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40分节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思路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思路
开席前,苏油还将呼图和李三妹叫来敬了一杯:“今天借你们这个地方,答谢一下为三路安宁做出巨大贡献的同僚,感谢你们整治的这桌酒席。”
呼图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恭恭敬敬的应了一杯,反倒是李三妹大方一些,对苏油福了一福,将酒一口饮了。
苏油笑道:“三妹是个主意很定的人。家有贤妻,夫无横祸。以后你也要多听听你娘子的。”
李三妹击鼓问官府索还丈夫的事情,如今都登上了《汴京时报》,可以说天下无人不知。苏油这么一说,在座的都是微笑。
让二人下去继续料理菜品,苏油这才请大家入席,再次端起酒来:“三路今年的辛苦就不说了,总之是苏油的不是,先罚一杯,给大家道个歉。”
李舜举呵呵笑道:“原来你也知道。”
苏油说道:“不过基础打好了,我们也做好了一切准备,明年开始,三路将进入经济爆发性增长的时期,也就是说,大家的日子会好过了。”
众人脸上都是欢喜。
苏油却又说道:“但是事情还很多,有些事情,在经济大好的局面下才好做,才能减少矛盾,才能不显山不露水。”
李济问道:“国公所言,不知是哪些事?”
苏油说道:“吏治、官吏监督、人口调查、田亩调查、鱼鳞户籍。”
“朝廷吏治,哪怕是现在官员不足,我也要坚决下到乡村,以转业的军人,尤其是受过教育的新军,转业到三路各乡镇,充任保甲、都头。”
“他们有俸禄,无需依附豪强就能生存,他们就是官府监督豪强的武器。”
“明年开始,检察机制要开始运转,作为朝廷设置六察的响应。提点刑狱司要完全发挥自己的作用,二十六州郡,要设立检察司,州府检察司不归当地州府管理,而是对上一级路提点刑狱司负责。”
“地方上可以存在世家,大族,但是不能再有豪强。”
“豪强的部曲,与豪强其实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而不存在人身依附关系,至少在法理上,不存在人身依附关系。”
“豪强们以后的出路,在工商,而不在隐瞒田土人户,偷逃国家税赋,这一点所有人都要搞清楚。”
“现在无需纳税,但是并不是说今后就不纳了,因此户籍地册,必须抓紧机会,趁现在阻力最小的时候,赶紧建立起来,作为以后税收的基础。”
“丁银入地,是我接下来的试点,今后农税这一块,只按田亩收税,丁税摊入田亩,不再单独缴纳。”
“这必将刺激人口增长,而这些人口也不用再被约束到土地上,又可以成为工商的助力。”
“这是一步大棋,蜀中、汴京、两浙,当年我历任过的地方,阻力都太大,瓜葛也太多,想做也无从做起。”
“不过宁夏三路不存在这些问题,正好展布,之后反过来影响陕西,河东,让大宋北方焕发出生机。”
“有了生机,有了能力,有了人口,有了资本,有了学养,北方诸路,在朝堂中才能有更多的话语权。”
“光吵吵闹闹什么用都没有,最多得到一些人家施舍的边角废料,各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家都是搞政治的,大家都懂。
大宋朝堂以北人为主,到现在经济中心南移,变得渐渐以南人为主,其实这个按地成党的政治问题,归根到底还是经济问题。
宋朝赋税大半倚仗江南,商税和海贸更是收益巨大,照这样下去,南北的经济会更加失衡,南人在朝中的话语权会重。
按照经济基本盘,来分政治基本盘的果果,苏油认为这其实是没有什么毛病的。
毛病在于相互间的矛盾与倾轧,和王安石当政之后,造成的明显派别对立。
蜀中这种舒缓的释放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药方。
如今蜀中势力,在朝堂中也占有了很大的席面,但是无人以为骇异,反倒是以为理所当然。
反观大家对几个福建子的印象,呵呵呵……
曾布是南人,但是多年打压的经历下来,让他对权力这个东西有了清醒的认识和反省。
苏油的意思很明白,朝堂需要均衡,南人之前的动作太大,手段过于拙劣,政治势力不够稳固,这才遭到了反噬。
与基本盘相匹配的利益分配,才是最稳固的统治方式,要获取更多的利益分配,重要的不是去争去抢,而是踏踏实实发展自己的基本盘。
苏油就是这样成功的,而自己就是因为这样失败的,后来又因为采用了苏油的法子,狠抓铜政这个基本盘,才又重新走上了通往成功之路。
同样的还有吕惠卿,不过这娃前科过于恶劣,所有宰执的做法,都是将他调开,离自己的基本盘远远的,比如保守派的陕西。
吕惠卿,他已经不可能如苏油这样,东南西北的熬出头。
对于梁屹多埋和李济来说,他们是降臣,参与到中央决策的圈子里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苏油的话语里边,明确是要大力发展宁夏三路,而且要将宁夏三路当做自己施政的重点,其雄心壮志是带动振兴大宋整个北方,让其能够与江南相匹敌。
这对宁夏三路的土著来说,无异于极大的福音,兴州人称“塞上江南”,这话的本身,就是在说塞上不如江南。
其实根本无需让塞上在经济上赶超江南,只需要赶上一半,再加上独有军事利益,三路便会成为大宋理所当然,非常重视的地区。
苏油名义上是请大家来吃顿饭犒劳犒劳,实际上,是在给大家阐明自己接下来几年的施政之道。
李舜举是赵顼的人,苏油从来不会欺瞒赵顼,这些东西对赵顼来说也是非常有好处的。
李舜举也知道,苏油选择在这个场合说,其实就是希望自己将这些东西告诉赵顼,并且有好多的证人。
对于赵顼来说,朝堂稳定,百姓安宁,收入大增,军力强盛,就是最大的好处。
大家一起谈笑风生喝酒品菜,李舜举看着对他殷勤举杯的苏油,不由得感慨。
这就是苏明润的风格,他不会跟你争吵,他总会在你想不到的地方,给你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最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的价码。
日子过得真快啊,李舜举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也知道虽然大宋已经蒸蒸日上,但是离苏油曾经跟他勾画盛世,还很遥远。
真希望自己,能够有活着见到那一天啊……
元丰六年,春,正月,丁丑朔,帝御大庆殿受朝,用新乐。
大宋的朝会仪物,到现在已经用了上百年,很多都破败不堪用。
平复夏国没有耗费国储,加上丝路重开,有了充足的玉料,今年还多了十多个国家前来朝贡,让赵顼终于有了借口。
为了昭示大国气象,诏閤门、御史台详定朝会仪,更造仗卫、舆辂、冠服、礼器。
乙未,诏修周、汉以来陵庙。
这个也很重要,当年苏油初到渭州的时候就曾经想要进谒周陵,唐陵,但是见到陕西满目疮痍的模样,又感觉愧对华夏先祖。
其实赵顼也有同感,如今终于有了底气和拿得出手的成绩,赵顼命令重新修缮华夏各正统王朝陵庙,地方官员依时祭拜。
乙巳,御崇政殿阅武士。
这批武士其实就是皇家军事学院毕业学员,是指挥骨干,头领就是皇家军事学院代理山长种谊。
种谊在赵顼刚刚登基的时候,是给他捧金痰盂的小伙伴,如果说苏油是赵顼心目中文科方面的自己,种小八就是赵顼心目中武将方面的自己。
当然这只是一种无厘头的带入感,因为作为君主不能到处乱跑,所以赵顼只能靠这样的YY过干瘾而已。
不过就连高遵裕都只领了一万五千,种谊的资历带三万五千新军肯定是不行的,因此种谊只会带领其中的一支,番号很低调,忠武。其余的会从此次平夏战役中表现突出的新军战士提拔。
比如著名的炮三杀才班,全部成了都卫以上,王君万作为炮三班的老大哥,还成了和种谊平级的协统,这些人,都能够统带三千新军和一支六百人的附属炮团。
丙午,封楚三闾大夫屈平为忠洁侯。
二月,各路陆续向三省送上发展纲要。
经过一年的磨合期后,苏油开始准备大展拳脚。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君臣对话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君臣对话
丁未朔,苏油的奏疏送达,同时进《五凉文学集》、《河西诸儒遗文》,请令欧阳发修《五凉史》,李济、巢谷、李文钊同修《西夏志》,道崇修《敦煌宝笈》,张张象中修《敦煌道藏》,刘奉世修《说苑全丛》、《十三经考异》。
奏请宁夏三路二十六州,建小学,修学宫、文庙,立十三经碑林,设书坊。
同时献上《蜀刻十三经》胶模五十套,请赵顼颁发天下诸路。
苏油上一年拿满了军功,于是将政绩挪到了今年来,第一条刚亮相,就闪瞎了朝堂众臣的眼睛。
当年苏油被弹劾到被迫廷辩的时候,有一条就是针对理工之学的,直到现在,也有那种顽固的冬烘先生,认为是奇技淫巧。
现在苏油用这种方式,给了这些人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理工之学,可以让天下三百军州的学宫,文庙,以堪称轻松的方式,一夜之间竖立起上千块经碑!
印书不显山不露水,文庙立经就不一样了,这是文化大事件。
而做这件事情,肯定得理工小组参与,就算那些老冬烘再看不惯理工的做派,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账。
因为他们,玩不来钢筋水泥地丁胶!
两浙路、蜀中、开封府、西京、大名府、福建路、南海路,首先响应,纷纷上书请求赵顼发放碑模。
这些地方不差钱,不差水泥,差的是这种创意。
地方士绅想想都美得慌,只要捐上一点钱,地方史志之上,这注定家族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第一条下头,苏油第二条奏请设立钱监,以金银贵金属代替去年的青盐为钞本,同时发行金、银、铜币,以招揽西域客商的建议,反而被忽略了。
铸币现在是门赚钱的大生意,冲压技术的效率,比以前失蜡浇铸之法,成本便宜了太多了。
而且西域胡商是不认宝钞的,因此沙州以外,宝钞影响力到不了,但是精美的金属货币,哪怕是万里之外的天方都一样通行。
第三件事情,就是修路,三路都修。
第一条,河南路,五原——九原——银州——绥德——延安。
第二条,宁夏路,兴州——静州——灵州——鸣沙——韦州——萧关。
第三条,河西路,沙州——瓜州——肃州——甘州——凉州——兰州——巩州——秦州。
三条道路,在三路境内的部分,加起来合计五千八百里,总体造价两百九十万贯。
第四件事情,就是修复汉代以来的诸多水利工程,包括兴州平原唐徕等九大干渠,凉州——武威故渠,甘州——张掖故渠,沙州——常乐——瓜州水利工程。
第五件事情,移京西南路,京西北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四路厢军、团结,到宁夏就食,充实三路。
第六件事情,三路请立户籍、鱼鳞地册、安顿移民,充实人户,量丁授亩。
第七件事情,任命官员,自都转运司以下,到三路州县,军寨,现在缺员严重,请吏部将各路待选官员,年龄四十五以下,年富力强者,送来兴州观政,然后派到各地任职。
三路二十六郡七十四县十七处军寨,共计缺员三百多人,朝廷不是一直闹冗官吗?五品以下,能来的都给我送过来啊!
第八件事情,山丹、张掖、武威、大陷谷、五原、九原,设六处马场,朝廷需要做好准备,别马有了,没钱买不会骑才丢人!
第九件事情,兰州、沙州、张掖、五原,设立大榷,大兴贸易。
第十件事情,三路乃四战之地,请点选原西夏八姓各一万精锐,建八部军,以西军悍将为将主,八姓族长为副,授金带、印信、锦衣,作为三路战力保障。
元丰改制之后,赵顼办公时间也长了很多,三省日常都是分开跟赵顼汇报事务。
政务本来是蔡确次相,苏颂佐理,结果一个宋辽谈判,舆论压力过大,苏颂去了工部,蔡确几乎成了独相。
至于王珪,成了主抓文化工作的首相,每天就检查检查中书过来的告文,看看文意通顺不通顺。
这些他手下的章惇顺手就做了。
监督政务执行的工作,章惇倒是抓得紧,他也不嫌活多,而且压根没有将王珪放在眼里过。
赵顼上午还要看报,听讲,一般这个时候先进来汇报的是皇城司,之后才是正式上班。
见到蔡确进来,赵顼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江南两路加两浙路,当真是有钱。经安石相公倡议,当地士绅捐资踊跃,这才一个月,三十州已经凑足了立碑的银钱,转运司狮子大开口,要我给他们五套胶模,给他们这么多,其余诸路怎么办?”
蔡确拱手道:“这胶模不过就是从成都学宫中翻出来的,多翻几次不就是了?”
赵顼摇头:“苏明润上奏说胶膜制作的时候用有硫磺,蜀刻石碑长期拓印,本来已经有所磨损。”
“这是珍贵文物,需要妥善保护起来,今后将不会再翻了。”
蔡确说道:“那也不难,臣记得之前不是还有两套石膏翻成的,分别立于西京,汴京?石膏模当时是经过精修的,浇出来的文字,精美不亚原版。”
“如陛下有意,臣可以调蜀中工匠来京中,用文庙里那一套来翻。”
赵顼喜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对了,高丽使臣金尚也求请赐下一套,还有日本和琉球,这事情如何处置?”
蔡确说道:“高丽和日本要善加笼络,这个倒是可以。”
“不过琉球新贡,素无功劳,一下子就给这么重的赏赐,到显得大宋的蕃国当得太容易了。”
“不如就比照朝鲜日本十年前的鼓励,赏赐九经书籍便可以了。”
“说起这个还有大理,鄯阐侯高智升之子,清平官高升泰,率领东方爨僰兵讨逆,已经诛杀杨义贞。段寿辉封高智升为布燮,高升泰为鄯阐侯。”
“才过了四个月,高智升又上奏段寿辉心神恍惚,又因‘日月交晦,星辰昼见’,禅位给其堂弟、段思廉之孙段正明,自己出家为僧。”
“臣觉得此事大有可能是高智升父子权倾大理朝野,逼迫主上之故,不过两国根据协议,我大宋得到了建昌、滇南,势力已经从弄栋撤出,具体情由不得而知。赐不赐他们十三经胶模,还得请陛下的旨意。”
赵顼说道:“起兵勤王,到底也算是平叛;另立新君,到底也算是忠诚。既然没有显迹,高氏对我大宋也一直供奉有加,才交换了领地,需要善加抚慰,还是与高丽日本同例吧。”
蔡确拱手:“臣遵旨。”
赵顼说道:“对了,曾巩述说年岁已老,望另选贤能。请授中书舍人刘攽自代。”
“曾巩勾管史馆编修,力有不逮,《太祖传》文字有些不如意,我想是不是换个人直史馆?”
蔡确问道:“位置陛下属意何人?”
赵顼想了想:“苏轼如何?”
蔡确心头咯噔一下,不过表面毫无动静:“曾巩没有过失,一次请老,未必不是谦退。”
“当年曾巩为馆阁校勘,集贤校理,曾经整理出《战国策》、《说苑》、《梁书》、《陈书》。文史勾沉,还是有功的。”
“不过当时的《说苑》,密阁也只得五卷,还残缺不齐,此次敦煌石室遗书得见天日,《说苑》二十卷尽在其中。欧阳发已然初加整理,送来了汴京,臣觉得,校勘的工作,非曾巩难行。”
“当年王相公说过,苏轼有大才,即如骏马;然貌似坦荡,而内心坚执,也如骏马,虽日行千里,然难以驯服。”
“故而需要善加调教,鞭扑使驯,而后可驭。”
“听闻其每以乐天只比,在黄州有诗云:‘心传异学不谋身,自要清时阅搢绅。火色上腾虽有数,急流勇退岂无人。书中苦觅元非诀,醉里微言却近真。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
“陛下觉得,他驯服了吗?”
“还有苏颂才退侍郎,即起苏轼。知陛下者,以为陛下惜才,然臣恐不知陛下者,或以为陛下有畏。”
这话说得极其诛心,蔡确言下之意,是赵顼此举,会让大家以为赵顼害怕苏家,刚刚贬下去一个,就不得不立即提拔一个,以示安抚。
害怕谁?安抚谁?自然是在宁夏已经权力极重的苏油。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拍桌子而已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拍桌子而已
赵顼如今也非常老练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那就再等等吧。”
苏轼和苏油比起来,当然苏油更重要,他是真怕,不过是害怕朝中这样风议一起来,对苏油不利,怕苏油有想法。
转而夸奖蔡确:“六部效率大为提升,年前秋熟、秋税、漕运、南海纲运、年初大朝会,让我很满意。月初宁夏三路要人的事情,尚书省要抓紧办好。”
蔡确拱手:“是,臣告退下去便督促蔡京。”
停顿了一下:“不过蜀国公的奏章,有些事情不太妥当……”
“哪些事情?”
“是这样,去年大丰,朝廷岁入首次突破了两亿贯,但是支出也不菲,因为西事的原因,多参耗了六百万贯,收支相除,也就增加了三百万贯而已。”
“今年朝廷列支预算的时候,移民和刺激民生将成为重点。”
“苏明润的建议,是在丁税不占当地主要税源的地区,如蜀中、两浙、汴京施行。”
“而臣有疑问,这三处本来人口就已经很稠密,如此一来,不是会更加密集吗?”
“所以臣觉得,如果要摊丁入亩,应当先于人口稀少的地方,如河北、福建、陕西先行,是不是更为妥当?”
这下轮到赵顼装逼了,这问题他早就跟苏油讨论过,道理早就掰扯清楚了:“如果简单的考虑,当然是人少的地方需要刺激,人多的地方需要压制。但是只要深入去想一想,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首先就是地方政府的承受能力。丁税在我大宋繁华的三处,不是大的收入来源,摊入田亩后,对地方政府来说,并没有什么负担。”
“还有就是正常收税的问题,三处地方,经苏油治理后,新法是执行得最好的地区,是地册最明晰,春秋两税收缴得最好的地区。”
“摊丁入亩,丁税化为田税,当然要从田税最稳定的地区做起,其它地方,三年只能收两年,只怕效果不会太好。”
“还有就是人口素质的问题,三路教育发达,民智开化,商业兴盛。百姓出外行商很普遍,对移民并不抵触。”
“大宋要刺激人口增长,但是希望刺激的是读书识字的那部分人口的增长,是在编人口的增长,是税源的增长,是能为国家创造价值的那部分人口的增长,而不是容易成为朝廷负担的那部分人口的增长。”
“很明显,大宋经济最发达的三路,是最好的。”
“至于仆射说到的那些问题,有,但是就得通过另外的方式去解决。”
“首先在三处地方,移民政策,要和治理诡名结合起来,只移五等户以下,这对于逃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逃税的问题,三处地方,远比其余诸路大得多,一旦治理好了,朝廷的利益,也大得多。”
“还有寄食厢军的问题,三处地方最发达,寄食厢军也最多,化解这部分负担,对朝廷,对地方最有利,也最容易得到支持。”
“三处地方,田亩诉讼最多,土地和人口的矛盾最突出,摊丁入亩刺激人口,和移民相结合,有入有出,能让资源得到最大的缓解。”
“还有三处人口最多,同样,对人口增长的刺激就最大,大宋在这些地方得到的人口,会比用同样的措施,在其余诸路施行,得到的增长最多。”
“摊丁入亩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人口增长,同时还要让人口素质得到提升,这是我们的根本目的,不能在执行的时候,忘了这个根本目的。”
“摊丁入亩我们一步步的来,先在最容易施行的地方施行,施行起来后,必将会造成一些变化,比如诸路的人口,可能会想方设法,向这三处流动。”
“其实就算不施行,人口不都在向繁华地区流动吗?不过诸路的压力会更大,地方官府,很快迫于政绩的压力,奏请比效三处地方施行。”
“这样一来,法令推行的主从关系就变了,不再是朝廷强迫他们执行,而是他们主动要求效仿……仆射,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噢……”
赵顼的话里边有很多的新词儿,不用问,蔡确知道是谁的主意,拱手道:“陛下圣明,宸几之间,鞭辟万里,烛照天下。很多方面,臣都没有想到这么深,这么细。臣惶恐。”
在宰执跟前当了一回老师,赵顼不由得心中暗爽:“知道了就好好去做,朕对爱卿,寄有厚望。”
蔡确说道:“臣感激涕零,还有,蜀国公的奏章里,大用夏国八姓,拣选八万精兵,加上如今的万五新军,刘昌祚三万骑军,即将编练入三路的三万五千新军,合计十五万强军,是否……”
赵顼看了蔡确一眼:“军事非仆射之责。”
蔡确赶紧躬身:“是,臣想问的是,要供养这十五万大军,加上蜀国公条陈里边的各处道路水利,田亩开垦,兴商办厂,这些尚书省不得干预,这事权……是否过重了些……”
赵顼笑了:“这个蔡京昨日便来奏请过,不过不是说事权,而是说能耐。”
“他说宁夏新服,诸事难为,只要三路不伸手向朝廷要钱,那就一切好商量,他保证替朕看好这个家;”
“可那边要是跟朝廷伸手,那尚书省的差遣他就没法干了,请自贬去宁夏,换蜀国公自己回来背这锅好了。哈哈哈哈哈……”
蔡确也只有陪笑道:“也是,宁夏三路如果能自给自足,的确是国家之幸。”
赵顼说道:“至于事权,也请仆射放心,苏油去看望种谔,到了营前都要通报,说自己已经不管军事,做事情就要按规矩来。”
“宁夏新军,也都有中使做监军,蜀国公只管诸军后勤。”
“至于地方大政,事前都要令各方列席,商议妥当之后,记录签字备案,再命晁补之拟成条陈送达。”
说到这里突然愤愤不平:“我看他的问题,就是懒,就是谦让放权过甚!听说连知州都敢在会上跟他拍桌子争吵,成何体统!”
蔡确问道:“那知州没有被责罚?”
赵顼又好气又好笑:“我命尚书省降了旨意,不过被苏油驳回了,说是会议纪律上,没有知州不能对都转运使拍桌子这一条。”
“私底下还给我写信,替那个知州说好话,说什么只要人家能够匡正治政之失,拍脸都行,拍拍桌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哈哈哈哈你说他讨厌不讨厌……”
……
宁夏路,兴州。
苏油相当的清闲。
现在的宁夏三路,军政文学,人才一搂一大把。
机械化大生产的红利,货币充足的流转,让宁夏三路的经济以非常高速在发展。
机械化大生产会侵夺手工业者的利益,会侵夺小民的利益,这种说法其实是不科学的。
这种情况,是自发型自由经济初期才会发生的现象,而苏油现在搞的,更类似宏观调控下的出口型工业经济。
而且主要的产品,本来就不和手工业者的商品重叠,因此谈不到侵夺一说。
比如粮食,苏油对于国家储备粮的标准,在封建国家来说,一直认为是三年尴尬,六年保底,十年才无忧。
西夏是四战之国,军方储备更需要充足,连谅祚都知道造摊粮城,就是为了储备军粮。
比如棉布,棉花现在价格依旧偏高,产量稀少,也不是小民能够穿得起的,棉布主要还是输入周边和大宋内地,填补市场缺口。
如今的小民,丝捐也是农税的重头,如果棉布足用,不但不会侵夺小民的利益,反而会减轻他们的负担。
其余如铜器、酒类、瓷器之类,苏油在增加产能的同时,又开发了一个西域大市场,两者是同时在进行的,对产业只有刺激作用。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铁路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铁路
所谓的大工业对手工业形成挤压,那是华夏特有的半封建半殖民内卷型社会的特征,形成的原因不仅仅是大工业崛起造成的,还有很多复杂的成因。
比如劳动力成本低下,被倾销的封闭型市场,产品需求不旺盛,外来势力残酷掠夺等一系列综合因素。
而在西方,统治者又缺乏“仁爱”这种统治观念,没钱看病的死完就好了这种想法,直到千年后都不缺市场。
现在的大宋不存在这些问题,就看周边小国偷大宋的铜钱都上瘾,就该知道跟晚清那种连货币都要用墨西哥鹰洋的情况,是完全两回事。
至于说玻璃销售去西域,会不会冲击到黑汗天方的琉璃产业,苏油现在大宋的心都操不过来,会管那个?
中国历史上大工业对手工业的冲击有个大背景,就是外国用他们的技术,形成对中国的财富掠夺。
放到大宋,这就叫肉烂了在锅里,这和新中国改革开放后蓬勃发展各项产业才是一个性质。
而且苏油很注意这方面,发展的是煤铁、化工、贵金属、毛呢、棉布、肉类、大牲畜;而消耗这些的,是基建、军方、大宋富庶的内地、以及向周边出口。
包括货币出口。
苏油现在只管大局,他现在抓的基本是军政协调,官民关系,廉政,以及教育。
不光要教育百姓,还要教育官员。
为此苏油举办了一个政府官员的速成班,除了朝廷送过来的选官,还有当地现在在任的官员。
反正朝廷现在没在三路收两税,新得西夏,前几年也要求“无为而治”,地方官员们有时间轮流来兴州接受培训。
现在的地方政府,主要事务就是司法、行政、税收、教育、礼制、防兵防盗。
但是光这样明显太粗糙,到后来渐渐完善,职能明确,才开始有了相关的专业书籍。
比如宋朝的《洗冤录》,清朝的《宝鉴洗冤录》、《刑钱指掌》、《福惠全书》等,都是有关刑侦、法医、听讼之类书。
比如《钱谷大要》这类有关征税的书籍。
清朝封疆大吏刚毅任云南按察使时,命人编纂了一部《官场必读》,将各项公文,分类编纂,遍赠僚属,以资辅佐;
汪龙庄曾经当过十四个官员的师爷,自己也当过知县,官场经验极为丰富,写了一本《学治臆说》,被称为是知县教科书。
而苏油的治政经验也非常的丰富了,之前在交趾就办过培训班,并且也出了一本教科书,指导州级以下官员管理政务,叫《时务宜要》。
这是一本官场大百科全书,包括法令推行,州县大事,各曹的责任,追限,如何安抚百姓,听取民情,如何监督下属,甚至公文格式,各事对应的上峰衙门,如何呈递等,就是一本《当官指南》。
除了管理,本书还重点讲了如何培养地方民风、教育,如何兴农田水利,如何因地制宜发展工商,甚至还指出新兴产业对地方发展的重要性。
比如“五小工业”模式。
也就是小钢铁、小煤矿、小机械、小水泥、小化工,以及这些产业的落地,是如何推动地方兴盛的。
这书在大宋引发了一种奇怪现象,可贞堂虽然一版再版,但是官场上愣是见不着。
官员们都在私下流传授受,嘴上不要不要,心里好香好香。
晚上在被窝里边偷偷翻,但是你在任何一个官员的书房都看不到。
这也是大宋的风气,你看这个,摆这个,你就是热中官位,就是想谋求加官进爵,就是……不谦退淡泊,不光风霁月,不那么……君子。
不过苏油也没管,很多东西偷偷流传效果比公开出版还要好。
这是他后世得来的经验,嗯,比如……
比如《子不语》。想偏了的,自己留言检讨,接受批评。
但是这套做派在如交趾、宁夏这样的地方暂时还用不着,因为这些地方的人,想法还没有复杂到这么假的程度。
夏人的官很糟糕,别说夏国,辽国都是,就连涉及国计的军器,铁冶,都是部落承包责任制。
因此才被巢谷钻了大空子。
语言对三路路级以上高官不是问题,但是以下的县令、知州,就有些麻烦了。
苏油厚颜无耻地给这些人,推荐了一款爆款——眉山师爷。
师爷的源流,出自周王之官——“幕人”。
《周礼·天官冢宰第一》:“幕人掌帷、幕、幄、帟、绶之事。凡朝觐、会同、军旅、田役、祭祀,共其帷、幕、幄、帟、绶。”
他们能够为幕主出谋划策,参与机要;起草文稿,代拟奏疏;处理案卷,裁行批复;奉命出使,联络官场。
干的其实就是“代理州官县令”的职务,因此深得官员倚重。
又因为身份特殊,故府内衙役、仆从将之作为老爷的朋友来看待。
其中以刑名、钱谷二席最重,称其为“师爷”。
官员则称其为“幕友”,师爷则称官员为“东翁”。
比如晁补之、秦观、苏元贞,都曾经是苏油在杭州时的“幕友”,而苏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一个“师爷”一直没变,那个人是张麒。
其实这个制度不好,但那是相对于现代,在如今这行政管理粗放到令人发指的原夏国地区,堪称跨时代的巨大进步。
可不嘛,宋朝跨越到了清朝……整整八百年间……不过话说回来,那八百年间,制度是进步还是倒退又得另说。
除了抓官员培训,还有教育。
苏油在各州都设立了小学,但是义务教育这种逆天的良政,却还不敢施行。
只能规定,除了条件好的孩子可以不读外,凡是进校读书的孩子,家长会得到很多招工,用人方面的优待。
工厂里,同样要开辟扫盲班,一样有晋升,薪酬之类的相应鼓励政策。
在行政管理方面,苏油基本已经分派妥当,有过目不忘的判官晁补之;有熟悉蕃夷,商务,佛学的宁夏路转运使苏元贞;以及执行力比蔡京还猛的幕府掌书记毕仲游,加上战略大师种诂、章楶……现在他自己就成了万金油。
如今是春播时节,重点是种地,还有水利工程。
莱山一号的丰收,油菜的丰收,让兴州农人的收成高了三分之一,有了素油,将黍米换成小麦油菜来耕作的积极性更高了。
宁夏三路种植的春小麦,如今麦苗已经成长了两个月,整个兴州河谷平原,全是一副荠麦青青的景象。
朝廷的各路厢军也陆续开到了,苏油将之编为建设兵团,大体分作三部,懂文字的做工人,不懂文字的,三十五以上的做农人,剩下的修路。
蒸汽机已然开发成功,火车,需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如果不是水运,拉煤走陆路,一百里价格翻一倍。
中国最苦逼的地方,就是本土煤产区在河套两侧,而工业发达地区,现在在蜀中、郑州、两浙。
后世近现代工业首先出现在英国,其主要原因就是煤铁、工商、航海几乎全部集中在一处,具备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
好在现在苏油拿下了南海,那边丰富的资源可以通过海运送往两浙。
但是这又出现了发展不均衡的问题。
西北也算是得天独厚,问题是中原王朝对西北的控制不足,技术人才,人口素质等储备也不足。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通西北黄河与中原水系连接通道。
最容易的地方,就是兰州到秦州,连通黄河和渭水。
不过一里铁路需要三万斤钢材,兰州到秦州六百里,就算苏油能将一斤钢材的价格压到两百文,光铁轨的成本,都需要三百六十万贯。
还不算无数的桥梁涵洞!
世界第一条铁路,建于十九世纪的伦敦,全长五十里不到,而铁路正式成熟期是四十年后,大都市地铁的建成。
而那个时候英国的产能,已经是每年生铁产量七百万吨、粗钢产量三百万吨,煤接近两亿吨。
因此大宋目前只能在有限的几个地方修建铁路。
比如经济最发达地区——汴京到陈留;
大铁冶地区——南海铁州到冶州港口;
以及重要战略地区——蜀中支援陕西的简易铁路。
好在西北有一处地方,也有这样的条件,那就是银丰监到兰州的五十里。
修铁路,拉贵金属和枪炮!
至于其它的几条,目前能把沥青公路修好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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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兵制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兵制
三月,各条道路开始正式施工,而苏油则拉着沈括和张天师,一头扎进银丰监。
银丰监就是后世白银市,有了氯法冶金和湿法炼铜,这里的金银铜产出丰厚。
这里的技术条件也是最好的,大宋西北的枪炮弹药研发基地就在这里。
这是一个不差钱的单位。
标准轨道、凸形铁轨、与之相配的铸铁轮子、第五代蒸汽机,都已经产生,火车头的研发,其实只差临门一脚。
沈括和苏油干得很起劲,不过小天师却有些不耐烦:“敦煌那里道藏整理不重要?你为何非要用蒸汽机拉货?还是在陆路上拉?宁夏这么多马匹不能用吗?”
苏油说道:“马匹受天气影响大啊,还有成本也高,不准反对,现在我正在和赵宗佑关扑,他要将蒸汽机搬到夔州型上,用来安全度过赤道无风带,我要造出能够在地上用蒸汽机跑的火车,目标是能够运载四十吨的货物,一天完成一百五十里的来回。而运输成本就是一些煤和水。”
沈括说道:“南海那边已经用上了铁路,现在我们对功率计量、铁轨粘力,牵引粘力,粘着重量都有了一定的研究,船用型蒸汽机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我们这次的设计,就是要将船用蒸汽机体积缩小一些,效率提高一些,然后搬到路上来,难度不算太大。”
然后拿出一张图纸:“国公将大致的模型都画好了。”
张象中将图纸接过来:“这是何方妖孽?怎么还有一张脸?”
苏油不由得老脸一红:“那脸是扁罐调皮给加上去的。”
根本不是,这特么是苏油根据汤玛士小火车画的!
后世的蜀中,犍为县城西二十公里处,有一个好玩的体验项目——嘉阳小火车。
芭石铁路全长二十公里,轨距七百六十二毫米,隧洞六座,弧线一百零九段,最大坡度36‰,有“工业革命的活化石”之称。
那上面跑着的小火车头,跟动画片《汤玛士小火车》里边的火车头很像,吸引了无数游客带着小朋友前去体验。
苏油也去过,油菜花开的季节里,小火车在菜花地里穿梭的景象,的确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车站里边还有火车头参观项目,当时他去的时候,正好有个小朋友的夏令营,夏令营还请了成都铁路局的退休工程师当讲解员。
于是当老工程师给小朋友们讲解蒸汽火车的构造和运行原理的时候,苏油也兴致盎然地在旁边趁听。
这个火车头,就是根据那个画出来的。
不过他也只能画出一个大的雏形。
但是光这个大雏形,在沈括的眼里这幅图就是无价之宝。
比如横卧式锅炉,具备高大的烟囱,从大烟囱就能够大致看出来锅炉的耗煤。
这就说明锅炉是石富发明的那种多管式锅炉,烟囱与燃烧室形成负压,通过热量气体对横卧式锅炉加热。
锅炉上面还有个突起的箱装物体,很明显那就是蒸汽净化干燥装置,然后火车头行走部的结构在下部,说明还有一根蒸汽管到连通到火车头的底部,驱动气缸。
行走部分也有无数的亮点,比如从连杆部分就能够看出来,其中两对明显是主动轮,而主动轮前面的小轮明显是起导向作用,而后边的几对从动轮,则是其分担压力,还有转弯帮助作用。
整个部分比油井提油机复杂,但是其实比纺织机简单,总体还是将气缸轴的水平运动转为圆周运动。
不过因为巨大了很多,提供的驱动力更大,同样有很大的设计难度。
但是工作原理已经明确了,大的构造也已经出来了,剩下的都是细节设计的问题。
理工是辅助设计的模型,很多设计和运算可以提前,做出图纸。
苏油抽选银丰监的理工人才,组成了“蒸汽动力火车头兴趣学会”,一共有三四十人,都是精英。
与此同时,兰州铁厂开始制造钢轨。
三月,苏油开始再次巡视各州,尤其是丝路五州、张掖城、武威城、贺兰堡、乌喇海城、黑山堡。
城堡是钢筋水泥与砖石混成结构,因为配置了高精度的炮兵,护城河离城堡很远,足有三里。
护城河与城堡之间,是用于耕作的麦地,麦地上有环绕星形城堡的水泥预制板件的沟渠,这些沟渠,战时还可以成为战壕和交通壕。
大城是山台形,不仅仅靠最外围的城墙防守,城内的布置,更像是依山而建的多层的生日蛋糕。
炮兵在顶部,能够得到最好的保护和最远的射程。
这样的城池相当恐怖,城里城外都有水源,良田,工坊,城中有巨大的粮仓,草库,武库,营房。
五原城和九原城更加巨大,二种在五原,直接将两河包夹之地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保障基地。
除了汉唐故渠以外,还有七条河渠的规划,根据当地农人的经验,分消冰水、桃花水、四月水、伏水、秋水、冬水进行灌溉。
其中伏水肥沃,灌溉效果最好,秋水次之,春水最差。
冬水清澈,则用以冲刷渠道,进行清淤。
引水渠口因地制宜。
位于上游的渠口,因河水位较高,为避免直接迎进冰溜,只引“倒漾水”;
位于下游的渠口,则需如都江堰那样,加设引水坝;
而中间的渠口,设于凹岸下游即可。
这些河渠如果全部修成,理论上能够得到耕地、牧地、林地九千万亩,也就是九十万顷,相当于两个两浙路!
当然这只是面积,实际产出因为轮作,当年可耕地亩只与两浙路相当,再加上适合耕种的时长、以及产量,其实只有两浙路的一半不到。
然而这里同样不可替代,因为这里,产马!
自故汉凌阳渠修复之后,渠西种麦,渠东牧马,如今已然开拓出耕地万顷。
当苏油巡视到这里的时候,三万新军精锐正在训练合成。
苏油带来了第二批货品,还有农具,军器。
种谊看过河滩上搬运的热闹场景,对苏油说道:“国公,我陪你巡视巡视这里的新军?”
苏油笑道:“军务就不用了,我就是来验收城池,送给养,另外看看你们屯田和牧马的进展的,现在有多少母驹怀上了?”
“那我带国公逛逛。”种谊一夹马腹,当先带路:“等到明年,我们能得八千之数。”
苏油也打马跟上:“这里太辛苦,给将士们伙食要开好,即使比照战时供给,我三路支撑你们是没问题的。”
种谊说道:“训练我自会抓紧,但将士久不经战的话,必定会有所懈怠。”
苏油想了想:“王相公的置将法,只解决了一部分的问题,属于头痛医头。”
“让将领在地方上,从招募到成军全权负责,稍不注意,就会重演末唐的局面。”
“反倒是太祖之制,虽然也有问题,但是我觉得对新军反而更加合适。”
“所谓将不知兵,是兵的本身素质,各地相差过大。”
“如果都如新军这样,具有统一的指挥、统一的制度、统一的编制、统一的纪律和统一的训练。让每个将领,不管接手哪支军队,其战力都相差不大,这个问题,还存在吗?”
“而所谓的兵不知将,同样是这个问题,如果将领都经过皇家军事学院培训,具有相同的背景,相同的学养,在指挥,组织、计划、纪律方面,都采用相同的管理方式。让所有的将士,都在统一协调的制度下被管理,被晋升,那兵们哪里还需要‘知将’?服从命令坚决完成作战任务不就是了?”
种谊点头:“这段时间一直在抓协同,其实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白灾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白灾
苏油说道:“想打仗,不是没有机会,青唐董毡病重,阿里骨屡次持金令给众酋长施加压力,想将他们的亲眷都集中到青唐城,其实是软禁起来,此举引起了酋长们的极大不满。”
“去年我朝在沙兰大开榷市,丝路五州的贸易,让商贾们得到了极大的优惠。今年的茶市,丝茶销售量超出了我的预期。道路也平坦,大军还为其提供沿途保护,青唐的繁华,已经成了过去了。”
“青唐如今人心浮动,收入断绝,在外还有的董毡嫡子蔺逋比,旧臣温溪心,只要董毡一死,我大宋就是扶重耳入晋的秦穆公。”
种谊撇了撇嘴:“李姥姥拿稳了凉州,与熙河鼎足而三,青唐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完了。那功劳,留给他立就好。”
“哎哟小八心大了啊……”苏油笑了,拍了拍种谊的肩膀:“饭要一口口的吃,人家好歹是兄弟之邦呢。”
“不过那边也不是没有动静,朝廷邸报看了吗?黄龙府女直附辽。还有鞑靼五部进献名马,就是上月的事情。”
种谊说道:“三月进马?苛剥太甚了吧?”
苏油说道:“八郎你要知道,宋辽都是大国,大国永远不会被别人打败。他们……只能是自己打败自己。”
种谊摇头:“辽国再这样下去,很快便会出乱子……”
两人跨过一个草坡,骏马来到了水边,种谊一指北方巨大的河流:“老师,这里就是乌加河。”
苏油看着望不到边的河面:“壮观。”
种谊说道:“桃花汛前,这里河面宽连六里,河床上满布沙洲、岔流,还有许多旋流,俗称‘破河’。”
“等到六月,又会成为一片汪洋。这一段河道,极不稳定,常向南北迁移,因此造成许多死河筒,形如牛轭,又叫牛轭湖。”
“沿河一带,我准备密植沙柳、梭梭,作为屏障,以免冬季封冻后,从北面过来的麻烦。”
苏油说道:“防守是一方面,关键是斥候小组,骑兵,情报,望哨,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要坚决灭敌于国境之外。”
“北面黑山威福军司,六百里都是原夏国之地,那一带的军事行动,我大宋有足够正当理由,事到临头需放胆,明白吗?”
种谊点头:“老师你放心。”
“哪怕是私下,以后也不能这样叫。”苏油又拍了拍种谊的肩膀,笑道:“大宋最忌惮这个,何况你我文武有别,而你又代理过军事学院,现在更是统军的大将。”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沿着河渠朝二人驻马之处狂奔而来:“益西威舍,活佛请你速返大陷谷!”
苏油才走到顺化渡,便收到了消息,元丰六年,夏四月,丙午朔,辽境大雪,平地丈余,马死者十之六七。
整个黄龙府以北都遭了灾,宁夏三路北面的阻卜、白鞑靼,为了躲避雪灾,大量南下,已经进入宋境,向贺兰山通道大陷谷聚集。
仁多保忠紧急召集部众,三万人守护摊粮城,三万人扼控大陷谷,同时向兴州紧急求援。
孙能收到情报吓了一大跳,亲自带领控鹤军出克夷门接应苏油。
当苏油抵达双塔寺的时候,听仁多保忠说红衣大和尚已经去了鞑靼人部落当中。
苏油看了一圈,却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呼图?你在这里干什么?”
仁多保忠说道:“便是呼图赶来报的信。”
苏油问道:“他们人到哪里了?”
呼图说:“我是在娄播贝海遇到的他们。”
娄播贝海就是摊粮城北面三百里的那个大盐池,苏油也不再多问:“走吧,去看看。”
呼图赶紧说道:“我与白鞑头人蒙根图拉克相熟,益西威舍带上我吧。”
苏油点头:“倒是的确需要一个译官,走吧。”
来到谷口,仁多保忠的三万人已经集结在了这里,修齐了寨墙,挡住了北方。
蕃人就是这样,部族中三丁或者四丁就能抽出一兵,而且立马就能打,调兵成本和中原农耕之族完全不一样,十丁一兵算好的。
苏油给孙能一个眼色,孙能一挥手,五支斥候骑兵一人三马,朝北方奔去。紧跟着一千骑兵分作三队前出,也缓缓向北而去。
剩下两千人分别占领两侧高地,战士们开始挖掩体,设炮位,转眼就绪。
仁多保忠也不是蠢人,死跟着苏油一言不发,任由一百新军战士连苏油带自己被保护起来,颇有降臣的自觉。
不一会儿,一队斥候带着三个人奔了回来,其中一个是中年红衣和尚,还有两个健壮的鞑靼汉子。
呼图在苏油身边低声说道:“右边的那个,就是蒙根图拉克。左边的应该是阻卜部的。”
三人奔到近前,红衣和尚下得马来:“益西威舍,活佛留在了两个部落当中,让我带他们来见你。”
两人跪下,蒙根图拉克伸出双手哭喊到:“益西威舍,长生天在四月降下了白灾这样恐怖的灾难,活佛说只有光明智慧的上师才能拯救我们,益西威舍,救救我们吧!”
现在的鞑靼人还远没有到八十年后那种横扫世界的强悍,现在的鞑靼人,是辽国,西夏,黑汗,甚至回鹘都敢踩一脚的对象。
大部分的鞑靼鞑靼部落都成为辽人的藩属,以求能得到庇佑,但是辽人对他们其实也是非常苛刻的。
苏油摇头叹息:“繁育羔群的三月,你们还要向辽人贡马,你们不珍惜长生天给你们的恩赐在前,长生天才会降下惩罚。”
蒙根图拉克哭道:“那不是我们愿意的,是辽人逼迫我们的!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来勒索我们最好的种马,不信你问呼图兄弟。”
苏油问道:“蒙根图拉克,你的来意并不坦诚,我的斥候告诉我,你所谓的部族,全是男人,并没有妇人与孩童,你这是要考验我的智慧吗?”
蒙根图拉克一愣,真要说话,苏油立刻说道:“蒙你称呼我一声益西威舍,我现在需要你的诚实,告诉我,你们部族的妇人与孩童在哪里?还有,告诉我,你带领部族南下的本意。”
“如果你不能诚实,那对不起,你就不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客人,我也不会帮助你。”
蒙根图拉克看了另外一个鞑靼人一眼,那个鞑靼人一狠心:“尊敬的益西威舍,我是阻卜部首领苏日哲的长子吉达。我们的部众现在是我父亲在率领,妇人和孩童都在娄播贝北面的戈壁里。”
“我们南下,本来是想要抢夺一些粮食和羊羔的,是活佛阻止了我们,说夏国可汗的五十万大军都被益西威舍消灭了,你是宽厚与仁慈的上师,如果需要帮助,用诚心说话,比用刀剑说话好一万倍。”
苏油这才下马来扶起两人:“白灾降临,部落中首先失去的就是羔群;严寒和饥饿,首先倒下的就是妇人与孩子,没了孩子和羔群,部落就没有了未来。”
“你们遭受了灾难,还要越过大漠,我想问你们还有多少人?先说妇人和孩子。”
吉达说道:“我们还有五万,白鞑有三万。男丁过了娄播贝的,一共也有五万左右。”
苏油说道:“我现在就送两百辆大车的食物给你们,会动用我的四百军士,我要求你们向我保证,先让部落中的妇人和孩子吃上,然后才轮到你们。”
“然后你们全体过来,刀剑可以自带,弓箭全部放到大车里,让生病者和体弱者坐车来见我,等你们到了这里,我们再商量怎么帮助你们的事情,好不好?”
吉达和蒙根图拉克感激地亲吻了苏油的靴面:“活佛说的是对的,益西威舍的仁慈,能够化解四月的冰雪,我们这就赶回去。”
苏油转头:“仁多,开摊粮城,拉两百车粮食,不,面粉,拉两百车面粉过去,那玩意儿更好加工也容易吸收。”
仁多保忠点头去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选择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选择
两日之后,大陷谷北面行来了一支巨大的队伍,除了羸弱的人马,还有瘦弱的牛羊。
除了大宋商队的马车,还有鞑靼人自己的粗制马车,妇人和孩子们坐在车上,有的还抱着羊羔。
羊羔,才是部族的未来。
这两天苏油也没有闲着,大陷谷口已经摆开了一大溜的大锅,里边煮着肉汤,面糊。
还有热水和药汤。
受赵顼这灾星的拖累,大宋对救灾已经经验丰富,颇具章法。
见到吉多坚赞,苏油赶紧迎上去:“大和尚,你是活佛,今后坐镇双塔寺就好,这种事情派个弟子去不就行了?”
吉多坚赞合什行礼:“益西威舍此番救助十数万生灵,功德无量。”
苏油摇头:“这才刚开始,最多算是应了急,这位就是阻卜的苏日哲头人吧?”
苏日哲匍匐在地:“长生天到底没有抛弃它的孩子,它指示我们顺着大雁飞行的方向走出风雪。”
“阻卜、白鞑两族,遵从长生天的意愿,今后就是格日勒图最忠诚的部众。”
啥意思?苏油没明白,不过赶紧将老人扶了起来:“忠诚在太饿和太饱的时候,与酒醉之后的话语一般没有效力。对你们提供帮助,只是出于人都应有怜悯之心,而你们的忠诚,也不是商品,哪怕它最贵的商品还珍贵。”
“如果我说我帮不了你们,忠诚是否就消失了?”
苏日哲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
苏油牵着他的手:“老人家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长久的互惠,比单纯的效忠,更加的可靠。”
“难道你们对辽人不忠诚吗?可他们为何要夺走你们种马,引来长生天的降罚呢?”
“我们汉人里有一个圣哲说过,如果君主对待百姓,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那他的百姓,就会待他如同自己的父母;”
“可如果他对待自己的百姓如同对待强盗,那他的百姓也会对待他如同仇敌。”
“两百车的粮食,只够你带领着你的部族走到这里,我其实并没有帮到你们太多,因此对于你们的忠诚,我现在受之有愧。”
“接下来,我们应该一起好好讨论如何度过这场灾难,甚至让两个部族,比受灾前还要繁荣。”
“做到了这一点后,我才敢替陛下,替大宋,感谢你们的忠诚。”
苏日哲这才明白,感激涕零地说道:“格日勒图已经救了我们的命,苏日哲也不敢再过分的要求……”
苏油摇头:“救命不是让你们苟延残喘等死,而是要给你们一个未来……走吧,我们去双塔寺好好商议商议。”
到了双塔寺,大家坐定,苏油给苏日哲上了一壶奶茶:“先喝点,既然已经到了大宋,大宋就不会不管你们的死活,这一点,首先请头人放心。”
听苏日哲讲起这场灾难,苏油才知道,游牧民族虽然强悍,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发动战争,不如说是为了活命的赌博。
这次白灾,可得够大辽喝一壶的。
听苏日哲说,周边的多数部落都向辽国那边去了,毕竟游牧民族,更认以游牧起家,看似更强大的大辽作为宗主。
他们一开始也是,但是这条路是凶险的,因为路上所有人,都被严寒和饥饿变成了盗匪和恶狼。
阻卜和白鞑相邻,大宋的商品,主要就是通过白鞑流入漠北大草原,因此苏日哲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好兄弟抱团。
而白鞑本身也不好过,蒙根图拉克的父亲,也就是白鞑的族长额尔德木图已然病重,陷入昏迷。
当苏日哲带领着两族,走到一处叫那都海的地方的时候,额尔德木图突然苏醒了过来,用手指着天上的大雁:“跟着盲目的人群,只会见到傲慢和风雪;跟着聪明的大雁,才能找到温暖的春天。”
“往南方走,我的老朋友。那里有宫殿一般壮伟的寺庙,有佛祖吉祥的经音,还有智慧通彻如盐湖一样的格日勒图。”
“带着我们的部族,到南方去,到南方去!”
说完这些,额尔德木图就去世了。
额尔德木图,鞑靼语里就是“有才学”的意思,可是南方有大漠阻拦,这个决断并不好下。
就在这时,一块石碑引起了苏日哲的注意,上面写着一些古怪神奇的文字。
苏日哲命大家寻找,很快,又在南边发现了一块。
就这样,大家靠着寻找石碑,找到了从戈壁穿越过来的道路,一步步走出了大漠,抵达了盐海。
苏油摸了摸鼻子,这特么就是商队偷偷埋下的路碑,竟然被人家鞑靼人给破解了。
只好说道:“那是我让人埋下的,今后商队……”
苏日哲大惊:“格日勒图知道我们会有这场灾难?提前给我们布下了穿越大漠的指引?”
感激涕零地伏下身子,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智慧光明的格日勒图,风雪在你的身前都只能停下脚步,你的睿智如同娄播贝的盐湖,不但洞彻清明,还是巨大的财富……”
苏油一点都听不懂,经过呼图翻译才连连摇头,赶紧将苏日哲扶起来:“老人家,我们的圣哲说过,一个睿智的人,应该像长生天经行不息那样,永远不要停下让自己更加完美的脚步;也应该像我们脚下的大地那样,能承载一切,培养自己深厚宽宏的品德。”
“长生天,只会帮助那些永远努力,永远不放弃的人。”
“所以你们要自己救自己。”
苏日哲恭敬地说道:“格日勒图,我们应当如何做?”
苏油说道:“你们有体力,能劳动,你们现在只是失去了牛羊,但是没有失去双手和双脚。你们完全可以通过劳动,将失去的牛羊赚回来,而且是更多,更好的牛羊。”
“现在河西路在采矿,我希望你们能加入到其中去,部族的男人,去帮助我们运输矿藏;女人和孩子,去帮助删丹的牧场繁育牧群。”
“男人的报酬,是每天三顿饭,每个月,矿主会给你们两百文铜钱的积蓄;女人和孩子的报酬,是所负责牧群的十分之一。”
“这个时间是一年半,等到灾难过去,新生的羊羔变成强壮种羊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返回草原了。”
“那个时候,男人可以用积蓄换成你们需要的物品,女人和孩子带上你们的收获。你们可以重新开始你们的新生活。”
苏日哲问道:“男人和女人,必须分开?”
苏油说道:“也可以不分开,但是我担心如果那样的话,你们最后会贪恋宋朝的生活,不愿意再回到草原上去。”
“现在宋朝有政策,如果你们愿意成为大宋的子民,一丁给两百亩牧田,用于耕作和放牧。”
“这些土地,会成为小家庭的私产,除了为朝廷纳税,任何人都不再是其他人的附庸。”
“但是游牧的生活是不行的,因为那样会走到别人的地上去,干扰到别人的生活,自家的牛羊,也会吃掉别人的牧草。”
苏日哲有些不解:“牧草不是长生天送给我们的吗?”
苏油笑道:“你们草原上的牧草是,我们这里,牧草是自己种出来的,所以才要划明地界。”
“删丹马场倒跟你们草原一样,不过那里是属于国家,属于大宋皇帝陛下的巨大马场,因此那里能够容纳下你们原有的生活方式。”
“但是不能对皇帝陛下的仁慈得寸进尺,军马场也容纳不下你们所有的人口,因此男人做工,女人和孩子放牧,是最好的,也是能帮助到最多人的选择。”
“对了,每隔六天,你们会有一天的相聚时间。”
“这两种方式,你们都可以选择,最好和大家商议一下。要是选择一丁两百亩草场的生活方式,你们以后就会成为宋人,纳入大宋的编户管理,不能在随意移动。你们需要耕作好自己的土地,照顾好自己的的家庭,为国家服役纳税,这就是宋人的生活方式。”
“要是选择继续过牧民的生活,以后要回到漠北大草原,那就男女分开,坚持一年半,最后带着积蓄的财物和牛羊,重新回到故乡。”
“不管你们选择哪种,我都会安排。因为长生天让你们来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吗?”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安置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安置
“你们能够发现指引,来到这里,是你们的幸运,你们是被长生天眷顾的宠儿。”
“就我个人的意愿,是希望你们最终能够回去,到时候我会派遣商队和僧团,跟着你们一同回去,为你们带去物质的繁华和佛祖的慈悲。”
“你们会成为草原上的先行者,将来或者会改变更多的人。”
“去吧,我等你们商议的结果。”
苏日哲又匍匐着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苏油才转身对红衣大和尚有些不满地说道:“行走在大地上的活佛很多吗?你的任务是培养出更多的行者,而不是自己去充当行者。”
红衣大和尚莞尔一笑,合什道:“和尚也是人,要化解鞑靼人的灾难,同时还要化解他们可能带给党项人,宋人的灾难,和尚觉得必须去。”
“算了,反正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的。”苏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管他们选择什么,你这寺里的僧徒,也得借我几十个,负责教诲他们,以及两方的沟通,现在的宁夏需要的是安定。”
“如果他们中间有聪明的孩子,挑选一批进小学,我教他们学写汉字,说汉话。”
很快苏日哲带着蒙根图拉克和吉达回来了,说两部愿意接受格日勒图的意见,他们选择男女分治,六日一聚的方式。
双方商议妥当,苏油命新军将士给他们登记,取汉名,造册,检查身体,编组,带着他们前往肃州。
元丰六年四月五日,朝廷接到三路都转运司奏报,辽境初夏大雪,阻卜、白鞑两部十三万人越过大漠叩关。
转运司救治灾伤,采用男女分治之策,安置在了甘州。
男人采矿,妇孺放牧,正好弥补甘州马监和矿监人手不足的问题。
蔡确对苏油的处置感到非常头痛,甘州离漠北太远了,沿途要经过兴州、应理关、兰州、凉州。
为何要绕这么远?其目的是什么?
苏油说得很清楚,两部人马会沿着大漠和长城北面一路向甘州进发,沿途州军携带物资,出长城负责接应工作,其实也是一场三路对待南下游牧民族军事集团的应急演练。
两部人马在甘州接受安置,重要原因就是那里在巢谷和刘昌祚两路大军的防范之下,不担心其会有过度的举动。
而且甘州现在是大力建设的地方,修路、开矿、发展牧场,正好以工代赈,不劳地方费太大的力气。
等到一年半以后,还有多少人愿意回去都两说,估计会有很大一部分,化作宋民。
蔡确纠结了很久,有朝廷的利益,又有让苏油惹祸的根苗,而且局面如果出现问题,也非不能控制,最终选择了同意。
但是两部人马的到来,在外交上还有麻烦。
因为阻卜和白鞑,理论上是辽国的附属。
现在他们跑到大宋来了,是对辽国的背叛。
不过辽国现在应付国内大量部族的东进南下已经焦头烂额,耶律洪基为了让沿海富庶的州郡输粮去上京,甚至开出了三千石便可入官的赏格。
大量的南方商贾因此进入了辽朝官场,其中不少都是宋人,啊不,海外商人唐四郎的亲密小伙伴。
而苏油也留了足够的余地,声明此次救助纯属人道主义援助,这部分鞑靼人是临时安置,等到灾难过去,他们会重新返回草原。
辽国现在根本没法救助他们,只好让他们自生自灭,现在找到了活路,总不能再让宋人将他们送回来饿死吧?
很合理,很有人情味儿,很益西威舍。
四月,辛未,辽以知兴中府事邢熙年为汉人行宫都部署;以汉人行宫都部署王绩为南院枢密副使。以耶律阿苏为契丹行宫都部署,以耶律慎思为北院枢密使。组成了“救灾中枢”。
庚午,耶律洪基接受了这几位臣子的建议,默认了宋国收容阻卜、白鞑两部的行动,同时命诸路检校脱户,罪至死者,尽原之。
……
这次雪灾对宁夏三路也不是没有影响,不过麦苗和稻苗已经深壮,受到影响最大的是棉花苗,需要补种。
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没啥了。
这次雪灾也给苏油敲响了警钟,苏油要求各地今年秋熟之后,要开始尝试冬麦的种植方式。
冬麦如今被称作“宿麦”,莱山一号抗寒抗旱,经过一冬的生长,根系会变得非常发达,对来春应付倒春寒是非常有利的。
水稻没啥办法了,只能今后在秧床上覆盖魔芋胶膜,将育秧期提前并延长,让稻苗足够强壮。
好在魔芋在陕西已经广泛种植,甘宁也非常适合其生长,否则要从南边运胶膜过来,费用都够苏油喝上一壶的。
是月,大宋中书舍人,曾巩卒。
曾巩文字上的成就就不用多说了,政治上虽然一直不得意,却也是引导王安石步入朝堂的第一人。
他与王安石本来是好朋友,王安石声誉未振时,是曾巩一力导之于欧阳修。
而等到王安石得志后,曾巩却与他发生了巨大的分歧。
赵顼想要弥补二人的关系,尝问曾巩:“安石何如人?”
曾巩对曰:“安石文学行义不减扬雄,但是因为有些吝啬,故不及。”
赵顼很奇怪:“安石素轻富贵,从来不把钱财看在眼里,怎么会吝啬呢?”
曾巩回答:“臣所谓吝者,谓其勇于有为,而吝于改过耳。”
曾布如今是苏油的手下,他是曾巩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油封了三百两银子,写了挽词,让曾布带给曾巩的后人,算是一份意思。
六月,乙巳朔,诏御史台六察各置御史一员。
癸丑,以礼部尚书黄履为御史中丞。
黄履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为王珪和蔡确鸣不平,因为这俩货常因为小过失被罚金,于是上书:“大臣罪在可议,黜之可也,可恕,释之可也,岂可罚以示辱哉?”
但是在政务上,黄履却又给了两人一次打击,当时的新制度,侍郎以下不许独对,黄履上书:“陛下博访庶政,虽远外微官,犹令独对,顾于侍从乃弗得邪?”
御史翟忠言外戚事,引得赵顼发怒,诘所自来。
黄履再次反对:“御史以言为职,非有所闻,则无以言。今乃究其自来,则人将惩之,台谏不复有闻矣。”
同样的人,还有原大理寺少卿,现刑部郎中韩晋卿。
赵顼曾经内降公事给大理寺,对一起案件,要求从重处罚。
只有大理寺少卿韩晋卿持平核实之后,认为那件案子没有从重情节,于是“无所上下”,没有屈从于赵顼的压力。
“帝知其才,尚书省建,擢刑部郎中”。
刑部需要对重案,也就是全国判罪为大辟的那些案子进行最终裁定,蔡确以为太麻烦,认为送给刑部的案子,如果地方裁定为大辟,最后被刑部推翻的那些,地方法司主官要承担罪责,夺职。
韩晋卿依旧不同意,认为如果这样做的话,以后天下就再没有司法官敢判大辟之刑了。
于是上书赵顼:“听断求实,朝廷之心也。今谳而获戾,后不来矣。”
有官员想要讨好赵顼,欲令天下庶狱,悉从奏决,韩晋卿没有从赵顼太累这方面来阻止,而是上书赵顼:“法在天下,而可疑、可矜者上请,此祖宗制也。今四海一家,欲械系待朝命,恐罪人之死于狱多于伏辜者矣。”
同时重申苏油曾经说过的“特赦条件”,认为赵顼的决断,只应在案件“可疑、可矜”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作为律法的最后保障,而绝不能滥用。
关于这两人的建议,赵顼“皆从之”。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富弼逝世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富弼逝世
苏油收到邸报非常高兴,对沈括说道:“陛下将黄履、韩晋卿放到这两个位置上,可谓得人也。”
沈括戴着一顶蓝布工作帽,身穿蓝布工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擦汗的白毛巾,白手套上都是黑油污,活脱脱一个新中国国营大厂技术工人的形象:“国公是在讽刺我吗?堂堂一路转运使,在这里调试机械?”
苏油将邸报收起来:“岂敢岂敢,存中这是能者多劳……对了话又得说回来,我要你们弄动力机车,你们现在却只将蒸汽机放到车架子上,两者之间互不关联,还敢给我送喜报叫我来看,这是当我好糊弄?”
摆在厂房中的这个机械,咋看上去非常像火车头,蒸汽动力部分非常接近,不过小了很多,但是轮子却没有和锅炉相连接的驱动杆,让苏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换句话说,这就是将一台蒸汽机放到了大车上,结果还是由马拖着跑,这玩意儿,有啥用?
沈括说道:“兴趣小组将国公的方案作了修改,他们认为运输问题现在不重要,发明一台能够走到田间地头,各处工地的动力源,更加重要。”
嘶……靠!有道理啊!太……太特么有道理了!
“多少马力?”
“现在还只有三马力。”
苏油的兴趣彻底上来了,围着这奇怪的机器转着圈儿的观赏。
这东西,就是一台可以随意移动,不吃草料,不挑气候,可以永远不休息的铁骆驼!
“好!”苏油表示这个方案比自己的蒸汽机车头更有实用价值:“好好好!应该给你们记功!”
沈括翻着白眼:“现在不说我们不务正业了?”
苏油摸了摸鼻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不务正业?我最多说了这东西偏离了我最初的设计方向而已。”
“不过车头你们还是要抓紧,铁轨现在已经在铺设了,用来跑马拉列车,钢轨的成本明显太高,到时候搞不好又要被弹劾,说我浪费陛下的内帑。”
沈括觉得好笑:“这些内帑,不都是国公给挣的?”
“哎呀你个沈存中!”苏油赶紧制止:“胡说八道!就算你能挣,也不等于你就可以乱花!”
“这么大人了这道理都不明白?!到底还是还没学会做官!”
……
戊寅,辽主知庶人浚之冤,悔恨无及,追谥为昭怀太子,以礼改葬玉峰山。
同一日,兰州银丰监,大宋第一台可移式蒸汽动力机械——锅驼机正式试车成功。
这名字,是蒸汽动力火车头兴趣学会全体参与者集体投票的结果。
它是锅炉,功率相当于一骆驼,简称锅驼机,很理工。
这东西太有用了,拖到河边就能抽水,拖到工地就能碎石,拖到油田就能钻洞,拖到城边就能搅拌水泥……
有了这东西,刚好可以解决大种植业带来的收获困难,可以直接驱动脱粒、碾米、榨油、锯木、脱棉、食品加工……可以临时性的带动各种工作机械。
为了适应地形,在苏油的建议下,将车轮加宽,还用上了地丁胶轮胎,适应的范围就更加广泛了。
于是苏油又成了了一个兴趣小组——锅驼机配套机械研发小组。
对这个小组感兴趣的人明显比对火车头感兴趣的人多得多,而且也容易出成绩,主要解决新式动力机械和现有机械的传动部分就可以了。
既然大家积极性这么高,苏油干脆向沈括追加了拨款,经过几个月的攻关改良,机械大了不少,功率达到了六马力。
为了进一步刺激大家的积极性,苏油还给四通内部发了订单邀请,很快,巢谷、王中正、王厚都回信要求添置。
不过还提出了设计要求,巢谷是要开矿,王中正是要修理军器,碎石铺路,王厚是要给棉花脱粒。
苏油则要求立即开始设计火车行走部,六马力锅驼机怎么都能拖一列车厢了,赶紧和行走部连接起来看看,先搞个汤玛士小火车出来玩玩。
七月,乙卯,祔孝惠、孝章、淑德、章怀皇后于庙。
丙辰,孙固到底引疾求去成功,罢为观文殿学士、知河阳。
以同知枢密院韩缜知枢密院,户部尚书安焘同知枢密院。
八月,丙申,守司徒、开府仪同三司、韩国公富弼卒,谥文忠,年八十。
临死之前,富弼怀不能已,上疏论治道之要。
上疏之后,觉得还有话没有说完,又条陈时政之失,以待上问,手封以付其子绍庭。
及卒,绍庭上之。
其大旨总结起来大约三条,第一条就今日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
提出如果事一出于上,则下莫任其责。
小人因得以为奸,事成则下得窃其利,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
要求赵顼明确职责,鼓励议论,总揽大局,分权分任。
第二条,是宫闱之臣,委之方面。在外则挟权怙宠,陵轹上下。入侍则宠禄既过,易起祸乱。
要求加强对中官的管理,如果不经选拔考核,不得授任。
这一点,已经是士大夫对皇帝的妥协,皇帝委任中官,现在看来已经势不可挡,富弼要求将他们纳入官僚体系的考核制度,不能出现不在制度监督下的官僚群体。
第三条,兴利之臣,亏损国体,为上敛怨。至于榷河舟之载,擅路粪之利,急于敛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
要求天下各路效法宁夏三路良政,以民生为重,以聚敛为轻,不要重蕃而轻汉。
说起来苏油也是“兴利之臣”,富弼的条陈,是要求赵顼和天下官员“生财有道”,要采用苏油的发展模式。
临死之时,无一语及于私;家居一纪,斯须未尝忘朝廷。
北宋的大臣里边,苏油最佩服的,范仲淹第一,富弼第二。
范仲淹第一,差不多是共识。富弼这个第二,就有不少感情因素在里边了。
北宋群臣,基本上都不懂妥协,懂妥协的,基本名声都很差。
既懂妥协有懂斗争,还有好名声的,除了富弼,没有啥人了。
韩琦过于刚烈,王安石一掷不回,司马光坚决不合作。
富弼则是为了这个国家,宁愿忍受这些委屈。
没有和韩琦彻底破裂,没有和王安石坚决不合作,在自己的履任上,一直努力完成自己的职责,哪怕是自己的建议经常被当政者弃如敝履,哪怕那些履历和能力不如者,一次次超越自己,站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如果富弼有翻手为云的能力,他其实就是另一个苏油。
因此富弼对苏油格外的看重和爱护,苏油对老头也格外的感恩和欣赏。
我会把你遭受的这些委屈,写到我的日记里,今后会让世人看到,可以为明润平反。
只这一句话,就能让苏油感激老头一辈子。
富弼的死后荣光,无需苏油再去装点,赵顼览奏之后,震惊痛悼,辍朝三日,追赠太尉,亲自撰写祭文祭奠。
时人评价:“今辅诩之臣,抱忠义之深者,莫如富弼。”
秋,江、淮等路发运司岁漕谷六百二十万,副使蒋之奇领漕事,以是月至京师,入觐。
又是一年大丰收。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蒸汽机车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蒸汽机车
八月,辛卯,蒲宗孟罢。
先是宰执同对,帝有无人才之叹,宗孟曰:“人才半为司马光邪说所坏。”
帝不语,直视宗孟久之。
宗孟惧甚,无以为容。
帝复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马光邪?未论别事,其辞枢密副使,朕自即位以来,唯见此一人。他人虽迫之使去,亦不肯矣。”
又因泛论古今人物,宗孟盛称扬雄之贤,帝作色曰:“扬雄剧秦美新,不佳也。”
罢朝,王安礼戏宗孟曰:“扬雄为公坐累。”
至是御史论其荒于酒色,及缮治府舍过制,遂守本官,知汝州。
复以王安礼入朝,为尚书左丞;吏部尚书李清臣为尚书右丞。
原尚书右丞蔡京,出知成都府。
这是一道不容蔡京异议的任命,也是蔡确的饮鸩止渴。
小蔡飞刀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防不胜防,冷不丁的就要中招,搞得蔡确有些烦躁。
邢恕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成都啊,蜀中是苏油的发迹之地,也是他的老巢所在。
蔡京是苏油的走狗,现在让走狗去给主人看家,狗子难道还敢拒绝?
蔡确一拍大腿,绝妙啊!
蔡京履历有短板,那就是外任经验不足——这娃没做过外路一把手。
所以丢他到成都去,这就不是打压,是锻炼,是完善履历,是为下一步提拔做准备。
当过尚书右丞,这就相当于做过以前末位的参政,再去成都府一任,混个“懂经济”的标签,回到汴京,就是户部尚书左丞,门下侍郎的最佳人选。
当年张方平就是这样的路子。
蔡京拿到这道任命也很高兴,苏油给他的信里说,去年丝路打通,今年西域客商完成了初期的试探,尝到了甜头,接下来会商路大兴。
蜀中的货品,这就有了新的外销渠道,蜀中经济还要抬头。
还有移民,明年苏油会搞技术移民,继续吸引人才,需要有人在蜀中配合。
多方有利,这生意做得。
不过蔡京还是上书赵顼,说朝廷的任命当然不容推辞,但是将我调到蜀中,是不是朝中重臣以为我平时说话太多了啊?
无过外任,朝廷总得给个说法才行啊。
临出门还丢了蔡确最后一飞刀,还捞了个端明殿学士的头衔,是赵顼以为他受了委屈,特意安排的。
在丰收的元丰六年里,用两个字可以形容宁夏三路,就跟屁颠屁颠去成都赴任的蔡京一样——血赚。
锅驼机的使用,最方便的就是沙州的五千顷棉田。
棉花收到田边,直接用锅驼机带动脱棉机,将棉籽和棉纱脱开,做成粗棉包装车拉走,剩下的棉籽留着榨油做肥皂,工作量比以前少了很多。
熟麦也是,巢谷命族人直接在田边脱粒,秸秆一把火就烧了肥田。
收到巢谷的来信,苏油心疼得直跳,对已经来兴州入学,今天被带出来观看麦收的巢国栋说道:“你爹可真败家,以前在蜀中,稻草都是农家一年灶房里的燃料。”
巢国栋却得意洋洋:“我们都烧煤的。”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把粗糙的匕首:“我们金工实习课做的,干爹,这个送你。”
苏油接过来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还是干儿子好啊,亲儿子只知道顾着他妈……哎哟!”
巢国栋赶紧掏包包:“怎么就割到手了!干爹我这里有白药!”
“没事儿……呃还是包一下吧……好了,走,干爹带你去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银丰监,沈括看见苏油包得像印度使臣脑袋一样的大拇指头:“手怎么了?”
苏油不搭理他:“车呢?你这个宁夏路转运使可真好玩,活都是晁补之和梁屹多埋他们在干,你在这里赚四通的供奉补贴。”
四通供奉分了级别,像沈括这种本身就是皇家理工学院物理院士身份的,挂职薪水是一个月二百五十贯。
这就跟蔡京刚丢掉的尚书右丞差不多了。
因此沈括收入颇高,对官场都不再那么热中:“我还是喜欢搞学术。”
“朝中还有人认为工匠之技,不是学术。”苏油撇嘴:“不过技术来钱,多点外快寄回家也好,花钱买平安嘛。”
沈括的老婆是续弦,淮南转运副使张刍见他可怜,将自己女儿嫁给了他。
张刍是沈括的恩师,又是沈括在扬州时的顶头上司,对他非常器重和关怀。
沈括对这师长上峰加岳父,那是异常尊敬。
结果有了老婆更可怜,这张氏的暴悍程度,跟苏格拉底的老婆有一拼。两公母打架,曾经连皮带肉揪下过沈括的胡子。
还经常对沈括实施“夏楚”。
《礼记·学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郑玄注:“夏,稻也;楚,荆也。二者所以扑挞犯礼者。”
这是学宫里边用来惩罚不守规矩学生的东西,也是家长打小孩的东西,跟蜀中的黄荆棍儿差不多。
张氏拿它来打老公,苏油收到信的时候都差点笑崩了,小七哥你看看人家沈存中的老婆,打老公都是守着礼的哈哈哈哈哈……
更奇怪的是,沈大科学家似乎有受虐体质,来到宁夏后,还常常对张氏怀念,写信嘘寒问暖,连嫡子被后妻欺负都不放在心上。
还是苏油收到刘嗣的信件,将沈括的儿子沈冲送到皇家理工学院学习,之后又给他在皇宋银行安排了个差事,家产全部放弃,留给张氏的亲子,这事儿才算完。
听到苏油调笑,沈括就老脸一红:“张氏以豆蔻之年下嫁与老夫,我对她是敬重。”
苏油笑道:“治病得治根,沈冲就是她的心病,强放一块儿只会大家别扭,先分开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让薇儿去看过你家夫人,说是肝气上炎情志不舒,除了服药调理,还传了一套功法,慢慢来吧。”
苏油比大苏好的一点,就是他调笑归调笑,但是调笑过后会贴心地帮你解决问题,常常让别人哭笑不得。
沈括现在就哭笑不得,只好顾左右而言它:“正事儿这么多聊啥家事,去看大机器吧……”
大宋如今最大的理工成就,无可争议的应该是杭州型战列舰和炼钢大平炉。
其次应该是造船的蒸汽曲板机。
第三是船坞使用的龙门吊车。
现在仓库里边这个玩意儿,只能排到第四。
但是个头已然不容小觑。
当然,比后世苏油熟悉的嘉阳小火车,都还要小很多。
精密铸铁的铁轮,有半人的高度,蒸汽锅炉长度三米,受工艺限制,采用的是铜内胆。
锅炉内部是一百三十根过火铜管,均匀地分布在筒状锅炉内,用来加热缸体中的水。
水缸也是铜的,因为黄铜具有更好的密封性能。
受到苏油快速热水器的启发,沈括创造性地将锅炉内的直管改成了弯管,同时将更多的弯管布置在锅炉火箱的周围,构成水冷壁,过热器和省煤器,大大提高了热利用效率。
同时为了得到更大的驱动压强,锅炉外部还包覆了隔热层、然后用铆接铸铁壳包上加强。
蒸汽包也是黄铜的,让机车看上去如同一个黑大个戴着一个漂亮的黄铜帽子。
这个帽子里边,还设计了水气分离装置,经过这些改进之后,这个蒸汽机能够产生八个大气压的压强,给气缸提供强劲的动力。
苏油不知道的是,这个参数,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行星号火车头,因为行星号火车头的发明者没有他这么土豪,人家考虑了制作成本。
在技术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史蒂芬森父子已经哭晕在厕所。
当然火车本身的自重也增加了,但是火车的原理是克服铁轨摩擦力,这点增加的自重,比起得到的优良动力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相比后世的巨无霸火车头,这点重量才哪儿到哪儿?
巢国栋看着眼前这钢铁黄铜制造的“庞然大物”,心中已然充满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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