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36分节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劝和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劝和
大帐之中,唐慎微正在给一个美丽的妇人号脉,见到苏油进来,对他点了点头:“禀国公,的确是喜脉。”
苏油对妇人躬身施礼:“苏油见过梁夫人,还请梁夫人节哀。”
梁追英脸上好像并不哀伤,看着苏油的样子似乎更有一点紧张,一点好奇:“你原来这么年轻。”
苏油微笑道:“三十多了。”
梁追英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这孩子我要生下来,他叫察哥。”
苏油点头:“孩子是无辜的,夫人本来就应当生下来,不过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苏油看了仁多保忠一眼:“原来刚刚聊大陷谷气候温暖适宜,不是为了请我去游玩,是埋着伏笔呢,这孩子是你的?”
仁多保忠噗通跪下:“是,追英本来就是被太后……啊梁氏迫嫁的,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秉常!如果国公要究责,只在保忠一人,跟追英没关系,是,是我逼她的!”
“起来吧。”苏油就跟没事儿一样,又转头看向梁追英:“夏国女子敢爱敢恨,这一点我大宋女子远远不如你,汴京城如你这样的,也就……一个吧。”
凉追英有些好奇:“谁?我知道吗?”
苏油有些尴尬:“算了不说她了,免得破坏两国来之不易的友好氛围。”
梁屹多埋给苏油搬过椅子,让苏油坐下。
苏油坐了下来:“刚刚说了有个问题,就是你怀孕之时,尚在秉常下诏之前,理论上讲,这个孩子,是秉常的。”
“这个孩子你能生下来,不过理论上他还是宗室,姓李,是夏国郡王位的第二继承人。”
仁多保忠和梁追英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没有考虑过这些政治问题。
苏油继续说道:“因此这孩子生下来之后,要让他平安成长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兴庆,托付给值得托付的人。”
梁追英立刻说道:“那益西威舍……”
苏油笑了:“我肯定不行,不过等孩子大了,需要进学的时候,倒是可以入我门下,现在嘛,我认为梁兄就是最佳的选择。”
梁追英和仁多保忠都大松了一口气,梁屹多埋是孩子的舅舅,交给他,两人都放心。
就听苏油说道:“还有一个问题。”
梁追英感激地说道:“益西威舍只要能让这孩子生下来,我什么都答应。”
“跟我没关系,是你。你虽然曾经贵为皇后,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因此完全可以改嫁,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梁追英与仁多保忠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紧跟着是莫名的惊喜。
苏油耐心地解释道:“其实这是有先例的,当年辽国太后不是曾经下嫁大臣韩德让?何况现在秉常已死,而你的身份已经是庶人。”
“夏国以后的政治体制,肯定是纳入宋土,而夏国原王室继续保留嫡子爵位,与钱塘钱氏,交趾李氏同例。”
“到了今天,大宋已经是一个温和仁慈的国度。”
“钱家是钱塘的一等世家,出了好几位进士,出了很多大宋的大名流,大名医,大商贾,现在还有个小子,几乎能算是名将。”
“而交趾郡王李乾德,陛下找了最顶级的老师对他培养,将来也肯定会成为朝廷重臣。”
“所以乾顺和……察哥的未来,二位不用担心。”
“不过这事情好歹有些惊世骇俗,最好的办法,是梁夫人暂时出家为尼,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还俗嫁人,经过这样一道手续,就可以将影响力降到最小。”
“但是我不去观庆寺!我不喜欢那喜欢教训人的红衣大和尚!”
“嗯……”苏油想了一下,看向仁多保忠:“那么要不,就大陷谷双塔寺?”
这一刻仁多保忠对苏油的忠诚度顿时满点:“那我明日就护送追英回去!”
苏油对梁屹多埋说道:“度牒之类,交给梁兄去操持,红衣大和尚那里,还是得去说一声,因为这方面的事务,我现在是托他代管。”
等到几人从营帐出来,便听见帐内仁多保忠惊喜的声音:“追英!益西威舍如此仁慈!我……我好欢喜!”
苏油摇了摇头,跨鞍上马,对梁屹多埋说道:“有些事情你们认为是大事,在我心里其实是小事儿,反过来,有些你们认为的小事儿,在我这里,却是大事儿。”
梁屹多埋也上了马,大家一起朝兴庆府驰去,梁屹多埋好奇:“什么小事儿,国公认为是大事儿?”
苏油说道:“兴庆府堪称塞上江南,但是农事有一个严重的灾害,那就是倒春寒,一旦气候不宜,便容易造成收成减产。”
“还有兴庆府外,夏人以畜牧为主,眼看开春就要出羔,但是今年冬育明显没有做好,出羔肯定会大受影响,牧人们开春后日子也会很难过。”
“走吧,去会会家梁,解决了他,西夏才算是完全和平。”
梁屹多埋吞吞吐吐地道:“国公,屹多埋有一事相求。”
苏油笑了:“梁兄,你我之间,何事不可大大方方说出来?”
梁屹多埋说道:“家先生与我亦师亦友,我对他的推崇,与国公是一样的。这个……我想向国公求请,饶过家先生一马,毕竟……他是难得的人才。”
苏油勒住马缰:“你想说的,是早年巢谷的事情吧?”
梁屹多埋冷汗都下来了,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是……就是那事情……”
苏油看向梁屹多埋,表情从严肃渐渐变成滑稽,紧跟着变成大笑:“呃……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梁屹多埋更害怕了:“国……国公?”
苏油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然后重新转为严肃:“巢谷已经死了,在眉山墓木早拱,还是我亲手从夏国接回遗体,送去安葬的。”
“家先生是夏国重臣,如果这次和谈顺利,他愿意投宋的话,朝廷必将大用。”
“我和他虽然做过敌人,但是我与梁兄,不是同样做过敌人?”
“几十年过去,往事早就云淡风轻,人品方面,我对他绝对信任。”
“如今大家都是方面重臣,我只担心他效田横、姜维,担心他为旧主效忠自尽,不肯为我所用……这么说,梁兄你放心了吗?”
梁屹多埋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年家梁投夏,定是与国公有大误会。国公的人品,天下人尽所知闻,断不会如家先生说的那般。”
“那也不一定。”苏油终于变得真正的严肃了:“这件事说明,有能力者一个无意间的举动,便也有可能会对无能力者造成无辜的伤害。”
“人都是在不断成长,不断完善自我的。现在的我,不能说明那个幼时的我,就是个百分之百的好人;同样的,现在的家先生,也比十八年前的那个孤愤积郁的他,更加完美。”
“这些事情,早在我们在宁夏城谈判的时候就已经说开了,大家早都是掌握方面的大员,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会因私怨而误国事。”
说完狡黠地一笑:“不过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实情,却也不会告诉你!”
一摧胯下骏马:“走吧,去见见他!”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新年前的奏报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新年前的奏报
兴庆府外,一位面色刚毅中年男子,骑着高骏的白马,身披重孝,在两队新军的夹持下,朝着巍峨的城阙行来。
来到城门口,苏油带领着已经投宋的夏国群臣在此迎候。
单人独骑,在全副武装的新军之中,却走出了统帅千军的气势,让苏油也不得不感慨,居养气移养体,巢大哥豪气干云,特么押送队伍都搞得跟他的侍卫队似的。
王厚李庸钱谷等一干小辈,在他面前都弱了气势。
来到城门前,家梁甩蹬下马,冷冷地扫视了苏油身后的群臣,沉声道:“国主新丧,你们都不戴孝的吗?”
一句话,便说得苏油身后群臣全都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苏油赶紧上前,躬身施礼:“家先生,久违了,这件事是苏油疏忽,也是要待先生过来商议大事,然后施行,举孝之事,当依先生所议。”
家梁冷着脸:“幼主呢?”
“在呢在呢……”苏油一脸的讨好:“文殊奴,文殊奴快带乾顺出来给家先生看看。”
文殊奴从暖车中出来,怀中抱着小乾顺。
有大宋的肥儿粉,加上苏油找的几个奶妈,还有用水果罐头制作的果泥等辅食,小乾顺长得比梁太后亲自带还健壮。
家梁看着文殊奴怀里健康的小孩,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麻衣上撕下一片,轻轻卡在乾顺的虎头帽子上,表示给秉常挂孝。
之后才后退两步,对苏油大礼参拜:“多谢国公,为先王向朝廷求肯,保住了他的王号,又将幼主照应得如此妥帖……家梁,今日降矣!”
“哄——”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家梁以一人之力,在气势上压过了所有人,凭着的就是对旧主一份忠义之心。
同样也是这份忠义之心,让他在确定了夏国继承者安全健康之后,选择了顺从秉常的遗诏。
至少,所有人都是这样解读的,除了两位影帝。
苏油大喜,上前亲自将家梁扶起来:“太好了,我亲自牵马,便请家先生入城,我给先生安排了接风宴席……”
然而家梁冷冰冰地打断:“先去先王梓宫吧。”
“啊?这个……”
“不去看看他,我于心不安。”
“好好好,那我们就去梓宫。”
秉常的灵位,就在武英殿侧,至少苏油一点没有轻慢,完全是按照国王的规格来的。
家梁在灵前恭恭敬敬地敬了香,又酹洒酒水,祭奠了一番。
群臣都远远在殿外等候,苏油也披起了孝服,当任祭主,主持礼仪。
祭祀完毕,家梁站起身来,看着秉常的灵位:“明润,他其实人不错,对我也礼敬有加,如果你再不来,我都不知道……”
说完自失一笑:“演了快二十年,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苏油扶住他的胳膊:“元修大哥,你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家梁唏嘘道:“终究君臣一场,先王这个山陵使,我来当吧,算是最后给他送行一场。”
苏油点头:“也是应当,陛下有诏,秉常可依国王之礼入葬。”
“不过元昊之流的陵寝,得降。”
家梁问道:“陛下的意思?”
苏油摇头:“朝中众人害怕激起夏人反弹,尚在犹疑,这是我的意思。”
“苦心孤诣二十年,不就是等的这一刻?”家梁笑了:“秉常没有对我大宋造成过伤害,因此我才有愧疚之心。至于李立遵、元昊、谅祚之辈,降至节度使,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苏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有,因为巢大哥深得夏人拥戴,所以我请示了陛下,这出戏,咱们还得继续演下去。”
“你有带十万大军投诚的大功,秉常临终前又推荐了你与李文钊,依照宋国给夏国降臣的待遇,陛下将封你为凉国公,河西节度使。”
“图干、野利两部,可以在居延泽、休屠泽定居。”
“按照惯例,陛下会赐你姓名,姓巢,名谷。”
“部落那边,先交给国栋和嫂子,你是最了解西夏的人,得与我一起坐镇兴州,这样处置,元修大哥觉得可以吗?”
家梁摇头:“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定人心,还有迁移汉人充实各地,否则这些地方,大宋即便是拿下,迟早还要变成别人的。”
苏油说道:“现在西夏平定,大宋拓地万里,之前山北四路军事路的设置,得改为行政路。”
“从地域上分,我觉得大致是河南路,即套内地区;宁夏路,即应理关以东,黄河以西,兴庆府加上右厢、白马、黑山三个原来的军司;河西路,即应理关以西地区,包括漠北居延泽,元修大哥你看如何?”
家梁说道:“朝廷恩重,家梁无以为报。一个实封节度已经过重,凉国公,能替我推掉,就推掉吧。”
苏油的意思很清楚,家梁这个河西节度使,跟赵氏宗室的那种节度使完全不一样,是实际替大宋掌握整个河西走廊,外加如今走廊上两个巨大绿洲——休屠泽和居延泽的重要任职。
现在的居延泽和后世可不一样,泽中两个大湖——东西居延海,光湖水的面积,便各达五百平方公里。
苏油还想再劝,家梁又说道:“不用劝,还有这个河西节度,不能世袭,我可不想自己的子孙,最后成为割裂华夏的罪人。”
说完横了苏油一眼:“那里接下来就会成为烫手的山芋,青唐、黄头回鹘、高昌回鹘、鞑靼四面包围,你是想累死我是吧?”
以苏油几十年混政坛的经验,也不禁老脸一红:“朝中诸公的能力,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不过现在我皇宋新军的战力你应当知晓,只要让大家知道西北的大利,陛下那里我会去说,一定能给你最大的支持。”
家梁拍了拍苏油的肩膀:“要不纳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孩子吧,现在西北最大的问题,就是汉人太少的问题。你也做做贡献?”
苏油:“……”
元丰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家梁、仁多保忠降宋。
原夏国黑水镇燕军司、黑山威福军司统领,甘肃军司、西平军司,也纷纷送上降表,表示遵从秉常遗诏,归顺大宋。
苏油命快马将奏报送至灵州,如今,电报已经延伸到了那里,李舜举在那里坐镇。
……
汴京城,军机处。
这个时候,朝廷已经普遍放假了,因为西事还未结束,所以军机和枢密还保持着战时值班制度。
军机处的条件其实不怎么样,这个地方就是原来吴起庙的后院,一切都是按照军事机构来的,简洁,高效,朴素,就是苏油的要求。
有了电报这种东西,军机处的重要性一下就凸显了出来,只从赵顼过来的次数就能看出来。
今年的赏赐,军机处是独一份,大家都知道,夏国只剩下了一些后续,灭国之功,谁也不能不服。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苏油会把这个句号画得如此完美。
当班的蔡京收到晁补之跑过来送上电报,惊得把手里精美的黄铜烘炉都摔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兴奋莫名的神色。
这已经不是克复兴灵的概念,这是全面接收西夏版图!
除了兴灵,还包括整个漠北与河西走廊!
什么概念呢?就是大宋如今除了幽云未复外,疆域即便是不算那个远得不知道在哪里的新宋洲,都已经超过了汉朝!
超迈汉唐!这是任何一代想要有所作为的华夏君臣,内心里最夸张最极致的梦想,而现在苏油告诉他们,这个梦想,并不夸张,可以实现!
蔡京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乱跳,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已经干哑。
喝了一口茶,蔡京说出了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句话:“现在怎么办?”
说完他就后悔了,如此重要的时刻,必然会被青史大书特书,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赶紧往回找补:“马上就要过新年,现在撞景阳钟,扰动官民,绝对不妥,应当将这个消息,挪到大朝会上再宣布!”
“无咎,你立即去国子监、四通,让报社商社将消息按住,不得走漏风声。我这就去叫枢相和宰执,先入宫给陛下道贺,具体如何宣布,得与陛下商议之后再说。”
想了一下:“去将章子厚叫过来,这件事情他要是没参与,今后得记恨我一辈子。”
晁补之转身就朝外跑,边跑边把袍子往腰带上掖:“我骑车去!”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条陈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条陈
武英殿偏厅,赵顼现在的反应,与蔡京刚刚的反应如出一辙。
端起茶杯想润润嗓子,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吕公著认真看完奏报,恭恭敬敬放回桌上:“臣为陛下贺,漠北河西,尽数归服,功业迈越两汉,直追盛唐。”
王珪如今正被朝中闹出极大丑闻搅扰得心神不宁。
登闻检院的法官王珫,被人告发,伙同儿子与大理寺法官石士端的妻子王氏通奸,朝廷哗然!
虽然宋神宗发下批示,表示从轻发落,但台谏官不干了,监察御史朱服立马弹劾王珫,认为王珫父子同恶,行如禽兽,虽得皇上宽恕,却不知羞耻,还大摇大摆上班。
如此德性,如何为百姓表率?必须交付有司劾治。
赵顼最后命王珫父子被交给大理寺立案审讯,审理得实,王珫被罢官,放归田里。
本来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结果知谏院练亨甫再次上奏,这宗通奸案,远不止王珫父子二人,根据王珫供述,宰相王珪之子王仲端,也参与了通奸!
但主审法官王援害怕得罪王珪,不敢深究,便草草结案!
这个事情顿时就成了汴京城今冬最大的八卦,火爆程度不下苏油收复灵州。
王仲端也上书赵顼,辩解称绝无此事,双方僵持不下,赵顼只好委派宦官冯宗道前往大理寺,监督继续审理此案。
冯宗道回来告诉赵顼此案审理很多地方不符合事实,比如原告之一,告发此案的许贵,是惧怕权贵而胡乱攀扯。
但是审理此案的官员,将这个案子当做讨好王珪父子的进身之阶,也是有的。
赵顼大怒,认为大理寺丞王援营私舞弊,知法犯法,不能不追究,立即将他下狱,同时命令监察御史里行朱服,以及刚刚因陕西转运之功,提拔起来的检正中书户房公事路昌衡,在同文馆审理此案,宦官冯宗道仍然监督审理。
审理牵涉面越来越大,朱服和路昌衡将最后结果报告赵顼——大理少卿朱明之的妻子,是翰林院学士王安礼的侄女,同时朱明之又与知谏院蔡卞是亲家。
朱明之深知王安礼、蔡卞等人与王珪有矛盾,王安礼又曾引荐过王援,于是朱明之暗示王援,一定要弹劾王仲端有通奸之嫌,为此不惜伪造了证据。
王安礼之子王枋,将这些伪造的证词告诉了练亨甫,练亨甫立即向赵顼弹劾此案。
于是这个案子的真相,就是王援为了迎合王安礼和朱明之的意图,伪造证据,陷害王仲端,以求达到坑害王珪的目的。
而练亨甫弹劾完王援之后,又将赵顼给说过的话,私下泄露,表示赵顼是想穷治此案,意图给朱服和路昌衡施加压力。
就连蔡京都挨了一飞刀,因为此事起来之后,王珪首先就怀疑是苏油在朝堂里边的势力干的。
于是蔡京在朝堂中与朱明之谈论王仲端一案的时候,就说过一嘴:“丞相怀疑我们从中做了手脚,我觉得这事情到底如何,你应当再去御史台再去问问清楚。”
最终此案的处理结果,就是大理寺卿崔台符、大理少卿杨汲,明明知道王援审理此案不公,却未向上汇报,各罚铜二十斤。
王援审理不公、朱明之伪造证词、王枋将伪造证词告诉练亨甫,授意他启动弹劾,各追夺一官勒停。
最倒霉的却是练亨甫,因为泄露禁中语,企图干预司法,被除名勒停,编管均州。
就连蔡京都因为飞语,被下了集贤殿校理的职务。
这件事情,受到打击的还有王安礼,本来是改制后尚书右丞的最佳人选,结果以端明殿学士出知陈州。
还有蔡京,眼看就要借着军机处东风冒起来的新贵,也吃了挂落。
王珪的名誉也大受损害,虽然事后还了他儿子的清白,但是这个儿子跟王家读书种子王仲熠不一样,一贯游手好闲好色如命。
都下百姓都认为这桃色新闻,十有**是真的。
王珪甚至为此向赵顼请去,但是现在是元丰改制的关键时刻,赵顼坚决不允。
不过事后想来,王珪又觉得苏油不应该是始作俑者。
因为现在全收西夏二十六州大的手笔,说明苏油已经将自己摒弃在了元丰五年的朝制改革之外了——无论如何,西夏故地现在需要安定,这娃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得来!
而蔡京故意在朝堂上撂话,现在看来也有剖白的意思,毕竟苏油一党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做派也和苏油一派以事功进取的做法完全不同。
那么,会是谁呢?
“相公?你怎么看?”赵顼看向王珪。
王珪轻咳一声:“蔡京的考虑很周道,现在惊动百僚京中,的确不合适了,不如待到大朝会上在宣布,顺便昭示我皇宋新气象,为年后改制提力。”
赵顼说道:“那就要麻烦相公重新草制贺表了。”
王珪拱手:“此臣分内之事。”
等到所有人都给赵顼恭贺完毕,章惇才说道:“蜀国公还是一贯的做派,后边提出来的那些意见,也得给个章程。”
苏油的奏报当中,政治,经济,军事,民生,外交,教育……林林总总写了很多,每一件都很重要,根本就没有顾及朝廷官员需要过节放假的打算。
政治上,大体就是西夏如今的政治势力平衡的问题,西夏八个上层大姓,需要改易汉姓汉名,同时要进行政治改革,对夏国僭越的政治制度予以改造。
苏油的计划是将山北四路的军事路编制予以扩张,将夏国原有的领土,分作河南、宁夏、河西三个行政路,分配夏国现有的政治势力,已达到快速安定的目的。
但是州级以上的主官,肯定要大宋派人担任。
政治区划明确之后,经济就要跟上,宁夏其实有很好的农业基础和工业需要的矿藏,农业和畜牧业包括三个大区,河西的居延泽、修屠泽;宁夏的兴庆府冲积平原,河南的套内。
而三路各地的煤铁资源尤其丰富,可以大加利用。
除了这些,重开丝路也必须纳入日程,大宋需要派遣使团前往回鹘、鞑靼等各路进行贸易,达到羁縻各地部落的目的。
要让丝路得到高效流通,黄河上还要在兰州也修造浮桥,加大对河外之地的控制力度。
军事方面,夏国残余兵力尚有二十多万,这些游牧骑兵的战斗水平相当高,但是防区肯定要进行调整,重点几处大门户。
如面对辽国西京道的曲野河、牟那山、阴山、五原;
扼控辽国上京道的黑山黑水东西二军司;
防守青唐,保护丝路的仁多泉城、卓啰城、兰州;
直面黄头回鹘和和西州回鹘的沙州、瓜州、常乐城……
民生方面,需要建立风车,机井,修整九渠,引进大宋的优良种子,大力促进牛马贸易,开采各种矿藏,建立各种工厂和工坊……
外交方面,对西北回鹘以招诱贸易为主,对西南青唐以羁縻安抚为主,对北方鞑靼以扶持分化为主,对东方辽国以谈判交涉为主。
其余几路都好说,辽国一定不会同意大宋全吞夏国全境,让辽国承认大宋得到西夏的合法性,肯定需要艰苦的努力,其难度甚至不逊于一场大战。
而教育方面,一是红衣大和尚宣扬二林佛教,让蕃人更加柔顺,二是各处建立学校,传播华夏文明,传播儒学,还要废除西夏文字,改易风俗,推行汉话……
赵顼看着厚厚一沓条陈,感慨道:“电报班这是费了多少电池啊……”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得国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得国
章惇说道:“事分轻重缓急,虽然蜀国公只字未提,但现在应当先议功赏,再议三路行政区的合理性问题,再议三路官员派遣的问题。”
“其中最急的,是功赏,因为这个也应当在大朝会上予以宣布,而功赏中最急的,是蜀国公苏油的问题。”
蔡确拱手道:“拓地万里的功绩,甚至已经超过了开国诸臣,如何酬赏,是得好好想想。要不……荣以郡王?”
“不可!”所有人都予以反对。
章惇说道:“之前议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蜀国公以不在中书,不合体例,地方官员权力大同宰相,不足为后世法,坚决辞谢了。”
王珪也觉得不妥:“我朝无此先例,开国诸王,在前朝已然工业勋位极重,故而太祖荣之以茅土,以期宣力于藩镇。”
“而佐命功臣当中,惟赵普、曹彬二人封王,且都是卒后追封。”
“名器至重,不可轻滥。”
孙固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蜀国公年纪还不足四十,仕途久远,陛下可以留给子孙大用,要是现在就封赏太高,后面就不好办了。”
蔡确的建议,其实有心计的捧杀。
要是苏油封王,就直接变成和高遵裕一样的吉祥物,今后就只能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不敢再干预朝堂。
对于蔡确来说,便算是去了一个大对手。
吕公著说道:“不但有苏油的问题,还有家梁的问题,苏油奏报里还说,家梁坚决拒绝了凉国公的封号,认为过高,于礼不合,就连节度使一职,也认为不当世袭。”
孙固摇头:“也是夏廷昏聩,若早大用如此贤臣,而不是处处防范,夏国也不会一战而亡。”
王珪说道:“这个家梁,现在看来也是谦退明事之臣,我觉得蜀国公关于三路的设置构想是不错的,那就设立三路转运司、提举常平司、提点刑狱司即可。”
蔡确却说道:“可是夏国新服,距离遥远,即便是分了三路,还是需要一员重臣总掌诸事。最起码,声望要胜家梁,军事要胜李文钊,政事要胜梁屹多埋,文字要胜嵬名济,对吧?”
你特么说得好有道理!
吕公著沉吟半晌:“拨乱反正,举重若轻,朝中之前有过经验的……好像就只有蜀国公?”
王珪说道:“那就效文彦博,设宁夏都转运司,治所兴州,命蜀国公掌事。一切建议,皆允所请,如何?”
吕公著说道:“要是这样,得加派监督,这个当陛下自择。”
赵顼夹袋里边基本都是些杀才,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李舜举,想了想:“之前有议,入都人选,乃舅舅,国公,李舜举三人,既然如此,那就保持。”
“国公任宁夏都转运使,李舜举为都安抚使,舅舅为都经略使,各自建设幕府,同总西事。”
“三路官员,命蜀国公点选委任,奏报以闻。”
“各州知州,嗯……效河北边州军旧例,先选将领充任一届,给朝廷一些时间,再命中书从待选官员中抽能力者充任,诸卿觉得如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顼现在也已经历练出来了,众臣都呼圣明。
“至于奖掖……”赵顼想了想:“蜀国公刚刚以克复兴灵之功抬了封国,就不给了,命扁……咳咳……命其子轶、轭、驸马都尉王诜子彦弼、张敦礼子守静、陈昭明子梧,为皇子伴读。”
大家都表示认可,最后蔡京拱手:“如此完胜,陛下是不是应当带百官敬告太庙,行朝献之礼,以慰祖宗之灵?虽然时间紧了一些,但是如今太常寺礼乐充备,宫人训练得宜,繁巨是繁巨一点,但在元宵前准备好,臣是有信心的。”
靠!所有人都傻了,赵顼最重名,重名莫大于崇祖,我们怎么没想到?!
这份功劳,活该人家蔡元长拿!集贤殿校理才被下了几天?这下怕是更有重用了!
……
兴庆府,南郊军营。
苏油将六路都经略司幕府设置到了这里,完成了西夏的宗室、外戚、权臣之间的政治平衡后,他就出了兴庆府,再也没有进入内宫一次,只命高遵裕整肃防卫,梁屹多埋救治灾伤,家梁统御群僚,恢复街市,而自己躲在这里,一边写发展纲要,一边等待李舜举的到来。
结果李舜举不但来了,还带来了赵顼的诏书和苏油的最新任命。
看完诏书,苏油有些恍惚:“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成太子党他爹了……”
李舜举说道:“陛下对国公的看重毋庸置疑,对两位公子,也颇为期望啊。”
苏油对着汴京方向拱手:“陛下厚恩,苏油没齿难报。走吧,我带宫使去清点账册,宫室,仓储,你老不来,我都不敢妄动。”
李舜举叹了口气:“太可惜了。”
苏油有些讶异:“可惜什么?”
李舜举说道:“世人皆知明润之智,明润之能,明润之德。却不知明润之廉,可惜了。”
“如包拯、唐介、赵抃、毕士安之辈,耿介立身,便得清名。如明润这般,平一国而不取纤毫,难道担不起清廉之称吗?”
苏油连连摆手:“担不起,我要是如他们那样,肯定不愿意做官。得先保证自己的生活,才说得到照顾别人。”
“我都想不明白,如包公、唐公他们,那么穷咋还敢去守计司,太考验自己的品性了。”
“换我,随便干点什么都不至于。”
李舜举感到滑稽:“我在说当官廉洁,你在说齐家致富,这是两回事儿。”
苏油不以为然:“家都齐不了,还帮官家治什么国?先让新妇孩子不饿才是正经。要不然很有可能利用职务之便朝国家伸手。”
李舜举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明润你这……倒也是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城门口,梁屹多埋、嵬名济、家梁,率领夏国百官,身着孝服,扶持着秉常的灵柩棺木,等待着苏油,李舜举,高遵裕的到来。
嵬名济颤颤巍巍地递上秉常的印玺、金符,等待李舜举接收。
李舜举摇头,好言劝慰道:“《左传》记录,许男降楚成王,面缚,衔璧,大夫衰絰,士舆梓。”
“情形和今日很像,但是实际上是不同的。”
“夏国不是投降,大宋也不是征伐。”
“现在的局面,是夏国权相囚禁君上,一再挑衅攻打大宋造成的,责任全在梁乙埋身上。”
“其后母子之间,又有不忍言之事,出于礼法,大宋才不得已削了后任者的王爵。”
“但是存亡继绝的宗主责任,大宋不会丢弃;安抚夏国百姓的责任,大宋不会丢弃;培养和教育郡王,以及悯王遗腹子的责任,大宋不会丢弃。”
“如今叛逆已经授首,战争已然结束,悯王遗诏中,有图归华夏之语,便是将夏国托付给了宗主。”
“所以今日不是受降,是为悯王举哀,安葬国主之后,还要为此次死难中的宋夏两国战士、百姓举哀,为他们举行盛大的法事。”
“之后,大宋会宣布接管夏国现有疆土,依宋制治理这片区域,还二十六郡百姓以太平。”
“之后,我们会让二十六郡百姓,不再受权臣苛法的盘剥与刁难,努力恢复,过上更好的日子。”
“现在我代表陛下,宣读给夏国臣民的诏书。”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崛起中的帝国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崛起中的帝国
所有夏国官员都跪了下来。
这封诏书赵顼本来是让章惇写的,结果知制诰章惇拒绝按李舜举刚刚说的那意思草诏。
他认为大宋对西夏就是征服,正应当借此机会宣威四夷,于是将一封诏书写得慷慨激越,痛骂西夏辜恩悖义,狼子野心,天军一到,“蚁穴无遗”。
这明显不符合苏油安绥夏人的要求,赵顼说制诰这样要不得。
章惇臭脾气一上来,呵呵呵对不起,陛下和国公要我写的那种文章,老章我这辈子都学不会。
赵顼也没办法,看了一圈,算了,蔡京你来吧。
这娃以祭告太庙之议,挠着了赵顼的心头痒痒,书法又好,脾气又好,文采也不错,本来就是知制诰的最佳人选。
蔡京当然顺从赵顼和国公的意思,挥毫立就。
文章写得很漂亮,将罪责都推到了梁乙埋的身上,将梁太后的死归于巧合,将秉常的死归于天意,将夏国削爵归于为了维护礼法的尊严,将大宋陛下对夏国百姓同情,写得哀回百转。
不知道夏国的旧臣们心底里是如何想的,但是至少表面上,都被这道诏书感动得涕泪纵横,高呼圣天子万岁。
诏书读罢,苏油从文殊奴怀中接过乾顺抱着,然后李舜举才接受了夏国符玺,表示这是代乾顺接收的,之后由山陵使家梁带领百官,扶着秉常的棺木,向祁连山夏王陵区行去。
与此同时,兴庆府北面,一支三千多人的骑兵,簇拥着一辆宋人的轻便四轮马车,朝贺兰山大陷谷进发。
仁多保忠小心护送着马车过了唐徕渠的河梁之后,一把扯下头上的白麻丢入河渠当中,朝着兴庆府的城墙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白麻布条在风雪中飘飘荡荡,最终落入河渠当中,在渠水中翻滚着,舞蹈着,渐渐没入渠水,载浮载沉地向下游流去,最后消失在渠水里。
嵬名氏的西夏王朝,就如同这白麻布条一般,从此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
元丰五年元日,宁夏都转运司成立,少师,蜀国公苏油,以观文殿大学士,少师之尊,充宁夏三路都转运使。
西平候,左武卫大将军,河西节度使家梁,任宁夏三路提点刑狱公事,提点河西路管内处置等使。
党项八部,细封氏,赐裴姓。
费听氏,赐萧姓。
往利氏,赐陈姓。
颇超氏,赐封姓。
野利氏,赐杜姓。
房当氏,赐房姓。
米禽氏,赐马姓。
拓跋氏,也就是元昊自封的嵬名氏,恢复唐朝的赐封,李姓。
除了拓跋氏,其余七家姓氏,都是来自唐代太宗的名相。
象征夏国国祚的符、玺、冠、冕、车、服,并二十六郡户籍、地册,连同秉常遗表,以及前夏国礼部尚书嵬名济代乾顺作的谢表,之前就已经被火速送往汴京。
王珪在大朝会上,宣读了贺表和秉常遗诏,正式宣布了大宋对西夏旧疆的绝对主权。
经过所有人的努力,大宋终于在元丰五年到来之前,克复兴灵,将河套河西,漠南漠北,尽数收入宋土。
消息一出,天下欢腾。
元月初五日,赵顼带着刚满五岁的儿子赵煦,率领群臣百官,进谒太庙,献上夏国的符玺,金剑。
这中间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蔡京安排了一个献虏环节,王珪和吕公著以为不妥,夏国俘虏穷凶极恶,这是小皇子第一次参加国家政治活动,还是个小娃娃,担心他被吓着了失了仪态。
赵顼就问赵煦:“你害怕吗?”
赵煦反问:“夏人是人吗?”
赵顼愣了一下:“当然是人啦。”
赵煦说道:“扁罐哥哥给我的图册里,新宋洲的土人不穿衣服,用骨头做装饰,穿鼻子,我当时看了害怕,扁罐哥哥便带我去了二十一节度叔叔家里。”
“那里有个新宋洲来的黑土人,叫赵蚩,又高又大,但是一点不可怕,扁罐哥哥给他奶糖,他就空手锤核桃给我们吃。”
“夏人比赵蚩还吓人吗?如果没有,那我就不怕。”
赵顼哈哈大笑,心中得意极了,就连他第一次见到赵蚩都吓了一大跳,这个儿子,将来比老子厉害。
于是驳回了王珪和吕公著的意见,果然,赵煦地第一次政治亮相,表现得相当完美。
不过赵煦在石薇给他接种牛痘的时候那是真哭惨了,遭到了一起接种的苏轭童鞋的羞羞脸。
北宋汴京城的居民,是如今最接近近代市民阶级的人群,但是与西方市民阶层有些不一样的是,他们的成分里除了包括西方商人、百工、城市平民外,还有一群非常重要的人——未入仕的士人。
这一帮子士人,后来成了这个阶层的代表,等到这个阶层开始对政治权力有要求之后,他们就成了市民阶层在朝堂中的代表。
后世的东林党,便是这个阶层的突出代表人物,在与传统地主统治阶级争夺政治话语权的过程中,葬送了大明王朝。
现在的市民阶层,准确的定义应该是,除官员以外,不以土地为生产资料,不以传统农业为生的人群。
这群人有很多的劣根性,但是也有很多可爱可笑的地方,汴京城的这群老百姓,他们粗识文字,或者有亲戚通文字,关心政治,有国家和民族的意识,有基本的政治理念、法律概念、契约概念、私产概念。
他们尊重知识和知识分子,重视技术创新和资本积累,精通商业和贸易,喜欢新奇,具有传统地主阶级说没有的探索精神。
苏油一直认为,这群人的代表,不应该是后世东林党人,他们的代表,应该是李二家会做胄案馒头的那位;周大家擅长料理风萝卜和腊猪腿那位;以及那个有着蓝色眼睛,善于将毛线棉线钩织成毛衣,线袜,桌布的那位。
就在这欢乐无比的新年里,一位身着月白色缎袍,头戴高帽,脚蹬鞋尖高高翘着的乌皮靴,两手戴着十个宝石戒指,一身富贵的胡人,站在船头,看着汴京城巍峨的水泥城墙,感慨道:“哦万能的真主,爱丽丝你看,这就是东方最伟大富庶的国家的首都,这就是汴京城。”
船帘撩开,爱丽丝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孩走了出来,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可惜总督和干爹都不在……”
胡人正是在南海曾经得到过苏油恩惠的蒲珊,爱丽丝成了他妻子,还生了个小孩叫马可。
蒲珊如今是槟城大商贾,这几年摸清了印度洋季风规律,还谋到了大宋光荣的水师使伴职位。
第一批使伴,如今都已经成了大宋人,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不断为大宋开拓新航道,发现新岛屿,成了海上情报的收集人。
现在的宋船,夔州型和杭州型因为设计科学,航速快,安全可靠,可以利用八面风,成为了大宋海船中的主力。
加上经纬仪,星图,海图,航海日志的推广,大宋的航海术,已经超过了真实历史上大航海的程度。
朝廷在西贡城、泉州、广州、杭州市舶司,专门设立了海事机宜局,职能就是负责收集资料,整理海图,并且鼓励新发现,新发明,还颁发了赏格。
如今有不少亡命之徒,因为本钱不足以行商,干脆干起了捕鲸者和海图探索者的勾当。
这些人良莠不齐,不少其实就是海盗,大宋水师只要抓到真实证据,是肯定要处罚的。
但是大海茫茫,要苦主拿到证据到市舶司衙门告发,却又谈何容易。
因此海事保险业务和武装护送业务,也蒸蒸日上,南海水师靠给商船队护航,既达到了练兵的目的,也捞取了足够的经费。
王韶如今不差钱,于是将沿海的港口,全部建立起了要塞堡垒和灯塔,将麻留甲海峡北部的狭长半岛,打造得固若金汤,已然开始将魔爪伸到海峡对岸。
还是老一套,用金钱和武器扶持当地军阀势力,挑起室利佛逝、柯沙里、渤泥三国内乱。
将领和商贾,在这方面甚至比朝臣更敏感,他们已经深切体会到,身后的这个帝国,已经开始强势崛起。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老外的印象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老外的印象
海外使伴的身份是多重的,他们可以在商人、盗匪、外交官、传教者、信使、学者、大宋水师将领之间自由切换。
蒲珊此次则是受了天方国、麻林地、狮子国三国的委托,前来进献国书,请求大宋同意他们在槟城进行贸易。
天方就是阿拉伯,蒲珊的故乡。
蒲珊从一个负债累累的破产者,变成航海学徒,再到因缘巧合结识了东方的总督,抱得美人归,被东方皇帝任命为海峡港口的贸易事务主管,致富还乡的故事,已经成了传奇。
当地总督予以最高规格的接见,并且请求蒲珊,表示自己也愿意为阿拉伯世界的航海事业做出一份自己的贡献。
蒲珊现在眼界开阔,说要做我们就得做大的,既然总督有这个意思,那何不将我介绍给伟大的苏丹?那总督的下一步仕途,不就是帝国财务大臣?
如今的帝国,已经被塞尔柱人统治,他们的统治者自称“苏丹”,将真正的统治者哈里发虚置。
如今的苏丹,刚刚占领了小亚细亚,夺取了拜占庭帝国的主要兵员地,但是依旧面临着四方军事力量的威胁。
各地战乱不息,战争经费,是让苏丹和每一个城督都头痛的问题。
陆路贸易被大宋西北的夏国和回鹘阻拦,加上骆驼商队的运量和成本,根本无法和海贸的优势相提并论,因此听总督说蒲珊已经回到了家乡,立即以最高规格接待,并且推荐给了苏丹。
接受了苏丹的委托之后,蒲珊回航,路上顺便做了两笔生意,手里边又多了两国的国书。
麻林地,在东非,就是后世的肯尼亚;而狮子国,就是斯里兰卡。
但是现在的麻林地就是一个散居的黑人部落,蒲珊打听到一个消息,就是如果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南航行,经过麻林地之后,会有一条大河。
沿河而上,经过一个大湖,便能够进入一个富有的帝国,那里有灰色硬石建造的巨大城池,最大的物产就是各种贵金属、钻石以及象牙。
那个地方叫做大津巴布韦,当地语言翻译过来,就是巨石城。
那里的人已经和阿拉伯人做了一百多年的生意,蒲珊是这次回乡之后,原哈里发皇宫密档保管者,知道蒲珊还有给东方帝国寻找各种文书资料的任务,特意悄悄卖给他一批重要的原宫廷档案。
巨大的阿拔斯王朝版图被塞尔柱人占领后,哈里发变成傀儡,实际统治区域不足最强盛时期的八分之一。
乱世当中文化典籍之类的的东西,变得一文不值。
三车档案,蒲珊只用了三匹东方丝绸,外加一套粉彩瓷器便交换到手。
之所以外加了一套粉彩瓷器,还是因为在这批档案里,蒲珊发现了前王朝哈里发哈伦·拉西德的“维齐尔”,也就是宰相,扎法尔的亲笔签名。
扎法尔出身是巴尔马克家族,几代都是担任维齐尔、帝师、太子师之类的职务,最后因为权势实在太大,垄断了帝国太多财富,被哈里发铲除。
那一次查抄所得全部家产,仅动产就有三千零六十七万金第纳尔。
所以这一次,蒲珊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说服四通投资一次海外冒险,一次以发现津巴布韦城为目标的大西州探险。
……
交趾郡的蕴州港,曾经是爱丽丝心目中最美丽豪华的城市,可是等到到了杭州,这个美丽的水乡繁荣程度,让舞女出身爱丽丝以为到了天堂。
沿着运河一路向西北航行,爱丽丝对这个数千年的东方大国愈加敬畏。
听说船下这条长达数千公里的运河,就是这个国家用了上千年的时间挖掘出来的!
运河两岸的人,他们的口音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很神奇的是,他们的文字却都相同。
沿途的城市,村镇,最小的县城都有三四千户,一两万人。
爱丽丝是被佛郎机人卖到中东的奴隶舞女,在她的家乡,这样的县城,已经是王都的概念了。
这里的人,生活和平而安静,衣着干净而整洁,容止谦和,彬彬有礼。
道路相遇,一定要先叉手作揖,然后安静聊天。
官员们穿着绿袍或者红袍,丝绸的,包括城中的一些学者、商人,都穿着丝织品,用着精美的瓷器。
运河边就是宽阔的大道,上面跑着两轮的或者四轮的,造型优美的马车,每隔五十里,就有一座木柱草顶,或者青瓦的亭台,驿站。
沿途经过了不少的大城,大城的城墙不是石头的,而是一种青黑色的,人工烧造出来的砖,城门上方,还修建着壮丽的楼阙,楼阙的造型,让酷爱舞蹈的爱丽丝看出了独特的韵律之美。
一路行来,城市和集镇越来越热闹,人们买卖着在爱丽丝看来极为丰富的商品,而用作货币的,是几种印刷着美丽图案的神奇纸张。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富翁,他们在蕴州城,也置办了自己的产业和别墅,但是这里的人似乎和海外那些喜欢将财富时刻展露出来的暴发户不同,他们都非常的内敛。
好几次,她都曾见到几位像是有身份的人,瞥见自己夫君手上价值不菲的宝石戒指,露出一种玩味而略带鄙视的,几乎微不可察的笑意。
和如今的天方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对知识和文化更加崇拜,能够与阿里发和苏丹对坐喝咖啡的丈夫,在这里受到的尊重,还不如一名会用一种软毛笔头的笔,在洁白如雪的纸张上,疯狂挥洒的学者。
这种文字有好几种富于美感的字体,她知道干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干爹说,伟大的陛下也擅长一种叫“飞白”的书法,而恩公,尤其是恩公的一位侄子,是帝国最顶级的大书法家。
当干爹说起恩公侄子书法的时候,那放光的眼神……嗯,就好像自己怀孕前,他看……看自己舞蹈的时候……
从水乡过来,要经过无数的桥梁,桥梁很多都是石材建造的,一座单拱的石桥,能够横跨数十米开阔的水面。
当拉着千斤货物的马车在桥上交错而过的时候,曾经让爱丽丝发出惊讶的呼声,生怕他们将桥压断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马车夫只是取下毡帽礼貌而好奇地向她点点头,然后赶车继续前进。
不少城市中还有寺庙,高塔,很高的高塔,那些美丽的塔瓦在爱丽丝眼里,是用黄绿宝石做成的。
丈夫听闻后笑说那是东方的烧造工艺,瓦片上涂了瓷器用的釉料而已。
这是一个富有、内敛、安静、柔和的国度,从槟城出发,到抵达现在最大的帝国首都,他们足足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走过万里的行程。
船过陈州的时候,城中的居民们和往常不一样,突然欢呼雀跃,手里挥舞着一种印满小文字的大纸,高喊着,哭笑着,紧跟着整个城市都沦陷在了一阵让人揪心的噼里啪啦的巨响和硝烟当中。
丈夫也吓坏了,派遣随同的翻译下船打听,然后翻译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他们,他们俩的恩人,当年那位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南海学者总督,为帝国再次打下了万里的疆域,覆灭了一个和帝国对抗了百年的国家!
爱丽丝想象不出来,什么国家能够和如此强大富庶的帝国对抗一百年,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恩人,那名容色和蔼,语气温和的年轻总督,内心中有一种神奇而强大的力量。
她听蒲珊说过,就连智慧宫的两位老人都对总督推崇备至,蒲珊还跟她说过,他们现在拥有的财富,在总督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
不过总督大人对世间的物质财富,似乎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却对那些承载着人类历史、知识和智慧的典籍,异常重视。
哪怕它们远在万里之外,哪怕它们文字迥异,哪怕它们记录的那些学识,其层次与高度,已经无法和大宋现在的学问相媲美。
万里南来,爱丽丝一路观察,似乎对总督的这种执念,有了一些理解。
看着汴京城州桥码头上巨大的钟塔,爱丽丝有些讨好地对蒲珊撒娇道:“亲爱的,这里,总能买到钢琴了吧?”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权力争斗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权力争斗
元丰五年春,正月,辛丑,授苏油、高遵裕、李舜举以下西征将领有差。
西征原各路尽进兵马,转驻各州,诸将转为知州,原秉常所命各官,委为通判。
惟三路都转运司、转运司、都安抚司、安抚司、都提点刑狱司、提点刑狱司、都提举常平司、提举常平司,从原伪朝降官中,选拔授任一部分。
命三路都转运司苏油,都安抚司李舜举,检察诸处伪僭,销拆以闻。
苏油上奏,请以原伪夏僭越宫观,拆解后作为建造学校的材料。
赵顼准奏。
癸丑朔,颁《三省、枢密、六曹条制》。
庚戌,黄龙府女真部长附于辽,予官,赐印绶。
壬戌,崇文院校书杨完,编类《元丰以来详定郊庙礼文》,成三十卷以进。
乙丑,以直龙图阁徐禧知制诰兼御史中丞。
癸酉,官制成,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珪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参知政事蔡确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甲戌,以知制诰章惇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苏颂为中书侍郎。
翰林学士蒲宗孟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蔡京为尚书右丞。
初议官制,盖仿《唐六典》,事无大小,并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受而行之;
三省分班奏事,各行其职,而政柄并归中书。
直到底牌彻底揭晓,王珪才知道,自己被蔡确给耍猴一样的耍了。
因为在改制之前,蔡确一直扮演着王珪助手的角色,而且深得王珪的信任。
蔡确曾经私下对王珪说道:“公久在相位,必拜中书令。”
自打苏油离开朝堂,主持西征大局之后,王珪认为没有了竞争对手,对此深信不疑。
据小道消息传言,一日蔡确对赵顼奏事之后,留下来单独和赵顼进行私下沟通:“陛下复唐制,而三高官官位高,如果置令,权位太重,不如就以左右仆射兼两省侍郎,足矣。”
这里头有些门道,要知道,元丰改制,是打着恢复唐制的旗号进行的。
唐制官僚品级最高的,是三师,即太师、太傅、太保;以及三公,即太尉、司徒、司空。皆正一品。
但是这几个官职实在是权位太重,因此被虚置,就是作为给重臣致仕后的荣誉头衔,不领实职。
唐沿隋制,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国家最高的政务机构——三省,即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
它们才真正分别负责国家政务的决策、审议和执行。
先说与此事关系较小的尚书省,尚书省管辖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下又有诸司。
各部的首长称尚书,副首长称侍郎,各司正、副负责人称郎中、员外郎。
要统管六部,尚书省还有一个总机构,名为“都省”,都省之中,有尚书省左右丞,以及左右司郎中、员外郎,分管吏、户、礼左三部和兵、刑、工右三部。
其中左右丞处于行政监督地位,而左右司则兼有总务管理的性质。
接下来就是此事的关键。
三省当中,负责决策和审议的中书省与门下省,关系最为密切,因此它们合称为两省或北省,而前面说过的尚书省,则单独称为南省。
北省的长官,是中书令和侍中。
中书省与门下省同秉军国政要,中书省掌制令决策,门下省掌封驳审议。
凡军国要政,皆由中书省预先定策,并草为诏敕,交门下省审议复奏,然后付尚书省颁发执行。
蔡确的建议,其精妙之处在于告诉赵顼,中书令的职权,其实过高了。
陛下啊,要是这么搞,元丰改制就成了换汤不换药,所以陛下,不如我们将中书令和尚书令一样,也虚置了吧。
赵顼当然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惊喜莫名。
辛辛苦苦铺排了几年,不就是为了削减相权吗?现在文官二把手主动投降,说陛下这个一把手我们不要了!
对于一直希望皇纲独揽的赵顼来说,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帝从之”。
这下就好玩了,本来三省六部最高的行政机构尚书省,还应该有个尚书令的,但是因为唐太宗登基前曾担任过尚书令,所以尚书令在唐太宗登基后就无人敢担任了。
尚书令没了,尚书省的头就成了尚书左右仆射,虽然尊左,但是其实是平级的。
这下蔡确和王珪就成了平级。
还没完,如果中书令还存在的话,那王珪也会成为蔡确的直接领导,也是能够管到蔡确这个中书侍郎的。
结果中书令被蔡确这么建议一取消,蔡确就成了中书省的实际管理者,而王珪却成了门下省的实际管理者。
刚刚已经说过,中书省是掌制令决策的部门,门下省掌封驳审议的部门,于是蔡确成了实际上的宰相,凡是决策,和赵顼商量好,然后交给王珪,王公你有胆子就封驳吧!
王珪敢吗?他不敢。
于是这个名义上的首相,其实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地丁胶图章!
王珪这下彻底傻眼了,这这这……这戏法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这就变成了蔡确联合赵顼,将宰相王珪给架空了,所以“确名为次相,实专政柄,珪拱手而已,凡除吏皆不与闻”。
王珪这个悔恨啊,要是苏明润还在朝中,断轮不到蔡持正这个小人嚣张!
朝堂之中,老实人自然会倒霉,但是幸好,奸人还有奸人收拾。
蔡确得意之后,还想继续加强自己的地位,于是再次给赵顼建议,尚书省给中书省的文书开头,应当加一个“上”字,以表示尊重。
尚书右丞是谁?蔡京。
于是蔡京表示这样做没道理:“三省皆政事所自出,礼宜均一;确乃欲因人而为轻重,是法由人变也,非所以敬国家。”
意思是说,三省之制,在理论上是平级的,三高官官,尚书令、中书令、侍中,是三个相同的等级。
而再下一级,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同样是平级。
现在蔡确和王珪分领了前四个职务,我如果以尚书右丞向尚书左右仆射递交公文,那这个“上”字可以写。
但是作为尚书省这个部门向中书省这个部门递交公文,这个“上”字,就不太合适了吧?
这就是“以人而为轻重,非所以敬国家”这一条的理论依据。
赵顼虽然给了王珪和蔡确首相与次相的职务,但是其实对这两个人没有多少礼重,多次因为他们的小过罚金,都成了朝中的笑话了。
“宰相罚金门谢,前此未有,人皆耻之。”
蔡京正是看清楚这点,才敢于打蔡确的捞过界的手。
因为这一次的争斗,蔡确没有给皇权好处,皇权也就不会再为他撑腰。
所以蔡京根本就没有给蔡确什么面子,直接问赵顼:“陛下用确为宰相,岂以才术卓异有绝人者?抑亦叙迁适在此位邪?”
赵顼也老实:“适在此位耳。”
意思是说,这不是改制的时候,刚好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嘛。
蔡京转头就对蔡确笑道:“你看,陛下都说了是‘适在此位耳’,安得自大!”
蔡确只好悻悻作罢。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西部大开发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西部大开发
富弼在西京,上言蔡确小人,不宜大用,弗听。
朝堂上因元丰改制带来的纷纷扰扰,在苏油这里并不存在,因为如今他的级别再进一步,就是三师三公。
只要不被贬,那么不进朝堂还则罢了,一旦有诏,那就必定是尚书左右仆射的级别。
否则就得转右班,生封郡王。
这种事情干不得,所以苏油一再强调大宋获得西夏的合法性,是秉常立诏“让国”,而绝非大宋“夺国”。
这是对抗辽国接下来的外交攻势的重要武器,宋朝一帮恐辽症患者对苏油这操作简直可以用感激来形容。
必须认,还得赶紧认下来!
不过这样一来,平夏之功的成色就稍微差了些,从涪国公升蜀国公,朝廷也就没有背上薄待之名。
再让苏油不得不接受封荫二子,赵顼认为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可以继续给扁罐漏勺加官,算是不错的“进步”。
只有蔡确还闹着要给苏油奖赏,认为非如此不足显耀功臣。
直到最后赵顼说你要再闹,那我就只有请蜀国公回来担任你的职务,蔡确才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些只是“场面上说得过去”,心底里,赵顼感觉还是有些亏欠了苏油。
于是赵顼引用了朝廷旧例,曹彬灭南唐的故事,准备赏赐苏油八十万贯。
苏油坚决不干,上书说陛下这也是不对的。
曹彬灭南唐,得到了南唐国库八百万贯,因此他的赏赐,配得上他的功绩。
西夏王室乃是自灭,非臣讨取;夏国也不是灭亡,而是降等;斩获不但没有什么钱财,反而还要朝廷继续打十年的扶贫攻坚战。
这跟曹鲁王取江南膏腴之地根本就是两回事。
因此臣的功绩,最多算是解决了大宋一处边患,和曹鲁王之功是不相对等的。
八十万贯明显太高,臣不愿要赏赐,只想跟陛下要几个政策。
其一就是在夏国故地三路治所,开通皇宋银行。
其二就是原夏国边贸禁令,一概取消。
其三就是在原夏国疆域的几处边区,设立榷市,招诱边蕃前来贸易。
其四就是比照大宋今春派遣使臣、内官,随蒲珊去南海准备舟船,计划前往大西州探访那样,大宋也应该遣使臣、内官出河西、漠北,进行外事活动。
其五就是人口问题,需要效仿汉朝,从内地充实厢军至河西,套外,进行屯垦。
……
关于西夏的人口数量,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迷,甚至就连军队数量,都统计得不怎么靠谱。
最详细的记录,大概就是《宋史·夏国传》的记载。
“自河北至午腊蒻山七万人,以备契丹;
河南洪州、白豹、安盐州、罗落、天都、惟精山等五万人,以备环、庆、镇戎、原州;
左厢宥州路五万人,以备鄜、延、麟、府;
右厢甘州路三万人,以备西蕃、回纥;
贺兰驻兵五万、灵州五万人、兴州兴庆府七万人为镇守,
总五十余万。”
通过战争,苏油感觉这个数字是比较靠谱的,宋军此次歼灭的正军当中,包括了西夏备契丹的七万;备大宋的十万、备青唐的三万、仁多零丁从兴庆府带过黄河的七万,加上其余零散的三万,总数在三十万左右。
剩下的二十万,是夏国的仆从军。
如果军队数字正确,按照夏**制,四丁出一兵,那么西夏的丁口,当在四百万左右。
这些丁口,加上差不多对等的女性和孩童,当在八百万左右。
这个数字远比很多专家们推断的要高,但是不怪他们,因为哪怕夏人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人口。
因为还有大量的游牧部落,夏人自己都没有在历史资料里统计进去。
文彦博曾经说陕西一路人口可当西夏全境,那是说的大家都能够控制的那部分基数。
当然,就算按八百万人计,现在也有约一百万已经被山南陕西四路招纳,三十多万消失在了茫茫旱海,二十万消失在了大军征讨的途中,比如差点让王中正掉脑袋的那数万烧死在葭芦川的那种,现在苏油管理的地区,仅存六百万左右。
而这六百万,大多散落在“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的茫茫万余里疆域里边。
夏国的控制区域当中,多沙漠、戈壁,大概有一半的国土不适于人类生存,因此其人口密度远低于北宋控制区,甚至连河北都不如。
苏油目前能够控制的,也就是固定不动的农耕汉人,以及几个大草场大绿洲大河流沿岸的人口聚居区,算下来一半都不到,大约也就两三百万。
这两三百万人,基本就分布在套内九原,套外兴庆府,河西居延泽和休屠泽两大水系地带。
真正的地广人稀。
因此关于这次战争的赏给问题,苏油建议朝廷,一律以土地作为奖赏。
但是这样就会遇到一个问题,而且很严重——战功卓著的那帮子,都是朝廷的重要倚仗,职业军人。
不可能让他们放下武器去当地主去。
最终的商议结果,就是朝廷将这部分土地的租赋,同样免收十年。
而皇宋银行和四通商号参与进来,将这部分土地的所有权和经营权进行分离。
皇宋银行背书,贷款五百万贯给四通商号,四通商号将它们作为租本,从将士们手里租赁这些土地,用于发展农牧业。
所得利润分作三部分,一部分归还皇宋银行,一部分归有功将士,一部分用作商号西北的运营。
这实际上是对将士们的军功来了个分期付款,但是光首付都能让将士们满意,何况以后还有十年为期的收益。
而且十年之后,这些地还是将士们的!
四通也缺人,不过四通是专业干这个的,他们可以招募夏国的人口来干这个,这对苏油在三路推广新型农业,转化地方经济结构,改变夏人的民族属性,是有大有好处的。
而这些人经过培养之后,就会成为大宋的顺民,成为专业的农夫,十年后,还将是这批土地的第一批接盘侠。
这项举措,极大地减轻了因功赏带来的财政负担,蜀国公真是能人所不能,愣是让朝廷在平夏大业上,既得了面子,又保住了里子。
西夏的汉人本来就很多,苏油有信心,以农耕对畜牧,只要不是动刀子,大家比产值的话,汉人和选择汉人生活方式的蕃人,很快就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流。
加上文化、饮食、生活习惯上的无情入侵,党项这个民族,很快就会融进民族大家庭当中。
鉴于这一点自信,苏油最终在嵬名济的哭诉下,从其所请,向赵顼申请,对已经存在的西夏书籍、碑记,只要是没有僭越之词的那些,比如佛经之类,予以了保留。
西夏文字是野利仁荣硬生生创造出来的,笔画非常繁复,对记忆并不友好,而且比汉字还难理解。
和后世越南人和韩国人创造的文字还不一样,至少人家还算做到了简洁易记。
所以苏油知道这种文字如果不是政治势力的强行干预,其实是没有生命力的,在夏国重新推行汉字之后,西夏文字,注定会被历史淘汰。
与历史还有区别的是,这种文字推行不过才几十年,而且现在西夏的读书人总共都没多少,苏油觉得自己推行汉字的能力,那可得比李元昊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去。
政治管理方方面面,因此所有人都很忙。
巢谷垄断西夏枢密院知机密事的职务数十年可不是白干的,他手里抓着西夏降官们太多的把柄。
甚至在西夏平定以后,苏油将巢谷手底下的这些秘密警察,干脆就转职成了执法官。
这种执法官的性质,与美国西部时代那些移民中的执法官非常类似,这是苏油能够为西夏如今广袤的牧区,增加的唯一一点可怜的法制力量。
如果说以前的夏人,对畜牧部落的管理过度松散的话,对负责农耕的汉人,却又过度严苛了。
苏油对夏国政局的平衡设计得非常精细,因此对这个班子非常放心,甚至敢于放手,而自己主抓工农建设去了。
第一步就是解放农奴。
没办法,庄子的主人都已经丧生在了战争里边,农奴的管理者,只能变成官府。
几十年的摸索也不是白干的,如今苏油手里边已经有了很多成功的模式——蜀中模式、渭州模式、两浙模式、南海模式。
现在的宁夏模式,则是几种模式的合体。
宁夏有盐铁之利,又有丝绸之路,这一点,和南海很类似。
九原、两泽、兴庆平原,有农业基础,这一点,和两浙路又很相似。
地方物产和发展品种,可以比照气候相似的渭州。
经济结构和金融工具上,又和蜀中一开始基本相同——一片白板。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蕃人太多,以及游牧方式的影响。
但是这一点又和已经探索成功的河湟岷州相类似。
因此苏油很忙,但是很快乐,该死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总算轮到自己发挥自己的强项。
西部大开发。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括户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括户
要开发就得有人,宁夏三路最缺的就是人。
好在这个问题可以用机械来弥补。
宁夏三路的能源,堪称如今大宋一绝。
除了水力、风力、还有用不完的煤,用不完的大牲畜。
还没有全取西夏的时候,苏油都没有忘记修建韦州到灵州的道路,为此还架设了黄河大浮桥。
兴庆府还没有拿下,苏油就已经开始行文山南诸路,组织大量的机械、种子,源源不断运往灵州。
北边的气候比南边凉,九原地区和兴庆平原地区,正是种麦的好时节。
大片的土地被四通集中应用,对大型机械投入是非常有利的。
如今放眼整个大宋,除了渭州的少数地区如龙首村,只有相州才有这么多开阔的土地可以运用如此大型的机械。
耧车,大耧车。
现在的耧车已经是第三代,可以用四头牛或者马拉动,耧车前后加装了压土的滚轮,滚轮中间是十二排犁头,犁头上部后方,是十二个种子料斗。
耕种的方法也有了改进,料斗里的种子,现在混杂了细干粪、油粕、蚕沙、泥土混合而成的复合肥,播种的时候顺便达到施肥的目的。
这个机械能够将开沟、播种、施肥、覆土、镇压一次完成,功效已经从第二代的一日五顷,提升到了西北大地上的一日十顷。
当然中间得换牲畜,不过这在西夏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麦种用的莱山一号,这可是能够将亩产提高三分之一的优良麦种。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空地种植油菜。
在戈壁与绿洲中,苏油还安排种植了几种经济作物——地丁胶草,苜蓿,葡萄,鸡息草,甜象草。
万幸自己手中有个沈括,有个石勇,有个李庸。
沈括负责农业区规划和水利规划,修整干渠;李庸干起了祖上的老本行——打井,安装风力提灌设备。
而石勇,被苏油抓着去建工厂和桥梁。
在这次西征大业中,苏油还有了一些发现,那就是大水系对政权统治的巨大影响。
纵观历史,国家对疆域的控制,与水系以及沟通水系之间的运河息息相关。
有了沟通长江、钱塘江、珠江水系的运河体系,华夏一族才渐渐繁衍到了两浙、福建、广东。
有了航海术的长足发展,如今更是控制了南海。
而向北方,有了沟通淮河、海河、黄河的大运河,让大宋对河北的控制力度大大加强。
但是这样有个问题,就是这些运河大多只能开设在冲击平原上,对于大西北不适用。
在河套以上,黄河,就成为了分割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天然鸿沟。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绕路,要不从黄河发源地青唐一带向北推,要不从黄河下游冲击平原向西推。
苏油等不及,所以就只能通过一种交通设施来打破这种局面,那就是——能够跨越黄河的桥梁。
苏油重生前看过很多历史,很多作者最喜欢做的,就是盲目发展铁路。
其实如今的水运,已经可以满足大宋现有疆域调配物资的需要,真正需要的铁路,苏油心目中只有一条。
那就是从河北到兴庆府,这样一条铁路,才能够改变大宋国家格局。
但是这条铁路,不可避免要跨过辽国统治地区。
至于在其他地方修建,就跟出蜀的那条简易铁路一样,那最多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而铁路更大的难题,不是铺路,而是造桥。
一八八六年,清政府开平矿务局为解决冬季河流封冻影响,阻碍煤矿运输发展的问题,修造了中国第一座铁路桥,用来跨越滦河,花费了二十五万两白银。
而中国最早跨越黄河的桥梁,是一九零六年修建于兰州的钟山铁桥,不能通火车,长度二百三十四米,宽七点五米,六墩五孔,桥上飞架五座弧形钢架拱梁,耗银三十万两。
换到大宋,这就是三百万贯,再考虑到如今的钢材和一千年后钢材的成本差异,最少都在五倍以上。
因此光一座跨越黄河的铁路大桥,都不是如今的大宋拿得下来的。
就算拿得下来,那也非常不划算。
因此只有浮桥,才是如今最佳的选择。
但是即便是浮桥,也分等级,现在能够腾出手来了,加上宁夏本地就产铁,苏油准备将铁船搞出来。
兰州浮桥的设计方案,桥墩采用铁壳趸船,浮船头部呈锋利的锐角,具有一定的破冰能力。
反正现在有炮,也就是破冰,养护之类的麻烦一些而已。
桥面离水面一米,可以有效减小水流对桥面的冲击,下方还能通过河面流下来的杂物。
上游两岸将用水泥和大铁件浇铸牵引堤岸,使用最新的南海蕉麻和郑州钢索混编的缆绳,和锚锭一起固定铁壳趸船。
即便如此简陋,这个方案都震惊了朝中,不说各种朝中大佬们不懂的工程难题,光造价就高达五十万贯。
很多人都不同意,然后苏油一封奏疏,将大佬们的脸都抽红了。
各位,好好想想,五十万贯很多吗?不就是以前给夏国的两年岁币而已?
以前你们给的都不心疼,怎么现在开始心疼了?
要不你们将原本准备赏赐我的八十万贯给我?
而在给赵顼的密折当中,苏油则详细剖析了该桥的意义,陛下你想不想像盛唐那样,打通丝路,万国来朝?
之所以让国家出钱,是因为我怕大好处便宜了商贾而已。五十万贯,花不了几年我就赚回来了。
赵顼一听真特么的有道理,大手一挥,明润以前的丑事我们就翻篇了,以后谁都再不许提了啊!
造桥的事情,朕准了,不过朝廷改制,也有他们的难处,所以这钱啊……内府拨付,我来出!
赵顼现在是大宋最大的大地主,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那种名义上的大地主,而是实打实地控制着土地的大地主。
因为有功将士当中,不少是横山河湟一带的蕃部,人家在老家有牧场,跟着大军出来打仗,目的就是挣钱。
所以这部分将士的赏给,土地都按照一亩一贯折算之后,换成了宝钞和牛马羊群。
他们的地就成了空地,而王从之一个劲地哭穷,陛下,一个战士就是一百亩,有战勋的还更高,十万蕃军,合计下来应当奖赏十多万顷,一千多万贯!这个单三司买不起!
最后还是赵顼捏着鼻子买下这个单,满大宋也只有他能买得下这个单。
而苏油紧跟着再次上了一道疏奏,陛下,光有地也不行,得有人来种啊,为了解决西夏地广人稀的问题,应当从内地充实移民才行。
既然宋承唐制,有一项在玄宗时期得到了巨大效果的法令,我们可以用起来啊——检田扩户!
这是从东魏到隋唐,一直在推广的一项法令,应该说,到了王朝的中期,这项法令推广得不得力,是封建王朝摊丁入亩制度推出之前,王朝能不能得到有效延续的关键性法令。
隋朝的租调徭役和唐朝的租庸调制度,都以人丁作为征发对象,因此封建国家十分重视对户口的控制,严禁百姓逃亡。
隋朝建立后,在山东地区检括户口,乞伏慧在曹州检括得户数万,令狐熙在沧州令隐户自归首,至者万户。
这项法令,其实就是为了把隐漏、逃亡的农民变成国家能够控制的编户。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抢人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抢人
唐朝建立后,高祖武德四年、太宗贞观十六年,都曾下诏检括户口。
高宗、武则天以后,土地兼并发展,农民土地日益减少,无力负担赋税徭役,被迫弃家离乡。
特别是武则天晚年,赋役繁重,迫使大量农民逃亡,出现了“天下户口,亡逃过半”的形势。
鉴于如此严峻的局面,武则天遣十道使括天下逃户。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
唐代最大的一次括户,是唐玄宗时期完成的。
开元初年,农民逃亡的情况继续发展,他们有的逃入山林或到他乡开垦土地耕种,有的逃入城市充当雇佣。
更多的,则成为地主隐匿的佃客和佣保,甚至在逃亡队伍中,也产生了一些新的地主。
以及制造伪勋和充当色役以逃避徭役。
为了增加国家的财赋收入,扩大徭役、兵役的来源,开元九年,宇文融建议检查色役伪滥,搜括逃户。
第一次方案不算是太成功,唐政府下令,州县逃户限百日内自首,并令宇文融充使推勾。
由于逃亡农民只有准令式合附者,才能“所在附籍”,其余的一律要“牒还故乡”,因此受到农民的抵制。
于是开元十二年,玄宗在《置劝农使安抚户口诏》中,明确改变了方案:“先是逋逃,并容自首。如能服勤垄亩,肆力耕耘,所在闲田,劝其开垦。”
允许农民在所在地附籍,不再提牒还故乡。
还是宇文融提举此事,并奏置劝农判官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往全国各地,检括逃户和籍外田,同时,对新附客户免除六年的租调徭役,只收轻税。
这次检括大获成功,仅三年时间,唐政府扩出了八十多万户的编民,数百万人口,增加了四百多万贯的朝廷税收,直接推动了开元盛世的到来。
而几次扩户成功与不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六年的“轻税”刺激,以及“窄户”变“宽户”的诱惑。
而大宋发展到了今天,同样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比如河北,屡经灾伤,于是便有滑吏报亡失隐匿流民,侵吞赋税。
苏油和韩纯彦研究河北问题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河北自熙宁年间开始恢复以来,耕作土地几乎翻了一番,而人口却依旧没有一丁点的增长。
于是苏油上书赵顼,陛下了不得了也!河北人民全都奢侈地用上了牛耕,取代了人力,获得了翻倍的生产效率,解决了土地增长而人口增长不匹配的大问题。臣特上贺表,真是替陛下感到开心呢。
赵顼大怒,命王克臣彻查此事,拿下了一大帮胥吏官员。
大宋的隐户问题,有个专门的名称,叫“诡名”。
包括诡名挟佃、诡名挟户、诡名寄产、诡名身丁等几种情况。
诡名挟佃,就是拥有耕地的自由民,将土地投靠在“官户”的名下,托名为佃户,其实地契身契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与官户商量好利益分配问题,大家都得到好处。
这个问题产生的原因,就是大宋苛捐杂税太多,以及科配差徭过重。
官户就是官员家庭,虽然法律规定官户的亩数有限,超过部分照章纳税,但是大宋除了赋税之外,科配和差徭,其实比赋税问题还要严重。
科配就是政府强制买入的行为,而且有时候甚至连钱都不付,称为“白科”。
徭役就更不说了,修整运河,修路运粮这些都算。
甚至有将赴役者直接强行送往战场的事例,司马光曾经为此事对朝廷大肆声讨。
官户对于这些是全免的,此外免支移、折变等诸多名目,因此就可以起到“庇护”的作用。
诡名挟户,则是通过一家变多家的办法,让自己从一家上户变多家下户。
因为大宋对佃户、下等户是有保护扶持的,不需要他们纳税和服役,因此很多上户应该纳税的人家,便用这样的方法钻空子。
诡名身丁,则是针对另一个税种——丁税。
宋朝规定,二十到六十的男性为丁,各种劳役按丁摊派,而且南方还有身丁税。
同时宋朝法律也有规定,单丁的家庭,是可以免除这些的,于是多丁家庭将自己伪装成单丁家庭,或者将自己托身豪门做佃户,或者三十岁还不裹头冒充不到二十,都是办法。
这些问题,直到清代才基本算是解决,政策包括官绅一体纳粮、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等。
不过苏油如今也不敢让大宋立刻就这样玩,因为每一项法律,都有它产生的时代背景。
比如摊丁入亩的前提,就是货币的大规模使用,铜钱遍布城乡之后方得施行,否则就跟一条鞭法折银制度一样,老百姓手里没银子,为了交税还得粮食换铜钱,铜钱换银子,平白无故被豪绅们多来两次次兑换剥削。
苏油能做的,就是上书赵顼鼓励地方官员扩户,予以奖励——扩出八百户,升半年名次;一千五百户,免试;三千户,减磨勘一年;一万两千户,减磨勘三年。
同时鼓励这些人向宁夏三路流动——只要到了宁夏,一丁可租皇庄四十亩,十年免税,租赋两分五厘;官给农具,牛羊;另外最重要一条,给予输送扩客的地方物质奖励,一丁一贯。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任何无户籍者,只要在宁夏三路的,都可以向地方官府报备落籍,申请土地,成为编户。
这不但是奖赏,同时还是要挟。
诡名里边,通过分家上户变下户,苏油认为这只是合理避税,不是大罪过。
但是也不是没办法,你们喜欢上户变下户逃税是吧?现在我们有一项针对下户的政策——移民。
所以是愿意选择逃税还是愿意选择移民,你们自己选吧。
这一条,有效避免了诡名挟产的发生。
同时还是对官员的敲打,将下户移去生产就食,是大宋已经试点了很久的政策,这么多年也摸索出了一套模式。
贵官治下下等户登记了那么多,等到移民的时候这些人你给朝廷变不出来……嘿嘿嘿……
最后建议赵顼,如今大宋已经进入人口缺口期,就需要刺激人口增长,怎么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摊丁入亩。
当然一开始就在全国这么搞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只能从发达地区开始——汴京,两浙,蜀中。
因为这三个地方商业发达,丁税已经被商税替代,不再是当地重要税种。
但是这么一来又会导致三个地区本来密度就很大的人口数量更加庞大,移民免税的优势更加凸显,会引导更多人去地广人稀的地方成为“宽户”。
因此宁夏三路的土地,还得以极大的优惠,允许公开买卖。
社会问题,从来都是复杂的,必须采用传统医术来治,讲究个君臣佐使。
要是光是一片青霉素片下去,怕是不但治不好病,病情反而会更加的严重。
这些问题朝堂中还在讨论,但是苏油已经不管这些了,在宁夏三路到处粘贴优惠措施,还在《蜀中商报》、《两浙潮报》、《汴京商报》、《时报》上大打广告。
赵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人去了三路,那是帮他耕地的,于是不支持也不反对,让事情自然发展。
蜀中是苏油群众基础最好的地方,也是土地紧张问题最为严重的地区,三十年经济蓬勃发展下来,虽然被两浙和荆湖开发分流过一些人口,如今却又到达了紧张的程度。
因此这项政策在蜀中颇受欢迎,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四川官员们扩隐户赚一回政绩,送他们去宁夏又赚一回钱财,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汴京城的执行力度就差了一些,但是对于很多城市里的无产者来说,诱惑还是非常巨大的。
不过开封府的官员就没有赚到,因为赵顼将这个指标主要用来解决汴京冗军的问题去了,而且汴京城里物价那么高,一丁一贯的赏格也没多少吸引力。
而在两浙路更是几乎没啥响应,不过反而是教了王韶一个乖。
去陕西干啥,来我南海地少些,可它一年三熟不香吗?再说了那边吃面你们也吃不惯,来南海来南海,咱吃米?
蜀国公给你们什么政策,我就给你们同样的政策!
苏油收到邸报后气得在李舜举那里痛骂王韶不地道,总共都没多少人,他还要截我的胡抢我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