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19分节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田遇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田遇
嵩阳兵工厂是大宋最尖端机密的武器制造厂,工厂的管理者,也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高手才行。
大石头站在铳弹组装车间门口,他是理所当然的嵩阳兵工厂负责人。
见到苏油,大石头乐开了花:“师父,好久不见!”
苏油见到他得很高兴:“郑州离汴京才多远?今年过年你得到尉氏冬庄来玩几天。”
大石头赧笑道:“哪里就这么容易?厂子里现在人人连轴转,订单都排到后年去了。这才刚刚布置完这俩月的生产计划,都没能赶上去车站接你。过年能不能挤出休假来,都还两说呢。”
“我的脾气你知道的,做好事情比面子上的迎来送往重要一百倍。”苏油摆着手说道:“不过一个管理者,其职责的是合理拆解和分配任务。”
“你想跟诸葛亮一样累死?对培养人才也很不利嘛!”
大石头摘下工人的帆布帽:“师父你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要训人,走,我想带你参观车间!”
一盒盒子弹,一枚枚炮弹从流水线上下来,质检员认真检查之后,在盒子上打上自己的编号。
每一颗子弹,都能追查到生产人,质检员,入库人。
一间间车间视察过来,苏油最后来到车辆组装车间。
大宋的自行车,三轮车,轮胎是实心的,但是炮架底盘明显就不能这样做了。
移动炮架底盘,使用地形复杂,路面柔软,有时候甚至是泥泞,要求轮子宽大,以降低对地面的压强。
同时又要轻便,防震,因此必须使用空心轮胎。
高压空心地丁胶轮胎,也是苏油给理工学院列举的重要课题,不过目前还没有成功,精巧的气门芯还没有设计成功。
因此现在的炮车车架使用的轮子是钢轮外壳,套实心薄地丁胶轮胎,车轴上加装了悬挂装置和减震钢板,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苏油命人打开库房,随机抽样了两辆车载霹雳炮,二十枚炮弹,十支弹仓式神机铳,两百发子弹,一起携往靶场进行质量检验。
试炮的靶场,横跨了两个山头,苏油信马由缰,检测马拉炮车的机动能力。
最后用马鞭随意指着一处坡地:“就这里,试炮吧。”
田遇吹响了口哨,小队立刻行动了起来,将炮车去掉车辕,牵走驮马,打开炮架,建立阵地,一群人就忙活开了。
炮上还覆盖着厚厚的黄油,需要清理。
测试小队开始架设经纬仪,设定炮瞄参数。
苏油也参与到其中,这玩意儿有时间没用过了。
经纬仪的镜头里,密位标尺更加精密了,用于观测对面的标尺,计算起距离来更加方面。
苏油现在已经算不过这帮小子了,他还在翻阅密位表的时候,田遇已经过来一个立正:“国公,炮兵阵地准备就绪,请指示!”
苏油干脆将密位表丢下,举起了望远镜:“试射吧!”
“是!”
两名炮兵操作霹雳炮,熟练地上膛,上栓,击发。
轰轰两声,炮弹发出呼啸,转眼间,山谷对面的靶场上用石灰涂色的土堆,就冒起了两道土烟。
田遇再次过来:“国公,首发两中!请指示!”
“好!”苏油都没有放下望远镜,屁股靠在掩体的后墙上,单脚站立,右脚抵着前方土台,手肘放在膝盖上保持望远镜的稳定,一副彭大将军指挥百团大战的样子:“没有浪费弹药,那就两炮轮替,各自九发速射!全给我打出去!”
“是!”这种机会,田遇也少有遇到,兴奋地一个立正转身跑了回去:“两炮轮替,九发速射!国公说了,将剩下的炮弹全给打出去!”
操炮手也兴奋坏了,填弹手后边立即排起了两位替补,一人连续装填九发炮弹还是有些吃力,必须换人。
接下来就热闹了,每次发射,炮身都会后退,然后在液压制动装置下复位,这个过程中,第二枚炮弹又已经装填完毕,紧跟着被发射了出去。
对面山头上,接连闪现起爆炸的烟尘,炸点非常的密集,最后形成了一根巨大的尘柱。
短短四十五秒,两门炮就打出了十八枚炮弹,这是标准的速射炮的威力,八国联军侵华时法国75小姐的水准。
苏油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的烟尘,嘴里呵呵直笑:“可惜老子的二营长没在……”
田遇又跑了回来:“报告国公,发射完毕!”
苏油放下望远镜:“技术不错,值得表扬!”
见田遇一脸的得色,又骂道:“得意啥?这片山头,早都被你们踩烂了吧?有朝一日,在祁连山下打出这个水准,那我就上奏陛下,亲自给你们请功授勋!”
田遇一个立正,笑得嘴都合不拢:“请国公放心,宁**二队三班,保证完成任务!”
苏油也笑:“你跟你爹,真的不一样。这时候他一般会说,麾下定竭全力!”
“底下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完成任务,那得大家走着瞧!哈哈哈哈……走吧,换个靶场,咱们试试另外两样。”
来到靶场,见到田遇从木盒里取出来的那个乌沉沉的东西,苏油就有些发怔。
田遇将那个大家伙递到苏油身前:“国公,要不你来?”
苏油取过来掂量了一下,又还了回去:“还是你用,我玩神机铳吧。”
带匣神机铳,其实就是小猎铳的放大版,五发装,加上弹仓里还能预装一发,一次可以带弹六发。
瞄准前方七十米靶,苏油采用跪姿射击,打了个四十二环。
周围军士们面面相觑,这家伙据说是国公爷发明的,怎么手艺这么糙?
田遇咳嗽了一声:“打得好!”
周围才想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还不如不鼓掌呢,苏油翻着白眼,将弹壳一一收拾起来,一边收拾还一边咕哝:“麻将也是我发明的,牌桌上,相公都当了好几次了……”
站起身来:“别都愣着啊,看看你们的手艺!”
“是!”战士们兴高采烈,一人二十发子弹,这种机会平时可是捞不到的。
等到大家都准备好,苏油喊道:“别光练,还得带彩!输的十个请赢的十个吃饭,我算输的一个!”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这下子更来劲了。
七十米靶对这帮小子来说太小儿科了,这样拉不开差距,于是田遇将靶子移到了一百五十米,然后大家开始比赛。
苏油吹着哨子当裁判,两声哨子间隔十秒,每十秒必须射击,不然不计成绩。
这帮子同时还充当着武器实测员的角色,铳法都给子弹喂出来了,二十发四个弹匣,成绩都在一百五十环以上,田遇更是打出了一百八十环的成绩。
苏油大喜过望,捶着他的胸脯:“好小子厉害啊!你应该用更好的神机铳!”
田遇有些疑惑:“还有比带匣神机铳更好的?”
苏油笑得贼兮兮的:“当然,老款神机铳里边也有精品,不过能摸那种铳械的人,必须是你这种成绩才行,我想想……好像满大宋如今不过四个人而已……”
说完有拍了拍田遇的肩膀充长辈:“你爹真是太猴精了!将你安排到这里来练出一身绝技。现在另外的任务给你,明天起你就跟着我。后生,你前途无量啊!”
最后试验的武器是转轮式小型震天雷发射器,这个名字秉承一贯的学院风格,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名字,肯定是会被赵顼鄙夷的,也肯定会被赵顼给换一个名字。
赵顼很喜欢这样干,苏油也摸准了赵顼很喜欢这样干。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狙击手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狙击手
发射器有两种发射方式,观瞄设备也比较特殊,望尺较高,苏油也不会操作。
不过田遇手法熟练,三发过后,将前方两百米处的三个靶子炸得粉碎。
之后田遇将发射器安装到三角基座上,调整好标尺,指导了苏油如何瞄准,如何压下驱动弹簧,接着发射。
安放后的发射器还灵活调整角度,可以安置在阵地上作为固定火力点。
这个射击难度不大,只要落点在以靶子为圆心五米范围内,靶子基本就没跑。
三发之后,又一个靶子被炸飞,苏油非常高兴:“王姥姥可以的!这东西操作简单,射击精度高,一马可以携带,一人可以操作,绝对是野战的有力支援武器,比铳发震天雷好得多!”
“走!回去通知兵工厂定型,军机处对这玩意儿,肯定要追加订单!”
当天晚上,苏油给这支小队伍开了个庆功宴,大家凑钱去厂办食堂开了一顿小灶,次日苏油便将田遇调到自己身边,这种射击精英,他要带去给高国舅。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油开始查看账簿,检查嵩阳兵工厂的工作成果和生产潜能。
如今的嵩阳兵工厂,职工也是上千人,这里其实是一个总装厂和新武器研发基地,具体的零部件,铳管炮管等关键部件由郑州锻造厂提供,其余部件则分包给其余有实力的工坊。
一个月里,嵩阳兵工厂能够组装神机铳九百支,霹雳炮十二门,伏虏炮六十门,转轮发射器三十门。
临出发前,苏油还组织了一次动员大会,号召全体职工努力生产,技术人员要多吸收军方意见,同时还给石通提了个醒,军方接下来会派遣军代表驻厂,现在的军方和枢密院没有这个能力,将由军机处代劳,监督军品的设计和生产。
军机处,如今已然不显山不露水地演变成了新军的参谋部和司令部,北枢,也就是枢密院,管旧军,厢军;南枢,也就是军机处,管新式陆军,水师。
而且军机处还要管理新军后勤,士官培训,军士操训,驻防……几乎就是胡子眉毛一把抓。
苏油其实不想这样,但是现在没有人懂这个,只能他来统筹。
可以说,这已经彻底打破了赵宋自太祖以来的军制,但是现在新军还在萌芽,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没有人意识到,苏油这个军机处的大头子,这个只对赵顼负责的部门,隐藏在大海下的那部分冰山有多大,苏油的真正权力,到底有多大。
电报的铺设只花了七天,这也是苏油的要求,不是走的后世电报局的路子,而是走的野战通讯的路子。
用地丁胶皮包裹的八芯电缆,分五段同时铺设和连接,中间还有河阴,板桥数个中转站。
第一封电报的内容就是实务,苏油按照正常格式,报告了郑州考古的丰硕成果,商汤亳都和阳城夏都的发现,结结实实地震动了朝堂。
赵顼和中书的指示也通过电报传送了过来,一点没耽误,要求欧阳发立刻组织运输,宁国军拨出七百人负责运送,将夏商两朝的重要文物,都城图纸,还有文献资料,送往汴京城。
朝廷的态度,从规定这批文物只能走陆路不能走水路就能看得出来,这是害怕沉船导致文物损坏。
提举商周金石文字考易局司马光,进资政殿学士,以外官身份,进京详细讲述此次重大考古发现的经过,讲解完毕之后,顺便参加元丰四年大朝会。
资政殿学士,在朝会上的位置只在宰执之下,这道命令的意思,就是明确了司马光“储相”的资格。
司马光在屡次拒绝赵顼枢密使的任命,远赴洛阳之后,以如此辉煌的文事之功,重新进入了核心政治圈。
而他的手里,还捏着《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
这件事情是大事,于是司马光和富弼连续发出信件,要求苏油尽快到洛阳商议今后的朝堂政局。
苏油却老神在在地上了船,从郑州前往洛口仓,一路考察新渠。
新渠是沿着黄河河道开辟的,中间的广武山段,要是没有炸药,要开辟起来几乎得用二十年。
吴安持以此功劳,得到赵顼的嘉奖,不过因为吴充去世,吴安持回乡守制去了。
说起这个,也是苏油的政治优势,他父母早就去世,因此常常改变封建时代政局,高官们头上悬着的“丁忧”这颗不定时炸弹,发生不到他的身上。
吕惠卿就是因为丁忧,导致自己从变法派的二把手回来变成三把手,为了重新回到变法二哥的地位,和曾布吕嘉问等人疯狂撕逼,导致新党分裂,最后轰然垮台。
洛汴新渠采用的新式营造技术,两岸的土坡上,很多地方使用了水泥桩,水泥面予以加固。
河面上船只分左右有序地航行,大量的物资在沿着沿渠来往。
广武山段有一处长达八十米的大缺口,全程都是岩石,这个缺口节省了八里的河湾,是用炸药硬生生地炸出来的。
苏油看着两侧陡峭的石崖:“大禹开伊阙的丰功伟绩,我们也做到了啊……”
田遇怀里抱着一支安装着瞄准镜的黑沉沉的神机铳点头:“这些都是高爆炸药的威力。”
那支神机铳样式比较特别,枪管比普通的神机铳要长,上方装着一个短棍模样的光学瞄准镜,带标尺调节旋钮,没有普通神机铳那种折叠式刺刀,枪托镂空,底部比普通神机铳宽大,还有厚厚一层地丁胶防震垫。
这种神机铳子弹和普通铳弹规格是一样的,不过装药的配方有些许的差异,威力比普通神机铳子弹大得多。
石薇很讨厌这种武器,但是田遇天天捧着当宝贝,在一次射击中,田遇用这支神机铳,打出了九百米外命中标靶头部的成绩,从此就不离身了。
目前能够做到这样成绩的人,大宋只有四个。
石薇,程岳,这两个是武林高手,有一套特殊的呼吸法和镇定心神的能力,不过石薇不可能再上战场,程大老爷谱比苏油还大。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曹南,曹南经过系统全面的学习,当年就靠射击在赵顼那里露了个大脸,之后赵顼在铜壳子弹还很精贵的情况下,特批曹南可以自由使用,活活喂出一个神枪手。
但是这娃一身的技术已经废了,如今的曹南表现出了指挥和谍报上的优异天赋,成了统帅的培养对象,基本没什么亲临前线扛枪打鬼子的机会了。
现在出了个田遇,虽然是试验靶场上用子弹喂出来的野路子,但是几乎就是唯一一个能够正儿八经上阵杀敌的狙击手。
苏油看着田遇的样子就好笑:“老三,你娶新妇没有?”
田遇抱新妇一样抱着神机铳,还跟苏油掉书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苏油想了想:“西夏是我朝的次要威胁,首要威胁还是辽国,辽国外面还有鞑靼,女直,青唐还有吐蕃,还有吐谷浑,西域还有诸多小国,再过去还有天方,南海出了槟城,还有一路万里的诸多番邦。”
“照你这个说法,到底灭到什么程度才算?”
“呃……”田遇有些傻了:“怎么这么多?”
苏油笑了:“这还没有说到一半,光新宋洲面积就比大宋还大,此外还有南海船队最远抵达的大昆仑洲,那里到底有多大,现在还没人知晓。”
“即便这样,按照理工学院计算出的地球面积,都还有大批的区域没有被探索过,我就问你,你准备灭到什么时候?”
“这个……”
苏油笑了:“叫你小子说大话!这次回去,就找个新妇吧,沈家听说有个小娘子……”
田遇将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不要!要娶就在嶲州,夔州找,不行就狼渡原,这些地方的小娘子会骑马!”
“可是个有主意的!”苏油哈哈大笑:“那就这么着,我让乞第给你物色物色!”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再见沈括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再见沈括
洛口仓的卷扬机道现在有了制动装置,没有断缆造成事故的祸患,苏油在坡底下船,乘坐着卷扬机,叮叮叮地一路叮到了坡顶。
沈括可是老交情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国公,多谢国公。”
第一句话是恭喜苏油仕途通达位极人臣,第二句话是感谢苏油将他从南海捞了出来。
苏油笑道:“存中你这热中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了?很多东西,一直追可能追不到手,放一放或许它自己就来了。”
沈括干笑道:“国公教训得是,但是沈括在南海,听闻朝中对国公和大苏拘于乌台,大加指责,还说我是始作俑者,这……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天南海外还不能自明心迹。”
苏油摇头笑道:“可也不是空穴来风,你的确在给官家的大苏诗集里留了批注。”
沈括脸都吓白了,苏油接着说道:“但是这件事情你没有做错,当时你职责所在,大苏诗中言语,的确有你说的那些毛病,你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后边那些人别有用心,让存中平白无故受此污名,这事儿,本来就是大苏自己起的头,怨不得你。”
沈括这才抹了额头上的冷汗:“多谢国公宽宏。”
苏油说道:“走吧,带我看看。”
洛口仓遗址完全够得上重要文物的标准,沈括早已经将这里研究了一个底掉:“当年唐太宗将洛口移至含嘉,是吸取了隋朝的教训。其实要是从大宋地利为虑,洛口仓的位置,明显比含嘉仓要好得多。”
洛口仓原名兴洛仓,是隋朝最大的粮仓,但是设立的地点在洛水之滨。
隋末大乱,李密的瓦岗军占据了兴洛仓,一时间收纳了几十万众,声势浩大。
后来李密败于王世充,兴洛仓又被王世充占据。
唐朝建立之后,李世民鉴于前朝教训,将粮仓移到了洛阳城内,取名为含嘉仓,成了唐代最大的仓储,直到现在都还在使用,兴洛仓渐渐就荒没无闻了。
但是大宋建都是在汴京,洛水口的兴洛仓,作为供应西军的后勤中转基地,明显要比洛水下游的洛阳要好得多,能够从这里直接用漕船通过黄河转运,将粮食送到风陵渡,节省了很多的行程。
这个是不言而喻的,就这样朝中还有人秀存在感,认为既然已经有含嘉仓可以使用,兴建洛口仓就是多此一举,劳民伤财。
还说当年隋朝集天下粮草于洛口,以为是万世永固之基,结果转眼覆灭,粮食都成了盗匪口粮和李唐的战利品,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赵顼现在也不好忽悠,但是一个王朝覆灭的教训,让他有些怕怕。
苏油感觉很好笑,陛下,这封奏章毫无逻辑性可言,这种奏章,一律可言视为拉大旗扯虎皮,引经据典说瞎话,偷奸耍滑博眼球。
赵顼楞了,啥……啥叫博眼球?
“那我换个说法。”苏油笑道:“就是引人注目。”
“不然请陛下问他几个问题。
请问集天下粮草于洛口,就是隋朝覆灭的原因吗?
如今大宋的都城在汴京,那含嘉仓的重要性,还能和唐代相比吗?
往洛口仓运粮,和隋朝集天下粮草于洛口,是一回事儿吗?有多少可比性?
洛口仓废墟的重新利用,他知道劳了多少民,伤了多少财?
洛阳到洛口一百五十里,来回就是三百里,将仓储从洛阳移到洛口,节省出来的运费和靡耗,他知道有多少吗?
我都不用问他洛口仓作为连接汴京和临夏前线的战略物资中转中心的重要性,只要能够回答出上边那些问题,臣算他一个能员。”
赵顼于是下旨,请那名御史说明上面那几个问题,御史当时就傻了。
赵顼直接在朝会上将那名御史贬去了一个下州。台谏分立之后,我一再三令五申,台谏需要言之有物,求是务实。
文章写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底下必须有实质性的东西!
这篇奏章,除了吓唬……人,它还有什么用?!
先去地方上锤炼锤炼实务再说吧……
现在的理学,已经成了一锅大杂烩,有了更加细致的分支。
从派别来论,分别包括了张载一脉的儒理派,邵雍一脉的象理派,苏轼一脉的文理派,陈昭明一脉的数理派,天师府一脉的丹理派,石富一脉的工理派,沈括一脉的器理派,赵宗佑一脉的天理派,钱乙一脉的医理派,八公一脉的农理派,李老栓一脉的地理派,张敦礼一脉的艺理派……
现在的苏油敢拍着胸脯声称,理学一门真正做到了百花齐放,大宋真正迎来了文艺复兴式的科学理论大爆发,进而引爆了生产力的大爆发。
各派之间互有穿插,常常一人身兼数门之长,比如苏油就是个万金油,什么都懂一些,什么都不精。
沈括如今是器理派的代表人物,和石富一派的区别在于,石富更加专注于对机械的运用和改良,目的时候利用机械提升产能和效率。
而沈括则更专注于机械的设计,利用数理发明出更多的机械。
苏油在每一派里其实都占了一个创始人的身份,在器理派中,苏油的地位,就是由一系列的动力传递机构模型决定的。
沈括在洛口仓的书房,和苏油的差不多,很大,大得和一间仓库差不多。
东边墙上是书架,下边靠窗是大书案,上边全是理工科的书籍,图纸,工具……
北边墙上同样是书架,上面全是文史哲书籍,画帖,信函,碑拓……
南边墙也全是架子,不过上边摆满了瓶瓶罐罐,下面靠窗的几案上这是密度仪,砝码天平,化学药剂,烧杯试管……
正中间的大书案,摆着的是笔墨纸砚一系列的文房用品,书案前边还有一张大方桌,上边铺这一张地图,地图上铺着魔芋胶薄膜,以保护地图,上边沿着洛汴渠直到渭州,画满了红色,蓝色,黑色的测量点和线路图,旁边还标满了数字。
苏油就不由得感慨:“存中,你这是博物学家的架势啊……”
沈括很不好意思:“太乱了……实在有碍观瞻。”
苏油对这书房很有兴趣,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数字说道:“这些是什么?”
沈括说道:“我在计算沿途粮食运输的消耗和陕西各地的仓储,根据军机处的大战略,一旦宋夏之间发生战事,我军起码得四路前出,割裂西夏,使其军力无法集中,然后围点打援,各个击破。”
“这起码得是十五万以上的大军,之后还要驻守,需要保证驻军一年以上的口粮。”
“按照这个计划,我的计算结果,是洛口仓还得存储粮食上百万石,而且之后需要将这上百万石的粮食运往西夏,太可怕了。”
苏油看着地图沉吟:“如果让四路大军巩固后勤线路,粮食通过四路前进基地输送呢?”
沈括有些迟疑:“要是这样的话,就需要提前将粮食运往狼渡、渭州、延州、麟州储备……路上靡费必多,我估计,当在数十万石。”
“要是战争几年内都不爆发,御史会放过我们?”
苏油看着地图:“让战争在我们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按照预定的规模,预定的模式爆发,或者说尽量接近我们的预设,这是军机处考虑的事情。”
突然明白了沈括的想法,苏油笑道:“存中到底不是兵家,要是王子纯在此,必然不会问出这种话。”
“这个不怪你,我大宋除了立国之初外,高粱河之后,每每都是仓促应战,都快忘记掌握战争主动权这回事儿了。”
“要是真到了做好全部的准备,难道我们还要傻等?不能主动出击?”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货币化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货币化
沈括也想到了:“到时候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战争不再以任何人的意愿为转移,必须发生了。”
苏油呵呵笑道:“别想得这么美,西夏人也不是吃素的。”
“人家也不会坐视我们强大,到时候多半还得见招拆招。”
“战争的胜败,只在看谁做更多的准备,犯更少的错误。”
“我也不指望能够万全,我只希望,大宋能够比西夏的准备得更加充足,就可以了。”
沈括问道:“那这分粮一事……”
苏油说道:“如果分粮往四州,是完成我们战略目标的必要准备的话,那不管有多难,都得去做。”
“我们甚至还要把朝中拖后腿的那些人带来的损失都考虑进去,我的理想是,如果此战需要百万石军粮的话,我们做好损失三分之一的准备,也就是说,得按照一百三十万石来谋划。”
沈括有些懵:“那往哪里放?这部分军粮放库里,还不是得给那什么……拖后腿的发现?”
苏油想了想:“就放在民间,比如……狼渡马场,渭州龙首村,两川五十四蕃那样的地方。”
沈括觉得没有问题,这些地方是蕃夷混杂,不过家家都挂着益西威舍,泾河龙师少保,啊不,现在已经是龙师少傅的画像,四时两节分香祭拜。
苏油只需要一句话,如老蕃首,冯里正那些人,一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不过资金……”
“资金没问题,大宋粮价七十文一斗,陕西近几年收成也不错,就算边区粮价偏高,我们按照一石一贯钱计算,也就是三十万贯而已。”
“当年我在渭州一带囤有好几个盐仓,是给王韶探查情报,打击西夏走私,调控陕西盐价所用。”
“现在解盐已经足以抵御外来的夏盐冲击,情报工作也已由朝廷正式接手,那些盐库,其实就没啥用了。”
“就给你作为购粮的资金,岳州,荆湖粮价较低,找董非、大苏、刘嗣他们料理购粮之事即可。”
沈括点头:“放心,一定办好。”
苏油又问:“运力准备得如何?如果到了战时,能增加多少临时运力?”
沈括说道:“以郑州和商州的产能,已然差不多了,不过到时候陆路可以用起来,这条路,现在几乎只发挥了很少一部分运力,我们主要是走水路。”
“现在轻便四轮马车非常得用,陕西的骡马也不再如以前那样少,去年四尺六寸的骏马,从狼渡马场的购入价,已经降到了八贯。而陕西对大宋军马的要求,已经涨到了四尺五寸。”
“这个标准,已经超过了西夏铁鹞子的军马品级,我大宋第一次在马政上,超过了游牧之族!”
苏油都笑得不行了:“存中你就是个提举战略忽悠局事,将神臂弩守城型的威力和单兵型的威力混为一谈,就是有前科的。”
“军马又不仅仅要求高大,当年唐太宗部下,用人体做成食槽养马,养出的马在打战的时候还能咬人。”
“当然这些只是虚妄传说,但是至少说明了战马的饲养方法和民间普通马是有区别的。”
“大宋如今只是刚刚从马匹数量稀缺的尴尬境地之中缓解了过来,不过多是厩马,相比真正在草原上跑大的西夏军马,至少要经过一两年的训练。”
“真正的优良方法,是我们通过大宋如今的技术,进行选优和育种,得到大量的亚成马,然后送到草原上去育成,经过相应的军事训练,才能变成三岁军马。”
“河套,祁连,天山……西夏人占据的,是我们的良种亚成马基地和调种基地!这也是我大宋和西夏必定成为死对头的原因之一。”
“这些地方,必须成为我大宋的马场,其重要性,不会因为大宋内地马匹数量增加而降低,而是恰恰相反!”
沈括听得目眩神驰,肃然道:“必助明润成此大业!”
苏油笑道:“不是帮我,是帮大宋。扯远了,朝廷正运调集的一百万石,务必抓紧,严加催促。”
“陛下的决心很大,已经同意高国舅动用封桩库,明白动用封桩库的意思吗?”
封桩库,是宋太祖讨平群雄,将所获财物和岁入盈余,置于数库,名为“封桩”。
且云:“石晋割幽燕诸郡以归契丹,朕悯八州之民久陷夷虏,俟所蓄满五百万缗,遣使北虏,以赎山后诸郡;如不我从,即散府财,募战士以图攻取。”
后来为了鼓励将士,又说:“此赂敌之财也,敌不取,汝可取之,以贾汝之勇,复我失地。”
后来王船山论封桩库之弊有三:
启人主骄侈聚敛之心,此其一;
纵将士贪财好利之欲,坐食晏安之骄,此其二;
示敌寇我有可欲之财而无必战之志,则敌焰百倍,我则不战而气自索,此其三。
更后来还有无数人为这种论点叫好,认为“燕云既为汉唐旧疆,石敬瑭割地,亦未尝取值于契丹,何用赎为?况今日赎之,异日当可售之,国土而可赎可鬻,吾不知此为何说?”
但是后世美帝国无数国土都是买来的,这又如何解释?
还有一种观点是针对太祖的下一句,认为“此视将士贪鄙与敌寇等,且敌寇不屑取之财,而命将士取之,是以贱辱将士,更在敌寇下矣。又何以明大义,养正气,激忠愤,而与强敌争锋于疆场哉?”
认为这是一种思想和行为模式的错误:自己的目标明明是正义的,却偏偏想以一种庸俗的实用主义方法来达到;本来光明磊落的事业,却偏偏做得贼眉鼠眼,猥琐不堪,终于作茧自缚,贻笑千古。
而苏油认为,这样以果推因的方式来否定封桩库,其实才是真正的可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思想,对于个人来说,固然是崇高的美德;但是对于国家和民族,却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道德归道德,政治归政治。
光明磊落,目标正义,就一定能获得最后胜利?就不需要庸俗实用主义?
这种话,敢不敢跟跟非洲的黑人奴隶,美洲的印加帝国,马岛之战后的阿根廷,被苏联德国瓜分之后的波兰说?
纯瘠薄瞎扯。
封桩库不管是用于购地,还是用于武装军事力量、奖励军人,它至少是让国家多了五百万贯“燕云专用拨备”,这就是它存在的积极意义!
不过后人将车开翻了,再后来仁宗小俭大费,渐渐将封桩库掏空了,也不能说是设立者的锅。
三十年努力,二十年生聚,王安石和苏油,终于帮助赵顼将封桩库重新充实起来,不仅仅如此,还另外再修了二十库,将封桩库扩大到了五十二库之多。
加上今年十五库元丰库,共计一千两百万贯。
这就是赵顼的底气!
绢帛之类不耐久存,如今军机处正在和皇宋银行一起,实行“封桩库货币化”,逐渐将仓储能力,转换为皇宋银行专项科目上的资金池。
金融能力的大增,本身也有这样的需要,但是苏油一向小心谨慎,从最不容易引起动荡地方开始逐渐试点,封桩库这样的死库存,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这才有了封桩钱迅速调拨陕西的能力。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再见司马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再见司马
今年的金融试点,就是将部分封桩库减去库存,将里边的绢帛发售,和所存铜币入皇宋银行,然后划拨给陕西路转运司专款专用。
陕西路转运司,取到票据之后,与皇宋银行陕西路分行进行清算,将这笔钱打入转运司的户头上,并由陕西分行进行监督,专款专用,作为陕西路马本纲银,为陕西路今冬的榷市增加三百万贯的底本,可以将榷市规模扩大三分之一。
而这扩大的三分之一,第一步将作为大宋从狼渡马场购入骏马、健骡、牛羊的经费,而这一部分经费,则由商州胄案以金属制品支抵,用于二林部和青唐各部,王厚和李文钊、禹藏花麻贸易所用。
这里头已经涉及到金融杠杠原理了,三百万贯的底本,带来几处总体收益,也是不菲。
也就是说,苏油通过这样的措施,将汴京的钱拿到了陕西来用,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在榷市上给赵顼赚回上百万贯。
沈括再能耐也玩不来这些,不过他是陕西路转运副使,相当于白捡了一份功劳。
卖给蕃人的东西里边,除了商州的搪瓷、金属器皿;岷州、狼渡的羊毛制品、奶制品;兴洛仓的粮食深加工产品也占了贸易物品中非常大的比重。
精面粉,机制挂面,被蕃人带到了西夏,让西夏权贵们吃到了精致的面点,面包,蛋糕,面条……
有了南海的大量锡料,大宋的镀锡铁皮需求量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镀锡铁皮可以制作成各种金属容器罐,用来盛放运输茶叶,香料,酱料,制作各种罐头。
因为比起陶罐来,镀锡铁皮罐具备密封好,不易碎等特点,立刻从南海风靡到两浙。
这东西本来计司沈括的发明,他还发现了一个好处,就是镀锡铁皮可以用来密封制作面粉的机械外壳,大大减轻机械的重量,方便拆卸不说,密封性比木制外壳更是好上很多倍。
这就能够增加风程,可多设风筛和清粉机,可以得到品质更高的面粉。
这个机械结合第三代高压蒸汽机,直接将大宋的面粉品质与产能都提升了一个量级。
沈括在洛口仓面粉厂安装了五台面粉机,一台日产面粉五十石,一天就是二百五十石,换成理工度量衡,就是日加工能力突破十吨。
放到后世,一天处理能力小于三百吨小麦的,都叫小型面粉厂,但是放到大宋,已经是破天荒的成绩。
兴洛仓一个大仓窑能存放五十万斤粮食,也就是五千石。兴洛面粉厂,二十天就能将一个窑仓的小麦清空,将它们变成各种档次的面粉和麸皮。
更为重要的是,配合上高压蒸汽设备,面粉可以变成香喷喷的炒面,制作出压缩饼干等行军速食干粮。
精面粉还有一个重要属性,就是可以和杨枝素,青霉素,黄蒿素配比,制作成有效成分稳定的药片。
药品,比军器的利润还高,在宋夏贸易里吃掉西夏人商品的大头。
对于沈括攀科技树的能力,苏油是一万个放心的,审查完兴洛仓之后,苏油便沿着洛水向上,前往洛阳。
冬日里的洛水清澈碧绿,完全不如北邙之隔外的黄河。
去洛阳要经过偃师,如今那里也发现了重要遗址。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说的就是这一带。
《史记·夏本纪》云:“太康居斟鄩、羿亦居之,桀又居之”。
羿即后羿,为东方夷族的一个首领,他乘太康无道、夏民怨愤,入居斟鄩执政,拒太康于外。
太康卒,夏人扶仲康即王位,仍居斟鄩。
故而《括地志》云:“故鄩城在洛州巩县西南五十八里,盖桀所居也。”
这地方就在洛阳城东边,司马光的睡眠时间更少了,资治通鉴的工作还要继续,一个商都,两个夏都的连续发现不说,在这里还发现了一个商都,大有可能就是商汤的西亳!
司马君实觉得自己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幸福的历史学家,他现在对苏明润实在是太佩服了,用理工之学引入考史稽古之后,竟然引发了一场夏商周三代文华考证的井喷式爆发。
据韩纯彦在安阳殷墟整理的的甲骨文字记录,司马迁《史记》当中记载的商王世系年表已经得到了证实!
偃师码头上停了一艘黑棚大船,不过船体的格式一看就是纵帆船龙骨结构,眉山型。
这就是来接司马光的跑不了了,苏油命船夫将船靠了过去。
一个年轻人正在码头上指挥将箱子上船,见到苏油站在船头就连连拱手。
苏油见着他也是高兴:“我猜这就是你们的船,果不其然!淳甫兄,别来无恙?”
码头上那人正是范镇之子,司马光的弟子范祖禹。
当年司马光洛阳园林落成的时候,范镇带着范祖禹,邵雍带着邵伯温参加,苏油也见过。
然后范祖禹跟了司马光修资治通鉴,进士考中了都不去赴任;而邵伯温高中进士之后,出使日本,高丽,墙内开花墙外香,传回大宋,反过来震惊天下。
邵伯温之前也算是司马光的半个弟子,苏油对司马光一派也很了解。
从船上下来,苏油对范祖禹拱手:“范世兄,久违一晤了。”
范祖禹拱手:“国公客气了。”
苏油问道:“司马公呢?”
范祖禹说道:“还在城中收集典籍,此番事起仓促,老师说都怪国公你提前报之了陛下,还得他手忙脚乱。”
说完又到:“老师年纪大了,行马困顿,就让文物随车,我服侍他坐船。”
苏油哈哈大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司马公这是在独乐园里待得太久了,出来透口气也是好的。”
“好什么好,瞎耽误我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油转身见到来人,顿时大吃一惊:“哎哟,君实学士,数年不见怎么老了这么多?”
司马光容貌苍老了不少,但是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明亮:“不都是你给我找来的事情?提举商周文字考易局的差遣,不是明润你的推荐?”
苏油拱手做了一个长揖:“学士就不要矫情了,我怕推荐了别人,你要跑到汴京来找我的麻烦啊。”
司马光一把拉住苏油:“正好有件大事,要跟明润你讨论一下。”
苏油见司马光神色郑重,赶紧问道:“什么大事?”
司马光说道:“据文献记载,郑州乃是仲丁所迁都的隞都所在,现在有了西亳汤都在这里,是不是也是一个佐证?”
“隞都本就在西亳之后,不能因为在郑州甲骨文上发现了‘亳’字,就认定那里是西亳吧?甲骨乃是国家占计大事的记录,迁都时肯定要携带的,那些甲骨,完全也可能是从这里带过去的嘛!”
说完眼神期盼地看着苏油,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够得到苏油的支持。
苏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大事”,不由得笑道:“按照理工学派的说法,未经证实的观点,都是猜测和设想,只有确证之后,才是真理。”
“因为郑州甲骨上发现了‘亳’字,就认定那里是商汤西亳,的确能让学士能够提出质疑,认为与典籍记载不符,也的确可能发生甲骨在都城转移的的过程中,被带到隞都的情况。”
“但是同样的道理,目前尚无文物能够确证学士的观点,虽然我内心也倾向于学士之说,但是如果我们咬死那里就是隞都,别人同样可以提出论据上的质疑。”
“我们只能说,根据典籍,我们推测得到的隞都旧址,并且在那处地方,发掘出了一个巨大的商都遗址,但是至于那个遗址是不是隞都,目前尚无法证明,只能有待重要文物的进一步发现。”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垄断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垄断
司马光叹了一口气:“的确,只有如此表述,才算是精准。”
苏油意味深长地笑道:“只有如此表述,才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发现商都的功绩,足以让学士名垂青史,何必给后人留下质疑的瑕疵呢?”
司马光摇头:“明润你啊……你这是拿着政治的态度搞学术。”
苏油拱手笑道:“我倒是希望有一天……学士不要拿着学术的态度搞政治。”
司马光身后一个士子露出恼怒的神色,似乎颇为不平。
苏油对司马光问道:“这位兄台倒是面生。”
司马光说道:“这位是刘安世刘器之,熙宁六年登进士第,却没有就选,到洛阳来从学于我,学问是没得说的。你们年岁相近,以后学术上也可以多作交流。”
苏油对刘安世躬身:“刚刚世兄见我与令师争论,面有不忿之色……”
司马光面色一沉:“器之,可是如此?”
苏油告了人家一黑状,现在却又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学士莫要怪他。”
然后才对刘安世说道:“器之兄,关洛学派,蜀中学派,其实是相通相融的。”
“理学到今天能成为一门显学,乃是兼收并蓄,求真求是的结果。”
“可贞堂里有库罗和艾尔普两位西哲大师翻译的一些著作,其中有一位亚里士多德,他说过一句话——‘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这句话我认为很好,比如我曾经认为,物体的摩擦力,与作用面积有关这一条,就被陈昭明证明其实错误的。”
“要是连这点都接受不了,理学如何能发展到今天?”
“我和学士的交情,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当时在河北考察回河的可能性,吵得可远比今天厉害多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学士的尊重,我不认为学士的观点就一定是对的,同样,我也不会认为我的观点一定是对的。”
“我们刚刚讨论的是学术,这就叫做砥砺切磋,指出对方理论上的瑕疵,这不是诋毁,而是帮助。”
司马光对刘安世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这一点,国公说得对,前朝楷模多的是,大家白日激辩于朝堂,晚间有欢晤于私宅,大家都不以为异;怎么到了今天,就连一点异见都容不下了呢?”
如今的司马光,还是新法的异见受害者,能说出这话来,不算奇怪。
苏油让他以这样的方式在朝堂上露露脸,也是怕他在书房里拘成了变态,最后变成另一个拗相公,“司马牛”。
这话能从司马光嘴里说出来,苏油暂时算是放心了。
刘安世虽然和苏油同岁,但是轮到中进士的年月,那是晚了苏油整整一轮,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苏油乃是司马光王安石同时代的政治人物,宗师间的论道,自己老实听着就是了,如此做派,反倒会让人家看小了自己的师门。
赶紧躬身道歉:“是器之鲁莽,冲突了国公,尚请恕罪。”
苏油笑道:“言重了,我们本来就是同气连枝。”
“京中对学士有成见的,不是一个两个。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司马光拱手说道:“明润的盛情,老夫心领,底下的意思,老夫也明白。”
“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此番赴阙,只怕还是要辜负明润的一番好意。朝会之后,多半还是要回洛阳的。”
苏油叹了口气:“其实朝中新法,与安石相公之时已然大有改观。蔡确,章惇,施政颇有建树;如今沈括,吕惠卿在陕西,他们的政绩,学士也应当是知晓的。”
“忠良奸佞,君子小人我们先不去说它,我们先看他们有没有让老百姓得到利益和好处。如今陕西欣欣向荣,西迫青唐,北拒夏国,就没有他们的一分功劳吗?”
司马光却不动心:“我认为,这些还是朝中有正人的缘故。他们的那些功劳,还不是明润你打下的底子?只不过明润你宽宏大度,世人多见曹参启安宁之治,却忘了萧何留划一之功罢了。”
这尼玛,说得是有道理,可要是传出去,只怕朝堂上会有更多人不安。
拱手笑道:“学士此言过誉了,再说我刚刚向陛下举荐了学士,难道学士准备进京后反过来举荐我?这成什么了?商业互吹吗?”
商业互吹这个词是新词,是高家控制了西北的毛纺和毛线工艺,为此闹出的一个笑话。
时报记者采访毛线坊的坊主,问你家的毛线怎么样?坊主说那当然好啊,我们毛线坊用的羊毛,都是正宗岷州高家绒坊出来的羊毛。
于是记者又去问绒坊,你们家出的羊毛如何?坊主说那当然好啊,我们坊出的羊毛,都是高家线坊在用呢。
记者将这个故事登载到了报纸上,表示了对大宋羊毛产业的担忧。
于是大宋也多出来了两个新词——行业垄断、商业互吹。
这事情将高滔滔气得不行,将赵顼叫到后宫,汴京时报真是什么都敢说,新任开封府尹是王安礼是吧?干什么吃的?!这都不管?
赵顼苦笑,母后这事情我们还真不好管,报纸一出来,我就质问过王安礼,但是王安礼说时报刊载的都是事实,还说高家毛纺的毛线产业,占了汴京市场的八成,如今相州那边刚刚起来,份额不过才刚刚两成。
王安礼说时报没有将具体数字披露,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写成文章,已经是为尊者讳了。
高滔滔不依,他们这样讽刺我高家,什么意思?是我高家的羊毛产品品质不行吗?是高家不让其它工坊不准搞羊毛产业了吗?汴京城里有个蓝眼睛的秋娘,她家的毛线衣卖得好得很,不就是用的自己工坊的羊毛线?怎么我高家就那啥……垄断了?
赵顼也有些无语。
垄断一词,出于孟子。
“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
有贱丈夫焉,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
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贱丈夫,指的是民间商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古代的市场交易,本来不过是以有换无,有关的部门进行管理。
但却有那么一个卑鄙的汉子,一定要找一个独立的高地登上去,左顾右盼,恨不得把全市场的赚头都由他一人捞了去。
所有人都觉得这人卑鄙,因此向他征税。征收商业税也就从这个卑鄙的汉子开始的。
孟子的重点,就是说官府应该限制吃独食的行为,自由市场管理松散,一旦出现垄断行为,那就得通过征税的措施来加以抑制。
最后赵顼和稀泥,反正时报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要不就先这样吧?
有一条我是知道的,以前官府榷茶、酒、盐、铜,结果不但产量不高,品质还不断下降。
当年安石相公命人在蜀中搞茶榷,结果搞出了大篓子,王韶没有足够的茶叶安抚夷人,榷司却堆放着大量低等茶叶卖不出去任其腐烂。
搞了一年,转运司亏了二十万贯,最后只得放弃。
而如今蜀中茶叶发到到了何等地步?辐射了周边的广大地区,听说最远都卖到天竺去了,朝廷收到的茶税,早已经超过了专榷的利益。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卧云堂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卧云堂
据苏明润说,税收,其实只是朝廷获利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利益,在茶农,商人,繁荣的市场之上。
无数的人因此而衣食有了着落,成为了对国家有用的人,而无数粮食产量很低的山地,也成了茶园,能够提供不亚于良田的产出。
现在蜀中茶农的积极性很高,这是专榷时期无法做到的,具体问题产生在哪里,有什么利弊,一时我也说不清楚,要不等苏明润回来之后,请他来给母后讲讲?
要是只事关娘家,高滔滔绝对会不讲理,可现在被赵顼一说,这事情好像还事关国家大计,高滔滔也不敢乱撒泼了,说道:“苏明润如今也是国家重臣,这点事情怎敢劳烦?改日小妹进宫问候起居的时候,我问问她得了。”
羊毛垄断出在陕西,司马光明显是知道“商业互吹”这个词的,不禁莞尔:“你呀你,算了明润你赶紧去洛阳吧……我说不过你,自有人比你还要深沉老练。”
苏油笑道:“听完学士之训,自当再去领受富公的教诲。”
司马光点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明润你的意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切,还是留在书里吧……”
两队人在偃师分手,苏油又经过了一日,便抵达了洛阳。
富弼如今已然是七十六岁的老人,但是思路还是敏捷,虽然有些老年疾病,但精神还不错,听闻苏油来访,便在卧云堂予以接待。
富弼的园子乃是洛阳第一,因为是大宋的郑国公,因此老百姓将这里叫做郑公园,有两山三台四洞五亭之盛。
这里的竹林,梅林都是极盛,卧云堂在竹林的东边,与园中另一座四景堂对峙并列。
左右两座假山,分别落在溪流池塘之畔。坐在此地,满园胜景,美不胜收。
卧云堂前还有一株凌霄,更是奇绝。
后人陆游在《老学庵笔记》特意记载了这株花:“凌霄花未有不依木而生者,唯西京富郑公园中一株,挺然独立,高四丈,围三尺余,花大如怀,旁无依附。”
不过如今不在花期,看不到凌霄盛开的情形,不过绿竹香梅,堆琼叠翠,却也是陕西难得一见的美景。
见到苏油,富弼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决意西事了吧?”
苏油微微点头:“陛下从来都决意西事,自登基之时就一直在准备。”
这话也是有出处的,熙宁元年,富弼调判汝州,赵顼诏令在内东门的小殿觐见,特许患病的富弼坐轿到殿门。
赵顼当时向富弼询问治国之道,富弼说:“人主的喜好和厌恶,不能让人窥测到;能窥测,奸人就会逢迎。应当像天监视人一样,善恶都由自取,然后进行惩罚奖赏,这样功劳和罪恶都各得其实情。”
赵顼又询问边疆之事,富弼说:“陛下即位不久,应当广布恩德施行恩惠,希望二十年不提用兵之事。”
到现在,却已经十二年了,大宋先后用兵渭州、河湟、荆湖、交趾、南海,竟然是没有停止过。
富弼是大宋最顶级的政治家,有贤相之称。
性格温和,为政清廉,好善嫉恶,进退裕如。
与人言必尽敬,虽微官及布衣谒见,皆与之有礼。
而且心思周密,小人想要害他却不容易。
当年富弼在辽宋间往来,负责岁币谈判,宰相吕夷简曾经想要陷害他,交给富弼的国书,和口述不同。
富弼领受国书出了京城之后,对手下说道:“要是国书内容与口授不符,国家大事就败了。”
于是发书审视,果然,口述和国书的内容不一致,于是富弼立刻返回京城,面见仁宗,要求将国书改正,让吕夷简的谋算落了空。
这是一个有原则但是懂机变,有底线但是够圆滑的人物,天生的政治家。
后人王夫之曾评价说:“夫富公固非有异志者,而观其生平,每多周防免咎之意。”
而苏油身上,富弼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自己的影子,非常看好他。
当年苏油赴任回京,富弼离京前特意去找了他,要他和王安石通力合作,先保住已有的政治地盘,留待有用之身,为朝廷效力。
害怕苏油执拗,要和王安石顶牛,破坏朝堂政局,为此甚至不惜说出你自管委屈求全,我会在笔记中为你“平反”的话来。
但是苏油很好,虽然年轻,但是手段之圆熟老道,甚至青出于蓝。
政治上,苏油并没有完全听从富弼的劝告,而是对王安石的施政瑕疵提出了明确的意见,并且附上自己的改良建议。
而且绝不光是说说而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放手大干,既不违反王安石的大政方针,又用自己的精微操作将王安石的新法当做一个壳子,装上了自己改良之后的瓤子。
此举给大宋带来的利益难以言喻,让新法派无言以对,也让保守派大感振奋。
而苏油的政治实力和政治盟友,也在一次次交锋中越来越厚,越来越多。
大宋需要改革,这是所有政治家都明白的事情,而保守派和变法派的意见分歧,其实是集中在如何改上。
说白了,就是财富的重新分配。
两派都认为,天下的财富是有定数的。
保守派的观点认为,财富不当损失百姓而集中于国家,哪怕国事衰疲,也不能饮鸩止渴。
这样造成的坏处远大于好处,国家虽然一时强大,但最后必将自食苦果。
而变法派则认为,以大宋的国力,先将财富集中到国家手上,才能够在国际竞争中占据决定性的优势。
老百姓虽然暂时受一些苦,承担一些代价,但是相比万世基业,这样的阵痛是可以承受的。
但是苏油却甩出来另一套完全独立于两派的方法——你们,都错了!
大宋国家的财力,还大有潜力可挖,只要让有限的财富流动起来,就足以产生加权效应。
一文钱,完全可以变做两文钱三文钱来花!
只要这些钱用到了恰当的地方,就能够形成良性的经济循环,大宋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同样能够一边抵御外辱,整顿军备;一边开发良田,改良工坊,增长人口,改善百姓生活。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只要让国家经济循环流动起来!
而且仅凭物质救不了大宋,还要改造精神!
这种说法在二十年前提出来的时候,相信的人没有几个,哪怕张方平以三司副使的身份亲自撰稿,相信《金融论》的人都寥寥无几。
而发精神改造初声的《士德论》,除了获得一份喝彩,真正体行不悖的,其实也不多。
不过如今信的人却越来越多了,没有别的原因,因为苏油不但提出了理论,还付诸实践。
相信苏油的人,都获得了长足的回报,苏油在大宋凭空做出了许多蛋糕,还邀请那些相信他的大佬们,加入了瓜分这些蛋糕的行列。
无论物质的,还是精神的。
影响力越来越大,受邀者的身份越来越贵重,等到赵顼成为最大的受益人之后,苏油的理论终于水到渠成。
这个过程苏油走得慢条斯理,优哉游哉地走了二十几年,走得别人都替他着急。
走到从乌台出来,开封府,枢密院,三司,大佬们就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
真正精明的大佬都知道,大宋国势扭转的背后,站着一个年轻的身影。
不是赵顼,而是苏油。
但是让富弼最感到宽心的,是大宋这些年发生的战争。
相比以往,大宋似乎发生了一种战略思维上的变化。
战争这种自古以来就是纯消耗的事情,竟然被苏明润打出了丰厚的利润。
其实战争只要是战胜,那必然是有红利的。
但是苏油主导的战争,哪怕是在本土进行的防守反击,也一样获得了红利,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论政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论政
在富弼的眼里,青唐,荆湖,南海,最初实在是无利可图。
唯一的作用,就是苏油曾经提出过的“门锁论”。
门锁只会让主人花钱,不会给主人赚钱。
但是它能够保证主人房子里财富的安全,因此也是必要的存在。
苏油就是用这样的理论,骗到了转运陕西的差遣,当时朝中的大佬们包括自己,认为苏油只要守住陕西不被夏人继续肆虐,就能够给他打个满分的时候,这娃不但做到了守土抗敌,还将门锁变成了聚宝盆。
从政治才能来讲,苏油当时虽然还不满二十,却已经超越了所有镇守过陕西的前辈。
不但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大获全胜,而且让陕西大治,解盐和羊毛,甚至能够反哺京师!
羊毛的利益,让朝中现在无人再以为横山青唐可有可无,如徐禧种谔之辈,甚至叫嚣西夏必须消灭,漠南必须纳入国土。
高遵裕在华阴厉兵秣马,目标不问可知。
但是大宋,真的准备好了吗?
富弼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几个绝色小萝莉在一边弹琴吹箫唱曲,唱的是大苏的新词。
给苏油作了个手势,富弼示意他品茶:“明润平日里都作何消遣?”
苏油苦笑:“哪里还有什么消遣,家中两个魔王,晚上辅导作业就够呛了。”
这老头是有前科的,就是喜欢培养小明星然后送人。
苏油对他防范心很重:“大苏来信,说黄州知州徐君猷病重,临死前将家中仆妾尽数发遣,仆妾们欢天喜地一哄而散,没有一个以徐太守的病情为忧,愿意守到他去世的。”
心思昭然若揭,老头给了苏油一个白眼:“你放心,我送妾侍也是要看人的。就你夫人那般性子,送你妾侍就是害了人家。”
说完又补了一句:“更是害了你。”
嘿——苏油表示不服:“我家薇儿性子很好的,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不纳姬妾是我崇高的道德品质和精神修养,非得归咎于我惧内不敢呢?”
富弼微微一笑:“因为知好色而慕少艾,才是人之常情。或者等你坚持到介甫,君实一样的年岁,大家就信了吧。”
苏油根本就不跳富弼在言语中巧设的陷阱:“我没有坚持啊,我是觉得现在这样本来很好。”
“要看美女,去教坊司梨园大戏院欣赏戏剧就可以了,周南的《青冢怨》,得了昭君九分神髓。”
富弼又笑了:“明润你谨言慎行,颇有老夫当年风范。也是,跳过少艾之慕,直接到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的阶段,也挺好。元丰四年是改制元年,明年的大朝会,就是明润努力的结果,不错。”
苏油摆手:“跟我没关系,到时候我能不能赶回去都不一定。”
富弼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搭好戏台,编好戏曲,然后看别人登台,拿着自己的本子唱戏,自己却躲在旮旯里安静旁观,明润好本事。”
“富公这话说得。”苏油苦笑摇头:“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是小觑天下英杰?”
富弼不再提这茬:“平夏战局,以你的预计,什么时候开始?”
苏油说道:“富公离京前,曾经劝陛下二十年莫言军事,相信富公的意思,指的乃是国战。”
“军机处的意见,平夏战略,重在消灭西夏有生力量,形成实质性占领和有效控制。应当先分割西夏临宋各大军司,然后以逸待劳,各个击破。”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无法预估。不过我个人觉得,大宋要做到万全,也就是在物质和心理上都准备充分,到了不得不出击的时候,差不多还要八年。”
“正好符合富公二十年不言兵的节点。”
富弼摆手:“不用虚饰,老夫当时说出这话,也是没料到大宋国力增长如此迅猛,二十年说得是长了一点。”
苏油点头:“是,即便如此,也最好再准备几年的时间,等到电报网完全构建起来,铜壳弹替换纸壳弹完毕,新军第三次扩编完成,大宋后勤有了彻底保障之后,才是完美的进取之时。”
富弼笑道:“那除非夏人和辽人都是土人石偶。”
苏油也笑了:“是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我也根本没指望他们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夏人的铁鹞子如今不断取得战果,这也刺激了梁氏的跋扈之心。”
“加上西夏国内国主与外戚争权,百姓困苦,矛盾尖锐。梁氏必然会依靠外战来转移国内的不满之情。”
“现在其境内暂时扫平,但是其矛盾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强压了下去。梁氏要稳固权势,接下来必然会对宋用兵,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富弼问道:“据我所知,李文钊野心勃勃,禹藏花麻首鼠两端。如果可能,能否挑起夏国内乱?我朝便又可多几年时日从容措手?”
苏油说道:“那两人都是老狐狸,割裂一方称霸称王则可,为宋人前驱,火中取栗的事情,多半不会干。”
“在大宋取得决定性优势之前,他们必然心存观望。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他们。”
“早生明润,何至于让夏人坐大至此?!”
看着满园美景,富弼感慨道:“当年大宋正在穷于对付西夏,辽人偏偏落井下石,要求增加岁币。老夫临危受命,担任赴辽使,女儿夭折,儿子诞生都不顾,委屈求全,方才达成和议。”
“回国之后,朝廷以枢密副使待之,我上书朝廷,曰增岁币非臣本志,特以方讨元昊,未暇与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
“朝中众臣,却以为富弼安定结好有功,国事从此无虞,于庆历三年七月,陛下再授我以枢密副使。”
“我再次上书,言契丹既结好,议者便谓无事,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愿陛下思其轻侮之耻,坐薪尝胆,不忘修政。”
“到如今,却已然整整三十七年。”
“最可笑的,是朝中竟然以太平无事粉饰,文恬武嬉,忘了我奏章里思其轻侮之耻,勿忘坐薪尝胆之言。白白浪费了我们用岁币争取到的时机!”
“至真宗龙宾,国势其实已然颓弱至极点。若当时契丹知我国情,乘我国丧,兴兵南寇,大宋早已覆亡。”
“想要第二次澶渊之盟,又从何可得?!”
“寄望于敌国不加侵扰的太平,却又是什么太平?!”
“故而王介甫万言书一上,有识之士无不竞相奔走,以为大宋从此就有救了。”
“却不料介甫如此操切,再加上本就操切的君上,置天下汹然沸议于不顾,其新法的实质,不过与桑弘羊如出一辙。”
“用明润你的话说,就是新法并没有创造出多余的财富,仅仅是改变了财富的分配方式。让百姓负担更加沉重,让国库得其搜刮之六成,豪强得其助纣为虐之四成!”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光一个市易法,就导致京中数万人家负债累累,导致陛下浮亏数十万贯!他王介甫怎么就说得出口?!”
说道激动处,富弼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油赶紧捧起茶杯递过去,又跑到老头背后给他捶背。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高家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高家
过了好一阵,富弼才缓过劲来,苦笑道:“七十年第一次失态,明润出府之后,可得嘴下留情。”
苏油笑道:“富公放心,就算我说,也没人信啊。”
富弼笑道:“第一次知道明润有安邦定国之能,你猜是何事?”
苏油说道:“莫非是驱逐谅祚?”
富弼摇头。
苏油又问道:“那是开发两浙?”
富弼还是摇头。
苏油想了想:“这都还不够,那是交趾归降,占城纳土?”
富弼笑道:“都不是,远在这些之前。”
苏油有些讶异:“之前?之前我位卑力薄,在夔州几乎不免。再之前,那更是胡闹居多了。”
“虽然浑水摸鱼屡获升赏,但那些手段花样,入不了富公法眼吧?”
富弼说道:“我记得那一次是在陛下书案之上,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图形,以为是巫蛊之术,大吃一惊。”
“不料陛下告知那东西是一门学问,叫函数曲线,是将数理之法用几何线条表现出来。”
“陛下还告诉我,那是一条反抛物线。代表的是国运和时间的关系。”
“陛下指出图纸上的一个点,说那是当时的国势,可以看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线还要继续向下运行一段时间。”
“但是如果导致国势向下的因素,被导致国势向上的因素所抵消,并且尚有一些向上的剩余力量的时候,国势加速向下趋势就会变成逐渐的减速向下,趋势逐渐趋于停止,最后在最低点停下来。”
“紧跟着,国势就会进入上升期。”
“一开始会非常的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但是趋势已经悄然逆转,之后就会越升越快,到最后形成狂飙一样的增长。”
“这个过程中,保证向上的余力始终持续性地存在,乃是关键,强大与否,却并不重要。”
“只要其存在,哪怕非常的微弱,也是良性,最终总会让这条线从下行,平滑地过渡到上扬。”
“当时我就知道,这个人,必定是经天纬地之才,他已经掌握了力量与趋势关系的奥妙!”
“范文正公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就是在忧患降临之前,众人逸乐之时,先一步察觉到危机的触发,趋势的转变。”
“而在众人盲目无措,号丧心死之际,又能先一步预见到转机的来临,还是提前察觉趋势的转变。”
“不,不仅仅是觉察,甚至能未雨绸缪,提前布置,主动推动趋势的改变!”
“我还以为此人必定是仙风道骨,洞阅世情,非鬼谷、箕侯一般的人物莫属,结果一问陛下,这图原来是明润所制!”
“那年你多大来着?好像是大破萧关后回来的时候吧?十八还是十九?”
苏油赧笑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富弼笑了,在小萝莉婉转的歌喉里,在冬日里难得的暖烘烘的阳光下,笑得皱纹更加的深刻:“不记得好啊,不记得,说明是发乎内心的自然而然,更是坚持认定的理所当然。”
“叫你过来,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明润相计规划,每在十年之前,神鬼所莫能测,而从无侈功矜能之态。这份老成,历代宰执也没几个可比。”
“老夫只有一言相告。”
苏油躬身:“敢聆富公教训。”
富弼说道:“陛下身边,如今正臣无多,却依旧优隆我等旧臣,明润可知何意?”
苏油顿时心中一震,脸上也不自然地带了出来。
富弼笑道:“明润果然是聪明人,看来是明白的,甚好,去吧。”
苏油再次躬身:“富公高义,苏油没齿难忘。”
富弼不再回答,闭上了眼睛,安心欣赏起曲子来。
从卧云堂到出了郑公园,一路上苏油都在思索。
富弼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一味猛冲猛打,要提前给自己规划好后路。
赵宋祖制异论相搅,其实是一种政治本能,皇帝一边用着顺手的臣子,一边却将老臣搁在几处重要地区,给予崇高的地位,就是在当政者头上摆放上一柄柄利剑。
比如赵顼压制不住吕惠卿和曾布的时候,一道诏书将王安石召回,两人立即偃旗息鼓,风流云散。
比如苏油的老师哥文彦博,已经两任宰相,四换节钺,那更是核弹级的元老,除了皇帝能指使他,就连御史弹劾都几乎无效。
文彦博在枢密使任上对王安石的新政一贯骂骂咧咧,赵顼都只能加司空,送他判河南府。
浚川耙效力之争,熊本等人考察回来说文彦博的坚持是对的,那玩意儿毫无用处,被蔡确范子渊弹劾,说熊本等人猜测王安石即将去相,文彦博有入朝的可能而讨好他。
熊本等人都受了处罚,老头不但不被涉及,不久赵顼还加官司徒,给老臣安慰。
富弼的意思很清楚,也是诚心为苏油谋划。
苏油以后最好的出路,就是和他们一样,成为帝王用来威胁别人的利剑。
苏油不禁苦笑,富郑公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也可能是太喜欢自己了。
这宰执都还没当过呢,就开始提醒自己考虑宰执之后的后路了。
能够执掌天下中枢的大佬们,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想到接下来还要和高国舅打交道,苏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
华山之阴,十里连营。
这里集结了大宋如今最强悍的部队。
五支禁军,感义、镇国、定国、囤安、控鹤,满额全员,合计一万五千人。
此外,还有上四军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各一部,合计五千人。
因为这些新军全部都是骑军,而且是足骑骑军,两万人的部队,共计有马三万匹,骡两千匹,驴四千五百匹,还有六百头骆驼,因此负责照料这些牲畜的狼渡牧人熟蕃,也有三千人之多。
此外还有负责后勤、仓储、营房、车驾、军需的一应附属部队,又是五千常备行走。
这都还没有算有事临时征调的调阅厢军,乡弓手,蕃勇敢之类。
华阴县,本来只是华山底下的一处小县城,如今成了新军大本营。
五支部队在华阴周边各处建有大寨,如梅花一般拱卫华阴,城郊四面,则是上四军调训部队,城中则是节度幕府。
高遵裕,就是这支大部队的首脑。
这个人的军事才能,其实一直都是中平偏下,不过安抚蕃人薅羊毛倒是一把好手。
赵顼的这道任命,就连高滔滔都不放心,特意将赵顼叫到內宫里边好一通说,意思就是她这个伯父报国忠心,不后于人,但是有一个大毛病,就是气度太小,虚荣心又强,不容别人的功劳高过他。
这种人总是喜欢将功劳归于自己,不许他将所得,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做副将,不能当主帅。
而且新军是什么,她出身将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建制,以往的经验完全没用。
见到薇儿演示,器械的确是犀利,但是在大战里边效果如何,却没有实际验证过。
因此这项任命,高滔滔是持反对态度的,于是就一直拖着。
等到曹南在南海大展神威,以五百破两万之后,高滔滔才对新军开始放心。
经苏油建议,赵顼先后调用熟悉新军作战方式的曹南做高遵裕的副手,同时将在南海大战里操控新军取得不俗战绩的王中正,在西北一战里用震天雷用得顺手的李宪作为高遵裕的襄助。
还暗示军机处会妥善地给国舅爷擦屁股,手把手教会高国舅新军指挥方式,高滔滔才同意了这道任命。
因此高遵裕对别人气量狭小,在苏油面前,却是服帖得很。
苏油如今是顶级文臣,班位在王安石文彦博等致仕老臣之下,在王珪蔡确司马光等人之上,与曹国舅这种使相在伯仲之间,高遵裕的级别还差得远。
另外苏油的正职乃是提举军机处,军机处是直接替皇帝掌控新军的重要部门,也就是高遵裕的顶头上司。
不说这些,就凭苏油为高家一手安排羊毛产业,从上游金融商务到下游原料收购一条龙培训,等于是将这份产业拱手相送,将高家扶持成了四通集团的重要合作伙伴,高家人对此也是颇为感激的。
最难得的是苏油从来不以此为恩,就连产业扶持,都是通过石家来进行的。
石家高家同属将门,论起辈分来,石家老奶奶比高滔滔都还要高一辈,将羊毛产业定义为将门世家之间相互利益输送,支持奥援,在大宋就不怎么显眼。
要不怎么说人家涪国公会做人呢!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县令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县令
更不要说,新军从被服到武装,从后勤到指挥,从将领到士兵,满满的理工背景。
也就是苏油不认,不然真理论起来,都是苏油的徒子徒孙。
不管是左监军王中正,右监军李宪,还是感义军以外的四军首领曹南,王厚,苏烈,田守忠,都和苏油渊源极深。
至于幕府里边的书办,会计,各房参军司马,营中的设备维护,器械维修技术员和工匠,更是大多都来自嵩阳书院,皇家理工,商州胄案,眉山技术学院。
没办法,换成别人来,他也玩不转啊……
因此高遵裕根本不敢在华阴节度幕府里坐等苏油上门,而是放出侦骑仪仗,苏油一出洛阳就接上,然后自己出城十里相迎。
见到苏油的旗牌,高遵裕打马行前,甩鞍下马,唱了一个肥诺:“末将高遵裕,特来迎候国公爷!”
苏油也赶紧下马,将高遵裕扶起来:“节度你太客气了,这等排场礼节苏油怎么受得起,新军不兴旧礼,以后行军礼即可。”
高遵裕笑道:“这礼行得,朝中小人蛊惑,高家这点破事情,还差点连累到国公,这也算道歉了。”
这件事情,说的是朝中有御史曾经想过鼓动议案,弹劾苏油利用羊毛产业输送利益,交接权势,谄媚后宫。
不过连爆发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各方大佬按得死死的。
御史想要求名,也不是这么个求法。
苏油的夫人乃是太祖的背锅侠小棉袄武烈王的后人,本就是妥妥的勋贵,还是与国同休的那种。
因此苏油和勋贵的联系,本来就是天生的。
不然怎样?借一百个胆子给涪国公和离?分分钟剁成包子馅喂狗信不信?
不信?那我问你蜀国夫人什么出身,除了武术,是不是还有法术和医术,呵呵呵,让涪国公来个白日飞升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再说人家国公和夫人定亲的时候才六岁,只能说石富石亨之当年慧眼独具,鬼知道曾经的乡下熊孩子,会十四岁就中得探花,三十三成长为大宋的少傅,国公?
这和那些中了进士之后,卖身投靠权势之家的无良进士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最多……呃,只能算是历史遗留问题。
文彦博在得知苏油大力支持韩家搞相州模式之后,就不由得感慨,我这个小师弟啊,那是出了名的太后官家也陪得,贩夫走卒也陪得。
天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脾性,温良恭俭让,施恩不望报,做了好事还循循然如做了亏心事一般,能不让人知晓,就不让人知晓。
这就是范文正公说的古仁人之心,天底下受他恩惠的人多了去了,他高遵裕才算老几?!
一句话就给这件事情定了性。
就连王珪和蔡确都私下发出指示,闹什么闹,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别说苏明润圣眷正隆,就说还有几个月的科举……俩儿子都还在可贞堂苦读呢,要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们的考试心情怎么办?
这么能闹腾,要不槟城或者新宋,你们看着挑一个?
苏油笑道:“其实都是误会瞎说,高家的羊毛产业,那是国舅爷为了安抚岷州瞎毡部和周围三十几万蕃户,苦心积虑为国忧劳,才想出来的大计,岂是朝中几个红眼短视的御史所知?”
“就跟太后操持慈善基金也有御史多嘴一样,这些人啊,就会盯着钱财不放,看似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暴露了他们的丑陋自卑心态。圣天子在上,我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高遵裕乐得都不行了,靠,要这么说,高家这就是因为赤心报国,才委屈地背上暴发户的名声啊!
这样的理由涪国公都找得出来,要不说人家是黑了心肝的文臣呢?
一时乐得什么架子都忘了:“来来来,国公我扶你上马,替你开道。”
苏油上了马说道:“同行同行,还有好多事情,要请教节度呢。”
“对了……”说完扭头:“田遇过来!”
田遇打马上前,苏油拿马鞭指着他说道:“田泥鳅家里第三子,田遇田不期,你要的神铳手,我这可算是给你找来了啊。”
田遇以手捶胸:“卑职参见节度!”
田守忠一向以狡猾著称,从来不打硬仗只占便宜,在西军里边得了个诨名,叫田里泥鳅。
高遵裕随手回了一礼:“呵?原来是灯下黑啊,守忠有这样的儿子,幕府竟然不知?小子你最好的射击成绩是多少?”
田遇说道:“禀节度,八百米固定靶,击中头部。”
苏油说道:“这小子除了这个,还懂得操控各种铳炮,维修护理也有一手,地图,观瞄等炮兵科目全通。”
“还是田泥鳅老道啊,打皇家军事速成班毕业,便将这小子按在嵩阳兵工厂里当武器实验员,理论加实践,愣是给铳子炮弹喂成了专家。”
“哈?”高遵裕咧嘴一笑:“那就不能给曹南那小子了,国公你再找一个吧,这小子我要了。”
苏油翻着白眼:“这可不是尉氏冬庄的大白菜,说找就能找?对了,曹南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军机处发现,自打童贯过来之后,陕西路送的情报就减少了三分之一,这是正常现象?规矩都不讲了?还是憋着什么大招?”
高遵裕嘿嘿笑道:“军帐机宜司、政治司归军机处直管,都是你的人,一会儿你们自家关起门来打屁股就行。”
苏油停下马:“他们胆敢冲撞节度?机宜司直管是地方权限不足决定大事,政治司直管是还有监督将帅之责。但是军队终归是一体,要是有别立山头的事情,节度可不能惯着。”
高遵裕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娃子们好着呢,不过我这里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来用,他们能够独当一面,我高兴还来不及。”
“童贯和王厚前段时间说起,机宜司仅靠国公和王学士留下的老线不行,说什么机宜事也得那啥……新陈代谢,估计几个小子是那头忙昏了吧。”
苏油冷笑道:“节度也不用给他们打马虎眼,要真是知情不报,那就违反了军令,我当然要问责。”
高遵裕说道:“这帮小子也挺能耐的,就是新军初成建制,大家都还在摸索当中,实在是太忙了。”
“一会儿你该骂就骂该训就训,问责太严重了。国公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苏油笑道:“这话一会儿麻烦节度在那帮小子前再说一遍,你是他们的上司,是恩是威,自当节度来权衡。”
高遵裕拱手:“多谢国公,这是给我撑腰长脸呢。”
苏油摆手:“军中首重阶级,以下克上坚决不行。对于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敢蔑视上峰的出头鸟,有一个打一个,没得商量。”
一行人行入华阴,这里的气氛就完全是一个大军营。
本来华阴县里也有上千户的人家,如今在满街的新军战士里边,却几乎都显不出来。
不过老百姓脸上似乎也不畏惧这些身着古怪制服的军爷们,军民鱼水,是皇家军事学院一再强调的规矩,而且政治司还有宪兵巡逻,冷着个脸随时纠察军容不整,骚扰百姓等现象,华阴县因为几支大军的驻扎,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繁荣起来。
华阴县令是个待选补中的乙榜进士,老头都六十五了,带着县丞县尉等人在城门口战战兢兢地站着,见到苏油过来赶紧上前两步:“下官华阴县令伍定,恭迎大学士。”
大宋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员太多了,苏油下得马来:“有劳伍县令了,没敢劳问,你是哪一年高捷的前辈?”
伍定羞得满脸通红:“岂敢岂敢,下官驽钝,蒙陛下不弃,乃治平二年乙科取中,说起来,大学士才是我的前辈。”
这尼玛……苏油交往的老头哪一个不是牛逼哄哄吊炸天,敬老尊贤那是打小就刻进了骨子里,一时间真忘记了大宋科举不限年纪这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