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41分节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不信就是蠢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不信就是蠢

    整个银丰监周围,已经修建起了一条周长十公里的试验铁路,看着铮亮的铁轨,苏油就知道沈括已经不知道在这轨道上跑了多少圈了,今天这老头就是跟自己显摆来着。

    车头后面还挂接了一列水煤车厢,再往后是十节木质车厢,车厢有两个厢车车厢那么大,按照一节厢车满载一千五百斤粗略估计,这列火车能够拉三万斤也就是十五吨的货物。

    车厢简陋得一逼,就连车头都没有遮掩的地方,全敞篷。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在苏油的心里,还是实验性质。

    几个兴趣小组的成员在给锅炉加煤,保持气压。

    苏油看了简陋的车体:“我们坐哪儿?”

    沈括有些诧异:“为啥要坐?我们都是站着的。”

    苏油就抬头看着天空,喃喃地嘀咕:“不愧是一群工科狗啊,纯的……”

    机车房里有几个小马扎,估计是维修换零件用的,苏油将它们捡起来丢到低矮的车厢里,爬进去坐好:“开车吧。”

    “好嘞!”车头上一个精神的小伙等沈括和巢国栋都爬了进去,开心地答应一声,拉动蒸汽调节阀,在巨大的呼啸声里,蒸汽灌进了气缸。

    终于,火车开始有了轻微的动静,慢慢地向前驶去。

    这对习惯骑马的巢国栋来说,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火车冒着烟和蒸汽,轰隆轰隆地开动了起来。

    苏油突然发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尼玛原来工科狗们站着有站着的道理,太颠屁股了!

    现在他只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抖动,不得不咬紧牙齿,免得咬着舌头。

    坚持!自己摆好的小马扎,含着泪也得把它坐完……

    两个骑手拿着红旗,挥舞着冲到了火车的前面,沿着铁轨开路。

    苏油大声喊道:“他他他们!俩俩俩在在!干干啥?!”

    沈括大声回答:“没没没事儿!俩俩在!清清道!不不不让!人人上!铁铁轨!”

    苏油决定不问了,这家伙抖得,说话都结巴。

    火车越来越快,绕着厂区划起了圆圈。

    坐了一会儿苏油终于妥协了,还是决定站起来,工科狗们是对的,现在这车,站着比坐着好受。

    他一站起来,小马扎立刻就拥有了自己的灵魂,欢快地朝着车厢的另一头蹦跳过去。

    苏油用痴呆的眼神目送着小马扎远去,最后撞到车厢另一头,倒了。

    呼,总算是没成马扎精……

    这个车头造价三万贯,还是成本价,够在汴京城购置三套大宅院儿,在河西,足值三万亩地。

    因此沈括用的煤很好,烟气倒是不大。

    应该说除了细节,设计还是很成功的。

    火车转了五圈才停下来,苏油大致估计了一下,空载的时候,大约也就跑了半个时辰。

    一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

    操作员关闭了蒸汽阀,拉下手刹,制动铸铁抱瓦抱住钢轴,利用摩擦力开始给列车制动。

    大量的富余蒸汽从排气管里冒出来,将整个车体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列车员的技术已经操练出来了,利用惯性将车稳稳地停在了车库里。

    苏油从车上跳下来:“驾驶得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列车员咧嘴一笑,黑脸上露出两排白牙:“报告先生,我叫黄巍!”

    苏油拍着他的肩膀:“下来先洗把脸,你这样下次再遇到,我还是不认识!”

    食堂吃饭的时候,苏油将兴趣小组的人全都叫了过来给他们打气:“这一把我们赢了!二十一节度那里走了弯路,他们在岸上设计好了船用蒸汽机,结果因为太沉,上海务最大的龙门吊都吊不到杭州型里边去!”

    所有小组成员都是哈哈大笑。

    “还有船体设计,要给蒸汽机腾出底舱的空间,也是大麻烦。”

    “不过我们不管他们,我们赢了!”

    兴趣小组的人全都欢呼了起来。

    等到大家都尽兴了,苏油才说道:“但是我要给几点建议。”

    “首先就是舒适性,机车要加装弹簧,减小震动;车厢最好封闭起来,免得受下雨之类的影响;车头要安装排障装置,减小出轨事故发生的可能性。”

    “尤其是防震,这东西会用来运弹药,炸了了不得!”

    “还有车厢,也要设制动装置,安排制动员。”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一条从兰州连通到洛阳的铁路,延长东西大动脉,相当于将汴渠修到了兰州!”

    一片安静,预料中的欢呼没有发生,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怎么了?”

    沈括干咳了一声:“国公,我们经过勘察,要将铁路从兰州修到凤翔府,中间会遇到铁路爬不上去的坡道五十多处,除非……挖隧道。”

    “呃……这个……没关系,我们先修通银丰监到兰州的五十里,至于陇西,凤翔,甚至洛阳,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

    “还有一点值得大家开心的,就是我们的这个项目研发,带动了很多的副产品,比如蒸汽机功率的大提升,设计的大改进,传动装置的大完善!还有,如今在几处大屯田大工矿使用的锅驼机,都是了不起的大成就!我们的钱,没有白花!”

    “来,我以羊汤带酒,敬各位功臣一杯!饮胜!”

    “饮胜!”

    元丰六年九月,苏油上奏赵顼,银丰监设计出了第一列蒸汽动力火车,造价三万贯,配合铁路,可以一日千里,一次运送货物八万斤。

    现在银丰监到兰州的铁路即将贯通,银丰监的金银铜,可以源源不断运往兰州,转输汴梁。

    不过铁路和火车造价高昂,铁路如今在平地铺设,一里就接近一万贯,不过好在陈留到汴梁的铁路已经存在,路基完善,一里只需要五千贯的改造成本。

    将那条铁路改造出来,汴京也受益匪浅。

    在搞火车头的过程中,理工兴趣学会同时还搞出了新式锅炉、锅驼机两大重要发明,现在将图纸献上,请陛下命皇家理工学院设立专项小组,继续改进。

    赵顼收到奏报和一箱技术图纸看得眼晕,将陈昭明叫入宫中,这个这个,嗯……真哒?

    陈昭明看过图纸后肯定地说是真的,还说没有跟陛下道喜,上海务船用蒸汽机也研发出成果了,比这个还大。

    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太重无法直接吊装到船体内,现在二十一节度正在重新建造新船,这一次关扑,终究是国公赢了。

    赵顼问那苏明润提出改造陈留到开封的铁路,可不可行?

    陈昭明想了一下说当然可行,但是我记得国公说过,很遗憾所有工技的发展,大多都是先应用于战争的。

    蒸汽机车的出现到底怎样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是不是,这个,将军机处的几位元老叫来问问?

    赵顼立即起身:“叫什么叫,电报在军事上的用途,此次平夏战事之中,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数千里外的军情,尽在目前,了如指掌。走,移驾军机处,我亲自去问。”

    来到军机处,郭逵等人正在讨论辽国和宁夏的局势。

    辽国短时间内无能为,但是宁夏的局面却有些麻烦。

    主要是周围部落小国太多,大宋军力较少,当地的兵员又有些不敢用,几个老将也是操碎了心。

    见到赵顼过来,郭逵带着几位老将参见。

    军机处原先主事的几位文官,尽数升迁,现在这里主事的文官,是中书舍人蔡卞,和曾经当任过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刚从河南府调回来的韩绛。

    军机处的地位,经过这一次的任命彻底确认了下来,经过苏油履任和平定夏国的参赞之功,现在的提举军机处一职,在赵顼心目中,和宰相具有相同的地位。

    军机处的主要职能,经过苏油的运作之后,已经成为一个联系帝国政、军、财三方面,对综合国力具备全局性的考量,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国家军事战略,为皇帝制定远期、中期、近期战略规划,对未来的国家防御、进取,对军事技术、军事战术、军队建设、军团部署、将领选拔等提供建议的部门。

    这就是帝国统帅部的概念,唯一的区别就是最高统帅永远是赵顼,军机处的功能就是保障以皇帝名义制定的的军事决策,具备最大的正确性。

    听闻大宋研发出了这样的机械,几个老帅首先就是大惊。

    这是真的?

    不过蜀国公和陈学士的口碑那是一等一的,他们说是真的,你就算觉得一万个匪夷所思,也最好相信是真的。

    不然就是你学问不精,你不懂,你蠢。

    就算那些不质疑他们的人其实也同样不懂,但是只要你敢质疑,那些和你一样不懂的人,就敢用看白痴一样的优越眼神看着你。

    因为你不是蠢在不懂这些学问上,你是蠢在竟然敢质疑蜀国公,陈学士这一点上。

    我们虽然也不懂,但是我们相信国公和陈学士,最后事实会证明,我们就是要比你聪明这么一丢丢!

    诶?!就是这么特么没有天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无双国士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无双国士

    不待细问,陈昭明立即给几位老帅指出铁路的缺点,比如线路固定,不能爬山。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让郭逵大为恼怒:“国公这是掉钱眼里边去了吗?只看到从银丰监往兰州倒腾金银的好处,看不到这神器在军事上有多大的作用?!”

    赵顼举手制止了郭逵,倒腾金银你知道对国家有多重要吗?没有金银,能有你说的这神器?这路太贵了,一万贯一里呢!

    韩绛的军事才能其实也一般,他呆在这里的最大作用就是联络各个部门,获取军机处想要的情报。

    见赵顼脸色不好,韩绛赶紧说道:“郭帅你先别急嘛,我们不说这路修多长怎么修,先说说看,作用在哪里?”

    郭逵立刻说道:“速度!”

    说完将指挥棒朝地图上一指:“从洛阳到胶州,一千六百里,两日可至!这条线上的所有军队,可以集中调用!”

    “为何骑可胜步?就是速度快,能利用速度的差异,集中兵力以点破面,以多打少。”

    “有了这条路,无论敌人进攻这条路上的哪一点,他面对的都是这条线上的全部兵力,五十万大军!”

    “这条路,就是我皇宋的命脉,就算河北被破,大敌长驱,汴京也一样安若磐石,再无城下之盟!”

    陈昭明赶紧提醒:“一列火车十节车厢,载重也不过八万斤而已……”

    “那就多来几列!五十列,就是两万人!”

    “两万新军,可以在任何时候投入这条线上的任何一个战场,会是什么局面?!”

    郭逵又拿指挥棒指向线上一个节点:“有了这条路,我可以一日之内,投送两万新军到大名,再奔赴太原、真定、河间,相比以往,节省了多少时间?”

    “搞!”赵顼顿时下定决心:“一千六百万贯!值得!”

    经过郭逵一解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项发明,在军事上是多么的重要。

    光拉粮食拉军器都有大用!

    ……

    苏油这几天很高兴,连骑马都是飘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工业革命萌芽的迷梦里不可自拔。

    直到收到汴京的一封电报,要求将铁路人才,机车兴趣小组,所有资料图纸,详细实验数据,连同沈括这个宁夏路转运使都被召回朝担任工部侍郎之后,苏油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郭逵还通过军机处发来了一封十六个字的电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浓浓的嘲讽。

    苏油是真没往那方面想,后世淮海战役,也没见那边利用铁路打出什么花儿来。

    所以他的心目中铁路,一直就是经济命脉,而不是军事命脉。

    等到收到郭逵的电报和朝廷的密令,苏油才反应过来,靠,真的也,原来可以这样玩!

    郭逵的电报里还有一分抱怨的意味,意思是说国公爷到底是文官,考虑事情的方向,和我们丘八终究不是一路的。

    但是正因为苏油是文官,因此对于这条干线的规模有清晰的认识。

    这是相当于隋炀帝开运河那样的大工程,沿途的涵洞,桥梁,就是克服不完的难题。

    一座滦河铁路桥,清末造价就是三十万两白银,虽然那时的火车跟现在不是一回事儿,但是那时候的钢材价格,工程造价也同样不是一回事儿!

    于是他赶紧给朝廷打报告,要求慎重,先期进行线路考察,这可能是几十年的大工程。

    结果他完全多虑了,现在的朝中,有的是明白人。

    陈昭明就明确指出,蒸汽火车头是新事物,前期只做两件事,一是勘测线路,二是试验和完善机车的可靠性。

    首先就是在汴京到陈留的六十里,以及银丰监到八番镇的五十里,先搞起来,进行技术积累和摸索。

    第二步,就是在如今铁路条件最好的地区,也就是汴京——郑州——洛阳四百里之间,修通第一段铁路。

    这段路在黄河南岸平原之上,一马平川,道路基础最好,市镇最多,位置最重要,财力最充裕。

    郑州又是工业大基地,一切条件都具备。

    有了这四百里,嵩阳兵工厂的武器可以源源不断支援两地,三处重镇之间的兵力可以自由调配,大宋就有了保底的底牌。

    整个计划分作三年完成,之后才是陈留到徐州,洛阳到京兆。

    等到苏油看完这个计划,都不由得暗呼。

    精彩,漂亮!

    现在大宋的知识分子,还不是后世晚清那种内卷了千年之后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思想开始开拓的,发散的,积极的。

    救国之道,他们一直在努力尝试,也敢于尝试。

    哪怕是王安石那种饮鸩止渴的方法,他们都硬着头皮搞了十年。

    现在有了更好的方法,他们压根就不会向满清政府官僚们那样,对新技术新产业大加反对和忌惮恐慌,连很多荒谬的理由都敢提出来。

    现在的宋人,尚新奇。

    苏油第一次到大相国寺,就发现古玩的价格还不如自己利用回收的蜜蜡粉熔炼成的香蜜娃娃。

    吴道子手绘的四副门板,当年价值不过一百贯,现在就悬挂在苏家家庙。

    而那时候最早熟的瓜茄,汴京城数十贯钱一对!

    因此他们对新技术的探索和追求,是不遗余力的。

    只不过之前不得法而已。

    即使这样的野蛮生长,华夏的海运、梯田、圩田、钻井、印刷、纺织、瓷器、桥梁、商贸……也是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巨大发展。

    宋人欠缺的,从来不是尝试、接受和研究的勇气,他们的问题,是浅尝辄止,政策翻覆,知错难改,积重难返。

    当然,还有已经发展到巅峰的骑兵战法的影响,从“一汉敌五胡”到“满万不可敌”这种军事实力上的颠覆性反转,让开拓屡屡受挫。

    所以苏油在银丰监狗狗祟祟地搞法,其实是有些小瞧了人家古人。

    至此苏油幡然悔悟,毫无保留地将兴趣小组全部送去了郑州,那里将依托嵩阳兵工厂、军器监和郑州理工学院的技术力量,以陈昭明为总设计师,沈括为副总设计师,石富为总工程师,成立大宋铁路局。

    同时,郑州机械厂、徐州机械厂、兰州机械厂,开始设计生产五代高压锅炉、锅驼机。

    九月,京东东路转运副使苏元贞,改任宁夏路转运使,接替沈括的位置。

    苏元贞的履历绝对够,而且对于治理蕃夷地区,可以说是大宋有经验的第二人。

    而且这道任命,也体现出了赵顼对苏油的绝对信任,压制了苏颂和晁补之被贬之后的一些对苏油不利的朝堂风议。

    可是当苏元贞在静州见到也是来兴州述职的巢谷的时候,风度翩翩的无咎公子,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苏元贞和巢谷是很熟悉的,从当年在二林部还是小破孩的时候,巢谷就是苏油的护卫。

    后来在眉山学宫学习的时候,巢谷投军,作为韩存宝部下南下平叛,在眉州修整过一段时间,大家还去仙井监围熊猎虎来着。

    听说巢谷死在了西夏,被送回眉山安葬,苏元贞还让姐姐给眉山送去一百两白银,留给巢谷的族人。

    现在这死了二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让苏元贞吓了个半死。

    但是苏元贞现在也是人才,一转眼便明白了过来,巢大哥这是深入敌营二十年,做到了敌人的枢密副使外加军器总监外加一方军阀!

    以前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一下子就想通了。

    为何青唐在关键时刻没有统一,木征势力被拉去了西夏,在王韶取熙河的时候也没有发挥作用;

    为何熙河反复之时,曾经卖力拉拢青唐的夏国,军队却又迟迟未到;

    为何大宋进取西夏之前,夏国铁鹞子会突然横扫漠北,让梁氏失去了北方部族的支持;

    为何梁乙埋会决策颠倒,导致夏国一支重要的精锐战力,始终没能投放到宋夏战场……

    之前一直以为梁氏天夺其魄,大宋运气逆天,每每运作在关键的节点上。

    如今看来,原来一切都是人为的操纵。

    苏元贞的心神稳定了下来,对着巢谷深鞠一躬:“先生在上,真乃我朝无双国士也!”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填平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填平

    巢谷见到故人,也是眼睛湿润:“无咎多誉了,巢谷学问不精,难列朝堂。只是以无用之身,为国家尽一份心力而已。”

    苏油赶紧左右观望,见从人部众都离得远远的,这才低声说道:“巢先生的身份,到现在都不能泄露,无咎你可给我收着点。走吧,大家去纺织厂叙话。”

    巢谷无奈地对苏元贞说道:“无咎你看,只有我大宋堂堂蜀国公,才能将大义事业,办得就跟亏心事一样鬼祟。”

    苏油赶紧解释:“巢大哥你别闹,这是为了三路和平过渡。”

    巢谷大笑:“不知道龙山长在天之灵,见到当年作《陌上少年行》的好儿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会不会气得动用戒尺,哈哈哈哈……”

    “哎呀才说了小声点……”

    巢谷不搭理他,一扬手中的鲸须马鞭:“元贞我们再来次比赛,看谁先到兴州城门!”

    纺织厂大澡堂,三人泡在池子里,苏油说道:“现在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苏元贞对这神奇操作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就要问东问西。

    苏油和巢谷懒洋洋地泡在水里,巢谷回答,苏油补充,花了好长时间,才让苏元贞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夏国枢密副使,知机密事,整个西夏密谍的扛把子,竟然是大宋埋伏二十年的间谍!

    夏国不亡,天理何在?

    不过巢谷过来却不是跟苏元贞聊自己的丰功伟绩的,他在张掖故城,也招揽了不少南下避难的阻卜部,也有十数万人。

    这些人也被安置到了肃州和甘州,变成了屯田、开矿和修路的力量。

    巢谷是过来要兵的,七百新军守张掖,力量薄弱了一点,按照巢谷的思路,还得增加重骑兵,起码得要当年五千铁鹞子那种,不然还是被动防守。

    苏油对巢谷说道:“五千铁鹞子,需要配以一万轻骑,巢大哥你可以准备了。等到王君万、种珍的六千新军抵达张掖,你就可以武装起来。”

    “加上童贯和姚麟,我西北便有三万多的军力,其中新军九千,重骑五千,轻骑两万,够用了吧?”

    巢谷说道:“我还要跟你要个人。”

    “谁?”

    “陈季常。”

    苏油有些奇怪:“他现在是汉水商路上的黑老大,你要他干嘛?”

    巢谷笑道:“你不知道沙州城外,西域诸国在黑吃黑大打出手吗?叫季常来,给他们整顿整顿风气。”

    如今于阗到沙州一线,是黄头回鹘的势力范围,因为丝路重开,导致盗匪猖獗。

    大宋如今连漠北很多部落都是靠巢谷的秘密警察担任治安,沙州外的千里丝路,的确是鞭长莫及。

    苏油想了想:“也是,如今汉水不需要黑社会了,让陈季常到沙州来坐镇地下海关,倒算是人尽其才。”

    巢谷说道:“只要他来,军器我给他敞开供应,他不是一直闹着要做班定远吗?现在就是机会。”

    苏油说道:“班定远的老婆是疏勒人,当年副使李邑是个怂包,不敢出使,投诉班超拥爱妻,抱爱子,无内顾心,逼得班超休了爱妻。”

    “好在章帝还算英明,处置了李邑。”

    “不过季常大哥的老婆可是河东狮子,就不知道他还敢不敢来。”

    巢谷贼笑道:“你说我写一封信去刺激他一下,就说当年故旧没死,先投夏做了枢密副使,又屈节做了大宋河西节度。”

    “如今富贵有余,想起当年金兰之义,请他过来共享荣华。他会不会提剑来取我项上人头?”

    苏油笑道:“那他指定星夜兼程!不过你可得小心,季常大哥也不好惹。”

    巢谷笑道:“怕他不来!好歹哥哥我忝掌过夏国知机密事,只要他出得陕西,便入我彀中也!”

    苏油点头:“嗯,光这样不好玩,最好在他出发之后,我们将他妻儿也赚过来,安顿好。”

    “等他最嚣张跋扈的时候,咱们放出河东狮子,吓不死他!”

    巢谷捧腹大笑:“妙极!”

    苏元贞看着两个鬼祟商议细节的不良中年:“巢大哥,当年你不是这样的……”

    巢谷大手一摆,不以为意:“嗨!无咎你不知道,巢大哥要还如当年那样,可活不到今天!”

    ……

    十月,戊子,吏部尚书曾孝宽言孟轲未加爵命,请封孟轲为邹国公。

    孟子加爵命,是“民本”思想,在大宋获得了普遍承认的标志。

    诏从之。

    庚子,尚书省成。帝幸尚书省,召六曹长贰以下,询以职事,因诫敕焉。

    十一月,宁夏三路开始准备年报。

    去年奏报的十件大事儿,除了道路,基本完成,宁夏三路官员培训分配已然结束,宁夏二十六州的行政架构建设完毕。

    赖陛下以宽和为政,三路欣欣向荣,共颂皇恩。

    三路人口再次增扩,如今已然完成户籍统计,共计编户一百二十万户,四百三十万人。另有河西五州流动人口十三万人,安置阻卜、白鞑两部二十多万人。

    现在三路总人口,逼近五百万,已经与陕西数路相当。

    三路今年没有灾荒,解决了灌溉问题后,粮食、瓜果、牧草、棉花、油菜,再次丰收。

    三路在甘州、摊粮城、夏州、五原、九原,设立常平仓,收储官田粮食。

    为了防止谷贱伤农,还以七十文一斗从民间收购。

    经过两个月的紧张收进,三路目前已经收储了足供两年的粮食,请朝廷制置各地常平仓使管理。

    三路产铁两千五百万斤,煤六千万斤,铜三百万斤,银六十万斤,金三万两。

    删丹马场,开始向渭州狼渡马场转场牲畜,其中马十万匹,牛三十万头,骡四万匹,骆驼三千匹。

    三路今年供应内地棉布五万匹,毛呢十万匹。

    沙州海关,兰州榷场,计得税四百万贯。

    支出方面,前期规划的几条道路,已经改造大半,其中沥青得到大量应用,最重要的沙兰线,已然贯通。

    银丰监到兰州的铁路已然修建完毕。

    沙、甘、肃、凉、兰五州,张掖、武威、五原、九原四城,贺兰堡、乌喇海城、黑山堡,应理关,已然修建完毕。

    文化方面,各州州学、小学,均已修建完毕,配备教师,共计招募学生五万人。

    除敦煌文献,张掖、武威故城遗址,又发现了秦、汉两朝简书。

    敕建大双塔寺,已然修竣,红衣大和尚召集僧众四百人,正在翻译敦煌蕃书。

    河西儒家纷纷出世,臣请于三路试明年科举,允许举人赴京参加礼部试。

    最后,如今三路人心已经凝聚,臣请效大宋内地,开驰宵禁,正月里举办花灯、庙会、夜市,让三路百姓,和大宋内地百姓一样,感受到新年的愉悦!

    奏报送达,再次惊掉一地眼球,点石成金苏明润,果然名不虚传!

    宁夏三路,啥时候成金窝窝了?要是这样的话,为何李元昊的时候,夏国人民这么苦逼?!

    蔡确上奏,请求派遣使臣,前去三路,学习蜀国公的先进经验。

    此议被赵顼驳回,这样是对三路官员的极大不信任,需要问什么,中书下旨,令尚书省转给三路都转运司,上奏以闻便是。

    同时令户部左曹、内藏库,上三路纳进金银白玉等项以闻。

    令陕西四路,上纳进三路牛羊马数以闻。

    最后数目呈递上来,朝中大哗!

    蜀国公竟然还为皇帝打了遮掩——平夏战争中,赵顼花掉的六百万贯,已经被苏油偷偷给填平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大赦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大赦

    另外赵顼为了赏赐参战蕃骑,硬着头皮从他们手里买下来的土地,都成了优质资产!

    三路有钱了,开始慢慢从赵顼手里以一亩一贯半的价格买回,然后量丁授亩给老百姓!

    这是**裸的利益输送!**裸的行贿!行贿者是蜀国公,受贿者是皇帝!

    赵顼去年的收益就已经填平了买地的窟窿,今年还以百分之五十的溢价售出,里外里算下来,一贯钱净赚了一贯半!

    这事情被户部捅出来,群臣们顿时闹开了。

    皇帝你竟然赚了这么多钱!你怎么能赚这么多钱!你怎么忍心赚天下这么多钱?!

    赵顼都委屈坏了,这尼玛还有没有天理了?

    去年发给战胜士卒赏赐的时候,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国家财政拿不出钱来;

    然后蜀国公提议用宁夏土地补贴军士,又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不得。

    说什么陕西青唐的蕃军是客军,是要回家乡的,给宁夏土地作为赏赐是有问题的,是必然会招致军士们不满滴!

    最后逼得朕没办法,被蜀国公赖着将那些地卖给我,从我内藏库生生抠走了一千万贯!

    当时你们为什么不闹?也没见有谁掏出家底帮助国家度过困难啊?

    现在三路兴旺起来了,地价涨了,你们倒埋怨上我了?

    那好,现在那些地才刚开始卖,有的是,谁想要就把钱给我,我卖给你们行不行?!

    官员们一下就不闹了,陛下那是你应得的,谁知道翻年三路地价会上涨呢?呵呵呵呵合理收入合理收入……

    心底里却暗翻白眼,尼玛我们闹是因为也想要从三路都转运司那里分一杯羹,现在你无耻到要亲自当甲方,这契约就不好签了。

    这不是等于告诉皇帝我们平时贪污了多少,并且主动送上证据吗?!

    这个皇帝越来越不好糊弄,这个朝廷,也越来越不好玩了呢……

    但是这事儿皇帝没有瑕疵,当时被苏油逼着当地主,现在赵顼就是名正言顺的甲方。

    这次纷争传到三路,苏油在《宁夏日报》上刊载了经过后,立马打开了这些田的销路。

    三地老百姓连续两年收入可观,加之免税,都有了积蓄,对大宋官家,是非常感激的。

    听说官家被群臣逼迫,说他拿地太多,非仁君所为,有兼并之嫌的时候,老百姓们纷纷掏出积蓄跟转运司买田,要为官家洗地。

    这效果却是苏油没有预料到的,他的本意只是要给赵顼立一个仁德的Fg而已,没想到如今的老百姓思想是这么的淳朴,一下子搞得三路都转运司年底了还忙不过来。

    元丰六年十一月发生在宁夏三路的“买田报君”事件,的确令人啼笑皆非,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

    就是经过苏油两年的努力,彻底地抓稳了人心。

    至于朝堂,在摆平了群臣,确定了蜀国公的奏报没有瑕疵,确认了大宋陛下是天命所归为国发财后,终于重新回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毕竟该准备过年了。

    今年是连续第二个丰收,大宋一下子变得富足无比,就连苦逼多年的河北,在河北转运使、措置河北籴便吴雍的奏章里,都这样写道:“见管人粮、马料总千一百七十六万石,奇赢相补,可支六年。”

    “河北十七州边防大计,仓廪充实,虽因藉丰年,实以吏能干职。”

    “同措置王子渊,在职九年,悉心公家,望考察成效,以劝才吏。”

    赵顼大乐,诏赐王子渊紫章服。

    十一月,一系列装点太平的庆典开始。

    癸卯,加上仁宗谥曰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

    英宗谥曰体乾应历隆功盛德宪文肃武睿神富孝皇帝。

    甲辰,朝献景灵宫。

    乙巳,朝太庙。

    丙午,祀昊天上帝于圆丘,以太祖配,始罢合祭天地。

    还,御宣德门,大赦。

    ……

    收到朝堂命令的苏油都傻眼了,你要搞庆典随便搞,大赦你妈呀大赦,不知道三路主要务工人员就是战俘吗?!

    明明定好的三年刑期劳动改造,重大立功表现可以提前,这才两年怎么就大赦了?!

    而且三路这可是整整二十万人,分散在各个矿场。

    这可难坏苏油了。

    别的都好说,炼钢炉是不能停工的,炼钢炉不能停,那就煤矿和铁矿也不能停。

    包图铁厂不用管,那里都是厢军,换成战俘怕是直接投辽了。

    甘州铁厂也不用管,那里有巢谷坐镇,巢谷在夏人里边威信极高,理论上他是现存原夏国最高军事首领,战俘们都算是他曾经的部下,就算释放后也留得住。

    兰州铁厂得管,那里的矿藏都是战俘在开,一旦释放只怕就散了。

    想到手下还有阻卜白鞑二部,苏油心里好歹有点底。

    这个月,辽过同样进封梁王延禧为燕国王,大赦。

    以南院宣徽使萧谟噶为南府宰相,以三司使王经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

    王经在保州苏州,有重大经济利益,是唐四郎的大买办,大宋花了大力气,终于将他拱到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辽国朝堂,被鸽派完全把控。

    当然也不能说人家王经就是大宋的走狗、间谍,但他是整个辽国沿海州郡宋辽贸易受益群体的总代言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十一月二十日,苏油、李济、巢谷、梁屹多埋、以及八上姓族长来到了兰州铁矿。

    苏油让李宪将战俘百夫长以上全部集中起来,准备宣读赵顼的诏令。

    战俘们看到八姓族长都激动无比,羌人重贵种,这些人以前都是他们仰望的人物。

    而现在这些人,围着一位三十多的大宋官员,很明显,这位就是益西威舍了。

    苏油让李宪整顿好秩序,这才说道:“皇帝陛下隆恩,大赦天下,宽恕了你们的罪行。”

    此语一出,数百战俘都欢呼了起来。

    上姓族长们赶紧出面申斥。

    等到这些人都安静了下来,苏油才说道:“但是三路大变,你们出去之后,能不能适应这个变化,适应现在三路的生活,我有些担忧。”

    “今天是来宣讲我们的政策,三路已经没有奴隶,你们今天经过陛下大赦后,便已经成了大宋的编民。”

    “什么叫编民?就是替国家完成役务,税务之后,完全自由的人。”

    “这些你们要慢慢学习,今天我们只说三路编民的待遇。”

    “愿意耕地放牧的,一丁授田百亩,十年免农税。”

    战俘们不由得又惊又喜,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

    苏油却又说道:“别高兴得太早,因为你们是战俘,曾经对大宋犯下过罪行,因此不再授亩之列,这些土地,须得花钱来买。”

    战俘们顿时又气馁了。

    “我也知道你们买不起,陛下也知道你们买不起,因此我请了巢先生,李公,梁公,以及八姓族长集体商议了一番,觉得可以这样。”

    “如果家里有亲人的,可以回去看看,有丁口的那就更好,估计现在田土已经到手了。如果该分却没有分到,你们可以直接来都转运使敲鸣冤鼓,我第一时间受理。”

    “这些平日里思想教员应该已经告诉你们了,不过我估计你们中大多数人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压根不信。”

    “不信没关系,现在你们就有机会去看看,你们虽然对大宋犯下了罪过,大宋是不是没有连累你们的家属、子女,是不是一视同仁。”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出路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出路

    “我们接着讨论你们的出路,如果有一技之长,觉得自己还能作战的,巢先生如今需要招选精锐,大家可以报名参加选拔。”

    “如果厌倦了战争,不想打打杀杀,本身也无牵无挂,愿意留在矿上的,我们欢迎。”

    “从今天起,你们就会成为矿上工人,一日三餐照旧,唯一不同,是矿上会给你们一份工钱,一日两百文起,多劳者多得。”

    “当然你们做的工也得对得起这份报酬,否则主家解约,我也帮不了你。”

    一日两百文,一个月就是六贯,干一年下来,差不多就能有些积蓄了。

    “如果有家室,但是没有别丁口,也没有积蓄,但是还是不愿意做工,只愿意种地的,也有办法。”

    “梁氏侵占了大量的土地,现在已经归于陛下,如果你们愿意种地又没钱买,陛下的这些地,可以给你们种。亩收租两分五,同时享受陛下给宁夏三路的优待,免除赋税直到八年之后。”

    “八年之后,估计各位都已经有了不少身家,到时候可以优先购下你们一直耕作的地,我向陛下求了个政策,就是地价不涨。到时候依旧按照今年价格,一贯半一亩,卖给你们。”

    “如果你们愿意将这个赎买的日期提前,早日享受连两分五租子都不用交的几年好时光,我只会更高兴。”

    “如果你说我种地不会,只会放牧怎么办?也可以,草地朝廷给的是一丁两百亩的限额,不过周围都是别人的私产,你们不能越境,只能在这两百亩地上养牲畜。”

    “不过这得换一种养法,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教你们。”

    “同样的,这些草场,也需要你们赎买,不能赎买之前,依旧算是租赁。”

    “就是这样,工、农、兵、牧,四门生计,任你们选择。回去告诉大家,好好想想,想好之后寻找自己以前的头领做保人,大家上户,签约。”

    三日之后,统计结果让苏油大喜过望,兰州战俘,大多都是李宪在天都山一带抓获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仆从奴隶军,是仁多零丁的弃子,真正的精锐当时都被仁多零丁带着去旱海埋伏去了。

    这帮人觉得矿上挺好,除了少部分家在西夏的愿意回去之外,剩下的听说能变成编民,成为工人还有工钱拿,都高兴坏了。

    这让苏油在出行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奴隶过来匍匐行吻靴之礼,搞得负责保卫的程岳烦不胜烦。

    反倒是李宪对此颇为腹诽,现在三路矿藏,基础股本是一千五百贯,其中五百贯是政府的,一千贯是皇宋银行贷款给四通的。

    无论是皇宋银行还是四通商行,赵顼代表的宗室都占了大头,再加上红利再投,现在一年半下来资产膨胀了一倍多,这个股份构成相当的复杂。

    总之这些都是赵顼拿大头,李宪就觉得自己这条狗没给陛下看好产业,就是失职了,应当惩罚。

    知道工人问题暂时不算大之后,苏油才放下了心,去银丰监再次考察火车的进展。

    这几个月的技改,让火车加上了汽笛,弹簧,车头设置了玻璃车厢,另外还挂了南海马拉轨道车时的那种客用包厢。

    五十里的距离,火车满载时,控制在了半个时辰,为了安全,速度减低了一半。

    兰州北岸八番街,现在繁华得要命,厂区的人们,挺喜欢搭火车过来玩。

    仿佛一夜之间,那里就变成了一个小汴京。

    准确的说,更像是唐长安。

    各路商贾纷至沓来,很多胡商在这里建立起了商号,他们对四通营造的两层联排大别墅非常感兴趣。

    八番街是用水泥地砖铺就的,如今分了九个坊,中间的那个,就是金融中心。

    皇宋银行西北分行、河西市易司、四通商会、各行行会、钞引市、金银市、珠宝行、绸缎庄、酒庄、玻璃庄、瓷器庄、香药行、皮毛行……全部都是在皇宋银行存款高达十万贯以上的大豪商。

    住在这里的人,享受这最豪华的生活,过着最舒坦的日子,这里几乎看不到铜钱和小面值的钞票,流行的是金币、银币和支票。

    别墅有仆役行专门培训的仆役和管家,可以为胡商们尽快适应大宋的生活,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只要你有钱,拎着个包就能入住,自然会有服侍的人为你量体裁衣,送来丰美的食物,只有你想不到的周道,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贴心。

    这完全是一个后世的高档别墅区,除了照明还用着煤油喷灯,与后世高档别墅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瓷砖铺设的走廊,院中的草坪、喷泉,水泥梁柱砖石房,锅炉循环地暖,现代化的盥洗室,地下排污系统,大玻璃窗户……

    这里有最好的音乐,最好的美酒,最豪华的马车,最漂亮的女孩……

    每天在这里周转的货物,如同一个带着巨大漩涡的湖泊,然后分出几条小河,一条流向沙州,通往西域;一条流向京兆,通往汴京;一条流向兴州,通往草原。

    每天这里都流传着无数的消息,无数关于财富的故事,在这里发生。

    如今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三万户,十四万人的大镇,而这个大镇的外围,还聚集了五万户的中小商人,还包括了豪商们的货栈、客庄、车马院。

    黄河上的第二座大浮桥——静州铁浮桥也已修造完毕,兴州、静州、灵州、鸣沙、韦州、萧关、宁夏城、渭州的道路已然全线打通,方便快捷。

    交通的便利,还带来了秦凤路、永兴军路、河东路的兴盛与繁华。

    与丝路蓬勃兴盛形成巨大对比的,就是青唐的猛然萧条!

    十一月,太白昼现,大宋收到高丽送来的国书。

    他们接连死了两个国王。

    先是七月十八日,高丽国王王徽薨于开京重光殿,死后庙号文宗,谥号仁孝,太子三韩国公王勋权知国事。

    王徽在世的时候,一直努力与大宋修好,据说他曾梦见北宋都城开封,“备见城邑宫阙之盛,觉而慕之。”

    乃作诗《上元夜梦至汴京观灯》以纪其事:“宿业因缘近契丹,一年朝贡几多般。忽蒙舜日龙轮召,便侍尧天佛会观。灯焰似莲丹阙迥,月华如水泄云寒。移身幸入华胥境,可惜终宵漏滴残。”

    太子王勋当了三十年的储君,终于坐上了王位,结果本来就身体有恙,又因为父王服丧期间悲伤过度加剧了病情,结果在十月二十三日,薨逝于文宗丧次。

    庙号顺宗,谥号宣惠,年仅三十七岁。

    在病重时,王勋加封胞弟王运为太师兼中书令,食实封一千户,被视为立王运为接班人的信号。

    十一天后,顺宗薨逝,遗诏传位于王运。王运乃穿上衮冕,在宣政殿即位受贺,成了新的高丽国王。

    王运登基后,立刻加封鸡林公,傅贤妃的夫君,已经更名为王熙的王颙守太保,加封义天为祐世僧统。

    同时谋划效仿大宋,设立陪都,其实是想要另立政治中心,作为王室从权臣手中抢夺政权的必要手段。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金刚崖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金刚崖

    十一月,青唐城,金刚崖寺。

    西藏佛教的历史可以分为两个时期。从莲花生将佛教带入西藏,经松赞干布后一系列的吐蕃君主的推崇,大约有三百多年时间,佛法昌隆,这段时间,称为“前弘期”。

    到唐武宗时期,和汉地一样,吐蕃佛教与王权、世俗、本土宗教的冲突变得不可调和。

    吐蕃赞普达玛开始灭佛,寺院被关,佛经被焚,佛像被毁,僧人或被逼还俗,或弃佛归本,或迫其打猎。

    这种从根基上催毁佛教的灭绝行为,对传播不久、根基不深的西藏佛法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他灭佛,佛教徒认为他是牛魔王下界,因此在他的名字前加了一个牛字,就变成了朗达玛。

    这样的镇压是空前绝后的,从松赞干布时代开始传入西藏的佛教,经过三百来年的经营所形成的西藏佛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从此西藏经历了大约一百多年的无佛教时代。

    到宋代初年,才有鲁梅等往西康学佛法,回藏重集僧伽,弘扬佛教。

    西康就是如今雅安二林松潘一带,红衣大和尚,活佛吉多坚赞的故乡。

    此后西藏佛教再未中断。对前弘期而言,这个新时代的佛教,名为“西藏后弘期佛教”。

    后弘期佛教重入西藏地区,主要是通过两条线路。

    一条是以印度僧人阿底峡尊者为代表,从印度传入。这一路,被称为“上路弘法”。

    这一条路,保留了浓厚的西藏原生佛教色彩,复兴了莲花生传入,结合西藏苯教色彩的密教,所以也被称为“新密”。

    而另一条,是朗达玛灭佛之时,僧人玛尔释迦牟尼、藏饶赛等三人在拉萨西南巴丘帕里的山间修行,一日忽见有个身着袈裟的僧人行猎,寻问之下,方知灭佛事件。

    于是三人带着佛经,取道西域于阗,辗转逃到青海尖扎、化隆一带继续修行,晚年收穆斯萨巴为徒,并以三僧之名为徒命名,称作“释迦格哇饶赛”。

    释迦格哇饶赛继承三位先师的遗志,潜心研习教理,大力弘扬佛法,跟随其出家者日渐增多。

    宋初,桑耶寺主持希坚赞出资,送鲁梅楚臣喜饶、洛敦多吉旺共十人到青海西宁一带学法取经。

    鲁梅等人到青海后师从释迦格哇饶赛学习佛教经典,并受比丘戒。

    在此期间,诸人轮番前往西康,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地受到二林地区集佛、巫、儒于一体的“祖庙学术”的影响。

    这些人学成返藏后,大规模建寺、渡僧、传教,并将他们的师长释迦格哇饶赛尊称为“喇勒·贡巴饶赛”。

    同时继续不断派出僧众前往二林取经,深受汉地佛学影响,更接近大乘佛教和禅宗,被称为“下路弘法”。

    这一派更重视戒律,仪轨,法度,其所传戒律传承,亦称“下路律统”。

    喇勒·贡巴饶赛晚年到达青唐城西北的金刚崖寺修行,直至圆寂。后人就在那里筑寺庙,供奉喇勒·贡巴饶赛及他的三位师长,以及参加他的比丘戒仪式的另外两位汉族和尚的塑像。

    这个寺庙对青唐乃至吐蕃有巨大的影响,二林祖庙对这里大力输出文化,赠与了金刚崖寺大量的经卷、文籍,使这里成为了一个以金刚崖寺为核心的佛教学校,下路弘传的祖地。

    如今该地的主持是益西央,是吐蕃禅宗的传承人。

    吐蕃禅宗创始人物是摩诃衍,弟子是虚空藏,虚空藏的弟子,就是益西央。

    益西央和二林部白愔,也就是范先生的弟子,阿囤弥的老公,以及当时在二林祖庙一同学习佛法,如今的宁夏活佛吉多坚赞,渊源都是极深。

    这些其实就是当年苏油随手布下的一些闲棋,但是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些闲棋开始自发地产生出作用。

    二林部如今富得流油,因此金刚崖寺有二林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养僧钱”,不像上路弘传那般需要七人供一僧,与世俗的矛盾轻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对吐蕃和青唐的百姓来说,金刚崖寺就是一个只给予不苛索的地方,其影响力在这个时空里,比上路新密,更加具有向心力。

    青唐贸易之路断绝之后,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僧俗矛盾一下子变得凸显了出来,选择信奉下路律统的人就更多了。

    董毡已经死了,乔氏和阿里骨今日是过来请益西央入宫,为董毡举行葬礼的。

    还不敢发丧,乔氏已经以董毡的名义,传令青唐各部,让他们携带家属前来拜谒,准备软禁这些头人,以其妻子为威胁,胁迫他们承认阿里骨为青唐之主。

    但是这个压力是非常大的,对外,青唐如今能够控制的地区,仅仅剩下了青唐城、湟州、廓州、积石州四州之地。

    兰州被大宋拿下后,熙、河、兰铁三角相互呼应,固若金汤,青唐再无可乘之机。

    而兰州之西,湟州之东,还盘踞着蔺逋比和温溪心的势力,不断蚕食壮大。

    人是要吃饭的,丝路重要节点的卓啰城,背靠兰州,前接河西丝路,蕃人都知道那里现在有饭吃。

    温溪心投宋之心,如今非常坚定,听闻文彦博致仕返归西京,特意上书朝廷,今年给朝廷进献五匹名马,其中一匹叫做“满川花”,因仰慕文公为人,希望朝廷能够将之转送给文公。

    这是一次因为个人魅力而带来的外交事件,赵顼大悦,下旨抚慰温溪心,命画家李公麟绘。

    不但准了温溪心所请,还特意给文彦博下了一道诏书:“敕彦博。惟我宗臣,名震夷落,狼心乌舌,知献厥诚。朕以张奂拒羌之献,不如旅獒昭德之致。已敕边吏答赐所直,其马今以赐卿,至可领也。”

    这次平夏战役,青唐也有功劳,但是因为阿里骨部将半路返回,因此阿里骨、青宜结鬼章、笃乔阿公,只得防御使之职。

    然而温溪心和蔺逋比,却因为全程参与,以平天都,输粮秣,拱卫兰州到凉州、应理关两线粮道、打造牛皮浑脱,让大军从水路突袭,三日得平兴庆的功绩,后来居上,蔺逋比成了宁塞郡公,温溪心成了内殿崇班、西头供奉使、邈川节度留后。

    级别上远比阿里骨一系为高。

    这叫“协济军威,事功可纪”,有功那就必赏,堂堂大宋,从来都是这么讲道理。

    阿里骨残暴,好刑杀,以野蛮约束手众,金刚崖寺前膜拜的百姓见到阿里骨的旗帜过来,远远的就逃开了。

    阿里骨扶乔氏下马,皱着眉说道:“母亲,这里聚集的人太多了。”

    乔氏不以为意:“这些都不过是牛羊而已,你要关心的,是狐狸和虎狼。”

    阿里骨的儿子瞎征手按刀柄:“青唐现在的虎狼太多了,父亲可不能跟庙里的益西央一样。”

    这个名字刺激的阿里骨眼睛一眯,益西是光明的意思,现在兴州还有一个人,名字里也有这个。

    冷冷扫了瞎征一眼:“你就是因为这样,杀掉你的叔父?”

    瞎征,性嗜杀,部曲睽贰。

    青唐大酋心牟钦毡有下属想要叛乱,因为忌惮瞎征的季父,阿里骨远宗兄弟苏南党征雄勇多智,于是诬其谋逆。

    瞎征不能断定自己的叔父是否牵涉到其中,解决方法很简单,就是突然起兵杀掉自己叔父,尽诛其部属。

    但是手尾又没有处理干净,苏南党征的小儿子篯罗结逃了出去,投奔了另一个大酋,父亲的结拜兄弟溪巴温。

    溪巴温大怒,让侄儿与自己的长子杓拶率军据守溪哥城,不再听从阿里骨的号令。

    ps:推书。反套路历史文,土著刘禅来到千年后网吧后用可乐辣条振兴蜀汉的故事。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佛会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佛会

    溪巴温的老巢在积石,后世盛产保安刀的地方,夏国对青唐还存在影响力的时候,家梁也曾经被夏国遥封为积石军节度使,做西夏的拉拢工作。

    溪巴温在那一带很有影响力,“河南诸羌多归之”,从瞎征杀叔父的事件里,溪巴温敏锐地见到了青唐的虚弱,不再给阿里骨提供军器。

    所以瞎征杀叔事件带来的余波很大,让阿里骨非常被动。见到瞎征还不悔改,不由得将冰冷的眼神看向了他。

    瞎征被父亲的眼神吓到,赶紧低垂下眼帘,伸手扶住了乔氏。

    阿里骨的弟弟南纳支赶紧劝道:“寺庙之前,别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了,赶紧进去礼敬大师吧。”

    四人走到寺庙里,就见很多僧人和工匠手里拿着长方形的木片,正在刻版。

    整个寺庙当中,除了香烟,都是木材的香气。

    青唐的官方文字是吐蕃文,从唃厮啰开始,青唐和宋朝政府的往来文字都是吐蕃文,被称为“蕃书”。

    见到几人行来,益西央放下手中的刻刀和木板,上来给四人行礼。

    乔氏还礼之后,对益西央说道:“大师怎么还亲自刻版了?交给下边的人做不就很好?”

    益西央合什道:“师兄从双塔寺送来了西州佛窟发现的吐蕃文经卷,怕不有千卷之多,不过翻写的载体过于古怪,且不易保存,老僧只好发动寺僧和工匠们,大家一起动手,争取早日留下印模。”

    “嗯?是怎么个古怪法?”阿里骨很警惕,河西已经属于大宋,从那边过来的文字不能掉以轻心。

    益西央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带着四人来到桌边:“就是这样。”

    经文写在一种光滑透明的薄板上,非瓷非玉,反倒和皮革有些类似,益西央将之翻过来,铺上一张麻纸,夹到架子上,蘸了朱墨对着日光,便能够根据底下胶板上的字迹描摹。

    描摹完之后,在经板上刷上薄胶水,命徒弟过来取下誊好的经文,一人牵着誊写的经文两角,小心地将之粘到木板上,说道:“这样就可以开始刻了。”

    阿里骨心中松了口气:“如此倒是方便。能够让古卷在金刚崖寺得以保留,这是青唐的大事,我捐五百斤酥油,两百匹绢帛,给寺内添用,包裹经书。”

    益西央赶紧合什感谢。

    又闲话了几句,乔氏说道:“夫君身体还没有大好,虽然大师繁忙,但是我还是想求肯大师,为夫君举行一场祈福大会。”

    益西央说道:“既然夫人有此心,老僧自当尽心,就用此次从师兄那里得来的敦煌经文。”

    乔氏看着益西央的眼睛:“也不光光是祈福,这同时还是一门佛会,我想大师出面,召集青唐各部酋长,亲属、子女,都前来听经,大师觉得如何?”

    益西央抬起头:“夫人都想召集哪些部族?”

    乔氏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说道:“心牟钦毡,温溪心,溪巴温,鲁尊,结药密,阿星、李叱腊钦、诃诺、朱古、陇遇赞、抹征。”

    这些都是青唐的大酋长,心牟钦毡的部族在青海湖畔,一直对董毡有异心,瞎征杀苏南党征,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

    温溪心不用说了,盘踞邈川门户,摆明了想要投宋,还奉蔺逋比为主,有点挟太子以令诸侯的意思,背后还有大宋撑腰。

    溪巴温的根据地是南部积石城,青唐四个大城之一,却收留了苏南党征的儿子独篯罗结。

    结药密的部族在河州上游,同样心怀叵测。

    鲁尊是廓州城守,和溪巴温是同盟,共同盘踞黄河以南地区。

    这几个人都是阿里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人,至于其余的酋长,多是摇摆,谁势力大就依附于谁。

    益西央心中震惊,青唐这是要出大事儿。

    乔氏问道:“如何?”

    益西央不敢再有任何犹豫,以阿里骨的残暴,他要是敢不答应,金刚崖寺数百僧徒信众,只怕全部活不过今天。

    赶紧合什躬身:“既然夫人有此盛情,老僧岂有不欢喜之理,这就给诸路酋长们去信,召他们齐赴青唐城,如何?”

    乔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过来,微笑道:“如此甚好,大师相召,想必他们也是心喜的。”

    但是事情的变化远出益西央所料,不但信件要被阿里骨看着他写,看着他封好,盖好金刚崖寺的火印之后,传信的工作阿里骨也没有让益西央派人,而是用自己的人。

    很快,出去采买的僧众也回来了,说是王子的卫兵守在寺门外,有什么需要都是他们接手,寺内的人全部不得外出。

    益西央叹了口气,合什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吧,希望佛祖能够保佑这片土地,这些纷争的孩子,都是他的信徒。”

    弟子阿令京给益西央碰上一杯奶茶:“师父毋忧,想来他们也不敢对金刚崖寺怎么样。”

    益西央接过:“不用去管这些,精研佛法戒律,为世人弘法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很快诸路大酋便会到来,崖上的经幡实在太破旧了。”

    阿令京说道:“邈川送来的那面九尺五部风马龙幡,大师一直舍不得用,要不,这次就将之挂出来?”

    益西央点头:“嗯,先去告诉王子,就说诸路酋长即将到来,我们准备将金刚崖寺修缮一下,需要些朱砂、彩漆,还有铜器也要打磨打磨,木器门窗有些也需要修理,请他派些熟手的工匠过来。”

    阿令京有些不明白:“师父,以前你不是要求我们尽量自食其力,能不接受供奉就不要接受吗?”

    益西央再次叹了口气:“阿令京,如果有人觉得我们是威胁,我们就得让他们放心。这里是下路弘法的祖庭,保护好它,是我们这些继承者的使命。”

    阿令京合什道:“徒儿明白了。”

    收到了金刚崖寺的求肯,乔氏和阿里骨终于完全放心了下来,大方地拨出了最好的工匠,置办了修缮庙宇所需的木材、漆料、还给了一笔费用。

    不过数日,金刚崖寺修缮一新,寺后的高大旗杆上,飘起了崭新的新经幡,经幡华丽非常,让来往的僧众信徒莫不顶礼膜拜。

    金刚崖寺因为是下路祖庭,前来听经的人很多,因此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市集。

    洛扬多杰经营着一个运盐的马帮和一个大通铺的幺店子,接待来往的朝圣者。

    见到寺后飘起的大经幡,洛扬多杰对伙计们说道:“青盐该进货了,今天将马儿喂饱,再去王子的水磨坊看看有没有粕饼糠饼发卖,如果没有就买两百斤豆子舂成粉料,直接喂太浪费了。”

    伙计们答应着去了,洛扬多杰这才回到客栈,打扫完卫生,这才进到内室,将刀剑擦拭保养了一番,又取过弓来检查了一遍,将弦挂上。

    ……

    青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兰州,李宪收到温溪心的传讯,又听说温溪心携带长子觉勒玛斯多卜去了金刚崖寺后,不由得大为焦急,立即发电报去兴州和汴京城求计。

    赵顼召集群臣商议。

    大家又是众说纷纭。

    首先是军机处,军机处认为如今宁夏才安定两年,如果不是按部就班,先取邈川,修建城池而遽取青唐,则青唐难守。

    首先,自河州炳灵寺渡河,至青唐城有四百里,道路非常艰险,难以声援。

    其次,青唐地势险要,如果他们断桥塞隘,虽有百万之师,仓卒也难得前进,如果提孤军以入,四无援兵,必生他变;

    但是要遣大军进入,青唐、宗哥、邈川三地本土粮食不足,止支一月,而从内地转运,又实在是过于靡费。

    军机处的建议,如今先收买周围部族,对青唐进行内部的分化瓦解,才是上策。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集体告状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集体告状

    礼部却认为无论是派遣大军进入青唐,还是收买部众,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青唐名义上是大宋的藩属,因此没有正当的理由,是不能对其用兵的。

    阿里骨利用金刚崖寺的声望召集各路酋长齐聚青唐城为董毡祈福,这是孝道;

    各部酋长如温溪心前往金刚崖寺,是因为崇信佛教;

    如果大宋因此举兵,找什么理由?

    而且眼看就要新年,新年前大动干戈,也不太吉祥。

    尚书省也认为最好不要动兵,毕竟青唐和陕西宁夏接壤,这两处经过数十年的大战,如今才刚刚恢复两年,而且按照军机处的说法,进入青唐后要是得不到当地酋长们的支持,胜负难知不说,没有约束力,他们也可以说叛就叛。

    而且阿里骨手下实力不弱,青宜结鬼章和笃乔阿公都是悍将,又因平夏之功新得了补充,正是士马精强的时候,否则他也不敢召集各路酋长赴青唐城接受管束,明显就是要先礼后兵。

    至于之前温溪心、结药密几部请求内附的事情,大宋一直没有接受的原因,就是因为青唐本无反迹,又历来供奉不缺,以前青唐还有夏国为倚仗,现在夏国已亡,丝路已通,难道青唐还敢造次不成?

    倒不如扶持阿里骨,让他统合青唐,为大宋边蕃,约束诸酋,让他们不得侵扰河西,也不是不美。

    吏部则提出边臣每以生事邀功,这次事件明显是青唐内部的事务,不值得大宋大惊小怪。

    只要不是侵犯我疆土,青唐自己在窝里边狗咬狗,管他们干啥?

    应当严厉申斥李宪,不得胡乱生事,破坏西北来之不易的和平大业。

    赵顼内心里是想要打的,因为王韶的平戎策里早就说过,青唐占据西北形胜,不全取到手,西北难安。

    大宋也是这样一步步在做的,现在眼看机会到来,要是拿下最后四州,青唐就整个纳入大宋版图了。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朝堂上反对的声音,竟然如此之大。

    而三路都转运司那边,苏油的奏报也来了。

    苏油和朝臣们的说法,完全一样,不过他站的位置,远比其他群臣要高。

    首先是大宋对藩属的态度,应当有几条基本原则。第一条就是大宋不应当无故干涉藩属国的内政。

    第二条则是一切应当以藩属国民众的民心向背为准绳。

    第三条是大力宣扬仁爱、和平、互惠的友好理念,一切以使藩属国民众生活更加美好为前提。

    第四条则是以维护藩属国纲常王绪为己任。

    因此大宋对藩属国的干涉,必须有几个先决条件:一是藩属国背叛大宋;二是君臣行悖逆之事,有违大义;三是君臣施暴于人民;四是对周邻滥开战端。

    这道奏章,被时报刊载,广为流传,大家都觉得蜀国公说得没错,大宋就应该这样堂堂正正,赵顼将苏油的意见下中书审议,大家一致通过,称其为对蕃“四义四征”之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大家应当好好过年的时候,朝廷再次收到李宪奏报。

    十一月,甲戌,董毡嫡子蔺逋比,递书到兰州,声称董毡已死,乔氏和阿里骨秘不发丧,并且利用益西央大师的影响,企图招诱各路酋长携家小到青唐城软禁,胁迫群臣承认父王传位于他,非法成为青唐之主!

    自己才是董毡嫡子,阿里骨只是继子,虽然母亲偏心,但是从法理上说,他才应该是董毡的唯一继承人。

    闻讯之后,自己立即遣温溪心和觉勒玛斯多卜前去打听消息,但是入了青唐城后,二人再无音讯,估计已经遇害。

    如今惶愧无计,只有请求宗主干涉,派军护送他到青唐城,继承父亲的基业!

    次日,青唐大酋苏南党征之子篯罗结,同样将控诉血书送到兰州,报告了大宋一件大事——阿里骨凶横无状,其子瞎征横暴国中,无故诛杀了自己的父亲苏南党征,并且屠杀了苏南全族。

    自己只身逃脱,托庇于叔父溪巴温帐下。

    他和自己的家族对青唐忠心耿耿毫无过错,自己父亲乃是瞎征的叔父,阿里骨的堂兄,是阿里骨选派给瞎征的辅弼之臣。

    瞎征此举乃以侄弑叔,是大逆之罪;阿里骨至今没有给父亲的死一个说法,是不罪而诛!

    如今只有将血书送报大宋皇帝陛下御前,请求皇帝为自己父亲蒙受的冤屈主持正义!替自己的母亲、兄长、幼弟、以及合族一千三百八十六人,主持正义!

    三日后,李宪再次受到廓州鲁尊急报,说青唐纷纷传说董毡已死,而阿里骨命使臣迫他们前往青唐,还必须携带家小。

    此事非常异常,先期进入青唐城的温溪心和其子觉勒玛斯多卜,声讯全无,几位大酋长不敢再前进,连续发信要求阿里骨说明温溪心的下落,同样毫无回应。

    诸地酋长心怀忧惧,而他走到半路,发现一支大军朝他部族所在的廓州而来,正是是阿里骨弟弟南纳支的旗号!

    他飞马返回,侥幸得脱,立即焚毁了河梁,飞报大宋。

    鲁尊在信中要求内附大宋,如果大宋不允许,他也绝不承认阿里骨此等无义无信的于阗野种为青唐之主,只有整顿兵甲和他血战到底,让大宋知道青唐还有忠于唃厮啰血脉的忠臣!

    数日之后,河州外的结药密,遣自己的儿子怯凌到信任河州太守田守忠处告密,阿里骨派了一批刺客前往邈川刺杀蔺逋比,被他全部抓获。

    经过严酷的审讯,刺客招供,当年董毡最器重的儿子欺斯温,并非行猎途中死于盗匪,乃是阿里骨派人刺杀!

    刺杀欺斯温,逼走蔺逋比之后,阿里骨还长期霸占了蔺逋比的妻子!

    那妻子身份原不一般,乃是秉常的妹妹,西夏王国公主!

    如今国中甚至还有传闻,说董毡长年不得与众臣相见,一切言语,皆是通过阿里骨传达,现在大家不再相信阿里骨,怀疑他早就弑君弑父,要挟主母。

    请求大宋派遣使臣入青唐主持大局,调查真相!

    数日之后,河西节度使巢谷,三路都提点刑狱司李济联名上书,听闻原夏国公主在青唐遭受不忍言之待遇,要求大宋接回原夏国公主,兴州安置。

    这是对先王,对嵬名一姓的巨大侮辱!先王托国于大宋,大宋就必须给原夏国王族一个合理的交代!

    如果王姑受辱大宋都不愿干涉的话,宁夏三路八姓,当自提兵马,去替大宋灭了这个青唐的暴君毒瘤!

    如果说只是小小青唐,大宋君臣还能不管不顾的话,这回牵扯到了宁夏三路,朝廷再也无法淡定了。

    赵顼将官员们召集起来,再议!

    这一次,大宋君臣再也没有理由推搪了,青唐已经大乱,打小报告的不是一个人,告状的不是一件事,阿里骨父子的问题,已经按不住了。

    弑兄,杀叔,欺嫂,甚至有可能弑杀君父!

    如此密集的告状信,至少已经说明一条,阿里骨已经不适合成为青唐的君主,用众叛亲离来形容已不为过。

    但是阿里骨势力集团依旧是青唐的最大力量——儿子瞎征,弟弟南纳支、还有手下悍将青宜结鬼章、笃乔阿公,死忠的军力不下十万。

    朝廷依旧分作了两派,蔡确和王珪这次明显出现了分歧。

第一千四百章 决议

    第一千四百章决议

    王珪说道:“陛下,青唐两年前派出青宜结鬼章、笃乔阿公协助我朝平夏,关系一直良好,如今虽然两年连续大丰,但是也只是弥补上之前平夏的消耗而已。”

    “司农寺如今有个说法,起自蜀国公,乃是华夏土地上,五年气候,多为一丰两欠两平。两年大丰之后,更需要积蓄粮食,以备不虞。”

    “还有辽国,虽然辽国最近年年遭灾,但是夷狄之国,难以常理喻之。正因其受灾,尤须防范。”

    “纳入宁夏之后,宋辽边境线,增加了不下两千里,整个漠北的防御态势,如今蜀国公,军机处,兵部正在调整。”

    “西北诸路,虽然增兵不少,但是其中汉军不过追到七万,而党项上姓八部,精中选精,数量达到了八万。”

    “西夏公主在青唐受辱一事,党项人到底是真心不忿,还是解题发挥,其实难明,一旦命其出兵,要是反复,三路立时糜烂。”

    “且青唐地势易守难攻,穷山恶水,粮秣转运异常艰难,一旦久攻不克,故臣恐季氏之忧,起于萧墙。”

    “如今青唐仅有四州之地,与我大宋实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不如先应民情,遣使臣前往慰劳,查清真相,拖延一阵,待到局势明朗? 再择一部扶之即可。”

    御史中丞黄履认为王珪这是在和稀泥:“天下以大宋为宗主? 不外大宋仁德广布,秉正持中? 深明大义? 继绝存亡。”

    “青唐忝为大宋藩属,出了这等大逆人伦悖逆? 如不惩戒,天下将视大宋如何?”

    “要是局势明朗之后? 阿里骨明显占据青唐上风? 那我大宋也要扶其为主?”

    “礼部之前认为大宋没有干预的理由,那是因为其逆迹未显,朝廷刚刚颁布了对蕃‘四议四征’之条,转眼却对青唐不闻不问? 天下将视大宋如何?”

    “如今阿里骨丧尽人心? 诸藩沸然,若大宋不顾他们的告肯,今后还能示以威信?大宋难道不会为边蕃所轻?”

    “臣请陛下拣选帅臣,提聚虎贲,灭此嚣顽? 澄清天下!”

    蔡确奏道:“陛下,蔺逋比乃董毡亲子? 阿里骨为董毡义子,亲子尚在? 而乔氏欲强立义子,是为召乱之由。”

    “阿里骨颇峻刑杀? 其下不遑宁。本无旧恩? 又积新怨? 势不可解。”

    “其臣子所述诸罪,即便只有一件为真,则大宋断不可立之。”

    “青唐四州之地,心牟钦毡守青海,而收苏南党征之子;温溪心蔺逋比守邈川,而生死不知;鲁尊守廓州而断河梁;结药密守积石而遣子入宋。”

    “这已经是分崩之局,却非大宋挑拨;如董毡的确身死,我亦非招降纳叛。而河源动摇,河西鼎沸,大宋即便不想干预,也不得不干预。”

    “此乃事机牵引,局面自成。我大宋不管怎么做,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当务之急,应立即派遣三路使臣。”

    “其一往邈川,安抚蔺逋比以及青唐群臣,收集证据口供,确定是否真实。”

    “其一往青唐,表明朝廷态度,验证董毡是否已亡,如果已死,还要检查死因。另外需要让阿里骨交出温溪心、觉勒玛斯多卜父子,交出夏国公主。”

    “其一还要派往宁夏,安抚八姓旧部。”

    “这么多大臣控诉阿里骨,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为了防止阿里骨胡来,还需要以大兵临境,以备不测。”

    “可命熙河经略使李宪、知兰州王文郁,河西节度节度使巢谷、知凉州刘昌祚,整军待命。”

    “一旦阿里骨之罪确实,即立蔺逋比为青唐主,以青唐众臣为导,擒阿里骨及其党羽,送之阙下,宣罪而诛!”

    章惇却不以为然:“青唐蛮夷,常乖教化,有此禽兽之行,何足为怪?”

    “哪里很麻烦?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担罪责!命河西任遣新军两部,由使臣代领,入宣其罪,屠其部众,传首四州,改立蔺逋比为主可也!”

    大宋拿住了道义之后,朝堂里的主战派立时就占了上风。

    赵顼说道:“其余两路好说,入青唐这一路,谁为使臣较好?”

    蔡确立即拱手道:“臣以为蜀国公恩威皆重,如果他入青唐,事如反掌耳。”

    “不可,万万不可!”却是王珪出列:“蜀国公乃我朝重臣,杀鸡焉用牛刀?万一有失损折了威望,反而让蛮夷看轻我大宋。”

    “正是!”王安礼也出列:“蜀国公国之柱石,西北衡钧,如今岂可再容轻出?河西陕北,人才济济,臣请以赵禼为使,李宪监军,提点王厚、刘世恒两部入青唐,足矣。”

    赵顼对郭逵问道:“郭帅你看呢?”

    郭逵说道:“臣以为王安礼之见可行,大军先入邈川,其余诸处,妥为守界即可。”

    “邈川有蔺逋比,需要回青唐城争位;有温溪心次子巴温,侄子温纳文逞成,担忧温溪心下落,他们也必然奋勇争先。”

    “加上河南积石的溪巴温、结药密与廓州的鲁尊,组成联军长驱直入,对抗阿里骨,绰绰有余。”

    “如此也不用多费粮秣转输,六千新军,命青唐人贡献粮草,都能够支应。”

    赵顼点头:“如此朕意已决,传旨给熙河路转运使赵禼、经略使李宪,整军入邈川,命秦凤、河西善加戒备,防止阿里骨拼死一搏。”

    “命王文郁守兰州,李浩守河州,贾嵓守熙州,如敌来犯,相互声援策应。”

    群臣躬身:“吾皇圣明。”

    从殿内出来,王珪苦笑着对王安礼说道:“如今看来,这个年又过不好了。”

    王安礼说道:“今上务实,不重矜饰,本就是国家之福。”

    “阿里骨要自取灭亡,我们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应。”

    “陛下免宁夏三路赋税十年,如今看来,却是高瞻远瞩。若非如此,此番青唐乱起,只怕宁夏也会跟着乱。”

    蔡确走了过来:“以往打不打,那是别人说了算。如今事态变成我大宋决定是否出兵,不能不说,这是我大宋国力增强的结果。”

    王珪摇头:“国虽大,好战必危,西北战事有些频繁,我担心的是后面还有。”

    “陛下今年又生了几次病,说到底都是累的,我想的是年关了,让陛下松快休息一下,可现在……唉!”

    蔡确笑道:“不过派出六千人而已,不当事体,相公放心。”

    ……

    宁夏路,兴州。

    苏油正在听取赶来的李庸汇报军情。

    青唐丝路的地图,就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要是沈括在这里就会腹诽,蜀国公当年搞狼渡马场的时候,肯定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之后一直派遣地图小组和商队、僧团前往青唐,一路测绘。

    现在的地图上,明确标示着从丝路的重要节点于阗,延伸到大宋兰州的几条线路。

    李庸正在用指挥笔给三路都转运司的上下官员们介绍西北地区的局面。

    就听李庸侃侃言道:

    “从于阗出发,沿着沙漠和高原的边缘,可以抵达于阗控制的最东边一个城池——约昌城。”

    “然后可以分作三路入青唐。”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谋算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谋算

    “一路从约昌城出于阗控制地区,进入黄头鞑靼和西夏控制的结合部,在沿着祁连山脉一路向东,最后在甘州沿着黑水折而向南,穿越祁连山通道的扁都口,进入青唐湟源地区。”

    “之后过大通河,沿湟水而下,抵达牦牛城,青唐城,下邈川,入河州、熙州、从秦州入宋。”

    “如今当然是出了邈川就直奔兰州去了。”

    转运司上下发出一阵哄笑,这就是蜀国公之力了,八番街别说对西域胡商了,对宋人也有莫大的吸引力。

    “另外一路,还是从且末城出于阗,之后就折向南边,穿越沙漠,驼队要走两个月,才能抵达昆仑山。”

    “翻越这里,昆仑山脉的重要关隘——铁堠关,就可以进入羌塘地区。”

    “到这里就进入了吐蕃,海西地皆平行,骑乘青海善马,三日可到青唐城西面四十里的林檎城。”

    “两条道路,对于商队来说,都很难,原西夏虽然对西域控制不是那么严密,但那也指甘州以东而言,甘州以西,商队是不愿意去的。”

    “一来夏人税赋太重,每一道关卡取走十分之一的货物。二来商贾们所谋求的,最终毕竟是大宋的商品。贸易的终点,必须是大宋。”

    “南路稍微安全一些,没有夏人骚扰,但是自然条件却又太艰苦。”

    “尤其是约昌城到吐蕃那一段,先是漫漫千里的沙漠行程,接着还要攀登雄骏的昆仑山爬上吐蕃高原。”

    “除了这两条? 其实还有一条中路? 不过走的人更是极少。”

    “中路是祁连山的腹心地区,是连绵坡地? 沟壑? 草原和沼泽,这里被亦牧亦匪的黄头回鹘部落所盘踞。”

    “唐朝时期? 由于突厥遭的衰落,回鹘趁机崛起。”

    “其后回鹘灭突厥汗国? 建立回鹘汗国。”

    “由于长期统治无道? 回鹘内部动荡不安,日益衰落,最终被其西北的黠戛斯灭掉。”

    “回鹘灭亡后,各部纷纷外逃? 开始大规模的迁徙。”

    “其大部在乌介可汗的带领下? 从河套南下侵扰唐朝边境,结果被唐朝灭掉,融入汉人。”

    “小部则越过葱岭南逃,过了葱岭,又分作三部。”

    “一部到了天山西北? 和当地的葛逻禄等部落,建立了黑汗国? 定都八剌沙衮。”

    “一部迁徙到天山东南,建立西州回鹘汗国? 建都高昌,因此又称为高昌回鹘。”

    “最后一部? 迁到了甘、肃一带? 形成河西回鹘。”

    “河西回鹘因为把控丝路? 也曾经一度强盛。西夏崛起后,李元昊占领河西诸州,这部分回鹘便退出河西走廊,成为现在的黄头回鹘。”

    “不过尽管沿途都是雄关、沙漠、雪原、盗匪,却也挡不住人心对财富的渴求。这三条路上,始终有冒险的商队,络绎于途。”

    “直到国公攻取宁夏,重开丝路,轻徭薄赋,提振工商之后,西域商贾们贪图汉唐丝路的安全与便利,纷纷改道而来,剩下的从青唐入宋的道路,便再也无人问津。”

    厅中又发出一阵哄笑。

    苏油也在下头坐着,闻言说道:“继续说问题,轻徭薄赋,提振工商,那是陛下给三路臣民的洪恩,我只是执行者而已。”

    李庸一个立正:“是!”

    接着用指挥棒指着兰州下方:“王学士开边后,熙州、河州成为大宋疆土,但是统治并不巩固。直到李太尉取兰州,并且使之成为工商兴盛之区,胡人口中的‘小长安’后,熙河才彻底稳固了下来。”

    “而青唐今年过境的商队大减,民生凋敝,直接的影响就是四州臣民,对乔氏和阿里骨的不满。”

    “羌人本重贵种,阿里骨却非董毡骨血,因此他们对乔氏一力以阿里骨为主,不予认同;”

    “加上阿里骨父子残暴寡恩,不修仁德,滥杀重臣,幽囚元勋,间隔上下,弑兄欺嫂等罪过,已然民心丧尽。”

    “蔺逋比求大宋送其上位;温溪心请以邈川举州内附;鲁尊,结药密焚毁桥梁,遣子求援;心牟钦毡收容义兄孤儿,已然与阿里骨势不两立。”

    “陛下命赵转运,李太尉入邈川,乃是解民倒悬,仁德感天。”

    苏油朝着汴京方向拱了拱手:“今日让各位齐集一堂,听取青唐局势,是因为接下来我要去兰州坐镇。”

    “青唐的变故不能影响三路的发展,八番街的胡人也需要安抚。此外还有粮秣军需的运送,也需要统筹安排。”

    “今年新春,是三路百姓过的第一个汉家春节,这个年,一定要让老百姓们过好,过喜庆。元贞,无咎,靠你们了。”

    三路都转运司通判晁补之,宁夏路转运使苏元贞一起躬身:“属下领命。”

    苏油又看向李济和梁屹多埋:“陛下大赦,宁夏三路一下子多出很多事情。本来计划三年释放的原夏国正军,变成了两年。他们的用工授田,寻亲安置,涉及到三路的繁荣与稳定,提刑司和安抚司不得轻忽。”

    梁屹多埋拱手:“无需国公嘱咐,我跟宪使一定会尽心,毕竟都是族人。”

    李济眼中含泪:“国公对蕃汉官民一视同仁,三路蕃部无不感恩,国公,真不需要上姓八部报效皇恩,扫灭青唐?”

    苏油说道:“李公放心,该用的时候,朝廷一定会用。”

    ……

    元丰六年十二月,苏油移节兰州坐镇,与即将出发的赵禼和李宪相会。

    见到赵禼,苏油两手一摊:“答应你收复河西的任务没有办到,因为巢先生识时务,守忠节,接受秉常遗命,不劳天师远征,这个可不能怪我。”

    赵禼说道:“青唐四州,三州都已经请求内附,民心所向,这一仗其实不难打。”

    苏油说道:“赵公知不知道‘高原病’?”

    “什么高原病?”

    苏油说道:“就是长[ ]期生活在低海拔的人和动物,去了高海拔地区,会适应不了环境,因而生出各种病症。”

    赵禼皱起了眉头:“真的?”

    苏油说道:“好在青唐地势还不算太高,大约也就是一千多到三千多,我们还能适应,但是再高,那就得有一个过程了。”

    李宪问道:“那国公是什么意思?”

    苏油指着地图:“军事讲究一个因势利导,你们看啊,阿里骨是于阗人,如果遇到军事压力,他大概率会选择退却。”

    “不过他的退却路线,却必须由我们来控制,不能让他退往海拔更高的吐蕃,而是要引导他退往……”

    李宪顿时兴奋了起来:“令心牟钦毡严防牦牛城,巢先生放他出扁都口,我再以大军逼迫,我们在祁连山北全歼他们!”

    赵禼看了苏油一眼:“国公怕不是这个意思吧?要是这样,还需要劳动国公到兰州来坐镇?”

    苏油点头:“是这样,沙州童贯那里,收到了不少西域客商的投诉,说是于阗到沙州之间有一部落,称黄头回鹘。对来往的商队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而于阗以前是信奉佛教的地方,同样的地方还有周围的疏勒、龟兹、高昌。”

    “他们遭受这来自西方黑汗的严重威胁,不信天方教者便会被屠杀。”

    赵禼明白了:“所以大宋要是为于阗、疏勒、龟兹、高昌提供保护,那就是汉开西域的功业。”

    苏油说道:“要取得那样的功业,首先就要保证沙州到于阗的一段丝路,完全控制在我大宋的手里。”

    赵禼指着地图:“需要将阿里骨逼入黄头回鹘地区,大宋才有进兵扫荡祁连山北的理由,控制整个祁连山通道,将兵力延伸到约昌城!”

    苏油点头笑道:“沙州之西,北有大漠瀚海,南有祁连昆仑,中间的这片地带,都是丝路精华,岂容他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