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20分节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各有际遇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各有际遇
也不是完全不限年纪,对于多年不中,年龄又已经大了的老举人,朝廷常常开恩免试获得举人资格,和新科举子们一起参加礼部试,相当于少考一关。
这老头看年纪已经六十四五,十五年前也是五十岁,都不知道是不是通过免考进入的礼部考场,算下来年纪也该差不多。
老头对这个贼看重,见苏油面带思索,赶紧解释:“下官当年没有免举啊,也是实打实一步步考出来的。”
苏油还没怎么样,高遵裕在一边噗嗤一声就笑了:“老伍你可太逗了!没有免举都值得拿出来说嘴?你的当面,可是十四岁中得大宋探花的文曲星!”
这勋贵!苏油赶紧摆手制止高遵裕给自己拉仇恨:“能进礼部试其实大家都差不多,剩下的全是运气。诠选之后,都是为国效力而已。”
“高国舅是勋戚,他不懂我们科场的事儿,伍老你别听他瞎咧咧。”
苏油现在身上还挂着一个保和殿大学士衔,其实这个职衔比少傅,国公低了两品,但是伍县令不称呼苏油两个高阶的品衔,却以大学士相称,这就是心里头对文资看重。
这是风气使然,大宋如伍定这样的人那是车载斗量,上到天子下到平民,都是这个调调,苏油作为既得利益者,也懒得去纠正。
军人的地位要提升,那得实打实拿出战绩来才行,比如如今的南洋水师,在两浙路的地位就不低。
还有苏油手底下锤炼出来的囤安,控鹤,无论在嶲州还是在渭州,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们倾慕的对象。
伍定老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要不说探花郎还是咱们自己人!高国舅,说得好听是勋戚,说得不好听,哼,武夫!
高遵裕心里也舒服,苏油之前句句都是要在军方那帮小子前维护自己的权威,现在在文官前又和自己这样取笑,这就是不跟自己见外。
要不说石家娇婿还是咱们自己人!伍县令,说得好听是科场华选,说得不好听,哼,老腐儒!
伍定眼巴巴地看着苏油:“下官在驿馆置办了一桌,想请大学士赏个脸……”
苏油笑道:“这个例可不能乱开,华阴也不是什么望县,陕西的县里是什么情形我清楚得很,怕是公使钱都不够支使……”
“这样,长者命,不敢辞,苏油也不能拒绝。那就移到晚间吧,待我先去高国舅那里将公务料理一些,晚间散衙之后,再行一聚如何?不过先说好,妓班别用,不然苏油就不敢赴约了。”
伍定笑道:“别处不知这个大规矩,我们陕西人还能不知?当年石娘子带着三千义勇就赶得铁鹞子放羊,可不是威震天下!尽管放心,不给大学士招惹家事。”
算了我懒得跟你们解释,苏油重新上马,和伍定等人拱手告辞,往城中节度府去了。
县丞是个老陕,看着苏油的背影啧啧称道:“看看国公爷这气度,经过华阴的大员,从小范夫子到吕运副,哪一个不是鼻孔朝天?我们这些下僚,伺候得好了是本分,稍有差失那就……”
伍定转身对县丞拱手:“我说韦县丞你就别给我招口舌之祸了,赶紧回去准备,国公惧内看来是真的,妓班那边先给撤了……”
感义军节度幕府门前,数名蕃汉将领内里一身劲装,身着裘袍和苏油当年在渭州发明的裘皮大帽,站在两边荷枪实弹,英武挺拔,身着灰呢军服的新军将士中间,拢着手聊天,一副被党国嫡系抓住带出来放风的土匪头子模样。
其中一个耳朵缺了一块,身材魁梧,语音粗豪,对边上一人喊道:“亲家!这国公爷咋还不来?!”
身边那位身材高健,手臂特别长:“我说武之你这性子真得改改,什么场合用什么称呼先搞明白。”
魁梧汉子正是姚兕,如今身上可谓是功勋卓著。
广锐军叛乱,姚兕招呼亲兵守住西关,让叛乱军士不能入关。
待到军士逃散,姚兕又下关追及,下马与语,这些军士皆感泣罗拜,誓无复为乱,被姚兕保护了起来。
后来夏人大举寇边,诸砦皆受围困。姚兕当时驻守荔原堡,据险张疑兵,伺便辄出。
有悍酋临阵甚武,姚兕纵马上前,一箭射中其目,斩首而还,一军欢呼。
明日,夏人来攻,情势益急,姚兕手射数百人,裂指流血。
又遣子姚雄引壮骑驰掩其后,所向必克。
敌度不可破,乃退攻大顺城。
姚兕又往救大顺,转斗三日,凡斩级数千。
直到苏油突破萧关,姚兕为前部左先锋,遇夏酋集结溃兵企图抵抗,姚兕一矢毙其酋,贼众大溃,大军因乘之,逐斩过万。
神宗闻其名,召入觐,试以骑射,屡中的。乃赐银枪、袍带。迁为路都监,徙鄜延、泾原。
后从王韶攻河州,飞矢贯耳,作战益力。
河州既得,又为青宜结鬼章所围,姚兕对部下说道:“解围之法,当攻其所必救。”
乃往击陇宗,围遂解。
如今已经积功升为皇城使,永兴军路钤辖。儿子姚雄被苏油相召,进入皇家军事学院炮兵系第三班学习。
被姚兕呼做亲家的那位,就是当年苏油在夔州路上捡到的巡检王文郁。
王文郁这些年又是一番际遇。
苏油破萧关,王文郁没有捞着什么大功,不过围困天都山保障后路有功,升了囤安寨知寨。
后来夏人进犯古渭,王文郁败之吐浑河,升渭州刺史。
西夏蕃将香崖,遣使以佩剑为信,欲举众降,王文郁许之。
早上香崖带着部众到来,王文郁与偕行,香崖的部下却突然叛变,王文郁击之,追奔二十里。
叛军据险大战,矢下如雨,文郁徐引部下度河,对他们说道:“前追强敌,后背天险,同样的地形,韩信当年驱市人尚且大破赵军,尔曹皆百战骁勇,今日不能乎?”
士皆感奋进击,夏人大溃,降其众二千。积功迁通事舍人,知麟州。
麟州西面的曲野河一带,久被夏人侵占,还侵掠塞上百姓,王文郁追至长城坂,尽夺所掠而还。
待到秋熟,王文郁又率众出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尽夺梁氏的黍麦。
这娃在陕西路,永兴军路一带当惯了土匪,到了麟府路还玩这一套,将麟府路转运司吓了个半死,上章弹劾王文郁生事,夺了他的郡印。
奏报上到赵顼那里,赵顼说这人我听说过,是能够左右开弓的强人,叫他和姚兕一同入京,我要看看。
接见两人的时候,赵顼问道:“之前大家对于招纳香崖一事,说法都不太一致,爱卿为朕言之。”
王文郁对曰:“此乃致敌上策,但是只恨微臣无能,那一次香崖带来的部众太多,失了约束。”
“当年在苏少保麾下,他曾经告诉过我们,边境生羌,善于驰突骑射,熟识乡导,如果能抚柔之,此所谓以外夷而攻外夷也。”
赵顼大喜,决意启用招纳生番之策,又命姚兕展示骑射之术,王文郁表演左右开弓。
王文郁九发八中,连同两个儿子韦昭、王晦,皆是不凡。
赵顼大喜,然后又好奇,问你的这俩儿子,怎么一个随你姓,一个却是姓韦?
王文郁回答:“长子韦昭,乃是贱内带进门的,他也是烈士之后,父亲早年死在抵御夏人入侵的战场之上。”
“臣不忍心没见过面的战友无后,虽然待为己出,却要他勿忘生父,因此继续随了父姓,今后还要替战友接续香烟。”
赵顼听了非常的感动,这样的事情,范仲淹的继父朱文翰曾经做过。
听说朱家兄弟当时非常歧视范仲淹,以至于范仲淹发达之后,给范氏族人买了两千亩族田,告诉他们,我要我的族人,从今后都不会遭受寄人篱下之苦。
韦昭和王晦的情形明显不是这样,看得出来哥俩关系非常好,对王文郁也异常敬重。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旧部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旧部
再一聊,王文郁给自家亲生儿子,寻的是姚兕家的二闺女,韦昭却是托苏油说项,娶的荆湖南路转运副使刘嗣的女儿,就更加看重了。
按照现在的风气,武将的地位是低于文官的。
刘嗣是文官,范龙山是武将,王文郁这是给自己亲子寻的武将人家,却让继子娶了文官的女儿。
武人当中也有此等贤德,比朱文翰还要高尚。
于是王文郁就被赵顼记在了心里,种诂任皇家军事学院山长之后,赵顼下诏王文郁接替种诂,迁左骐骥副使、知镇戎军,并官其二子。
姚兕咧着嘴笑:“要我说,二姑爷那官没啥做头,等国公爷来赶紧说道说道,将你家俩小子也送军事学院去得了。”
“小钟儿跟他兄弟的学问,在西军小辈儿里头,那是一等一的,不比我家那臭小子强?还是人田泥鳅鸡贼!”
边上一个矮小的夷人就闹起来了:“姚莽牯你怎么说话呢?我家田遇那可是堂堂正正考进去的速成班,毕业分配到宁**,进嵩阳兵工厂,全是他一人的本事儿,我这当爹的可是一点没帮忙。”
姚兕鄙夷地看着田守忠:“少特娘的装!速成班来招人的时候,老子亲眼看见你提着龙首村的火边子牛肉,还有烧刀子,偷偷摸摸进了招生士官宿舍!”
田守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呵呵笑道:“京里来人,当然要招待好了。我这人就是天生好客怎么着?不信你问乞第。我说乞第你腰上那俩累赘怎么还挂着呢?每次看到都替你累得慌。”
范龙山腰间还挂着苏油当年给他打造的大叶锤和钉斧,不以为意地摆着胡萝卜粗的手指:“这都习惯了,就跟婆姨家的围裙一样,早上起来不挂上,就跟光着腚般的不自在。”
说完对众人道:“要说守忠好客我是真信,当年给国公耗子一样堵在了栈道上,可不就砍下了田承宝的人头,送给国公当礼物?后来还邀请大军到自家山寨做客来着,这我没记错吧?”
这是田守忠的黑历史,众人都是捧腹大笑,气得田守忠直跳脚,你这黑熊跟蛮牛打了亲家,连乡情都不顾了?!
王文郁苦笑摇头:“这事情是俺想得差了,当时不正逢官家给了俩家小子官职吗,我想着他们骑射兵法数算也都还行,去学院学的还不就是这些?白受官家两份俸禄,就是不当人子。现在看来,的确是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田守忠对王文郁这做派就表示不赞同:“这我就要说你老王两句了,孩子长了本事儿,还不是售与官家?早几年晚几年有什么区别?你就是这臭德行,生怕旁人说闲话。”
“一会儿见到国公爷,你这当爹的不好开口,我这当叔的去说!俩娃在我们西军将门后辈里边都是出挑的,可不能让你这矫情爹给埋汰喽!”
这时候就见王文郁拿手掌挡住阳光,看着城门的方向:“别说我了,那边国公可就过来了,哎哟,我怎么觉得国公爷身边那小子像是你家老三?”
姚兕和王文郁乃是西军里著名的神箭手,眼神赛过旁人,这时也嚷嚷了起来:“可不是咋的!田泥鳅你狗日的发了啊!国公爷将三小子别腰上了这是!”
反倒是田守忠有些惴惴不安:“这……这别是犯了啥事儿吧啊?”
几个人懒得管他,已经迈步上前去迎接了。
高遵裕看到过来这几个人就没好气:“都闲的是吧?到得这么齐,我通知你们过来了吗?”
田守忠一脸的赧笑:“公务,我们都是公务在身。”
“公务?”高遵裕冷笑:“我怎么不知道?”
范龙山呵呵傻笑:“接到商州的公文,要河州军过来领明年的春装,我是纯过路的……”
姚兕赶紧点头:“就是就是,我也是去商州领取永兴军路汰换军器的,小子们今年操练得厉害,器械损毁了不少……路上遇到乞第,正好就一道了!”
高遵裕无奈的扭头:“明润你看,这些老兵油子,一个比一个奸滑。”
苏油笑道:“子茂,你来说。”
这字还是苏油给王文郁取的,王文郁赶紧上前施礼:“大家伙儿听说少保,啊不国公要来,都想前来一见,老伙计们聚齐一次都不容易,阿烈这次就实在是抽不开身,还请节度宽恕一二,让我等与国公爷一叙旧情。”
苏油对高遵裕拱手:“这帮杀才平日里散漫惯了,不过好歹算是西疆屏藩,又是因苏油而来,我替他们跟节度求个情如何?”
高遵裕扫视了他们一眼,见众人都缩了一下脖子,这才满意,骂道:“你们这帮不知礼数的杀才,新军王中官,童都卫不是国公旧交?曹节度、孙司马、王机宜不是国公子侄?怎么不见他们往跟前凑?简直荒唐胡闹!”
说完才放缓了语气:“来都来了,那就这样吧。正好了,有件大事要你们参赞,也不用我一一相请了。”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田守忠抢上前要给苏油牵缰绳,被范龙山一屁股撞出老远:“敢抢我的差事?我才是大巫护卫出身!”
这下连高遵裕都忍俊不禁,苏油笑道:“乞第,你现在是步兵还是骑兵?狼渡现在有能驮你的马了吗?”
“有!”范龙山就开始告黑状:“可是阿烈不让给俺,说是要送去汴京给陛下拉车的!”
田守忠在一边小心问道:“国公爷,我家三小子他……”
苏油点头:“嗯,老大不小的了,该成家了……”
“不是……”田守忠急了:“家里老大老二都成亲了,不差他一个,怎么,怎么就回来了?”
苏油跟田守忠逗闷子:“军机处负责士官培训,但是不负责士官诠选调配,这个问题,你得问枢密院才行。”
“哎哟国公你就别跟我耍官面文章了……”田守忠突然一转头:“小三子!说!是不是犯了啥事儿了?!你手里边捧那黑不溜丢的啥玩意儿?!”
“混账!”田遇还没说话,高遵裕先怒了:“军事机密!不得言父母家人!田守忠你守不守规矩?!”
田守忠哭笑不得:“国公,国舅爷,好歹给个话儿,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苏油笑道:“这事啊,得看你怎么想,要是你乐意放手让小三子在沙场搏一个前程呢,大概就是好事儿。要是你舍不得幺儿,那就是坏事儿了。”
田守忠贼精灵,顿时笑得满脸花:“那我就不问了,小三子得蒙国公爷看得起,尽管可了劲儿的用!”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幕府门前,新军们一个整齐的持枪立正:“敬礼!”
苏油下马,对高遵裕说道:“节度操练得不错啊。”
高遵裕也下马:“不错是不错,就是渴战得厉害,几次演习都打出了真火,说起来头都疼……走吧,进去细谈。”
白虎节堂,大厅里一张沙盘,上边无数要点之上,插上了红色和蓝色的小旗子。
高遵裕也不客套:“从半年前,我军开始研究大规模建制新军的作战方法,除了沙盘推演,还经历了两次实战模拟。”
“之前只是在查找问题,进行磨合,探索战法。现在第一阶段大体告一段落。”
“按照军机处的战略规划,我军将分四路割裂西夏,其中中路,”说完用长木鞭一指沙盘:“将是新军负责的攻击重点。”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赴宴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赴宴
“此路大军仍然是突出萧关,在此之前,解决李文钊天都山部和保泰军司禹藏花麻部。”
“按照国公的指示,此两部之军,我们争取政治解决,但是也要做好军事解决的准备。”
“之后,我军将以萧关为前进基地,以镇戎军,德顺军,两川五十四蕃协从军为主扫荡河内,最后让出大路,做出与从柔远寨出来的延州军合击韦州的态势,引诱兴庆府大军出来救援。”
“新军对道路要求很高,但是只要占据大路,行动会非常迅速,待兴庆府大军出来,我们便可以利用马匹车辆快速进军,夺取鸣沙,溥乐,进据峡口,威胁灵州,切断其大军归路。之后以逸待劳,吃掉仓皇回救灵州的夏军,之后翁中捉鳖,解决静塞军司,达成第一阶段作战目标。”
苏油看着地图:“想法倒是很美好,但是夏人不一定按照我们安排的套路来。还有其余三路的呼应,我觉得国舅爷你也不要指望。”
“禹藏花麻这里也是未知数,按照这个作战方案,我军出了萧关,就是赏移口。”
“夏人吃过一次亏,那里如今必定是重兵防卫之地。查清楚他们有多少人马了吗?”
高遵裕说道:“根据机宜司的情报和禹藏花麻送来的消息,那里有七万大军,如今是梁永能坐阵。”
苏油说道:“梁永能乃是名将,他肯定也防着禹藏花麻一手,我军出击之处,是禹藏花麻和梁永能防区的夹缝,但是梁永能肯定会逼迫禹藏花麻西撤,自己把控我军中路的整个当面,否则在赏移口囤积七万大军就解释不通。”
“如果我军作战顺利,就可以压迫李文钊和禹藏花麻,如果战事不利,两人肯定反复,甚至趁火打劫断我归路。”
“到时候我新军只能放弃辎重,绕道鸣沙,浦乐,由环庆的定边,通远军接应,返回大宋,中间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高遵裕都傻了:“明润,是不是太多虑了?我新军还不能以一当十,不,以一当五?”
苏油摇头:“就算以一当五,两万新军能对抗的,也不过十万人。而中路前出之后受到的夏人压力,当在三十万以上。”
“还有,如果夏人行坚壁清野之策呢?收缩灵州以北,让我们空占千里,粮秣不继,待我无奈回军之时,再伺机反击怎么办,我们能保全身而退?”
“如果长期占领,青唐与辽国会如何反应?四路进取,如果一两路失利,甚至四路皆败,如何后续?”
“这些,都考虑过了吗?”
面前这位要不是数战大败夏人,打出宋夏新局面的能人,高遵裕都要怀疑这娃是不是以前王钦若、陈尧叟之类的投降派投胎转世了。
不由得说道:“明润,这样考虑,不是坏我军心吗?”
苏油摇头:“未虑胜,先虑败,冒险突进,那是双方实力相当的时候才干的事情。”
“我们现在有优势,最怕就是被别人逮住机会翻盘,因此就不能留下什么漏洞。”
说完问道:“战略司和战术司的参谋呢?这计划得重新考虑,只想着我们怎么打不行,还得考虑别人怎么打。”
高遵裕说道:“这个倒是已经在考虑了,我的意思就是将苏烈召来,由他担任蓝军统帅,他们这一帮子,模拟夏人;我手底下一帮娃子,模拟宋军,大家在沙盘上再推演一次。”
苏油说道:“要推演明白,就得摸清敌情,童贯呢?”
高遵裕说道:“去渭州了,王厚李庸联络李文钊和禹藏花麻刚回来,说那边最近有大动作。”
苏油说道:“时不我待啊,还有,这次考察,我认为后勤计划必须大改,先期将兴洛仓的粮食运往狼渡、渭州、延州、麟州,不能再等了。”
高遵裕有些麻爪:“这个……这个有些麻烦。”
苏油点头:“的确麻烦,但是国舅爷,现在都觉得麻烦,真到了要打的时候没粮出兵,怕不得更麻烦?”
高遵裕点头:“如果粮草交割给军方,我想明润保证没问题,但是交割给军方之前,得劳动几路转运司,这是凭空增加徭役,我怕转运司那边……”
苏油叹了口气:“这些问题,军机处去斡旋吧。”
高遵裕提醒:“那军备是不是也……”
苏油摇头:“旧军的军备可以,但是新军的绝对不行,必须随军行动。”
高遵裕还在争取:“要是只运铳炮,不运弹药呢?这个应该无大碍吧?”
苏油笑了:“国舅爷,别光想着防自己,还要防夏人啊……”
“这事情过于重大,铳炮的事情,等我回京奏明陛下再说吧。”
高遵裕也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苏油看了几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老战友一眼:“那就先这样,们赶紧准备,三天时间够吗?三天之后,我们开始推演中路战局。”
“够了。”高遵裕说道:“他们也是玩老了沙盘的,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蓝军军力上限人数,明润看怎么设定比较好?”
苏油沉吟了一下:“按……五十万人推演吧!”
“什么?”高遵裕不由得讶然:“五十万!太多了吧?!”
苏油毫不动摇:“夏人是这样干过的,元昊南征好水川,曾以倾国之兵造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将当时夏人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尽数征入军中。国内全部倚靠‘麻魁’,也就是健妇营担任防卫。”
“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梁太后极有可能下这种极端的征兵令,宋夏两国的国情是大不一样的。”
高遵裕咬牙:“此等虎狼之国……那是不是说,攻入夏境之后,我方可以判定高过车轮,无论男女,都可以当做敌兵看待?!”
你要干什么?!苏油吓了一大跳:“不行!这样哪怕国舅你有天大的功劳,陛下都保不住你!”
“算了,现在说战时纪律还为时过早,先准备推演吧,我去赴伍县令之约了,顺便摸摸陕西官场的路数。”
……
华阴是个小县城,也置办不出什么像样子的席面,伍县令也就是命人杀翻一头羊,炖了一大锅羊肉萝卜粉丝汤,白切羊肉,烤羊排,葱爆羊肝,酱汤羊蝎子,酸菜炒羊血肠,爆羊肚。
这还是苏油将粉丝酱料香料等从后世搬来个大概齐之后,才料理得出来的。
公使酒苏油就给伍县令免了,让张麒带了一瓶老窖十八年的永春露,一瓶酒就能抵陕西几只羊钱,算是大家攒了个席,这种口舌,苏油没有必要招惹。
伍县令连称不好意思,苏油笑道:“我自幼跟着阅道公学习,阅道公在蜀中为政宽平,然每以琴鹤自娱,绝不私用一文公使钱。饭食都是我去街市上购进食材,我们两个自办饮食。”
“蜀中的前辈公弼先生,因私用公使酒延请赴京秀才,自劾去职,连朝廷谥号都不要了,清廉如此乃是我辈楷模。”
“我是眉山人,好酒是不缺的,嘴也刁,与其让县令为难犯错,不如一退两宽,你出肉,我出酒,用蜀中话讲,这叫打个‘平伙’,各出所有,共谋一醉,岂不快哉?”
伍县令拱手道:“听闻国公所任,也是从来不动用公使钱,都是交给下属自用,月末报个账就行,此等高风亮节,当时所无,下官实在钦服。”
苏油说道:“那也是误传,支配和自用是两个概念,他们有支配之权,我也是要审查监督的,不然叫他们贪墨,连我都要受累。”
待到入了席,伍县令招了招手,一侧屏风里边,响起了丝竹之声。
伍县令拱手道:“无礼不成席,无乐不成礼,既然国公有所顾忌,我们便拿屏风隔开,听听曲子就行。”
苏油听曲音里还有胡笳羌笛之声,甚至还有琵琶铃磬,不由得有些讶异:“这不是教坊之曲吧?”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辛娘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辛娘
伍定说道:“这是华阴县一个戏班,行首叫做李辛娘,据说走南闯北,每年麦熟之后,便四处串场表演,西夏那边也去过,河套汉人当中也很受欢迎的。”
“哦?”
伍定说道:“李辛娘心思灵巧,最早竟然是名女道,后来被夏人掳去了,凭着唱曲儿的本事儿,从西夏混了回来。”
苏油点头:“陕西迭被兵祸,老百姓受了几十年的苦,的确可叹。”
“国家恃以为治者,民也。使民敦本而趋善者,县令也。伍县令,这五里侯,也是一篇大文章啊。”
伍定连忙拱手:“是,国公警句,下官时刻铭记于心,位卑未敢忘忧国。”
苏油说道:“施政行法,所贵者文朴而事约,易知而难犯。厘清职责,公开考绩,奖贤授能,治懈罚恶,接受监督,持中秉正,无偏无私。差不多就如此了。”
“剩下的,就是民生。带着老百姓安排就业,改善生活,提高亩产,敦促桑麻,蕃蓄禽畜。”
“之后便要助弱扶贫,开广民智,备匪防灾,抑制兼并。”
“华阴地处长安和洛阳的中段,就和郑州位于洛阳和汴京的中段一样,发展潜力还是很大的。”
“交通要枢,发展商旅,运输,仓储,这些就是天生的财源,虽然商税大多归朝廷,但是地方也有不少提留的。”
“而且这些发展起来,对农产品输出和消耗就会增加。对了,华阴推广了莱山一号了吗?”
伍定笑道:“这是必须的了,现在县里军人很多,他们的俸禄好像很丰足,日常休沐上街手脚阔绰,我见了都羡慕。”
苏油笑道:“你那八十亩职田,就算全种了莱山一号,估计也真干不过他们。”
伍定举起酒杯:“这几年年成都不错,边境上也太平,日子怕是那些个盛世都比不上。”
“陕西一境,都是国公打下基础,下官也是受益者。年前陛下给县丞县尉以下都发放了津贴,下官捏着他们的钱袋子,现在才有了点五里侯的样子,哪里像以前……不多说了,下官敬国公一杯。”
苏油点头,和伍定喝了一个:“陕西转运使是范纯粹,副使是李察,经略安抚使是吕惠卿。我还以为陕西政坛可能会有些尴尬,现在光从华阴县看来,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嘛。”
伍定摇头:“下官听说的可有些不一样,小范夫子崖岸高削,士人仰慕其风骨,吕公乃是参政转下来的大员,副使一职,其实是有些低了。”
“所以按道理说,两人抵牾那是一定的。不过陕西的规矩制度,早在国公的时候就料理得明白,凡事皆有制度。”
“因此小范夫子的办法简单得很,那就是吕公提出的东西,基本上逃不过国公的窠臼,一翻制度一对比,孰优孰劣就明白了。”
“尤其是公开讨论这一条,更是断了无数小人的阴暗心思,所以陕西政治才这么清平。”
“不过吕公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懂得容忍,所以两人面上相安是一定的。不过私底下嘛……”
苏油说道:“私底下怎么说,伍公还得讲讲。军机处还要依赖转运司输送粮秣,到时候误了军情可不得了。”
这就是利益交换了,苏油之前提醒伍定华阴的位置,现在又说军机处要运粮,这就是提前露口风,让伍定搞运输。
现在的运输和以往的民夫征调不同,是可以赚钱的生意,不过需要组织人力,因此由县令来做,那是再合适不过。
伍定也是人老成精,当然明白,因此要投桃报李:“吕公似乎更支持种五、徐禧,而转运司里,也分新党旧党……”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多说,种谔和徐禧的方案,是被军机处否定了的,吕惠卿看来又有想法了。
苏油点点头,知道了就好,总有办法纠转过来,今日宴会,值得了。
于是大家又转到了诗词歌赋上,伍定五十岁才得中的老士子,自己知道做学问到底有多难,因此对苏家人这样的天才就越是佩服。
聊到大苏的诗词,那就是滔滔不绝,好些故事连苏油这当叔叔的都不知道,伍定这个外人反而更加清楚。
宾主间愈发融洽了起来。
苏油这时候才有了听曲的心思,屏风的另一面,一个女声不知道何时唱了起来,节奏明快声音清朗,有念白有唱腔,虽然和传自南方的《青冢记》、《回音院》不是一个曲风,但是型戏剧的雏形已然建立了起来,歌词虽然不是文人士大夫一路,却依然有另一番的引人入胜。
苏油现在读的书很多,凝神听了一段就知道了:“这是在讲唐传奇《李娃传》吧?”
伍定笑道:“这个我都不清楚,曲本的名字叫做《李亚仙》,在华阴很流行的,要不,叫辛娘出来问问?”
苏油点头:“嗯,请出来见见吧。”
不一会儿,歌声停了下来,一名中年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容貌只是中上,不过似乎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来到堂下拜倒:“民女拜见国公,拜见县大人。”
伍定问道:“辛娘,你这曲本,是不是取自唐传奇?”
辛娘说道:“是,县大人你慧眼,故事取自《李娃传》。”
伍定赶紧摆手:“跟我没关系,这是国公说的。”
苏油微笑道:“辛娘你心思灵巧,这般演绎,在社会上肯定很受欢迎。”
社会是村上秋收以后,一村人狂欢的盛会。
一般就是富家出资村民凑桌,大家聚到一处欢庆丰收。锣鼓戏台一起上,大家边吃边喝边看闹个喜庆。
辛娘笑道:“的确如国公所言,陕西百姓粗朴豪迈,喜欢这个。”
苏油问道:“能读懂李娃传,还能将之演绎成戏曲,辛娘你学问也不低。”
辛娘低下头:“家门不幸,被夏人劫掠,还是当年国公俘虏夏人,大败谅祚,才将辛娘换回来的。辛娘日日焚香祈祷,却从未想过能与国公爷当面的福分。”
说完拜倒:“再生之恩,没齿难忘,请受辛娘几个头,只祝国公爷公侯万代,就算辛娘今后死了,也能心安。”
“哎哟使不得。”苏油赶紧虚扶:“伍老快替我搀扶辛娘起来。”
辛娘起身,都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
苏油唏嘘不已:“当时安置得仓促,以往的伤心事就不说了,辛娘又何故做起了唱曲这行?”
辛娘低着头:“回到家乡,父母皆亡,辛娘孤身无靠,官府就给配了人家。”
“夫君是农户,他村中有个习俗,就是收成之后,会组个班子四处巡唱,收取些钱谷贴补家用。”
“我见他们唱的实在是村气,就忍不住改良了一二,却不料大受欢迎,这一来二去的……”
苏油说道:“好,好啊,辛娘你这也是人才,不容易,家中都还好吧?”
辛娘渐渐抛去了以往的生涩,换成了嫁人后的爽利:“拙夫是愚男子,不过胜在踏实肯干,如今家中有四十亩地,两头壮牛,还有两个娃子。日子算是村里过得好的。对了,他还是当年救囤安寨的义勇,家中还有国公当年颁发的勋章。民妇,很知足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新诗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新诗
苏油不禁感慨,辛娘的文化相当高,对答知文守礼,甚至连唐传奇都知晓,可见少女时期也是书香门第。
经过一场变故,如今嫁作农妇,有了孩子,也算是不错的归宿,说道:“这样就好,孩子要好好抚养,你是读过书的,将他们教育成才,今后难说也不能给你挣回一个诰命。”
辛娘泪眼里带着笑:“都是国公所赐,从前种种,恍如一场大梦,现在这样的日子,才是踏实的。”
苏油说道:“对,手里有粮,心头不慌,我家八公平日里就是这般的教导。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辛娘再次拜倒:“其实人最要清楚自己要什么,国公一首诗写得好,辛娘给配了曲子,时常作为社戏开场。”
苏油说道:“你这是抬举我,其实就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旧诗多是应景而发,过后也不见得就能保持当时的心境,修为不够,实在是惭愧。”
辛娘笑了:“国公爷太谦逊了,那民妇这便献丑,国公试试能否想起当时心境,如何?”
苏油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
辛娘轻咳一声,屏风后面的乐器奏响。
诗歌唱了起来,歌声里边多了一分自傲与出尘之意。
八关漫溯雄王气,
七水絪洄壮帝居。
雨野搀犁时汉镞,
晴郊浚井偶周彝。
河山叠乱灰飘絮,
文武参阶玉荐衣。
局事纷离君莫笑,
英雄早在彀中迷。
这首诗,是苏油当年送给司马光的,是以司马光史学家的口吻,写下的劝慰之词。
可如今从饱受苦难的辛娘口中唱出来,却让苏油觉得,骄傲出尘之下,充满了苦涩,充满了对统治阶级无能与贪婪的控诉讽刺。
一曲唱完,苏油眼里也闪现起了泪光,对伍定说道:“可有纸笔一用?”
哎哟国公要写诗!伍定赶紧命人送来。
今日之事必定会被人写入笔记,自己也因此史上留名了!
笔墨摆好,苏油起身来到案前,略加沉吟,开始提笔疾书。
朔笛边笳两久违,
铅云还压棘城颓。
故旧方惊词客老,
琵琶犹奏阮郎归。
秋深鸣镝惊原下,
岁恶烟烽照塞陲。
丛山难载忧怀重,
更奈辛娘唱一回。
众人围着看过,都是无声叹息。
辛娘福了一福:“不料扫了国公高会之兴。”
苏油摇头:“不,辛娘你很好,你让我重新坚定起来,让我回忆起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什么。”
说完将镇纸移开,将诗取过:“辛娘你要知道,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本来就不是上位者的恩典和施舍,而一定是他们的责任与担当。”
“这诗送与你,也算是给我自己的警醒鞭策。哪一天苏油变易此节,天下尽可以此共讥之!”
辛娘双手捧过,再次作拜:“《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书》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国公有此仁心,自当天佑民颂,光耀汗青。”
从宴会返回驿馆的路上,张麒牵着马:“那个辛娘,要不要查一下?”
苏油笑道:“新军核心控制地区,密谍也不会如此张扬。不过……还是查一下吧。七哥你通过四通的渠道查,明天我再交代童贯走一下明路。”
张麒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陕西路转运司驻地,在苏油之后便前移到了渭州,之后巩固了渭州城防,修了囤安寨,完备了防守。
后期种诂,王文郁更是将水泥棱堡一路从渭州修到了石门峡,并将整个石门峡两端修造起城墙,建起了巨大的宁夏城,渭州已经成了大后方。
泾河平原被苏油将龙首渠打造好之后,成了陕西继关中平原之后的第二大麦仓,加上榷市的开放,渭州一时比古都长安还要繁华,有直追洛阳之势。
洛阳大佬太多,最高长官转运使,也没什么发言权,因此苏油的后任们,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泾河平原带来的大红利,一边戴着忠勤王事守土国门的高帽子,也就不挪窝了。
两天之后,苏烈,童贯,王厚,王中正等人也来到了华阴,赶来报道的还有在南海立下大功,几年时间里边给赵顼内库捞回了三千万贯的大财神李舜举。
李舜举是赵顼最放心的财务专家,他的任务,就是过来监督皇宋银行封桩钱专项账户的使用情况。
苏油很忙,也关注不到沙盘推演的全程,苏烈非常了解新军目前的战法,同时手底下人马多达五十万,觉得此战大有可为,准备不考虑其它力量,独立对抗渭州当面大军。
苏油将开战时间定在秋季陕北麦熟之前,七月三十日,然后只给高遵裕支了一个招,夏人补给从来没有超过三月的,因此他们扛不过半年。
如果红军战事不利,只需要将战争拖入冬季严冬,蓝军五十万人马,全都得趴下。
当天晚上,童贯来驿馆找苏油,告诉了他辛娘的来历。
却原来是当年陇西大族李氏之后。
陇西氏从北魏到隋朝,逐渐发展成了一支大族,最显贵的时候,家族子孙,受任为五品以上官位者达百余人。官封大将军、上柱国、刺史、总管、县侯、国公者难计其数。
长兄李贤北魏时授威烈将军、殿中将军。宇文泰掌权时,进升抚军大将军、都督。北魏孝武帝入西安依宇文泰,便是李贤率精兵接应。
之后一直经略河西。后又拜授大将军。死后赠为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原州刺史。
次兄李远,也做到了北周柱国大将军。后因其子李植与周孝闵帝宇文觉密谋铲除大权臣宇文护,失事被诛杀。
最厉害的是三弟李穆。曾救宇文泰于险境。后力挺杨坚出兵平叛,并上密表劝进,杨坚得以顺利登上皇位,成为隋朝开国第一功臣!
《隋书,李穆传》记载:……于是穆子孙虽在襁褓,悉拜仪同,其一门执象笏者百余人。穆之贵盛,当时无比。”
杨坚甚至下诏:“太师、上柱国、申国公社稷佐命,公为称首,位极帅臣,才为人杰。自今已后,虽有愆罪,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
然并卵,隋炀帝一上位,感到李氏是自己的威胁,以谋逆之罪诛杀了李氏三十二人,“自余无少长,皆徙岭外。”
白白给后世留下一个因“木子得天下”的谶言,杀了此李,却被彼李夺取天下的传说。
而李辛娘,就是长兄李贤后代李枹罕的一支,数百年家族起起落落,到了宋代,已经变成了诗书传家的乡里士大夫,夏人一到,再无幸免。
童贯说道:“李辛娘被掳掠到西夏后,沦为官妓,还生有一女,后来国公与夏人交换战俘,夏人以掳去的汉人充数,一路风霜饥饿,等到得石门峡,孩子也没保住。”
“李都监当时亲见她的惨况,几近疯痴,又知她同姓,便接到自己府中命人看顾,待到将养得差不多了,给她寻了个义勇嫁了,情况便是这样。”
“李若愚?他还做了这么件好事儿?”苏油有些吃惊。
不过这表情是装的,童贯说的这些,四通也打听得差不多了,甚至还去询问过当时和李辛娘一起返乡的同村人,都说李辛娘入官之后就被官大人接走了。再一调查,便知是李若愚。
童贯点头:“李家在陕西还有不少后裔,要不要告知他们?”
苏油想了一下:“还是不用了吧,她经过这一番变故,回到族中说不定还要被歧视。自言以前是女道,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子挺好,能从那么惨的境遇中恢复过来,她的的坚韧非常人可比,两个儿子以后肯定有能耐。”
“之所以让你打听,是因为能说出其实人最要清楚自己要什么这种话来,让我觉得这女子不简单。乐曲班子里又多有夏人乐器,因此担心她是密谍。”
“既然能够确定不是,那就不要再去打扰她如今的生活了。”
童贯点头:“谨遵国公之命。”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文和武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文和武
聊完李辛娘,苏油才问道:“陕西路机宜司最近在搞什么?”
童贯说道:“正要报之国公,夏主遣人传来消息,说是愿意以曲野河南地,换取大宋支持,助他诛除梁氏外戚,掌握大权。”
苏油微微一笑:“驱虎吞狼,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童贯说道:“消息是通过禹藏花麻送来的,他是秉常的妹夫,对梁氏一直不满。”
“夏廷命他剿李文钊,禹藏花麻为了保存实力,反而与之议和。”
“这情况被王处道掌握之后,通过威逼利诱,如今禹藏花麻成了我们在西夏中的重要棋子。”
苏油问道:“穷奇那边呢?”
童贯说道:“穷奇送来消息确是另一套,说是秉常异动的消息梁太后已然知晓,梁氏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只是引而不发而已。”
“秉常没有机会的,不过,这倒是大宋的机会。”
“西夏在明年肯定会出现乱局,到时候再看机会如何利用。”
苏油只记得历史上五路伐夏大败亏输,至于之前的前戏细节却是不怎么清楚,如今看来,多半就是西夏帝后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才给大宋创造了机会。
不管是不是,机会把握好就行。
想到这里,苏油便问道:“有凭信吗?”
童贯摇头:“才刚刚联络上,不过禹藏花麻说我朝正旦大朝会上,夏主会遣使庆贺,使节是李清,到时候会与我朝秘议此事。”
“王处道已经要求李清携带夏主亲笔书信,并且要求禹藏花麻同意我们的谍报小组接应李清,保证出使成功。”
苏油:“既然穷奇都说了局面在梁太后掌控之中,你们觉得,能成功吗?”
童贯说道:“要是让穷奇负责,促成此事呢?”
苏油看了童贯一眼:“一个穷奇换一个李清?你认为值得?”
童贯说道:“那要是梁太后当真控制了西夏局面……”
苏油说道:“控制不了,我们现在的手段多的是。而且西夏问题,不是梁太后控制一个朝堂就能够解决的,明白了吗?”
童贯对苏油的大局观相当佩服:“那我们是否还要派出小队?”
苏油说道:“这个当然要派,不过要告诉他们保护好自己,如果条件不允许,可以放弃目标。”
“还有,最多只能携带冷兵器和震天雷。”
童贯点头:“明白了。”
苏油说道:“相比这个,我到更关心我们这边,你和王厚、李庸他们相处得还好?王厚干机宜十几年了,经验比你老道得多,该放下身段的时候,要放得下身段。”
童贯笑道:“国公放心,天底下还没有我童贯搞不定的人。”
沙盘推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结束的,何况苏油还考虑了几种预设,因此更需要花时间。
这几天里还要和老部下们联欢,最后乘坐马车前往渭州。
二十年来道路情况好了不少,陕西的道路甚至可以说是全大宋最好的。
这让苏油想起了后世自卫还击战时的云南,那时云南的道路建设,领先了全国十几年。
渭州,如今已经是大宋西北第一雄城,城墙已经换成水泥,一面还有四个棱堡支撑,周边山上要地建有关塞,霹雳炮和神威大将军炮因为保密还没有装备,但是钢臂弩炮不要钱一样摆在了城头的马面墙体和关塞内。
这样的大城,除了被切断援军和补给,后方五百里被敌军占据,硬攻其实是不可能攻击得下来的。
不过固国不以山川之险,历史上的大城本来也没有多少是被强攻下来的。
渭州南门,陕西路两名大员——范纯粹,吕惠卿,正在大雪中等待苏油的到来。
他们的身后,还有新近到来的转运司掌书记毕仲游。
范纯粹在气节修养上远胜吕惠卿,但是政治才能一般,直到毕仲游到来之后,范纯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吕惠卿的动作很多,尤其是在法令之上。当年王安石的新法条文,大多数都是吕惠卿在司农寺里边搞出来的。
这也是吕惠卿被人诟病的地方,苏轼就曾经大张旗鼓地说司农寺制定法令本身就是程序不合法,他不认。
但是不得不说,吕惠卿在新法改革派中的巨大功绩。
范纯粹是保守派,陕西也是保守派和改良派大本营,吕惠卿在这里基础薄弱,但是架不住他点子多。
他的目标,就放在了乡勇和蕃丁上。
陕西义勇和蕃勇敢,乃是正军的重要补充,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大宋西军的第二梯队。
苏油的改良款保甲法,同样利用了这些力量,但是更加偏向认为他们依旧是民力,主要是负责稳定和巩固城乡间的治安。
但是吕惠卿显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陕西义勇和蕃勇敢的战力,比改造之前的汴京上四军只强不弱,这样一支战力被苏油散于乡间,是对大宋人力资源的一种巨大浪费。
因此他建议将保甲法予以真正实施,乡勇和蕃勇敢分春秋二时向州府聚集,校检调阅,一旦有战,也可以俾补战力之不足。
此举遭遇到富弼、司马光、范纯粹的坚决反对,但是吕惠卿是做过参政的人,他手里也是有密匣的,直接跳过转运司,将密奏送到了赵顼的案前。
这就直接让范纯粹和他撕破脸,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范纯粹立刻上章弹劾吕惠卿好大喜功蔑视上司竭用民力,列举了陕西百姓身上的劳役——治河、造渠、运粮、修城、协防、供输,一年到头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吕惠卿纯属胡来,请求朝廷将他调离陕西。
他的意见,和司马光如出一辙,当年司马光针对陕西问题,就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本就不是兵力不足的问题,而是战力不足的问题。
司马光看到了关键,大宋的冗兵问题,在当时的陕西同样存在。
但是他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坚决要求军人专业化,而不要让百姓承担军事任务。
因为对于当时的陕西来说,那是对百姓**裸的压榨和剥削,而且毫无用处。
辛辛苦苦卖命一辈子,就算没有死在战场上,退伍之后也一无所长,下无立锥上无片瓦,沦为难民,死后一张苇席送乱葬堆草草掩埋,一生都没体验过做人的滋味。
他认为守护边疆的任务,就是该有大宋禁军来完成,要是禁军完不成,那就是禁军的锅,那就应该操练,选将,加强战力,让他们能够胜任。
但是这种想法也过于理想化,禁军早已腐化堕落,不拿钱不挪窝,拿了钱出城门就四散奔逃,早已经烂泥糊不上墙了。
苏油到渭州,先是从蜀中调两支土豪部队入陕,让西军看看正经的精锐一个月能拿多少。
然后大力搞土地,搞工业,搞贸易,搞装备,待价而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接下来就是汰裁部队。
以囤安控鹤为模板挑选编练精锐,不合格的放出去当百姓,不再成为军队负担。
而留下来的那些,都是有自信能够吃这碗饭,或者拼了命想吃这碗饭的人。
皇家军事速成班,给西军批量培养出不少懂得新军操典号令的基层军官,即便仅仅将武器替换成了鹤胫弩,骑刀和震天雷,西军之后的优良表现,让朝廷上下振奋异常,甚至反过来推动了大宋的军事改革进程。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官场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官场
而苏油的各种军人优待条例,军人家属优待条例,配合着一次次胜利,让陕北的民风,也渐渐从畏战,变成了好战。
因此吕惠卿到达陕西后,深觉民心可用,才提出了改造方案。
这个方案要是真的实现,大宋在陕西可以一下多出十八万军队,不由得赵顼不心动,找苏油商议此事。
苏油也没有说死,只是借机提出了西巡的请求,一切等视察之后,再做决定。
风雪交加的渭州城,抵挡不住一城军民的热情,听说苏探花要来,纷纷拥到城外迎候。
嘴里还一个比一个能吹。
你吹探花郎买过你家筷,我说探花郎用过我家碗;
你吹泾河渠边同上路,我说龙首村里共进餐;
你吹你挖水渠他送饭,我说他造龙庙我添砖;
你吹探花郎受困囤安我守护,我说石娘子英勇救夫我追残;
你说我亲经火龙烧谅祚,我说我曾见神雷毁萧关……
范纯粹听着百姓们越来越不靠谱的吹法,不由得笑道:“苏明润惠民留芳,真真要给百姓们说成书了……”
吕惠卿笑道:“甘棠遗爱,千古犹褒。官做到这个份上,算是极致了。”
范纯粹看着前方风雪:“吕公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加重百姓负担?春秋两校保甲,明润早说过是陋政。十户为保,十保为甲,能保护自己,让乡间不起盗贼就可以了,还真指望他们在沙场上拼命?”
吕惠卿苦笑道:“运帅,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几年朝廷的风向,难道运帅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范纯粹说道:“有何风向?士大夫秉正道而直行,岂可首鼠两端,早晚易节?刺探风向,寻机谋隙,那叫钻营。”
吕惠卿都无语了,苏明润那小狗日的不是照样如此,为何你们对他倍加推崇?!而老子只要一开口,你们就必定给贴上小人的标签?!
耐下性子说道:“陛下有意西事,陕西路首当其冲,如果不预作准备,到时候百姓只怕是更加苦楚。”
“与其那样,不如先编阅起来,朝廷急令到来的时候,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范纯粹说道:“朝廷要是行急令,那就是朝廷的过失;如果朝廷要陕西预做准备,那也应该由中书降敕到转运司,转运司接到命令,自然可以预先准备。”
“经略相公,如今朝廷制令未下,地方先扰动起来,这难道不是生事之举?”
眼见两人又要冲突,毕仲游赶紧劝解:“国公此次巡视,肯定带着朝廷旨意,这都已经到跟前了,两位何苦再争?听听他如何说,再做决断可好?”
两人这才无语,副使李察看了毕仲游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苏油的车驾终于到了,只带了七十人的本部仪仗,还有就是张麒,程岳。
范纯粹领着经略安抚使吕惠卿,副使李察,判官路昌衡,掌书记毕仲游上前迎接。
苏油从车上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百姓里边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探花郎来了——”
范纯粹笑了:“国公,要不先不忙见礼,安抚了百姓再说吧?”
苏油点头,跳上一架马车:“这么大风雪你们这是干什么?回家把屋顶收拾了不比在这里猫着强?要是屋子被大雪压塌了,岂不成了我苏明润作孽?!”
百姓们是不怕这个探花的,立刻就有人高声喊道:“探花郎,我们好想你!这几天我们能见到你不?”
苏油拿陕西话回嘴:“恁大雪还浪街扎势瞎得太,我就得是个瓷怂!就算在渭州你们也见不着我!赶紧回家守着婆姨娃子,陪天黑唠拿老碗咥你们的biangbiang,我就莫向了!”
说得一众老乡都是哄堂大笑,渐渐给苏油让开了城门。
范纯粹陪着苏油进城,朝转运司衙门走去,低声道:“还以为国公你会课耕劝业,却是和百姓们拉家常。”
苏油笑道:“老百姓还用劝这个?给自己种地,那压根就不用劝。需要劝的时候,就是种地不划算,收成不归自己的时候。”
范纯粹叹了一口气:“国公这话,说得令人汗颜啊。”
苏油说道:“也不至于,大家努力,总能做到的。”
陕西路转运司还是老样子,大家在正厅坐定,范纯粹是压根没多想,吕惠卿是知道苏油的脾气,于是也不客套,开始述职。
苏油则翻出笔记本记录。
待到两人主讲,旁人补充,差不多告一段落之后,苏油才说道:“不错,大家齐心合力,将陕西治理的很好。不过我这次来,是想听大家在军政上的一些建议的。”
“德儒可能不太熟悉,吕公应该知道,我常开诸葛亮会,大家随便提出建议,然后一起来分析利弊,该举的举,该止的止,不拘身份,平等讨论。”
正厅内的几人,除了范纯粹,和苏油都有些瓜葛。
吕惠卿不说了,苏油的老对手,也是老合作者了。
转运副使李察,是新党的外路干将,熙宁年间王安石行将兵法,因兵力不足,命蔡确、赵济、李南公、赵禼、王广渊等人召集天下诸路兵员。
李察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以“苛暴”闻名,京东路阙兵补充得及时,得到了王安石赏识,以为其有将略,转任陕西。
判官路昌衡,太常博士出身,本身是苏颂的老下级,在参鞫陈世儒狱案中,“逮治苛峻,至士大夫及命妇皆不免。”
这些不是毛病,不过这人在后来在审理苏颂案的时候,输送给了李定等人不少“证据”,等到苏颂无罪,李定等人流放新宋之后,路昌衡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先是被徙荆南,后来因为走了权鄜延路转运使李稷的路子,才得以来陕西当了一个判官。
想到这些,苏油就不免头痛。
鄜延路转运使李稷,也是个轻忽人命的家伙,在河北西路转运判官任上,修拓深、赵、邢三州城,“役无愆素,然峭刻严忍。”
于是被人告状,又被御史弹劾父死二十年不葬,为了脱身,李稷主动申请提举蜀部茶场。准备攻陷大宋最后一片不受茶禁的地区。
结果当年羡课七十六万缗,王安石大喜过望,擢三司盐铁判官。
李稷倒是升官了,丢下蜀茶那么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很快弊端就涌现了出来。
王韶得不到茶叶,着急向苏油求救,紧跟着青唐乱起,苏油以此为契机,上奏赵顼废掉了这项乱政。
要是严格说起来,苏油是李稷的政治敌人,连带着也是李察的政治敌人。
因此如今正厅中的一帮子里,范纯粹算是正人,但是有些迂腐;吕惠卿是明白人,但是两人只能三分合作,七分提防;李察,路昌衡算是敌对势力;只有一个地位最低下的毕仲游,是自己人。
大宋官场,人人不得肆意。也不知道赵顼是故意还是出于本能,派了这样一帮子文臣守陕西。
吕惠卿看了一圈,只能自己来开这个口:“明润,此次西来,陛下和中书有何指示?”
苏油说道:“陛下许高国舅动用封桩库了。”
吕惠卿倏然而惊:“陛下要大举西事?”
“岂可如此草率!”苏油还没答话,范纯粹先说道:“兵食足备否?士马足练否?将帅足定否?”
“国有七患。七患者何?”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七患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七患
“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如今大宋方才营造数京,并未推至边城。此固强本之良计,然非兴讨之良机。”
“诸京于国,如宫室;陕西数路,如城郭沟池。如今国家尚在扶干强本,岂可又生事于边腋?”
“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二患也;三代之治,本国为疆,边国为蕃,蕃外方为敌国。”
“一国遇敌,上国遣使下诏,四邻集兵救之,中国则无患。”
“今大宋与青唐接,与青唐战;与西夏接,与西夏战;与辽国接,与辽国战。且败多胜少,此边国至境之患也。”
“先尽民力无用之功,赏赐无能之人,民力尽于无用,财宝虚于待客,三患也;”
“大宋隆待宗室,厚赏武臣,然勇士不见用于沙场,而见于春池;武将不见用于边庭,而见于榷市。一国财用,泰半耗于军甲,而国土日狭,虏势益张。”
“仕者持禄,游者爱佼,君修法讨臣,臣慑而不敢拂,四患也;”
“元丰以来,国家财富日丰,然入者有增,出者同样不少。”
“仕者不见芟削,而俸禄倍增,下至胥吏,都有了津贴。民间奢侈之风日盛,渭州中平之家,数日一食胡饼,羊羹。王安石修恶法,其人去后,君强继之,群臣缄口,不知反正。”
“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疆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
“今朝中唯喏喏之臣,徒快君上之意,骄情一起,怠堕随之。南海纳土,横山有固,则以为天下易为,灭敌国如拾芥,非不明不智而何?”
“所信者不忠,所忠者不信,六患也;”
“朝中秉政之人,蔡确,王珪之流,其实有执政之才欤?其实徒掩饰之徒欤?王珪号称至宝丹,蔡确名曰谢过虫,其人可知。”
“文公,司马公,富公,二苏之辈,忠贞历朝,文名显世,而置于下僚,放之湖海。”
“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大臣不足以事之,赏赐不能喜,诛罚不能威,七患也。”
“陕西中户,均四十亩,五口力耕一年,不过得足温饱。胥吏多了津贴,敲剥不减;豪强亩产提升,不闻降租。朝中近臣,颁赏过滥犹不心足,贪墨渎职,河决之患尚不加刑。”
“墨子所言国之七患,大宋无一不有,尚不知战兢警惕,而欲构深怨于外国,加重弊于民人吗?”
苏油看着滔滔不绝的范纯粹,一时间都感觉自己那老堂哥重生了。
微微一笑,说道:“德孺兄这些话想说很久了吧?苏油还要谢过贤兄,没有上章弹劾,直指我是佞臣了。”
范纯粹拱手道:“明润是理学宗师,文章义理,军务政治,皆有建树。此次回朝,士大夫莫不以宰执期之,以为救民水火,致君尧舜。然终是好名而惜身,重节而亡义,少了天下己任的担当!”
靠,那就会走上你爹的路子,最后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了!
也对着范纯粹拱手:“德孺批评得是,也有些过誉了。苏油其实是自感资历浅薄,宦年轻幼,不足以大任。”
“然士大夫所为,不正是去国之七患吗?”
“你说的这些问题,有的的确还存在,也有不少的还需要完善,但是说全如德孺兄说得这么严重,却也是不见得。”
“我们还是从墨子七患之说说起,‘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范兄以四京比宫室,以边境比沟池,我认为并不恰当。”
“起造四京是一个大计划和总体工程,最关键的是道路,其次是工业,其次是民生,城防倒在再其次。”
“它的目的,是建设大宋的经济中心,然后连通经济命脉,让资财运转起来,形成金融流通和商品流通,从而增进繁荣。”
“有了这个基础,大宋的国赋,才能在没有增加百姓赋税额度的前提下,从一亿贯涨到了如今的一亿五千万贯。有了这些钱粮支撑,陛下才同意拨付给陕西封桩钱,用于巩固国防。”
“既然范兄都说‘城郭沟池不可守’,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高固城郭,深广沟池?这不正是陛下启用封桩库的目的吗?”
“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二患也;”
“范兄说得有道理,三代之治,本国为疆,边国为蕃,蕃外方为敌国。周天子立诸侯的本意,不外如此。”
“然我朝立国于五代丧乱之绪,本就先天不足。如今留垂百载,中间虽然经历数次大败,然而奋进到今日,河湟终为青唐之边;横山终为西夏之边;交趾占城终为南海之边;高丽獐鹿二岛终为北海之边。”
“这些地方,不是别人拱手让与的,是靠所有人努力争取,流血拼杀才换来的。我们正在打造这个‘大宋边蕃防卫圈’,并非毫无进展。”
“而这些进展,没有一处是坐在家中,就像天上掉馅饼一般现成得来的。”
“如今的宋辽和平,是寇相公,富相公力争而来的结果,可前两天造访韩公园,就连富相公都说,靠别人施舍而得的太平,不是真正的太平!”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而且不能寄望于敌国的施舍。”
“西夏问题要解决,这是大宋所有人的共识,唯一的争议,就是我朝如今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
“这个我们后续再谈,现在只说,‘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之患,我们一直在努力解决,而且在财政丰裕的今天,我们当然要继续推进消除西夏威胁这项国策。”
“先尽民力无用之功,赏赐无能之人,民力尽于无用,财宝虚于待客,三患也;”
“大宋隆待宗室,厚赏武臣,这固然是事实,但是我要说的是,大宋不光隆待宗室,厚赏武臣,同样厚遇士大夫,推崇文官!”
“范兄所言的冗兵,弱军,怯将,国耗等问题,也并非没有改正。”
“然治病救人,先急后缓,我朝国策乃强干弱枝,自然当从京师改起。”
“我要告诉范兄的是,京师禁军经过汰裁,如今已然只留下了五万人,而其余禁军,散于三畿四辅,厢军一体裁撤,转为建设兵团。”
“不然如何腾得出手来关注西事?”
“陕西情况特殊,陛下这才让我过来考察,最终的目的,也是要建立一套机制,赏罚分明,升黜有依,解决西军的问题。”
“至于先尽民力无用之功,是真的吗?陕西如今的民力,范兄也不用遮掩。莱山一号推广之后,陕西户均亩产提升三成,而陛下怜惜陕西被兵数十年,赋税按旧制未加一丝一毫。”
“仕者持禄,游者爱佼,君修法讨臣,臣慑而不敢拂,四患也;”
“元丰以来,国家财富日丰,然入者有增,出者同样不少。范兄所言的是事实。”
“但是这里有个比例问题,范兄并没有考虑进去。”
“入者有增,是增加了一亿贯基础之上的二分之一,即五千万贯;而出者有增,主要在加天下官吏的俸禄,不到一百万贯,仅仅是以前支出的百分之一。”
“两者之间差别那么大,难道仅仅一句出入皆有增,就可以抹平的吗?”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反驳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反驳
“民间奢侈之风日盛,渭州五口之家,都能吃上胡饼和羊羹了,这难道还不是好事儿?”
“到渭州的第一年,我给龙首村村民承诺的,是一年之内,家家有余粮,户户有猪羊。”
“现在范兄甚至做到了渭州家家吃胡饼,数日一羊羹,这难道不是范兄的功绩?”
“所谓的修齐治平,不就在此?何侈之有?”
“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疆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
“今这一条也请范兄放心,陛下登极,已近二十年;英睿之姿,毋庸置疑。”
“每日尚且进讲,王安礼,我族兄,吕公,皆在其列。”
“以我朝武备不修,特命苏油提举军机处,命高遵裕在华阴编练新军。这哪里是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疆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
“所信者不忠,所忠者不信,六患也;”
“朝中秉政之人,却也不仅仅只有王珪,蔡确。油纵不才,也还有冯当世,吕诲叔,族兄,王和甫诸多能臣。”
“文公年高,富公多病,不在朝堂,那是陛下体恤元老,以三公之位待之,并非置于下僚。即如司马公,这不也入京了吗?”
“君上没有什么过失,大臣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劝谏的,这也并不能说明大臣就一定唯唯诺诺,只知道仰从希息。”
“范兄纵然信不过王禹玉,蔡持正,难道连我也信不过?”
“谏君不是忤君,我朝士大夫就是有这样的臭脾气,一封上章闹得天下皆知,自以为风骨。”
“但是我却并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这样的弹章,更多的时候是为了求搏一个直名,却将君上至于尴尬的境地。甚至有要约声势,制造舆论,逼迫君上屈从之嫌。”
“这种手段,用于人主昏乱,天下衰悖之时方可。但是偏偏就奇怪了,那样的时节里,这样骨鲠亡命的谏臣,反而少了。”
“范兄,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大臣不足以事之,赏赐不能喜,诛罚不能威,七患也。”
“今年陕西的秋料,收得并不费力吧?各处常平仓,义仓,已然一扩再扩吧?刚刚范兄自己都说,渭州民能吃上胡饼,羊羹,那何以言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呢?既然畜种菽粟足以食,那又何以言大臣不足以事之呢?”
“薪俸改革,天下胥吏皆颂恩感德,何以言赏赐不能喜?有了足额的薪俸,他们就没有了贪腐的理由,接下来如果犯事,诛罚必然随之,台谏改革,检察到县,正是为此而设。”
“范兄,有问题我们就说问题,有情况我们就反应情况。但是我觉得,问题与情况,必须落到实处,这样我们才好有目的的解决它,你说呢?”
范纯粹不由得有些语塞,拱手道:“有些话或者我说得有些过了,但是陕西百姓刚过了几年好日子,负担不能再加了。”
“对。”苏油说道:“这一点我赞成,陕西为了大宋的后方,做出了太多的牺牲,我认为,做出相应牺牲的地区,国家理应给予相应的补偿。”
“比如调运物资,我觉得就应该以另一种形式来完成,而不走以往征发的路子。”
范纯粹想到了以前苏油在陕西的举措,不由得怦然心动,但是又有些不确定:“明润的意思是说……”
“国家,理所应当给予力夫们足够的报酬!日给盐菜钱百文,然后不闻不问,只管逼迫的日子,不应当重现于今日的陕西!”
“此举大可不必!”却是吕惠卿说话了。
“哦?”苏油很有耐心:“吕公有何建议?”
吕惠卿拱手:“明润,据我调查,河湟,陕西,环庆,鄜延诸路,本有成法,粮秣转运,也有成制。里正衙前,他们承担的就是这项任务。”
“乡里富户,占据酒坊,茶场,渡头。得了这些利益,自然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职掌官物押运和供应,自然就是这些富户衙前应该尽的义务,如果在押运供应的过程中有了损失,自然就应当由他们赔偿。”
“只要将法度立起来,明确他们的职责,便不需要多劳官府费心,督责就行了。”
苏油笑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使仁宗痛下决心,废掉了衙前之役。”
“如今陕西富户扑买坊场,是已经和朝廷签署了协议的,在协议当中,明确规定了双方当履行的职责,从来没有规定说,朝廷可以随意撕毁协议,或者给他们添加额外的义务。”
“之前也已经缴纳了榷费,也就是说,只要富户们完成了协议上的内容,每年按照规定缴足了榷费,他们对合同的义务就算是完成了。”
“如果国家要修改合同,添加衙前义务,那也必须等到这一期合同完成之后,修改合同条文,重新招标。”
“除非之前的合同存在明显瑕疵,有官商勾结之嫌。否则,之前订立的合同就是合法有效的。如果因为那样需要修改合同的话,事情就大了,得启动检察程序,问责地方官员。”
“还有,陕西行《免役法》已然多年,大家交免役钱,宽剩钱,目的就是为了以钱代役。”
“如今钱收了,役照有,安石相公新法的好处,如何体现得出来?这不是失信于民,给他老人家抹黑吗?”
吕惠卿也哑然了。
苏油这才缓缓说道:“我朝初无固定役法。仁宗初期,有派里正轮充的‘里正衙前’,募充的‘长名衙前’和以富户承充的‘乡户衙前’诸名色。后因衙前负担沉重,为减轻亏累,官府特许承担重难差役的衙前,承包酒坊,以资弥补。”
“然而依旧难行,承役者往往赔累破产,嘉祐治平间,又相继废止。”
“熙宁三年,始兴行免役法,衙前改为雇役,以坊场钱募充。”
“募充不足,又行摊派,名曰免役钱。”
“各地以役钱不足为由,再添名目,名曰宽剩。”
“然而这些名色,多沦为官府补贴衙役胥吏所用,实际用于役务者,十无一二。”
“故名为新法,实为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这也是安石相公立法不周,监督不善,造成地方有机可乘。”
“现在吕公想要恢复衙前,那陕西之前所收免役钱,宽剩钱,是否就应该发给这些衙前?如果是这样,我没有意见。”
“我的坚持只有一条,民力不能滥用,百姓交了赋税,役务也用役钱支抵,那么他们已经尽到了对国家的义务。”
“在此之外的一切负担,国家必须予以相应的补偿。”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无论是对百姓来说,还是对官府来说!”
“好!”范纯粹一点不计较苏油之前怼他的墨子七患了:“明润此语大善!国家和百姓,都有各自的义务,国家不当以强权要求百姓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负担,此乃失信于民!”
李察却不以为然:“小民素来贪鄙,今日得让一尺,明日就得进一丈。要我说,好逸恶劳,乃人之常性,严刑峻法以下,方才人人得尽力。”
苏油看了李察一眼:“要照这么说,李判官也是好逸恶劳喽?如今忠勤王事,也是纠核严酷之故?”
苏油冷冷地说道:“自我进入陕西地面,李副使之名就如雷贯耳,两路人言,‘宁逢黑杀,莫逢稷察’,这个话,李副使没听说过?”
李察顿时变色,大冷的冬天,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化难为易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化难为易
苏油却又说道:“官员有自己的执政风格,有的宽有的严,在制度允许的情况下,根据民情做适当的调整,其实也没什么。”
“但是千年以来,就没有‘不教而诛’的道理。”
“听闻百姓作舍道旁者,副使与李稷共创使纳‘侵街钱’,有这事儿吧?”
李察赶紧说道:“这是应中书和军机处的要求,检查陕西境内干道,保证陆路交通顺畅的举措。”
苏油笑道:“副使不用解释,当年我在汴京城,规定骡车进城需要带粪兜,否则罚款,不比你这个还要严酷?”
“但是举措要得到效果才行,如果百姓缴纳了侵街钱呢?那干道被侵占就成理所当然了?”
李察不再说话。
判官路昌衡有些愤然:“国公是对我们陕西执政颇有不满吗?”
可不是吗,从转运司正副使,经略使,都被苏油怼了一遍,要说不满,也颇说得过去。
苏油连头都没抬,继续在本子上记录,说道:“路判官想多了,刚刚说了,这个会,大家畅所欲言,才能找到陕西治政上的缺失。”
“当别人提出意见的时候,我一般会分析他说得对还是不对,并不在意对方的身份和立场。”
“如果问题在他,那我就不必计较,如果问题在我,那我就不惮改正。”
“刚刚路判官以为我是对陕西治政不满,其实是理解错误。恰恰相反,我对陕西的治政很满意。”
“陕西本来是一个落后地区,从五代之后,就已经凋敝到了极处,之后西夏崛起,屡次入侵,更是让陕西雪上加霜。”
“如今边疆巩固,蕃夷顺服,西夏不敢再肆虐,民生得到长足的恢复,人口已经从四百万突破到了千万,这些和各位,以及各位前任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不过如今陕西面临了新的局面,我们就需要总结新的形势,寻找出新的出路。”
“吕公和李副使提出的方案,也是方案,我只是列举出两个方案的不合理处。同样的,我提出的方案,你们也可以如此。也只有如此,最终才能磋商出一个尽可能完备的方案来。”
“我这套做事方法,吕公在南海可能知道,也请路判官不要想多了,我们还是说回陕西吧。”
“大家看问题的眼光都很犀利,知道一旦西事大举,最重要的就是后勤,而转运司就逃不开转运之责。”
“陕西方面的军力,旧军加上义勇,乡弓手,上番军,蕃勇敢,其实不下二十万。如今经过多方裁撤,精挑细选,留下了六万。”
“这六万人如果出征,由陕西本地供给,问题不大吧?”
范纯粹大松了一口气:“这个没问题,义勇,乡弓手之类,如果守土,其实是不耗粮秣的。”
“陕西诸仓如今已然丰足,如果只有六万人出击的话,粮秣供给,没问题。”
“不过这转运……”
苏油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一会儿我会和范兄你核实数量,那第一个问题就解决了,旧军六万人的粮草,由陕西本路供给。接下来第二个问题,高国舅的新军。”
李察说道:“新军的待遇太好了,陕西一路供给有些难,除非将待遇降为和旧军一般。”
苏油摇头:“这个不可能,好在我已经和高国舅商定,新军的后勤,由新军自行负责,甚至连旧军出境之后,也将一体由新军统筹。”
吕惠卿大喜:“若是如此,陕西路可以义务再犒劳部分军需,范运帅你说是不是?”
范纯粹说道:“正是!如果明润能保证不让陕西百姓负粮随军出境,那我陕西路转运司,另外无偿提供四万石粮食都可以!”
“二位可是打的好算盘。”苏油都乐了:“不过……我原则上同意。”
“军机处的意见,是先期将粮食送往四路前进基地,即狼渡,渭州,延州,麟州。陕西是中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因此筹备的粮食也最多。”
范纯粹问道:“多少?”
“四十万石。”
数字一出来,所有人都是大惊,这哪里是十万大军,这是……五十万大军一战的消耗!
“这么多?”李察有些揪心:“四十万石粮食,十万大军一年,人均四百斤?需要这么多吗?”
苏油说道:“有备无患嘛,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打败夏人,而是要实现长期占领。”
“要防备夏人行坚壁清野之策,就需要保证我军在无法就地补给的情况下,坚持占领一年以上。”
“按这样算,四十万石都可能不够。”
范纯粹傻了:“这是……这是……”
苏油说道:“占领漠南。不是汉武帝驱逐匈奴的那种打法,大宋要的,是永久性地占领整个漠南!”
范纯粹更加忧虑,而吕惠卿,李察,路昌衡却是喜动颜色,立功的机会来了!
范纯粹说道:“大宋如今,有这实力吗?那可是数十州之地。”
苏油说道:“具体的方略我就不说了,现在只说转运司的职责。兴洛仓如今已经囤积了七十万石粮食,后续还源源不断。而这些粮食,开春就要运往四州。”
“我希望半年之内,陕西路转运司能够完成四十万石粮食储备于渭州的任务,要是可能,甚至能够再往北挪一挪,储备到宁夏城。”
吕惠卿担忧道:“这么大的动作,夏人肯定会知晓,那我们的出击方向不就暴露了?”
苏油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现在有了底气,四路同时开始囤积,让夏人摸不清方向。”
“而且我们还有极大的信心,传送给西夏错误的情报。说实话,就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哪一处才是主攻方向,何况夏人?”
李察虽然对待百姓残酷,但是明显经验丰富:“自宋真宗时,漕纲便有定制。二百五十料到三百料的轻船,从楚州北运者,每年五运;从泅州北运者每年六运;”
“四百料料以上大船,运次稍微少点,分别运四和五次。”
“泾河只能行三百料的轻船,行程大抵一千八百里,如今有了纵帆相助,水道也探查得更明,一年也不过六运就到了极限。”
苏油赞道:“李副使好能耐!按照这样计算,三百料船,一次能载两千石,四十万石就是两百船次。半年三运,一支六十艘三百料的船队即可完成。”
“这个运力问题我可以协调,不过粮食到了渭州,麻烦事可就交给各位了。”
范纯粹说道:“这个交给我们,就是多造些仓房而已,陕西气候干燥,利于粮食保存,不怕。”
吕惠卿已经在琢磨功劳了:“不过从渭州到平夏城这两百里,可有些麻烦……”
苏油从包包里取出一张图纸来:“也不是没有办法,这是沈存中设计的一样东西,有了它,我们一样可以利用水力。”
范纯粹将图纸接过,将上边画着一艘小船,小船底部有稳定鳍,前后皆有搭钩,可以连接在一起。
而图纸下方还画了一幅示意图,这些小船足有几十艘连在一起,某些船的两侧有骡马牵引,骡马在水道的两边行走。
吕惠卿一看就喝彩:“妙极!如果此法堪用,泾渠便可以利用起来,就算这种船一次只能载五十石,十船相连,也能运送五百石之多!泾渠可以到达龙首村,这就又省了上百里路程!”
路昌衡赶紧说道:“剩下的一百里,我陕西路转运司用新型太平车,百姓的骡马,怎么都能完成!两千里的重役,化成了百里的轻役,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