩儿单脚站立一扭小脑袋一闭眼十分高冷地不再去看她。

    “哇……真的是谁养的像谁……啧啧……”

    姜芷歌吃了闭门羹,伸着舌头砸了咂嘴,暗自咕囔道。

    叶笙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伸向了彩儿的喙处。

    这时,彩儿十分训练有素地低头,将爪子扣向了喉咙处,一抓然后低头一吐,竟吐出了一个蜡丸封好的纸条!

    “它竟然是信使!”

    姜芷歌惊诧,心中对这鸟儿的好感度蹭蹭蹭上去了好几个档次。

    叶笙笳轻拍了一下彩儿的小脑袋,以示表扬,并将蜡丸密信剥去外层的蜡,迅速拉开了泛黄的纸张。

    姜芷歌好奇地凑过去,竟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写着醒目的几个黑字——“南宫诗羿已逃脱。”

    “什么!?那女人逃了?!不是说好在你手里的吗?还要拿我当人质来交换她的?!那现在怎么办?!岂不是我要被撕票?!”

    这个消息对姜芷歌来讲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感觉她的脑袋,在这几个字里,炸成了浆糊。

    南宫诗羿的逃脱很明显的意味着,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而现在的她,亦被服下了致命的毒药,若是天狼接到指令不给她解药了,那岂不是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是啊……她逃走了呢……真可惜……”

    叶笙笳的反应却和她截然相反,非但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相反的,却是十分满意没有半分惊诧慌张,薄唇旁勾勒而出的却是猫捉老鼠的玩味笑意。

    “叶笙笳……你莫不是早就知道了这女人要逃走的事?”

    姜芷歌见他这般神态,又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带着一线希望小心翼翼讨好地伸着脑袋问道。

    “七擒七纵而已。不放她走,怎么能钓出大鱼呢……”

    叶笙笳冷冷一笑,毫无感情地冰冷地将纸条撕成了碎片,随意便扔在了深雪里。

    “那……我怎么办?”

    姜芷歌哀怨无比地舔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叶笙笳。

    “你?先委屈你继续呆在天狼身边三日。”

    叶笙笳笑得十分灿烂,轻拍着姜芷歌的脑袋,就跟刚才抚摸彩儿的动作如出一辙,害得姜芷歌认为,大概于他而言,她也是宠物一般的存在?

    “这怎么行!我到时候死了你去哪儿找什么皇后去!况且,你总不能那么不负责任吧!?”

    姜芷歌强烈反抗这样草率的安排!

    “哦?皇后?不负责任?”

    叶笙笳深深一笑,半弯下了身子,眯着好看的丹凤眼调戏般地看着她,然后在她的耳侧轻拍了三下,轻声道:“那便让你放心一下,倒也好。”

    随着叶笙笳的三下掌声,在他身后鬼魅般的凭空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低头恭敬地对着叶笙笳便是一礼!

第27章 等我,来接你。

    “无心见过陛下。”

    来人如风,开口似冰,双手持大刀,整个人坚冷得便如同他手中的大刀——失了心魄般的冷酷。

    他似孤魂穿过了修罗场,于冰天雪地里笔直插在姜芷歌面前的一尊冰碑,锋利而冷酷。

    话毕,无心抬头,姜芷歌赫然看到了从他的鼻梁高处一路往下划到他的面颊之处,有一道很深的刀疤,触目惊心!

    偏偏他的长发束起,将整个面庞显露在外,丝毫没有要遮掩这道刀疤的意思。

    他的目光寒冷而无情,令姜芷歌一眼望去,莫名地生出了畏惧感。

    无心显然注意到了姜芷歌的反应,并没有任何的反感之色,只是礼貌性地向她点了一下头,静等着叶笙笳的命令。

    “无心,这个女人暂时交给你几日。我要的是毫发无损。”

    叶笙笳将手负于身后,以不容抗拒的威严口吻下达着命令,他的目光亦是冷如刀一般看着无心,令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压抑。

    “是。无心领命。”

    无心低头便是恭敬一礼,未等叶笙笳吩咐隐身暗处,便十分默契地快速隐去了身影。

    速度快到姜芷歌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形。

    “这人,是谁?”

    姜芷歌咽了咽口水,轻轻扯了几下叶笙笳的袖口,好奇地指着无心离去的方向问道。

    “无心是我的贴身暗卫。天下武功和智慧能胜过他的,大概也就我叶笙笳了。”

    叶笙笳微微一笑,拍了几下姜芷歌的脑袋,没有对她有所隐瞒。

    “大概天下比你自恋的人也少见……”

    姜芷歌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咕囔道,末了,还偷偷去看叶笙笳的反应。

    “哈哈!爱妃眼慧。我有件事不得不亲自去一趟,这几日恐天金之城有大变,有无心在,我也能放心点。何况荒芜也在,应该能护你周全。但若你再背着我干什么投怀送抱的事,小心我,家法伺候。”

    叶笙笳顺势冷不丁地刮了一下姜芷歌的鼻尖,惹得她连连闪躲后,才心满意足地作罢。

    “谁投怀送抱了!那是美人计!你懂个啥!”

    姜芷歌握拳皱眉反抗!

    “嗯。可惜了,三十六计,我最不喜欢的便是美人计。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什么时候你对我用用。”

    叶笙笳一笑,单手揽过了姜芷歌的脖颈,将她贴在了宽阔的胸膛前,低沉地说道:“丫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姜芷歌被他抱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心中却亦无声地生出了不舍的感觉,仿佛这个男人的存在,早已不知在何时,给了她安全的感觉。仿佛在他的身边,她可以不用去考虑一切,只要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他便好。

    姜芷歌伸手,轻轻地从他的腰际间环过,将头侧埋在他的胸膛前,亦轻声地道了一句:“万事小心。”

    她感觉到了叶笙笳的身子因为她的这句话而突然变得僵硬,良久,便是叶笙笳温柔地低声回应道:“好,等我来接你。”

    等我,来接你。

    这句话,缱绻在了清风中,被月光辗转反侧来回地抚摸照过,万世拂不开的千般温柔。

    此时,一旁的树叶被一阵凌厉的疾风拂过,沙沙作响,叶笙笳不舍地轻轻放开了姜芷歌,无奈地笑着说道:“寻仇的来了。我得先走了。”

    “什么?”

    还未等姜芷歌反应过来这寻仇的人是谁的时候,叶笙笳便负手于身后,一跃飞点上了树尖,三两下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姜芷歌再回头时,已然看见一身银衣黑着脸的荒芜站在了她的面前,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叶笙笳呢?”

    “这个嘛……啊哈哈!他临时饿了,出去找吃的了!”

    姜芷歌一阵慌张,心虚地朝着天上一指,胡诌糊弄着荒芜。

    “……”

    荒芜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着,脸色更加难看了。

    姜芷歌见实在没办法交差,左顾右盼地装疯卖傻正在思忖着要不要交出小琉璃瓶的时候,却听到天狼的一声吼声远远地愤怒杀千刀般地传来——“荒芜!你算什么五洲之主!不过是仗着技高一筹,欺负别人罢了!有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没胆量承认吗?!”

    姜芷歌从荒芜的身侧探着脑袋向后望去,一望不要紧,竟然望见了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狼狈不已的天狼怨念很深地冲着荒芜直接一剑便当头砍来!

    “还我血蛊来!”

    “啊!别冲动!不要伤及无辜!”

    姜芷歌双手捂住了眼,透过指缝间向外偷瞄去!

    只见玉树临风孤傲如荒芜连身子都没有转一个,直接向后一拂袖,扬起地面上的飞雪无数,簌簌如刀剑般皆像长了眼睛一般地砸向了天狼!

    天狼躲避不及,不出一秒的时间,已经被砸得身上的衣服又破了几块,耷拉着被风拂过,上下晃动了几下,贴在了他的胸前,露出了一大块古铜色的腹肌。

    “噗——”

    吃了一嘴雪和泥的天狼呆呆地喷出了雪块,呛了几下,生无可恋一脸内伤地指天悲愤狂吼道:“天道不公!世风日下!老天爷,你开开眼吧……”

    荒芜皱眉,原地一个微微侧头,不屑地说道:“我说过了。你的血蛊不在我这儿。倒是你,再不给这个女人解毒,怕她就要七窍流血而死了。我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封玥交待。”

    “嗯嗯嗯!”

    姜芷歌无辜又心虚地躲在荒芜的身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我只是答应了封玥会给她解药,你别妄图我放了她!”

    天狼现在恨得荒芜恨得咬牙切齿的,哪里还有听他话的道理,恶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药瓶,说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颗解药只是暂时解她体内的毒性。你若是仗着修为高就要从我手中带走她,那就别怪她三日之后烟消云散。”

    “不用你提醒。我自是知道你不会傻到干脆地拿出全部的解药。”

    荒芜接过小药瓶,倒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还未等姜芷歌来得及看清,就捏着她的嘴给塞了进去!

    他再一抬手,那颗药丸,便十分顺溜地顺着她的喉咙,咕噜一声,溜了下去!

    “你们……欺负外来人口……”

第28章 飞针穿纸

    姜芷歌觉得自己一定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上这一连串的人和事。

    “荒芜……你这个变态王八蛋……你也不检查一下便胡乱给我吃药!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芷歌只觉药丸的苦涩之外一下子便在她的五脏六腑窜开,直达她的巅顶,令她难受不已。

    “好处?大概便是你若是死了,便不会那么聒噪,我也会清静点。”

    荒芜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在她背上一拍,缓缓将一股清热的气流注入到她的体内。

    顿时,姜芷歌便觉周身通体舒畅,像是雨后的叶片,一下子抖擞舒展了开来,好生不舒服。

    姜芷歌本想再回敬荒芜一句,却于此时明白了荒芜大概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到口的话也只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低低道了一句:“好好说话又不会少根头发……”

    荒芜看了她一眼,将她往前重重一推,姜芷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粒药丸大概能保你三日的性命。三日之内,我就勉为其难地陪在你身边吧。”

    荒芜说罢,自顾自地便往断桥那边走去,也不管身后出离愤怒的姜芷歌,还有同样要报仇雪恨的,天狼。

    “无耻……”

    姜芷歌趁他不注意对着他的身后做了个拳打脚踢乱舞的动作,却被荒芜猛地一个回头,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绝杀了。

    “喂!你这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们吗?”

    天狼一把扯过身上的破布,恼怒又拿荒芜没有办法地质问道。

    “是。”

    荒芜径直往前走,头都没有回,便扔给了天狼一个干脆的回答。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姜芷歌和天狼异口同声地反抗道!

    这简直是灾难!

    “不同意有效吗?”

    荒芜站定,冷冰冰地甩了二人一个睥睨的眼神,挑衅地说道。

    “仗势欺人!”

    姜芷歌撸起了袖子就气势汹汹地要扑上去,被天狼给拦了回来。

    “打不过。”

    “子云,富贵不能淫,贫穷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绝对不会屈服这样的恶势力!”

    姜芷歌见天狼近身靠近了自己,破了的衣襟口处已经露出了五彩串珠的一角,便借着这股子的泼劲儿,假装要去偷拿串珠,一手指着荒芜作泼妇状,一手却将手探近了毫无防备的天狼的胸口处。

    “我都说了,打不过,你逞什么强!一会儿伤到哪儿了我怎么交差?!你给我安分点!”

    天狼的暴脾气也上来了,又靠近了姜芷歌,一把抓住了姜芷歌指着荒芜的手。

    姜芷歌却趁着这个机会十分迅速地将手探进了他的胸口破洞处,轻轻小拇指一勾,一道彩光骤然闪耀了一下,便被她藏于了手心!

    而恰巧于此时,林中树叶微动,一道银光从黑暗中凌厉无比地朝着姜芷歌射来!

    “小心!”

    荒芜面色一变,大袖拂过一阵罡风,直逼那道银光而去!

    银光遇到了罡风,被逼得无奈掉头转了个方向,“铮——”的一声笔直地插入了一旁的树干之上!

    姜芷歌怔了怔心神,才看明白了那道银光竟然是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似乎在哪里见过。银针之上还别着一张纸,在树干和银针之间由于撞击来回左右地晃动了几下。

    她离得近,清楚地便瞧见了纸条之上赫然写道——“就地取其首级。”

    What?这是要杀人的意思?

    姜芷歌艰难地回头,看向了一旁一脸凝重的天狼,弱弱地问道:“这是要取谁的首级?”

    天狼皱着眉,似在深思着什么,面色深沉而凝重,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一把扯过了纸张,又将银针拔出,细细在手中端详了好一阵,才不解地说道:“奇怪……他的意思明明是只要以人换人便可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芷歌岂是傻子!

    天狼这番话一出,她便立刻明白了!

    定是天狼背后的所托之人知晓了南宫诗羿已经逃脱的事情,而她已然无了任何利用的价值,当然要尽快除掉,以绝后患!

    姜芷歌顿时觉得从头到脚的一阵冰凉。

    究竟是谁,在这背后如此拿人命当儿戏!

    “看来,有人沉不住气了。”

    荒芜冷冷一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姜芷歌的身后,睥睨地扫过了天狼手中的纸条。

    “姜芷歌,主公要你死。”

    天狼皱了皱眉,诚实地看着姜芷歌说道。

    “但是。你可以走。我不会杀你。”

    天狼将头别向了别处,又低声地补充说道。

    “那你怎么办?岂不是交不了差?”

    姜芷歌知道这种草菅人命的人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天狼回去复命必定会被训斥。

    “不用担心。我可以说荒芜在场我打不过。”

    天狼仰天哈哈一笑,没有丝毫的觉得不光彩之色。

    见姜芷歌眉间仍有担忧之色,他拍了几下姜芷歌的肩膀,笑着又安慰道:“好歹怎么说我也是天土之原的皇族之人,为了百年前的约定,他也不能将我杀了。放心。”

    “可是……”

    姜芷歌觉得十分对不起天狼,他这么不顾生死地替她生命安全着想,自己却为了一己之私先是偷了他的血蛊又在方才偷拿了朝圣凤珠,十分地过意不去。

    她踌躇着欲上前犹豫着要不要把血蛊交给天狼之时,却被荒芜有意无意间一把拽了回来,拉在了身后,惊得她只得把琉璃瓶给迅速塞回了胸前。

    “可是你的解药还没给我们,岂不是要让她三日之后七窍流血而死吗?这跟现在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荒芜伸出手,示意天狼交出解药。

    天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歉意,抱歉地看了好几眼姜芷歌后才终于道出了实情:“姜芷歌,我本是受命挟持你,等到了目的地,交换了人质,才能给你解药。所以,我随身并没有携带解药。要不这样!三日之后的春满园,你在那里等我,我将解药送来,如何?”

    姜芷歌见他说得真切,又没有必要骗她,便点点头灿烂一笑,说道:“好。我在那你等你。”

第29章 荏苒,我好想你。

    姜芷歌却不觉,当荒芜听到“春满园”这个词的时候,眼角旁闪过了一丝不名的复杂的情绪,在他唇边酝酿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将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他只是缓缓道了一句:“若是你还惦记着这世上唯一的血蛊,你便要来赴这三日之约。”

    “血蛊定是要向你讨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芷歌的解药,到时一定奉上。”

    天狼不屑地看了一眼并不怎么信任他的荒芜,笃定地说道。

    而后,天狼又深深望了姜芷歌一眼,缓缓说道:“姜芷歌,你是个特别的女人。对于你,我有点感兴趣。所以,三日之约我一定会来。放心。”

    天狼毫不掩饰自己对姜芷歌的欣赏,一如他行事的狂野和直白,在明亮而皓洁的月光下,他的面庞是一览无遗的真诚,不掺杂半点尘世的纷杂。

    姜芷歌一愣,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男子。明明身负家仇国恨的血海深仇,明明不得不委曲求全降低自己皇族的身份替别人卖命,却依然保持着这世间一颗最诚挚最真诚的心。

    对于她,他竟从不设防。

    即使,她三番五次地不得已欺骗了他。

    见姜芷歌望着他怔怔出神,天狼刚毅而单纯的面庞之上竟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红晕,有些害羞地别过了目光,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看来,我可能是吓到你了。”

    姜芷歌朝着他温暖微微一笑,从心底发出的愉悦轻松地说道:“没有。在我看来,你也是个很特别的人。”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天狼欣喜若狂,眼睛发亮地一把便拽住了姜芷歌的手,像个孩子那般笑得十分开心,就差一点将她一把举起在半空之中转个圈了。

    一旁的荒芜看不下去了,以手掩口,轻咳了两声,似有些不悦地看了姜芷歌一眼,明明有酸酸的责备之意显而易见,却被姜芷歌华丽丽地给忽视了,最终只好站在一旁恶狠狠地扯下了一根树枝,震得花瓣碎碎落下。

    “芷歌,我还要回去复命,先行一步。你且记住,这几日切记切记不可以碰酒。否则,毒性便会提前发作。明白了吗?”

    天狼临别还不忘细心地提醒着姜芷歌。

    姜芷歌却嫌弃他啰嗦又怕他回去复命晚了被责备,没怎么听得清就将他往外推,敷衍着摆着手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天狼看了看天色,许是觉得时候确实也不能再拖了,便和姜芷歌道了个别,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深雪断桥冰湖畔,只剩下了姜芷歌和荒芜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被一线残留的月光,拖得很漫长。

    天边已然有些微白的黎明之色,一缕橘红色的日光穿过地平线的明与暗,将晖色蔓延上了原本湛蓝色的天际,映得半边朝霞半边星空点点。有晨起的飞鸟轻啼一声高空自由地掠过无际的苍穹,清脆而旷远的鸣叫声划破着夜与白日的界限,一轮通红的圆日从朝霞里从地平线里挣脱一跃而上,将无度的光芒洒向了他们所站的这片雪地雾气弥漫的冰湖湖畔。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很恒久很漫长,恒久到年代剥落的古老城墙上的爬山虎由绿转红直到褪去了颜色,漫长到蒹葭苍茫了整片微黄色的芦苇岸又纷纷扬扬落向了湖底深埋的发了锈的千年沉剑之上。

    有一缕朝阳穿过荒芜眉间的发际,他立于姜芷歌的身后,凝望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伸出了如玉的指尖,穿透过缭绕的白雾,轻轻触及在了她的发间的一指尖的丝凉之上,蓦然的,他薄凉的唇边,从百年来,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慰而感动的,笑容。

    他指尖的动作很轻柔,怕惊扰了这一切的宁静而平和的温暖时光,似乎下一秒,这个女人,便有可能不再站在了他面前一般,一如他站在海中舟舸之上向着天际祈祷着上苍,却屡屡失望后的心情。

    他,再也不想再重复一遍。那般孤寂空洞又期盼深邃到骨子里的,等待。

    终于,在这白雾星光雪地朝阳中,在凡尘的乱世中,于他的意外之外,落地,生了花。

    见她手心里紧紧握着的朝圣串珠微弱地从她的指缝间透出光芒的那一刻,他才那般真切地确认到,那个他等待了百年的女子,终于有一天,那般真切真实真正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回到了他的身边。

    “荏苒……你回来了……”

    荒芜心中的碎片一点一点像倒放一般从远方飞来,拼凑在一处,用他的体温去熨烫,终究,凝成了他唇边的这句。

    这世上,除了荏苒,再也没有人能让朝圣凤珠发出这样的光芒了。从荏苒离去的那一刻,这串珠便失了色。今日这般,必定亦是重回主人的手心,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亦欢喜的,很。

    “荏苒,我用了五大洲的所有颜色凝聚在这串珠里,现在送给你。只要你带着它,我便知你在何处。而你去五洲的任何一个角落,再无任何人可以欺凌到你。因为,我在,你不用怕。”

    “荏苒,我本是你种下的一片荒芜,在绝地的冰凉里不懂情爱,却偏偏于荒野之中生了花,从此花开遍野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料,最后还是花谢剩我一人半世荒芜。你可曾知道?”

    “荏苒,你可知道,我每日里于海中舟舸遥望着漫天的星辰,试图认出那一颗才是你归来的模样,却每每都扑了个空只剩下了失望。唯有海浪孤灯与我为伴的日子,我在有你的地方,空守了百年。”

    “荏苒,再见面,你可,还记得我们以前的时光?记得曾经的彼此的模样?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没有负天下人,却唯独最负荒芜,大概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荒芜眼角旁,有一滴清泪裹着前世的烟尘滚烫顺颊而下,滴在了深雪里,溅起晶莹的冰花。

    他难以相信地上前一步,颤抖着双手,从身后,将指尖穿过了她的腰际,终于那般实在地触及到了她的温度,他哽咽。

    “荏苒,我好想你……”

第30章 时光静止中的毒箭

    姜芷歌背靠着荒芜,直到他的体温炙热浓烈地从身后传来,她才发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个孤冷到骨子里去的男人,今日里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还哭了?

    ——还有,荏苒,又是谁?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姜芷歌转身朝着荒芜望去,却看见了平日里高冷尊贵无比的他,竟然潸然落泪,再顾之时,已然滂沱成了大雨,说不尽的,是他眼中的离愁,与欢喜。

    那样的喜悦,是姜芷歌从未见过的。

    就像是,黑色的夜幕中,没有了烟花的绽放,失望正要离开之时,偏偏又有炫丽的流星从天际划过,不期而遇,如雨而下!

    朝阳,细数着琐碎时光,翻页着前尘的过往,毫无保留地将最初升的日光无边地镀在他完美无瑕的如玉面庞之上。将他的欢喜,他的等待,他的,千言万语,照得一览无遗,满满的都是无涯的清欢与悲喜。

    他的脚旁一寸处,朝露逢雪滴答落于一朵不具名的淡蓝色小野花花蕊中央,花苞颤颤巍巍终于怦然而放。一如荒芜尘封了多年的心事,一触,即开。

    荒芜见姜芷歌转身,以陌生而询问的目光回望着他,荒芜的眼中不由得一暗,掠过一丝灰色的,悲。

    但,终究,还是喜悦大于了失落。

    他温柔微微一笑,轻轻将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姜芷歌揽入了怀中,将下颚抵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轻声慢缓道到:“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个百年的时光,我可以等,等你再记起我。”

    姜芷歌虽然听不懂荒芜在说什么,却明白他是在讲着风雪不动浪过不移的动听誓言,美得是让人一眼万年的,誓言。

    只是,可惜,荒芜可能是认错了人,或者,根本就是喝多了。这样美丽的情话,本来,该听到的人,并不是她姜芷歌。

    “荒芜,我是姜芷歌,不是你要的荏苒。”

    姜芷歌轻推开了荒芜,疏离而别扭地淡淡一笑,好意地提醒着荒芜。

    “我知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便够了。”

    荒芜说得太过动情而认真,以至于林中的细微动静,修为至高如他,竟未有丝毫的察觉!

    于他的背后,姜芷歌的棕色瞳孔里,就在此时,倒映出了一支褐色的冷箭!并且,这支冷箭正在以不可扭转方向的速度疾速向着荒芜的后背处笔直地射来!

    “小心!!!”

    姜芷歌大惊失色,全然顾不上一切,本能地伸手探向前,以命令的姿势做出了拒绝箭端再前进的动作!

    正于此时,她握于手心中的朝圣凤珠突然地,大放异彩!

    一道炫目极致的白光从串珠中照射而出,一瞬间,便将四周照得透亮!

    而更让姜芷歌惊诧的是,那支飞来的箭矢,竟于此时,静止在了半空之中!

    姜芷歌再迟疑而惊讶地环顾四周之时,已然看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气都已经凝滞,就连树叶,都停止了随风的摇曳。

    而她,透过白光和树叶之间的缝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弓着身影正欲隐身离开的人的身影!

    他的手中,赫然持着一把精致的长弓,弦还在呈现微微颤抖震动的姿态!

    他以一身黑袍遮身,头戴连衣长帽,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唯有大概地辨认出他的一个身形!

    他亦被禁锢在了这停滞的白光之中!

    姜芷歌来不及细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救人心切的她想要趁这段暂停的时光探手挪开那支致命的长箭。却不料,她刚挪动步子,那道白光却骤然而收,一切都恢复到了原状!

    与此同时,那支长箭亦“嗤——”的一声撕裂了空气径直插入了荒芜的后背!

    顿时,随着荒芜的一声低沉的闷哼声,血溅三尺!

    “不要!!!”

    姜芷歌惊恐,而属于荒芜的温热的鲜血,已然溅在了她的脖颈处!

    一片滚烫的疼!

    “荒芜!大变态!大变态!你到底怎么样了!?”

    姜芷歌慌乱地颤抖着手向他的伤口去抚去,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鲜血从他的箭端伤口处汩汩流出,很快空气之中便弥散开了他的血腥之气!

    姜芷歌将他扶住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仔细朝着伤口望去,这才看到,伤口处已然是一片紫黑色!

    而这片紫黑色正在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扩散向伤口的四周,以贪婪的姿态!

    “这箭,这箭,有毒!怎么办!怎么办!”

    姜芷歌急得眼泪簌簌往下落,想要去帮荒芜拔出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拔,绝望而慌张!

    虚弱的荒芜只是强撑着苍白一笑,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姜芷歌的面颊,低声安慰道:“芷歌,不要怕。帮我把外衣脱下来,然后拔出箭,就没事了。”

    “好好好!你别动。我来!”

    姜芷歌慌乱地抹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扶着他坐在了断桥之上,从他的身后领口处用力一撕,再用力一扯,随着“撕拉——”的一声,他的衣物被姜芷歌撕扯而断成了两片!

    他的后背宽阔而光洁,长发凌乱地披洒在其上,混合着初升的日光撞击着姜芷歌的视觉,鲜红的血液顺着箭端从他白皙的皮肤粘稠流下,浓厚的血腥味冲击着姜芷歌的嗅觉,令她胆怯。

    “拔箭。别怕。”

    荒芜低沉说道。

    “你忍着点,我尽量,尽量利索点。”

    姜芷歌上前颤抖着手握住了箭尾,摒住了呼吸,闭眼,用力一拔!

    只听到“嗤——”的一声骨肉分离的声音,接着便是鲜血喷涌而出,洒了姜芷歌一脸,滚烫到了她心里!

    她只觉得自己的腿好软,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无力地,便跪倒在了雪地里。

    “芷歌,拿着这药,洒在伤口处。”

    荒芜的额间已经有大滴的汗珠往下滴落,他紧紧咬着下唇泛着苍白,递给了姜芷歌一个药瓶。

    姜芷歌慌忙接过药瓶,拔开瓶塞,洒在了他的伤口之处!

    药遇剧毒,迅速被吸收,而伤口处,亦慢慢停止了流血,开始渐渐有好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