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53分节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好之乐之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好之乐之

    “因为吕公相信,只要自己蹈仁义,行正直,无私无愧,那就清者自清。”

    “根本就不需要计较别人说了什么,也根本无需为自己辩解什么。”

    见小破孩神色渐渐变得和缓,苏油说道:“明日臣让扁罐将那砚台交给陛下,算是恭贺陛下进学之喜吧。也请陛下时时记得其背后的铭文,学习吕公的风节。”

    说完一摆手里的柳枝:“一会儿到了学院,我们先解决这根柳枝的遗留问题。”

    ……

    当晚散学后,赵煦回到宫内,手里还多了一个小包。

    高滔滔也听说了今日讲读的事情,过来看赵煦的反应,却见赵煦正站在矮凳上,打开大鱼缸上的过滤槽,将包里边的物事一个个放到过滤槽里的石头上。

    “哥儿这是做什么呢?”高滔滔不由得问道。

    赵煦说道:“今日进讲,程夫子见我折了一根柳枝,责我摧折春和。”

    “司徒便将那柳枝捡起,待散学之后,带我去理工学院,说这柳枝不是不可救,皇祖母你看。”

    高滔滔接过赵煦手中的物事,却是一小段柳树枝,上边有一两个芽头,头上封了蜡,底下包着个纱布包,里边料想就是一些营养土之类的东西。

    赵煦一边摆放柳枝一边说道:“司徒说只要纱布包保持湿润,这些柳枝会生出根,发出芽,待到小苗长成,就可以移入土中,变成一棵棵的柳树。”

    高滔滔不再说话,将手里的柳枝递了回去。

    赵煦兴致勃勃地将柳枝摆好,取过过滤槽的薄盖板盖上一多半,说道:“我和司徒商议了几处地方,司徒夸我找得好,说过滤槽的湿度应该能够保证柳枝生长。”

    高滔滔看着赵煦高兴的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哥儿进学辛苦,祖母那边做了哥儿最喜欢的马铃薯烧猪排,今日陪祖母用饭吧。”

    次日,赵煦的书桌上多了个砚台。

    高滔滔命人取来,又叫来服侍赵煦读书的老内官问话。

    赵煦也继承了自家老爹喜欢显摆的性格,不过比赵顼好的是只对自己喜欢的人。

    苏油告诉他的故事,当晚他就告诉了宫人。

    听老内官讲清来历,高滔滔翻过砚台来,看了底下的铭文,也没说什么,只让老内官将东西放了回去,原样摆好,别让官家发现。

    ……

    司马府邸,吕公著正坐在榻边,正与病榻上的司马光商议国事。

    吕公著这段时间主抓京周几路对于役法的利弊条陈,对司马光说道:“君实,从目前情况看来,河北两路,对免役法的意见比较大,但是京东两路和京西两路,地方州县对于免役法却是非常支持的。”

    “尤其开封府,应天府,河南府,甚至更远的京兆府,都认为免役法是良法。”

    “看他们条陈里的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些地方老百姓不缺钱,只要不多纳所谓的‘宽剩’,仅仅承担役务所需要的那部分钱粮,他们是很乐意的。”

    “而且这几个州府都有专业的工程建设团队和物资运输团队,现在又有了折冲司这个专业治安的行伍,商业发达百姓手里也有宝钞,不会遭受换钱纳钱的盘剥,我看了看各州县的意思,都称便利。”

    “还有重要的一条,这些地方不差钱,之前已经征收的宽剩钱,结余也最多。”

    “我让蔡京盘过账,开封府界内,今后六年的差役都够支应。”

    “也就是说,如果继续施行免役法,开封府就算一文钱不收,账上的宽剩钱都能够支撑府界六年。”

    “如果改了免役法,那老百姓被多收的六年宽剩就白交了,之后又要开始承担役务,很多州县百姓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愿意改回差役。”

    “现在问条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我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如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简单。”

    “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差役免役的问题,反而是‘宽剩钱’的问题。”

    “这个要不管理好,百姓膏血,就有被州府利用此次役法调整,大肆吞没之虞!”

    司马光眉头紧皱:“这些数据都拿得确实吗?”

    吕公著说道:“君实,这是陛下亲自办理的,每日数据抄录得认真,数据之下还有分析总结,虽然不文,但却周尽,连我都大有所得。”

    司马光说道:“陛下年岁尚幼,却已有圣明之相,程正叔授讲我也没能参加,那天的讲解怎么样,陛下觉得有得吗?”

    吕公著叹了一口气:“正叔乃是正人,文义道理倒是讲解得很不错的,不过就如君实所言,陛下年纪还小,正叔讲解得……我觉得有些深了……”

    “反倒是苏轼在经筵所言,我以为颇有见地。”

    司马光问道:“苏子瞻作何说?”

    吕公著说道:“苏子瞻说,人君之学与臣庶当异。”

    “他告诉陛下,他和明润小时候,为老泉先生驱率读书,初甚苦之。”

    “等渐渐知道好学,则自知趣向。”

    “等到揣摩既久,则中心乐之。”

    “既有乐好之意,则自进不已。”

    “这就是夫子所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他称赞陛下上圣,固与中人不同,然必欲进学,亦须自好乐中有所悟入。”

    “他说陛下之学,不在求名与求知,也不为章句科举。而是为了周知天下章疏,观其人文章事实,总理万机之政。”

    “因为非学无所折衷,这才是陛下读书之必要。”

    “子瞻讲学完毕来见我,告诉我陛下最近见程正叔则危襟正坐,然木然无所可;见他和明润,则有神情。”

    “他说陛下天性本来好学,那就应当好好启发陛下求索之心,引导陛下向道之意。准备将自汉至唐,择其君臣大节政事之要,为一书以备进读。”

    “虽然没有言正叔不是,但是明显对正叔直讲的方式,有些不赞同。”

    程颐是司马光和吕公著推荐给赵煦的,但是两人都不是教育家,忽略了赵煦的基础和接受程度。

    吕公著说道:“我也问过正叔,让他学学文公和明润,两人对陛下非常恭敬,时常鼓励,也让陛下觉得可亲。”

    司马光点头:“晦叔劝得不错。”

    吕公著叹了口气:“我曾问他,君之倨,视蜀潞二公如何?”

    “他却说:‘二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颐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此颐与二公,所以不同也。’”

    司马光有些生气:“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得不恭?!太师与司徒,岂是谋私之人?!”

    “有件事君实还不知道吧?”吕公著又将程颐指责赵煦折柳一事跟司马光细细讲了,说道:“这事情多得明润事前事后,巧计缓颊,否则陛下当时就要下不来台,事后更要闹出不仁之谤。”

    司马光痛苦地闭上眼睛:“使人主不欲亲近儒生,正为此等人也。”

    吕公著说道:“程正叔乃你我所荐,以师道自居,侍讲色庄,言多讽谏,这本不是什么过错。”

    “错就错在,他没有考虑陛下的年岁。”

    司马光沉吟片刻:“明润事务不少,要不让子瞻也入内侍讲吧。”

    “苏家家学起自程夫人,你看二苏,明润,还有华容县君,土地庙诸子,还有他们的子弟,尽皆成才,我觉得挺好的。”

    听到这里吕公著不禁莞尔:“要这么论,老泉先生其实也算。”

    司马光虽在病中,也不免一笑,不过终是厚道,转移了话题:“呵呵,说说关于六部尚书的人选吧,还需要调整吗?”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科举改革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科举改革

    吕公著说道:“如今吏部范纯仁新进,工部苏颂不可更易,礼部暂时空缺,我觉得太皇太后有些属意大苏。”

    “如今李常去了户部,原户部尚书曾布就得调整,我的意思是,让他充任刑部?”

    司马光说道:“曾布没有做过提刑吧?”

    吕公著说道:“兵部就更不合适。”

    司马光说道:“既然如此,那不能外放?”

    吕公著叹了口气:“君实,曾布之前虽然以附从安石入朝,但是之后提举三司时因反对市易,与吕嘉问闹翻,便去了两浙,苏明润让他料理铜政,又在宁夏做了一路转运使。”

    “如今章惇守制,吕惠卿、蔡确、邢恕诸人已然不可起复。如无故再去曾布,太皇太后兼用人才之策就得落空,明润那边也不会同意。”

    “明润给我私下说过,曾布举刑部,总不会比李常举户部来得差,你觉得这话没有所指吗?”

    司马光皱眉道:“那让苏颂去礼部,曾布举工部呢?子瞻进拔太速,非驾驭人才之道。而且子瞻疏放,置于翰林已经是到顶,一部尚书,无论资历才干都有不足。”

    吕公著想了一下:“明润也提出过担忧,他说子瞻最好先在馆阁做一任,然后放到外路再干干。”

    “子瞻一年已经四迁,的确是过速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举苏颂入礼部,曾布入工部,看看太皇太后的意思再说?”

    司马光道:“你把让子瞻入经筵的意思也跟太皇太后讲讲,馆阁清贵,可以兼顾。”

    吕公著点了点头:“君实,国事尚繁,你要好好将养啊。”

    司马光说道:“老朽残躯,阻后进之路,实在惭愧,然四患未除,终不瞑目。”

    ……

    乙卯,程颐上疏曰:“今讲读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职,独臣不领别官,近差修国子监条例,是亦兼也,乃无一人专职辅导者。”

    “执政之意,盖惜人材,不欲使之闲尔,又以为虽兼它职,不妨讲读,此尤不思之甚也。”

    “今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罢,且乞免臣修国子监条例,俾臣夙夜精思竭诚,专在辅导。”

    这篇上书很有意思,程颐要求,负责皇帝教育的师长必须是专职。

    赵煦都吓坏了,又写信给苏油告状,这死老头要使坏,司徒怎么办?

    苏油觉得好笑,回信告诉赵顼:

    首先太皇太后对理工已经很重视,其次程夫子对理工一窍不通。

    因此这道奏章等于白写,陛下你别怕,相信很快就会有出头鸟怼他。

    结果等来的出头鸟让苏油好郁闷。

    不是别人,正是苏轼。

    苏轼已经入经筵,立刻上书反对,皇帝学习任务是通义理,明实务,体民生,又不是为了考状元。

    那么不好意思,如果只靠冬烘先生来负责皇帝的教育,就算将皇帝教育成精通章典义理的牛人,对国家就一定有益吗?

    别忘了王莽可也是学问精深,但是在国政上一塌糊涂;

    刘邦虽然不文,可是日日实务经手,最后也成了开创有汉数百年基业的君主。

    因此皇帝的师长恰恰不能全职,教导皇帝的教师,一方面要道德醇厚,另一方面也要精通实务,最好还文章义理皆通,最好还要数理史哲全会,甚至还要和蔼可亲循循善诱,这才是上上之选。

    某人要专职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别人兼职都能干得比某人专职还好,那么用这个理由剥夺人家的兼职,是不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程颐所说的那种教师,是在实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要求最低的底线而已,不过我大宋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嗯……

    苏家人出手,逻辑分明辞不可夺。

    但是苏油好气哦,嗯你个头嗯,这跟点名有什么区别?

    手心手背都是肉,司马光看了程颐的奏章,又看了苏轼的奏章,觉得还是大苏的肉厚一些,说得又在理,便没有理会程颐的请求。

    甲寅,诏:“放免内外市易钱并坊场净利钱。”

    又诏:“已前积欠免役钱,与减放一半。”

    苏轼代表详定役法所上书:“乞下诸路,除衙前外,诸色役人只依见用人数定差。官户、僧道、寺观、单丁、女户,出钱助役指挥勿行。”

    役法虽然还没有完全定议,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不可以先做,苏轼的意思是立即实施宽免,将诸路免役钱里应该减免的那部分先行减掉,不用等着役法的最后出台。

    诏从之。

    壬戌,诏:“侍从、御史、国子司业各举经明行修可为学官者二人。”

    这是大宋元祐刷新的另一件大事儿——科举改革。

    司马光上书:“取士之道,当以德行为先,文学为后;就文学之中,又当以经术为先,辞采为后。”

    “为今日计,莫若依先朝成法,合明经、进士为一科,立《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孝经》、《论语》为九经,令天下学官依注疏讲说,学者博观诸家,自择短长,各从所好。”

    “《春秋》止用《左氏传》,其公羊、穀梁、陆淳等说,并为诸家。《孟子》止为诸子,更不试大义,应举者听自占。习三经以上,多少随意,皆须习《孝经》、《论语》。”

    范纯仁看望司马光的时候,司马光将奏稿给他看,范纯仁劝道:“《孟子》恐怕不可轻。且朝廷欲求众人之长,而元宰先之,似非明夷莅众之义。”

    “不若清心以俟众论,可者从之,不可者更俟诸贤议之,如此则逸而易成,有害亦可改矣。”

    意思是说做老大的就不应当事事先出头,应当让大家先发表意见,然后再召集讨论,这样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同意,有不恰当的地方也有机会在讨论过程中及时改正。

    关于役法的大讨论正搞得如火如荼,从如今的舆意来看,大多数州县都认为,如果朝廷能够“罢宽剩”,免役法是完全可以推行的。

    就连河北两路都认为,如果朝廷能够主动承担起那些靠州县无法独立承担的差役,剩下的部分,地方上也可以解决。

    因此司马光也接受了教训,同意了范纯仁的建议,科举改革的问题,先讨论。

    讨论的好处立刻就显现了出来,庚寅,苏辙上书:“礼部欲复诗赋,司马光乞以《九经》取士,二议并未施行。乞先降指挥,明言来年科场一切如旧,但所对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不专用王氏之学,仍罢律义,然后徐议,更未为晚也。”

    苏辙指出了政策持续性的问题,之前士子们一直在以三经新义为考试教辅,如果突然要更张,你让考生们怎么办?

    现在已是四月,九月就要举试,翻年就要礼部试,因此这一届考试还是得依从老规矩,要改也该等到下一届再改。

    司马光见到苏辙的上书,不禁大感侥幸,范纯仁的做法是正确的,要是真按照自己的做法来,必然会触犯天下读书人的利益,到时候就是一场大风暴。

    而苏油也给司马光去了封信,孟子的地位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因此《孟子》一书的地位当然也应该发生变化,否则成了什么了?

    孟子只有一本《孟子》,只抬人不抬书,这不是名实不符吗?

    在今天的大宋,《孟子》,代表的是人本主义,而且是王安石首倡。所以苏油当然要大力鼓吹和捍卫。

    司马光自己其实也是两可之间,加上吕公著也劝道,反正都是必读必考之书,将之作为大义考条,和考生自行摘录论据,这特么不就是填空题和申论题一起出,与不填空只申论的区别?

    申论这么难的都可以引用,那加几道填空在卷中,又有啥大不了的呢?

    最终《孟子》的地位保住了。

    夏,四月,壬辰,以旱虑囚,诸路旱伤,蠲其租。

    诏提点刑狱司、折冲府司指挥逐县令佐,体量乡村人户有阙食者,一面申知上司及本州,更不候回报,即将本县义仓及常平仓米谷直行赈济。

    夏秋成熟,令随税送纳,毋得收息。

    令佐有能用心存恤,民不流移者,优与酬奖;否则检察司取勘闻奏。

    苏油最近很舒心,司马光终于听进去了意见,这些日子堪称“从善如流”。

    而朝廷对于此次灾伤的举措,也算是相当到位,可谓有始有终。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实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实验

    从户部统计数据上来看,补种也很及时,而且之前安排下的玉黍和马铃薯等抗旱作物,在机井等的帮助下,扛住了这次旱情。

    四月已经入夏,抗旱补种工作完成之后,苏油觉得都堂又该开始撕逼了。

    苏家中牟庄子与京师大学堂隔湖对望,走水路很近,苏油在留雁湖中引入了眉山藕,如今庄子外的湾子里一片碧绿的莲叶,已经长出很多如拳的荷蕾,成了学院师生颇喜欢游览的地方。

    今天庄子上来了一群专家,大家要在一起做一个实验。

    张象中,陈昭明,苏小妹,苏油,椅子,扁罐。

    还有过来探亲的石薇和漏勺。

    庄院里摆着一个设备,是一个不锈钢捅,不锈钢桶接着两个焊件。

    其中一个是喷油嘴,通过管子连接着汽油桶。

    另一个是火花塞,连接着电池。

    不锈钢桶上还有一堆零碎,比如压力表、加压器,活塞,保险筏之类。

    今天要进行的试验,就是论证汽油机的可行性。

    大家都离那个固定在铁架子上的不锈钢桶远远的,椅子和扁罐负责实际操作。

    击发电火花的火花塞连接着线圈和电容组成的震荡器,利用电流震荡给火花塞的电极轮流进行电势转换,并且利用线圈将低压变成高压,让火花塞不断打出电火花。

    连接完毕,扁罐将电闸合上,陈梧按下进油开关。

    “嘭!”不锈钢桶发出一声巨响,整个铁架都猛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也——”椅子和扁罐都兴奋地跳了起来:“成功了!”

    “也!”漏勺也跟着两个哥哥跳了起来。

    苏油笑吟吟地摸着漏勺的脑袋:“你都明白什么了就也?”

    漏勺说道:“成功了爹爹就要庆祝,今天又有好吃的了!也——”

    “哈哈哈哈……”苏油开心地笑了起来:“要这么说,漏勺倒是没有也错!”

    笑完后,苏油看着陈昭明:“这就是物理学院的大课题,怎么样?内燃机项目可以立项吧?”

    陈昭明笑道:“原理倒是试验通过了,不过要到实现兄长所说的四冲程内燃机,我估计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苏油有点不要脸,按道理人家陈昭明年纪比他要他,但是谁叫他是小妹的夫婿呢,因此苏油从来在陈学士面前都摆着大舅哥的谱,楞要人家叫他兄长。

    将张象中拉过来,苏油说道:“火花塞你就找这位,他的电炉已经成功了,温度突破了两千大关,现在已经能够熔炼依稀仿佛似五种耐高温抗腐蚀的金属,其余的就得摸索了。”

    扁罐和椅子已经过来了,手里还拿着记录本:“压力表显示,燃爆达到了十八点五个标准大气压。”

    椅子说道:“这个原理和连机铳的原理倒是颇为相似,是不是可以用炸药来实现这个过程?”

    苏油笑道:“椅子你别闹!就算原理上可以实现,但是那得多大的材料成本和人工成本?这个课题的目的,是要解决大量原油加工产品的浪费问题。”

    “如果这个项目成功,如今被白白倒掉的汽油,和只能用来洗工件的柴油,就能够派上大用场了。”

    陈昭明摇头:“看把兄长得意的,再试试压燃吧。”

    压燃得换成柴油,因为是试验,四冲程被简化为喷油加压两个过程。

    今天的试验是让混合柴油气能够被压燃就算赢,但是在高压下喷油难度太大,必须先喷后压才行。

    于是那个不锈钢活塞罐子又被连接到了一台锅驼机上,利用锅驼机的动力带动活塞运动,给气缸反复加压。

    准备好之后,大家又离得远远的,扁罐在活塞运动的过程中按下了进油阀。

    就见压下活塞的曲柄连杆明显感受到了一个阻力,紧跟着“嘭”的一声传来。

    这次桶内的燃爆比汽油那次厉害,不锈钢活塞罐上的压力保险栓“嗖”的一声被炸飞上了天空。

    陈昭明突然醒悟,猛然一拍大腿:“哎呀兄长误我!”

    我误你?!我是穿越过来的你知道不你竟敢说我误你?!

    见苏油一脸的不平,陈昭明赶紧说道:“我有更好的方案!”

    “哈?”苏油就跟见鬼了一样,这是真的气笑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陈昭明指着远处的不锈钢罐:“现在内燃机的难点,一是点火,一是油气混合,对吧?”

    “啊,对啊……”

    “既然我们现在有煤气,如果将混合燃气改为煤气,是不是难度就会降低很多?”

    “诶?等下……煤气你要用火花塞引燃?不容易吧?”

    “为什么要用火花塞点燃?煤气一样可以压缩,如果将煤气压缩和柴油压燃相结合……”

    “对呀!”张象中也反应过来:“这样就只需要喷入一点点柴油,就能通过压燃方式引燃混合煤气,达到我们一直想要达到的的效果!”

    “等……等下!”苏油被陈昭明的新奇脑洞整得有些懵:“这样投机取巧,有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这个煤气不好携带……”

    “为什么要携带?”

    “因为……因为……”

    妈蛋难道要说因为我的目的是发明汽车、拖拉机、坦克、军舰?

    小妹见到苏油吃瘪的样子不忍心:“哥哥你不是一贯教育我们,理工之学,想要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想办法解决好不好的问题吗……”

    “嗨!”苏油顿时恍然大悟:“小妹说得对!改!立刻改成煤气内燃机项目!内燃机难度将大大降低,值得庆祝!”

    “也!”漏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成功了!爹爹快去做饭!”

    “你先从爹爹背上下来!”石薇在一边没好气地斥责。

    苏油倒不在意,好歹现在还背得动:“漏勺想吃什么?”

    “吃火锅!薯条!水煮肉片!”

    “这么热吃什么火锅?薯条要冰冻了再炸也没法做。水煮鱼倒是可以!”

    “那就水煮鱼!”漏勺倒是不挑剔。

    苏家中牟庄子,是大宋第一批用上煤气的人家。

    煤气开发最早是石富弄出来的化工分支,最早的目的是解决炼钢炉的燃烧温度问题和炼焦副产品的利用问题。

    如今在很多煤铁工业基地,已经可以生产大量的煤气,除了满足化工需要,还有富余通过管道运输,作为路灯和工厂大食堂燃料。

    苏油假公济私,在京师大学堂也造了一座煤气厂,名义上是满足京师大学堂科研和师生生活的需要,然后以煤气跨河传输课题为名,将煤气从留雁湖下头通过管道接到了中牟苏家庄子上来。

    理由很充分,苏家庄子魔芋胶膜试验大棚,需要在冬日里燃烧煤气,为植物提供二氧化碳,供植物生长。

    庄子上的辣椒正嫩,还是青的,两年的秋水仙碱定向培育,便让辣椒的个头大了百分之八十,不过模样有些奇怪,比后世蜀中的二荆条辣椒体型要肥,垂着结果,底部有四个头,这些又跟菜椒有些相似,但是辣度虽然比原生种和二倍体降低了很多,却比后世菜椒要辣,非常适合大宋人的口味。

    这季节的青椒,做烧椒茄子最好不过。

    庄子上的空心菜和红薯叶尖也是最肥嫩的时候,红薯藤作为极好的青饲料,是人也吃,猪也吃,鸡鸭也吃。

    空心菜是水生的,在湖边开了个泥潭,用发酵的鸡鸭粪做底肥,长势远比其它庄子好得多,而且更嫩。

    这个方法竟然被高滔滔知道了,派内官过来苏家庄子学习,准备在宫内的“村庄”里也开三分地。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水培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水培

    苏油给赵煦安排了另一种种植方式——纯水培。

    如今宫中有水面了,用赛露络做成带孔的小浮板,将空心菜杆插在浮板孔中漂于水上,每周施加一次化肥溶液,四五月里的空心菜就跟疯了似的长。

    收获很简单,就是将浮板收起来,用剪刀将菜剪下,再将浮板放回水里,两周以后又可以收获第二波。

    高滔滔开始都不敢相信,等到赵煦指挥内官们种植成功后,兴奋得遍赏两制上官员,一家一斤,吃完两周后还有!

    官员们对陛下亲农好农,“亲自”种菜的行为大为感动,加上北方人压根就没见过能够在水面上飘着都能长成的蔬菜,倍感新奇。

    第二天上朝时,吕公著大拍彩虹屁,盛赞这用干净的化肥和清水种出来的空心菜,就是要比土里的普通空心菜好味美质嫰,昨日品尝之后,当即诗兴大发,今日特呈诗作给陛下御览。

    高滔滔大悦,命群臣也作诗进贺。

    苏油当时就愤愤地看着吕公著,老头吃菜你就吃菜,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

    没办法,终究是自己挖的坑,含着泪都得填完……

    玉津惯赏起红莲,未识清波亦作田。

    翠意廊前生细细,佳蔬槛外获绵绵。

    圣心德佑群贤席,上智仁增万户编。

    最喜耕牛稍得憩,绿杨荫里乐尧天。

    ……

    一道酸菜水煮鱼主打,剩下的都是家常菜,西红柿炒蛋、烧椒茄子,椒麻棒棒鸡,贡菜炒鸡杂,凉拌空心菜,炝炒红薯尖。

    还有一锅土豆玉米杂粮饭。

    贡菜又叫苔干,本来产于中国安徽,后来传入占城,到宋代中土反而没有了。

    苏油在占城发现之后引种回苏浙一带,之后逐渐普及,其中以徐州邳州的品质最好。

    这其实就是一种莴苣,但是这种莴苣可以制作成菜干,同时还能保持绿色,在绿色蔬菜还稀缺的北方冬季,贡菜很受欢迎。

    皇家每年都要通过漕运,从徐州邳州运一大批过来。

    等到物流大通,京周冬蔬菜普及之后,贡菜才渐渐走出宫廷,来到开封府民间。

    但是大家还是按照老习惯,称之为“贡菜”。

    到了庄上,苏油就是庄户头,杀鸡剖鱼做料理,现在已经是他难得的乐趣,因此特别珍惜机会。

    《厨经》苏油也在写,现在苏油同时在开三部书——《伦理》,《麈尘录》,《厨经》。

    其余的数理化一类的东西,已经只有膜拜阅读高手文章然后高呼牛牛牛的份了。

    难得一日清闲,大家正吃得开心,一艘小船却打破了平静。

    李复送来了朝廷奏报,癸巳,特进、荆国公王安石卒,年六十有六。

    苏油立即放下饭碗,更衣入朝。

    王安石死后的定性是个重大问题,他担心司马光和吕公著会从中阻挠,让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裂痕更深。

    乘坐火车赶到汴京,在都堂找到吕公著,吕公著第一句就问道:“明润是为介甫而来吧?”

    苏油与吕公著见过礼:“王相公谥号定下了吗?”

    吕公著说道:“你是担心司马相公的意见?看看这个吧,司马康送来的。”

    说完递过来一封信简。

    苏油接过,却是司马光的笔迹:“

    晦叔足下,顺颂万安。

    介甫文章节义,颇多过人,但性不晓事,而喜遂非。

    今方矫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谢世,反覆之徒,必诋毁百端。

    光以为朝廷特宜优加厚礼,以振起浮薄之风。”

    见苏油表情轻松下来,吕公著才说道:“礼院那边,你宗兄请追赠介甫太傅,谥……文。”

    文,单字谥号,比第一等的“文正”还要高,之前仅韩愈曾得此谥号。

    苏油问道:“朝廷同意了?”

    吕公著点头。

    苏油不禁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吕公著又翻出几道敕命:“正好你来了,也一并看看吧。”

    苏油取过来,其中两道是关于文彦博的。

    因为老头年纪大了,朝廷体恤他,一道是许他一月两赴经筵,六日一入朝的制文。

    另一道,是令独班起居,自今凡赴经筵都堂,同三省、枢密院奏事,并序官位在宰相上的奏文。

    苏油明白吕公著的意思,说道:“文公班序理所当然,不过我可万万不敢居司马公和吕公之上。那样实在是太狂妄了。”

    “不仅苏油惶恐,天下也断不能容。”

    吕公著也松了口气:“明润客气了,你就是年纪小了点,论资序,其实你只在文公之下。”

    “别别别……”苏油连连摆手:“我是后进,也就是在外路侥幸升得快,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拎得清的……”

    吕公著不禁笑出声来:“这种顽皮话明润以后少说,要注意大臣之体。”

    “对了,昨日太皇太后奖掖我一方贺兰砚,你知道背后的铭文是什么吗?”

    苏油摇头:“我才从车站过来,连家都没回,这上哪儿知道去?不过吕公秉政,近日颇为操劳,太皇太后也是将吕公的辛苦看在眼里的。”

    吕公著看着苏油,认真地道:“‘不善加己,直为受之’,明润应当见过吧?”

    “嗐,吕公这是考校我来着。”苏油说道:“《后汉书·张霸传》中句,吕公以之为座右之铭,早为天下广知,天下亦以此早知公有宰相之量。”

    说完对吕公著拱手:“这是太皇太后特加的殊荣,恭喜吕公了。”

    吕公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不在都堂说这事儿,又交给苏油一封敕文:“还有这个。”

    苏油再次接过来,却是诏命执政大臣各举可充馆阁者三人的文书。

    苏油笑道:“这个我知道的人才可就太多了,皇家京师大学堂文学院、史学院、经哲学院,一大群客座教授都够格。”

    “我举荐范纯粹、韩嘉彦、还有一个嘛,张商英也合适。”

    吕公著笑了:“明润你倒是不偏不倚。”

    将敕文收回去,吕公著说道:“我与司马公商议过了,我反正要举荐苏轼、邵伯温、钱勰。”

    苏油说道:“子瞻迁官太速了。”

    吕公著摇头:“子瞻入馆不为速,他和章惇同试馆阁,当年就已经过了的,是王相公阻挠方才不行,改置史馆。”

    “如今天下都认为,这不是子瞻才学不足,而是王相公当时做差了。”

    见苏油还要争,吕公著直接明说:“太皇太后也是这意思。”

    这就没法讲理了,苏油只好拱手:“但是绝对不能再进了,子瞻性子我知晓,还是太浮,能入馆就是他今日极限。”

    “此次进京就是为了荆公后事,如今已知吕公宽宏,司马公偃怨,实乃朝廷之福。”

    “反倒是苏油量狭,惭愧无地,我这就回中牟自省去。”

    吕公著叹了口气:“明润那边也是千秋大业,不敢耽误,赶紧将制度立起来就回朝吧。我这里真快忙不过来了。”

    苏油笑道:“吕公的制度很好,令长贰日聚都堂,并得议事,我认为当立为定制。”

    “要是事后在来一个任务分派,各负其责,那就更加完美了。”

    “吕公,该分出去的事务和责任,就尽管分出去,放胆用人,也不会那么累。”

    吕公著摇了摇头:“我再思忖思忖,你先去吧。”

    回到汴京一定是要向太皇太后和陛下汇报工作的,出了都堂,苏油又去合门请见。

    但是汇报工作只是借口,苏油成立了校务董事会,也就是各院院长共同管理,又按照后世规矩设立了教务、保卫、后勤、财务等部门负责细务。

    学生里边成立了学生会,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同时还要抽调部分干部,去配合学校管理部门的工作,课题和教学大纲成立起来之后,差不多就没苏油啥事儿了。

    大家都兴致高昂,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如何操心。

    尤其学生们的积极性很高,第一件事就是搞出了各院系学报期刊,最受外界追捧的就是文史经哲三个学院,长期霸占汴京时报第三版。

    《时报》如今在努力挖人,特聘京师大学堂教授们做评论员,被《两浙潮报》灵活的创刊方式打压多年,这一把要扳回一城来。

    待到跟高滔滔和赵煦奏罢学校事务,苏油才缓缓道:“安石相公身前疏阔,不务私产,就臣所知,其任宰相期间,都是都将俸禄交给诸弟,供族中使用。”

    “二次退相,始于江宁城谢公墩营园,因处于江宁府城东白下门至钟山半道七里处,故名半山园。”

    “谢公墩是东晋名相谢安石故居,当年相公买下那一带地皮,还写下过一首七绝《谢公墩》:‘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从公。’”

    “当时人笑为‘争墩诗’。”

    “元丰七年,安石相公病,乞舍宅为寺,先帝赐名‘报宁禅寺’,相公迁居秦淮河。”

    “王雱死时葬于半山寺后,今相公遗表,请分昭穆葬之。”

    “前日学堂有师长收到张舜民书,说相公一生狷介,开变法之先,今群下忧疑朝廷刷新之意,竟然无人敢往问吊!”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盖棺定论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盖棺定论

    “信里有《哀荆公诗》曰:‘门前无爵罢张罗,元酒生刍亦不多。恸哭一声唯有弟,故时宾客合如何!’”

    “陆佃幼从荆公学,过江宁时,率诸生往吊,写信给我,也痛说凄凉。”

    “太皇太后、陛下,王相公一生毁誉参半,然盖棺定论,虽尝有所负于民,却亦有大功于国。臣见二人书信,心里非常难受。”

    “这也和朝廷追赠安石相公太傅,谥号为文的召命初意,大相违背。”

    “如今蔡确、邢恕、吕惠卿贬窜,章惇告哀守制,韩缜出外,以致群下惶惑。”

    “臣乞陛下命分司江宁诸官往吊荆公,稍加优礼,以示宽容。”

    “并遣使江南,再申新法乃有误而非失,先帝与朝廷着意改良,断不废毁之意。”

    高滔滔沉吟一阵,没说新法好坏,开口先道:“这个陆佃,倒是个有风骨的。”

    苏油说道:“陆佃幼从安石学,然青苗法起之初,却也曾提醒王相公‘法非不良,但推行不能如初意,还为扰民’。”

    “其后相公不再用之于新法,而命修《新义》。”

    “安石父子在经筵,陆佃有‘润色圣猷双孔子,燮调元华两周公’句,议者以为太过。”

    “修新义拘泥《字说》,亦为当时所讥。”

    “然其精通礼制,修礼甚当。曾经得到先帝赞誉,称‘能言礼者,无过陆佃’。”

    “提举《神宗实录》编修官,处处维护安石相公,与同列范祖禹、黄庭坚争辩。”

    “黄庭坚曰:‘如公所言,盖佞史也’,陆佃抗声:‘如鲁直意,即是谤书’。”

    “当时曾上书陛下出先帝敕黄,以证其实,事后也证明陆佃非误。此事陛下尽知。”

    “不论才术只论德义。相公逝后众皆观望,能为所当为,而无终项背者,唯张舜民、陆佃二人耳!”

    这是一桩公案,修《神宗实录》的时候,黄庭坚、范祖禹摘录当时御史的弹章,以御史弹劾王安石曾作书“无使齐年知”“无使上知”给吕惠卿为由,认为王安石有罪,并以此罪,作为王安石二次去相的主因。

    当时陆佃以此为御史“风闻”,不能当做史实,力争不已,最后闹到请求查阅神宗皇帝给中书下的“敕黄”,以证明事实。

    高滔滔命中书翻阅旧档,没有查到吕惠卿当时告发过这样的内容,最终命编修官不录此节。

    高滔滔对王安石其实是不怎么感冒的,大宋变成现在这般繁荣,到底是谁的功劳,她心里清楚得很。

    苏油之前送赵煦砚台巧赞吕公著,今日又力保王安石的地位不失,让高滔滔也不禁生出“终究还是当年明润”的感慨:“之前司马相公也有进言,奈何朝中官员,如相公司徒这般高风亮节,不修人怨,行所当行的,实在是太少了。”

    “这事情我记下了,本该如你们所议。”

    “对了,司徒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苏油这才说道:“不全是,现在大学堂初步建起来了,有几样机械发明,堪称国朝重器,臣想请陛下去看看。”

    “哦?是何等重器?”

    “物理学院第一个重大课题,就是与军器监联合研发连机铳,如今已然试制成功,须臾之间,可发八弹,以威力计,以此武装新军,相当于一人可当三人。”

    “臣给太皇太后与陛下道喜,从今之后,骑射之族于我农耕之族,再无威胁!我们再也无惧北朝了!”

    “当真?!”高滔滔又惊又喜,不由得从帘后站起身来:“司徒,此物成本几何?”

    苏油说道:“成本相比熙宁旧式,并没有增加多少,不过机件却复杂了很多,臣想请陛下去体验一下。”

    “另外,臣也乞太皇太后召军机处蔡京、枢密使王韶,提举详论军制。”

    “连机铳一出,如何装备,如何成军,如何部署,都涉及到军制巨大的改变。”

    帘内久久没有说话,好一阵后,人影才重新坐下:“司徒有何设想?”

    苏油说道:“朝廷守内虚外,不当立改,有此新军器,自然应该先在京畿禁军中列装。”

    “而京畿以外的军队,旧军当全面汰裁编练,改为新军,全部换装熙宁神机铳。”

    “而河西、宁夏等蕃军,则列装鹤胫弩、骑刀。”

    “至于神臂弩、板甲之类,我朝武库可以清汰,通过海运、陆运,售与我们愿意扶持的外邦藩国。”

    “这是一个大体系,如此一来,离大宋最远的外邦藩国,将得到自保的力量,更加亲宋;边陲蕃部,也将明显提升武力,成为我朝拱卫。”

    “内地新军,可以实施轮戊,锤炼军力,贵精不贵多,也足以震慑边蕃。”

    “新军严重依赖后勤,朝廷也足以制之。”

    “大宋疆域,如今有很多新的情况,如日本宋城,新宋、东胜两洲,各州置军不过数百,而疆域千里万里,土人皆数十数百万,而利益更是高达每年数千万贯。”

    “如何以数百之军保大宋千万之利,只能依靠犀利的军器;而如何控制拥有这些军器的远土军士,也是枢密和军机处的重大课题。”

    “不过好在时日尚久,臣想请陛下先临嵩阳,试军器之利,再议军制。”

    “准!”

    五月,诏户部裁冗费,著为令。

    司马光请立经明行修科,岁委升朝文武各举所知一人,以勉厉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专取文学之意。

    户部李常奏常平春秋敛散,以陈易新,及岁饥赈贷,主司应并依法推行。

    并请降贷常平钱谷,丝麦丰熟,随夏税先纳所输之半,愿并纳者,止出息一分。

    皆从之。

    第一道旨意其实对苏油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司马光列举了十类应该举荐的人才,扩大了理工人才的入仕途径。

    一曰行义纯固可为师表科,

    二曰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

    三曰智勇过人可备将帅科,

    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

    五曰经术精通可备讲读科,

    六曰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

    七曰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

    八曰善听狱讼尽公得实科,

    九曰善治财赋公私俱便科

    十曰练习法令能断请谳科。

    其中,三、四、六、九,几乎就是为理工人才量身定做的进身之阶,其余六项大家对半分。

    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种举荐的人才的方法,会造成大量善于干请专营的人进入仕途。

    司马光想得很美好,他的解决办法是让这些人试用一届,然后视政绩进退。

    苏油上书表示反对,认为这只能作为朝廷一时的举措,试用也可以,但是之后一定要明立制度,十科都必须设立考试,中格者方可试用,以绝幸进。

    高滔滔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司马光的这次请求,同时声明下不为例,并且让六部设立考试所,明年按照苏油的意见,考试录取。

    朝命一下,苏油几乎瞬间被朝中大佬们的请托贴子所淹没,都是为自家子弟谋取京师大学堂一张学生证的,搞得苏油一个头两个大。

    这帮官僚的嗅觉,实在是太灵敏了!

    第二道旨意,是根据苏油国家粮食储备的设想提出的第一步改进措施。

    常平仓不再仅仅作为调剂物价之用,同时也作为备灾粮库,在遇到地方灾荒的时候,常平仓需要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这是很多生命的教训买来的经验,以往地方官员要动常平仓,需要经过提举常平仓使的同意,而提举常平仓使的职责,却又并不包含救灾,因此如果轻动粮仓,必然会被朝廷降责。

    这是制度造成的不合理,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常平仓使开仓放粮,之后因无法恢复储备,被御史弹劾,然后丢官去职的事情。

    很多为国爱民的名臣如范纯仁、苏轼,都差点因此背处分。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种树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种树

    背处分都是小事,当年苏油强行要求永兴军路开常平仓救济广锐军,要是常平仓使坚守制度予以拒绝的话,永兴军路转眼就会大乱。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文彦博以堂堂前任宰相之尊镇守河北,河北大旱时要求开仓赈灾,当时的提举常平仓判官汪辅之是新党,就敢以没有计司行文为由予以拒绝!

    要不是苏油这小师弟及时启用海运从两浙往河北输粜,那一次就要饿死十万人!

    虽然师兄弟那次联手狠狠料理了一帮子黑心的粮商,事后汪辅之被夺职为民,提举常平仓使陆万、汪辅之的举荐人王安石都吃了处分,但是河北路要是当时没有文彦博,两浙路当时没有苏油,会变成什么模样?

    搞不好就有田虎宋江方腊趁势而起!

    不过关于这道诏令,苏油依旧上书提出了异议。

    鉴于对这两年灾伤发生的可能性加大,李常尚书的这道建议是正确的,但是也同样只能作为救急,不能作为制度。

    真正的制度应该从常平仓划拨出部分救灾专用储备,然后加强常平仓的管理,不得让以新汰陈,救济灾伤的良好举措,沦为胥吏们贪污的渠道。

    粮食是国家根本,在这方面,只能明立制度,鼓励举报,一概受理,认真调查,从重处罚。

    第三道旨意其实就是对青苗法的变相废止,从青苗法的三分息减为常平法的一分息,几乎就是赈济了。

    在青苗法没有明文废除的情况下,一边宽减天下百姓积欠的青苗钱,一边许常平仓提供低息的粮食,青苗法不废其实也废了。

    但是苏油还是提出了异议,表示这同样也是临时性措施,同样需要量入为出,保证常平仓储备;另外需要加强管理,拨出专库干这事儿;还要规定可以请贷的户等,上三等户,不准对这项福利伸手。

    不过高滔滔批不批,苏油也不等了。

    五月,丁巳,以资政殿大学士兼侍读韩维为门下侍郎。

    庚申,赐黄金两百两,命管勾集禧观使王安上,为王安石料理丧事。

    命礼部郎中,中书舍人苏轼,前往江宁宣喻朝廷安慰之意。

    命江宁府上下官吏诣半山园凭吊。

    司马光、吕公著、苏油、韩维也纷纷让大苏带去了丧仪,国家和大佬们的明确姿态,让冷清多日的半山园突然变得车马辐辏,热闹非凡。

    壬戌,提举铁路局高士林上书,铁路干线洛阳到秦州段,陈留到徐州段修造完毕,正式通车。

    大宋的铁路,已经从陕西的秦州直接连通到了华夏南北分野的重镇,徐州。

    ……

    汴京城南门火车站,一队新军服色的军人从几辆厢车上下来,向车站站台走去。

    火车站现在是半军管单位,运送的几乎都是物资,人员调动很少。

    官员们对这大家伙也不是太感冒,主要原因是车速太快,少了马车的沿途迎来送往,摆不出排场官威。

    因此搭乘者多是铁路局的技师、工人,还有就是各路军人,低级官员。

    所以这队军人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这队人也有奇怪之处,队伍里边,混有一个穿着铁路局帆布工装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小军服的半大孩子。

    两人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是队率,懂得新军军制的人,能够看出他肩上是都卫肩章。

    而他们周围的卫兵,都是襄卫和协卫军衔。

    放到外边,这些人都能指挥一百到三百人的新军,而军衔最高的那个年轻人,最高能统带三千人。

    可现在搞笑的是,那个都卫背着一个背囊,背囊里边,竟然装着几棵树苗。

    穿着新军军服的小孩也比较搞笑,按道理新军就不该有这么小号的制服,明显是私人特制的。

    要认真起来,这是违反军法,私制新军军服,起码刺配一千里。

    小孩手里拎着一个工兵铲,在兴奋地左顾右盼:“司先生,我们种在哪儿?”

    站里一名身穿蓝色铁路局制服的汉子,也是一身军人气质,走过来一个立正捶胸礼:“汴京火车站站长刘光,敬礼!”

    “稍息。”背着树苗的都卫正是扁罐:“你就是刘光?”

    “是!”刘光又是一个立正:“今天接到军机处的命令,说有一个长期任务。”

    扁罐笑道:“就是我们了。”

    “请都卫出示证件!”

    扁罐从制服胸袋里掏出证件,还有一封介绍信:“这里。”

    刘光将证件接过来看了,有看了那封信件,整个人都傻了:“种……种树?”

    “准确的说是看护。”扁罐严肃起来:“树还是我们来种,你们的任务是在今后看护好这几棵树苗。”

    “是!”刘光将证件和介绍信还给扁罐:“保证完成任务!”

    “好,去打几桶水来吧,赶紧干完,我们还要搭火车。”

    等到刘光叫上两个工人拎过来几桶水,这边的人已经将树苗都种下去了,那个工装中年男子正蹲着身子扶着最后一棵树苗,让小孩往树坑里边填土:“佣哥,这柳树就得种在水沟边上才行,我没有骗你吧?一枝柳条,最后被我们培育出了六棵树苗。”

    那个小孩兴奋地说道:“嗯,两棵就种在我楼下,不过管事说宫……说工坊有这种能长很高的树不好,这次出来就顺便将剩下的种在这里。”

    刘光觉得好奇怪,哪家工坊有这规矩?

    那个中年男子已经站起身来,让小孩将水桶推得倾斜一个角度,给树苗浇好水。

    干完这些,一队人才朝车站里走去,没走多远那个小孩子又转过头来:“你叫刘光是吧?我记住你了,不好好给我看护这些树,我就为你是问。”

    “是!”刘光一个立正。

    等到那些人都进站了,边上俩工人才问刘光:“站长,这些是什么人啊?”

    “嗐!”刘光这才反应过来:“我跟个小孩敬什么礼!嚣张跋扈的,不知道哪家权贵子弟……”

    说完将两个工人赶开:“去去去把空桶子拎回去,不该打听少打听。”

    说完又想起件事儿:“一会儿叫人在这几棵柳树苗周围安个护栏,这人来车往的,有个闪失就麻烦了。”

    一个工人觉得好笑:“一棵树苗而已,有什么麻烦的?”

    刘光一瞪眼:“让你做就做!军机处下来的指示!军令!你敢儿戏?!”

    ……

    火车咣当咣当地朝郑州开去,很快就离开城市进入乡村。

    窗外夕阳下的田野上,全是大片大片苍翠的麦田,青绿的菜园,农舍的炊烟已经升起,农人们扛着锄头,孩子们牵着耕牛,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见到火车过来,远处牛背上的牧童很兴奋,扬起自己手里的藤条挥舞。

    赵煦也很兴奋,在车厢里跟牧童一样举起手挥舞,也没管对方是不是能够看见。

    等到小村子被火车丢到了后方,赵煦才扭过头来,对苏油说道:“司徒,我大宋真好,这火车也好。”

    这是一节豪华火车包厢,有卧室,茶几,沙发,书桌,餐桌……跟一个小房间差不多。

    当然称呼上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有赵煦在,苏油就不会去坐书桌后边那把椅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了,打开公文包,取出里边需要批阅的文件:“陛下,我大宋当然好,但是却还没到最好。”

    赵煦从窗边跑了过来,坐到苏油边上,帮他整理文件:“司徒,那要怎么才算好?”

    苏油笑道:“陛下,那我们做一道数学题吧。”

    “好!”赵煦立刻也打开书包,翻出自己的本本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算账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算账

    苏油问道:“陛下知道我大宋如今一共多少人?”

    赵煦说道:“户部李常进奏,说我大宋如今有一亿五千万零……细数我记不清了,总之一亿五千多万!”

    苏油有问道:“那陛下可知,我大宋耕地面积一共多少?”

    赵煦说道:“庆历前四百多万顷,庆历后减少到两百多万顷,熙宁恢复到四百万顷,元丰之后年年增长,到现在已经有了八百多万顷了!”

    苏油笑道:“陛下英睿,年岁还不高,但是国家大事,大数字,了然于胸,臣为陛下贺。”

    赵煦说道:“司徒的题呢?”

    苏油说道:“别忙,条件还没有设完呢……陛下,我朝五等户以下,是如何划分的?”

    赵煦想了一下:“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蔡京离任开封府前曾经有奏,乞让府界三路保甲,两丁之家止有病盯田不及二十亩者,听自陈,提举司审验与放免。”

    “以我想,这平均一丁十亩,应该就是司徒常说的‘贫困线’,五等户,得一丁二十亩吧?”

    苏油赞到:“对,陛下真是聪明,那你现在可以算算了,我大宋一亿五千人,就算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那平均下来,一丁实际上拥有土地多少亩?”

    “那就是八百五十万除以七千五百万,啊不对还要乘以一百!司徒我去算了!”

    没一会儿赵煦过来了,虽然算对了答案,但是神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怎么可能!我大宋人均一丁才十一亩地!这不是全天下都在五等户以下?!”

    苏油笑了:“陛下别急嘛,我们再来算算,这次我们不按照人数亩数来算,我们按照粮食产量来算。”

    “我们按照户均五口粗略统计,两个男丁,两个女人,一个小孩,我们按照男丁两斤,女人一斤,小孩半斤来算,一天就算七斤吧,平均一人一天大越需要一斤半粮食,算是温饱。”

    “那我大宋一年,要解决所有人口的温饱,一年需要多少粮食?”

    赵煦很快就算出来了:“需要八百二十一亿多斤的粮食!”

    苏油心中偷偷叹气,你娃的数学水平,可比你爹强太多了:“我们按照大宋粮食平均亩产两百斤来计算,这么多粮食,需要多少土地才能种得出来?”

    赵煦又计算了一遍:“咦?不对呀,需要四亿多亩,四百多万顷,司徒,只需要四百万顷土地就可以了,可我大宋如今已经有八百万顷土地了啊!”

    苏油笑了:“陛下,农人也不仅仅只需要种地啊,他们还要造房子,穿衣服,种菜,养鸡鸭牛羊,还要缴纳各种赋税,服各种劳役啊。”

    “而且我朝的人口,并不是全部都是农人,士农工商各行各业都有。”

    “其实我朝丁口当中,农业人口只占了七成,因此七千五百万丁中,农丁差不多五千万。”

    “户均一年创造当今二十亩粮食产量的财富,只能算是贫困,按照这个数字来计算,可以说大宋元丰以前,乃至从夏商周到元丰以前,华夏一族大部分时候,百姓都挣扎在这条线附近。”

    “这条线是底线,我将它称作‘生存线’。”

    “如今我朝农丁,人均占有的土地,已经从庆历年间的二十亩不到,提升到了八十亩左右,这,就是你的父亲,先帝,带领着群臣,百姓,在二十多年里创下的丰功伟绩!”

    赵煦的神色立刻充满了崇拜之情,满眼都是小星星。

    “大宋这五千万农人,用八百万顷的土地,养活了整整一亿五千万人,这就是实情,我们敢说,这个数据,足以证明今日之大宋是古往今来,最繁荣的朝代!”

    赵煦有些懵了:“那司徒刚刚还说,我大宋没到最好?”

    “当然还没到最好。”苏油循循善诱:“因为大宋还有巨大的外敌,辽国。我朝内部,也还存在诸多的问题。”

    “什么问题?”

    “很多啊……我们就拿土地来说,刚刚我们算的是平均数,但是实际情况是,大宋部分地区,如蜀中,两浙,汴京三处,人多地少,而其余地方如河北、陕西、荆湖、宁夏,却又地广人稀。”

    “其中宁夏河套就有可改造耕地九十万顷,可人数呢?不过数十万。”

    “除了地域造成的不均,还有制度造成的不均。”

    “大宋一等户的标准是一顷土地以上,而这些户等当中,有高达三百顷,五百顷的。”

    “国家是需要依靠税收来运营,但是很遗憾,替大宋缴纳赋税的户等中,却是以二三四等户为主体。”

    “而一等户中,很多都是免税的宗室、勋贵、重臣。”

    “这就是章惇提出的‘税制倒挂’问题。”

    “还有,华夏大地上经常发生的水、旱两灾,还有那条桀骜不驯的黄河。”

    “因此说,先帝所作的事业,是打下了让大宋摆脱生存线,摆脱温饱线,进军基本富裕线的基础,非常坚实的基础。”

    “但是如何让这个基础,变得让全天下得利,让大宋百姓生活更好,让国家更加安全、稳定和繁荣,陛下,这就是你今后的任务,和先帝的任务一样艰难,一样重要,一样光荣。”

    赵顼激动得小脸都涨红了:“若非司徒点拨,我都不知道父亲功绩如此光大!司徒放心,我一定努力,绝不坠先父之声业!”

    日常廷对中,赵煦经常听大臣们说自己父亲英睿神武,但是从没有人跟他通过算细账的方式来告诉他,自己父亲到底英睿神武在哪里。

    打下一堆地盘,人家可以说你劳民伤财;增加国库,人家可以说你穷尽民力;尤其是最近关于新法的热烈讨论,甚至让赵煦有些迷茫。

    就连赵煦都能感到迷茫,那王安石无人吊丧,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今天这笔细账,彻底打破了这些迷雾,苏油不从赵顼的丰功伟绩说事儿,而是从这一件事上,让赵煦看到了元丰以来国家矛盾缓和,国力增长,人民生活改善的根本原因。

    农业人口的缓慢增长,农业土地的大量增长,带来的就是农耕之国土地矛盾的缓和,而产量的增加,精耕细作的推广,则提升了王安石提出的“人均财富创造效率”。

    这是王安石在《经济论》中大力赞赏弘扬的方式,认为这样的方式,能够大幅度提高家庭小土地拥有者的“劳动效率”,降低了生存风险,使他们能够积累出一定量的财富。

    但是反过来,这种方式在大土地拥有者那里却无法实现,从而在根本上,可以抑制兼并的烈度。

    但是王安石忽略的一点,是大生产者如果拥有有效机械的话,劳动效率同样会提升,他们的积累会更快,因此其实兼并的土壤并非就彻底消失了。

    但是在大型机械出来之前,王安石的这个论点没啥毛病,大宋没有奴隶阶层,要雇工就要付出成本,政府的功能,就是让这个成本不要降低到变成残酷压榨和剥削。

    至于国用,不说工商,只要八百万顷土地上的农税能够正常收上来,这个国家就不愁没钱。

    后世清朝那么多赔款都能背得起,就是“官绅一体纳粮”这一条制度打的底。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扁罐进来:“陛下,父亲,中牟到了。”

    陈梧走了进来:“陈梧见过陛下,见过祭酒。”

    苏油现在是京师大学堂校长,陈梧从学术出发,称苏油祭酒没毛病。

    而且这个称呼是让苏油最得意的一个称呼。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路途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路途

    苏油招手:“来来来,正好给我们讲讲连机铳的结构和原理。”

    赵煦也觉得神奇:“椅子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火车继续开动,陈梧从随身携带的图纸筒里抽出两张巨大的图纸铺在几案上,又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黄铜机件的模型:“这个就是枪机核心部件的模型了。”

    说完直接进入正题:“根据军机处提出的要求,军器监和物理学院,需要设计出能够自动退锁,脱壳,填弹,闭锁的铳械。”

    “这种思路,祭酒称之为‘半自动’。”

    “同时要求新式铳械,需要可靠性高,射击精度高,易于分解和清洁,耐用有效。”

    “并且需要能够填弹五发以上,同时整体重量不得高于八斤。”

    “陛下你看,这就是我们最后定型的方案。”

    “连机铳的工作原理,就是在神机铳的基础上,在铳管下方开了一个导气孔,击锤打击击针使枪弹击发后,部分火药气体由枪管下方靠近末端处的导气孔进入一个活塞筒内,推动活塞和机框向后运动。就是这样。”

    说完拿起那个黄铜制作的枪机模型,模拟铳弹击发之后枪机部件的运动轨迹。

    “陛下你看,枪机上的导向凸起,沿机框导槽滑动,机框后坐时,带动枪机上的两个闭锁突笋从机匣的闭锁槽中解脱出来,回转实现解锁。”

    “枪机后坐过程中会完成抛弹壳动作,同时压倒击锤成待击状态。”

    赵煦说道:“这个我明白,就是用气体完成拉栓抛壳的手工动作!”

    陈梧点头:“是的,接下来,枪机框尾端会撞击机匣的后端面,这个时候火药气体已经完全释放,复进簧开始驱使枪机复进。”

    “接下来机框导槽会导引枪机上的导向凸起往回走,带动枪机转动,直至两个闭锁突笋进入闭锁位置。”

    “在此过程中,完成子弹上膛,枪机闭锁。最后机框继续复进到位,枪又成待击状态。”

    赵煦将模型接过来不断来回拨动,因为是演示用,弹簧很弱,轻松就能完成演示工作:“太奇妙了!椅子哥,这设计简直巧夺天工!”

    陈梧说道:“我是去过东胜洲的,那里的人很多,而我们宋人太少,要是那里的商周移民不服教化,我们会非常麻烦的。”

    “有了连机铳,只需要新军简单训练,就能做到一兵当三兵,甚至四兵。”

    赵顼兴奋极了:“那京畿上四军五万人,全部换装的话,就相当于五万变二十万,增加的只是弹药补给!”

    “再把镇守九原的三万五千人装备起来,我们在那边就相当于拥有十七万大军,在宁夏对辽国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娃绝对在偷偷关心军事!

    苏油笑道:“陛下,这些只是理论上,而实际上,要控制一片极大的疆域,仅靠少量人数的精兵是不够的,要是叛乱此起彼伏,再精锐的部队也会疲于奔命。”

    “而且连机铳的出现,会涉及到弹药产能,列装顺序,新战术合成,军制改革等多个科目,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我们彻底拉开了和游牧之族的军力差距,重新获得了千年前汉初时期‘一汉敌五胡’的巨大优势。”

    陈梧继续介绍:“剩下的就是一些小地方了,该铳的供弹方式也是很有特色,这是弹夹,是钢制的,看,这样装填,能够容纳双排八发子弹。”

    “这是弹仓模型,这是机匣,弹夹可以这样从上方压入弹仓……”

    “陛下你看,当最后一发子弹射击完毕时,就会变成空仓挂机状态,这个时候……”

    说完将模型弹朝前顶出,就见弹夹“叮”的一身被从弹仓里弹飞到了空中。

    赵煦吓了一跳,接着哈哈笑起来,跑去将弹夹捡了回来:“给我玩玩给我玩玩!”

    陈梧说道:“这里是退夹器,它能够在无弹状态下自动弹出弹仓,并且会发出声响,提醒军士,需要重新装弹。”

    “叮!”却是赵煦又玩了一把退夹功能,乐得又是哈哈笑。

    苏油说道:“陛下,陈梧还没讲完。”

    “哦。”赵煦这才重新变成乖宝宝:“椅子哥你继续。”

    陈梧说道:“该铳全长一米一,瞄准具采用片状准星,觇孔式照门,有效射程七百米,在四百到六百米距离精度极高,包括单发,半夹,满夹三种填弹方式,全夹容量八发,铳械全重八斤。”

    “现在我们正在对连机铳进行改进,比如加装瞄准镜,腮垫等专用附件,作为狙击铳使用。”

    “这是新的设计图纸,陛下你看,瞄准镜偏左安装,既不影响从上方装填/抛壳,也不妨碍使用机械瞄具。”

    “铳托抵肩部位我们也做了改进,在里边掏出了一些空间,可以容纳保养和拆解维护的工具。”

    “根据军机处王学士要求新军必须敢于刺刀见红的指示,新款图纸还设计了刺刀卡笋。”

    中二少年已经兴奋得找不着北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嵩阳兵工厂?”

    苏油笑道:“夜行列车速度会比白日里低,时速三十里,中间还有几次停靠,中牟到郑州一百四十里,陛下可以自己算算。”

    “啊?还要五个小时!”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扁罐进来了,给车厢点亮汽灯,然后从门口推进来一辆小餐车:“陛下,父亲,该吃饭了。”

    苏油说道:“吃饭吃饭,椅子将图纸收起来,我们先吃饭。”

    火车上的食物其实不好吃,苏油也压根没想过要给赵煦搞什么特供,军事化管理那就是大家都一样。

    菜式很简单,牛肉丸子罐头红烧土豆,鱼香肉丝,底下是火车蒸汽蒸出的米饭,装盛用的是行军饭盒。

    但是赵煦觉得这种体验真是非常新奇难得,从腰间武装带上的小皮包里摸出多用军刀,打开勺子那一档来,吃得那叫一个香。

    扁罐还用橘子晶粉冲了一壶橘子水,作为饮料。

    赵煦狼吞虎咽地吃完,打了个饱嗝,然后一抹嘴,先给苏油和椅子扁罐倒了一杯橘子水,最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好喝!”

    苏油一手拿着饭盒,一手用勺子指点杯子:“这个就是给将士们哄嘴的东西,柠檬酸是研发青霉素的时候发现的副产品,在南海用甘蔗糖蜜接种黑曲霉发酵,可以大量制得。”

    “再加上糖霜,橘子皮提取的香精,红黄色素,就得到了橘子晶粉末。”

    “所以这橘子水是调配出来的,跟陛下在宫中喝的,和汴京城冰雪铺子卖的那些鲜榨果汁,不是一回事儿。”

    熊孩子哪里管这些,赵煦捧着杯子:“我就是觉得它好喝,比鲜榨果汁还好喝!”

    好吧你是皇帝,你说好喝就好喝吧,这玩意儿没法讲理了。

    吃过饭,老习惯,扁罐和椅子开始看书学习。

    赵煦感到不好意思:“我今天没作业,为了这一趟,山长让我提前多做了两天的。”

    小妹你是魔鬼吗?苏油在心底里默默吐槽,然后从书桌底下拿出一个表面上都是绘制黑白方格的盒子:“那我跟陛下下棋吧。”

    倒出里边的棋子,将盒子打开一百八十度,翻过来就是棋盘。

    国际象棋比中国象棋受小孩子欢迎,就是因为棋子是小雕像。

    不过中国的王后可没有国外的那么嚣张,因此苏油遵照中国习俗,将后改成了相,而相改成了士。

    双方棋子分别是白铜和黄铜的,底下嵌了磁铁,棋盘表面是铁皮的,棋子在上面能够吸住,不怕颠簸。

    规矩简单,游戏也挺烧脑,好在苏油下什么棋都是个臭棋篓子,不怕赵煦下不赢。

    没一会儿苏油就给赵煦将死了两盘。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连机铳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连机铳

    时间差不多了,窗外黑洞洞的也没什么看头,苏油将棋子收进盒子里。

    见赵煦眼巴巴地看着那盒子,苏油笑道:“这个就送给陛下,你收到书包里,然后去刷牙洗脸,我们该睡觉了。”

    赵煦这才兴高采烈地去了。

    火车在半夜经过了郑州,转上一条岔路,朝着嵩山山谷驶去。

    凌晨三点,列车抵达了嵩阳兵工厂。

    提举嵩阳兵工厂石通带着一队厂卫守在车站边上,见到苏油和睡眼惺忪的赵煦下来,赶紧上前接着:“这大半夜的将哥儿叫起来,可是辛苦了,要不去我办公室再睡会儿?”

    苏油摇头:“佣哥还要熟悉兵工厂制度,靶场纪律,这一趟能出来可不容易,今晚还要赶回去。”

    说完转头对赵煦说道:“佣哥撑得住吗?”

    赵煦伸手搓了搓脸:“没问题!先学制度后进厂,要依规矩!我懂!”

    苏油笑道:“先去电报房,给宫里发报说我们已经顺利抵达,别让你祖母担心才是。”

    赵煦点头:“对,先去看看电报房!”

    来到电报房中,苏油对赵煦介绍:“这是物理学院完成的第一个课题——电磁式蜂鸣器带来的重大革新。”

    “有了电磁式蜂鸣器,就可以利用通电电磁线圈和磁铁的周期性振动发声原理,将电信号转化为声音信号,并且用短音表示零,长音表示一,完成信息传输。”

    “这样就将电缆的成本降低了很多,同时因为声音信号的优点,可以使传输信息的速度提升三倍。”

    “利用新机械和旧线路,我们的电报信道,就这样扩容了四倍。”

    “如今文学院正在编纂《字典》,这部书便会第一次将海军四角号码检字法,声韵检字法,偏旁检字法同用,字典前面部分是三种检字法,会标示出这个字所在字典的页数,以方便检索。”

    让赵煦写了报文,然后让他翻阅海军字码本,对赵煦来说最熟悉的自然是查韵表,找到字码后,将报文转化为数字。

    再通过算法计算出校验位,变成真正的数字报文。

    将报文交给发报员,发报员戴上耳机,按动按钮,嘟嘟嘟地将报文发送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一封来自内宫电报房的回文也收到了:“老身不劳挂问,哥自珍惜机会,多长学问。”

    报文回来得很快,赵煦也算敏感的孩子:“皇祖母没睡。”

    “她在等陛下的电报。”苏油说道:“她没收到陛下的电报,不会休息的。”

    响鼓不用重锤,苏油这才对石通说道:“先去会议室培训,然后我们去靶场。”

    赵煦也培训不出什么花儿来,苏油主要是带他进行“入职体验”,讲解的主要也是一些关于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

    兵工厂规矩多,讲完之后也已经到了五点,石通又带赵煦和苏油一行去大食堂吃早饭。

    食堂的早饭主食有馒头、包子、花卷、油条;然后配以白粥、豆浆、带丝羊汤;小菜就是泡菜,炒酸菜,炒青菜。

    到了快要交接早班的时刻,食堂里已经开始有几个上下班早的在吃早饭了。

    大家排队打了早饭,赵煦给火车晃了一晚上也有些饿了,吃得很香,还抬头问:“怎么这里的包子比……家里的还好吃?”

    “别说还真是。”苏油笑道:“因为这里每日里制作的量大,老面的消耗和产生已经成了完美的循环,还有天天几千个馒头包子的做着,伙夫的手艺也长进得快,加上大量的蒸汽机剩余蒸汽,这里的馒头包子比佣哥儿家里发酵到位调味到位烹饪到位,好吃一些,也不奇怪。”

    说完从自己包包里摸出一小瓶调料:“抹馒头的辣酱,佣哥儿来不来点……”

    等赵煦和苏油吃过饭,内殿班直已经集结完成,骑上了高大的骏马。

    骏马的马具比普通骑兵相差的就是右侧腿前有个矮皮筒,鞍侧有个“得胜钩”,连机铳便挂在得胜钩上,铳托放在皮筒里固定。

    石通介绍道:“新军以前行军,神机铳是背负在背上,时间长了一样会耗费战士不少的体力。”

    “这个做法是模拟的马槊携带方法,不过将马槊上的脚套改成了独立皮筒,挂在手肘位置的绳套改成了得胜钩和神机铳皮带与铳体连接处的铁环。”

    这些都是苏油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马槊杆子上有一大一小俩绳圈,不由得点头称赞:“这个设计很好,可为何不用铳袋,向斜前方插铳,需要时抽出可以立即射击,不是更加快捷?”

    石通摇头:“猎铳用的皮质铳袋的成本可比现在这个高太多了,如果用露管式的话,长时间行军中,铳械与铳袋容易卡得过死,导致抽不出来。”

    苏油想了想也是道理,对赵煦笑道:“佣哥儿你看,实践出真知,尤其是军器,一定要经得起实际的检验。”

    赵煦都等得不耐烦了,匆匆忙忙地检查了一遍扁罐牵过来的一匹骏马:“司先生,赶紧出发吧,天都快大亮了。”

    扁罐帮赵煦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马具,对苏油点了点头,苏油笑道:“行,那就出发!”

    这支部队,是大宋第一批装备连机铳的部队,连机铳看起来与神机铳只多加了导气管和机件,但是其实包含了很多的工艺改进。

    首先就是钢材和加工工艺,这一次连机铳使用的钢材,在神机铳的基础上,改进成了加入了铬与镍新型合金钢,而且在弹膛与线膛内壁,还采用了镀铬工艺,大大增加了枪管的寿命。

    其次是重新采用了精铸件和冲压焊接件,代替苏油带来大宋的切削工艺和精密锻造工艺。

    这一点一开始苏油很不服,他认为神机铳铳的准星座、表尺座等零件,采用先锻造再机加工成型,或用棒料直接加工,是一个巨大的时代进步。

    但是宋人再次教育了他,石富首先指出这样的加工方式不但工艺繁琐,而且材料利用率不高,费时费料不说,精度还老是上不去。

    现在石蜡和大量石油产品已经出来了,可以调配出铸造蜡,石富认为这些零部件采用失蜡精密铸造工艺生产,只需要对零件进行少量机加工,即能满足生产要求,将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当时苏油是不信的,失蜡法那不是千年前的玩意儿吗?

    但是苏油有一点好处就是懂得理工的规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就试试吧……

    于是石通接手嵩阳兵工厂后,和铁路局那种套路一样,全厂技术工人都有,踊跃出谋划策,咱们开始对神机铳的生产工艺进行大力改良。

    结果无数的点子就冒了出来,把苏油的脸都抽肿了。

    到元丰八年,神机铳经历了前后大小三十多次技改升级,将生产成本削减了三分之一,且耐用性,可靠性,精准度,都提升了不少,而加工工艺难度,大大降低。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新工艺研发大运动中,嵩阳兵工厂涌现出了一大批技工,设计师,最后苏油干脆让兵工厂成立了一个设计局,归军器监直管,将这些人才集中起来,提高待遇,专门从事新武器研发。

    连机铳能够这么快就完成图纸设计,到产品定型,与这个设计局是息息相关的。

    连机铳相比原图纸,也做了极大的改进。

    发射机座最初设计也是模锻机加工,因为生产工艺过于复杂,被工人们改成了钢板冲压件,把原来的击发机座分为本体和扳机护圈两个部件,再进行铆接。

    枪管与机匣之前采用螺纹连接拧紧的装配方式,虽然装配过程比较简单,但因为对螺纹的加工与精度要求较高,废品率高,修理不方便。

    现在被工人和设计师们改成了静压配合加固定销的连接方式,将机匣上装配孔与枪管尾部外圆的尺寸,通过选配分组的方法来组合装配,装配好以后再钻孔打入定位销。

    仅此一项举措,便克服了精度要求过高的问题,将废品率一下子暴降了百分之七十!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打靶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打靶

    机匣盖设计之初采用圆钢车铣加工而成,现在也改用精铸工艺生产,大大节约了成本与工时。

    其余如改进击针截面形状,调整击针头部的尺寸与角度,修改击针孔内部角度,修改抽壳钩的形状,取消了枪机框导轨槽下部两侧的腰形槽,让枪机框导轨槽变得更窄,以适应冲铆焊结构的机匣等大大小小的改进,也多达八十多项。

    待到赵煦骑上自己的大黑马,才发现一个大问题:“我的连机铳呢?!”

    苏油赶紧躬身:“佣哥儿乃是大帅,岂可亲临前敌?因此连机铳是用不上的。”

    见赵煦嘴巴已经开始下瘪,眼看要哭的架势,苏油赶紧献上一个匣子:“这个,这个才是帅臣用的武器,比连机铳更加精贵。”

    “这什么?”赵煦不闹了,将盒子接过来打开,不由得一声惊叹:“哇!”

    匣子里用丝绒作底,摆放着一柄新款的手枪。

    这是陈梧根据苏油和石富的设计图纸,加以改进设计出来的。

    这个其实和连机铳的原理差不多,不过枪体外整个有一个钢质的套筒,同样是单动操作式设计,部件简单,结实耐用,线条简练,看上去有些粗犷墩实。

    该枪最大的特点就是采用了整体弹匣,整个武器看起来颇为类似后世勃朗宁M1935,弹匣容弹量同样达到了十三发,比转轮铳多了一倍零一发。

    这是一款给新军指挥官和炮兵设计的近战武器,以用来代替密封性很糟糕的转轮铳。

    将弹匣插好,拉套筒向后到位并释放,击锤会处于待击状态,套筒复进过程中将弹匣中最上面一发枪弹推上膛。

    扣动扳机,扳机旋转带动连杆运动,连杆顶起阻铁杠杆前端,阻铁旋转使其后部脱离击锤上的待击卡槽,击锤在击锤簧的作用下加速向前运动,打击击针,击发枪弹。

    火药燃气推动弹头加速向前运动,同时使处于闭锁状态的枪管和套筒共同向后运动。

    随后枪管受到套筒座内开闭锁突起的限制停止运动,套筒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后退,压缩复进簧、压倒击锤、抽出弹壳并与抛壳钩撞击抛出弹壳,直至碰到套筒座上的止动斜肩后停止后坐。

    套筒在复进簧力的作用下向前运动,再次推弹入膛,完成闭锁。

    如果此时仍旧扣住扳机不放,虽然扳机连杆被抬起,但是依然无法射击。

    只有在松开扳机再次扣动后,才能完成击发过程,这种模式叫“单动模式”。

    因为知道熊孩子一定会闹着要,苏油设计了三处保险。

    和连机铳一样,在击针后部增加了一个击针自动保险卡锁,以消除意外走火的危险。

    另外此铳在套筒左侧后上方设有手动保险杆,用持铳的右手拇指就能操作,既锁住套筒又防止阻铁解脱击锤。

    其三还设计有空弹匣保险,当弹匣取出后,空弹匣保险会在保险簧的作用下推动扳机连杆向前,使扳机连杆顶部与阻铁杠杆头部错开,这样即使膛内有弹也不能击发,可以防止因为弹匣取下后由于疏忽而发生意外。

    因为赵煦还小,所以给赵煦用得这柄手枪还设计了两个木柄。

    一个是沿着手枪枪管下部导轨,滑进手枪下部,形成一个给左手持握的手柄。

    另一个则是可以安装在枪柄背部,用于抵肩的木柄。

    而这个肩柄是中空的,同时还能作为随身携带时的枪械套。

    秉承石富的风格,石通将这支连机手铳做得极其华丽花哨。

    木套是紫檀的,雕刻成了无数的云纹,上边用黄杨雕了一条龙,巧妙地镶嵌在紫檀上面,呈现出在紫红色的云纹中盘绕穿行的样子。

    铳身金属部分,一体镀银,然后打磨成了能够照出人影的镜面,上面蚀刻出细腻的缠枝番石榴纹理,再将这些纹理髹成金色。

    铳柄两侧用夜光螺蚌壳作为装饰,同样用雕刻笔做了浅浮雕,一边雕刻的是山脉月升,另一边雕刻的海面日出。

    除了华丽,还顺便增加摩擦性。

    苏油偷偷摇头,反正老子让大家绞尽脑汁减下来的重量,石家大师都会想办法给老子加回去……

    小屁孩这下都美得冒鼻涕泡了,扫视了一圈:“扁罐哥,你是都卫,你的呢?”

    扁罐打开身边的皮匣,将自己的连机铳抽了出来。

    经过防锈处理的连机铳表面黑乎乎的,朴实无华:“佣哥,你的那柄是定制版的,和我们这量产版的不一样。”

    小屁孩笑道:“没关系,我再定制一支送你好了。”

    苏油赶紧制止:“佣哥儿,昭侯弊裤的故事你听苏山长讲过的,明主所爱者,乃是颦有为颦,笑有为笑,岂可无功而滥赏?”

    “须知公正一失,天下莫从,越是身边近人,越是要防微杜渐。”

    “哦。”小破孩答应了,可是眼珠子又一转:“扁罐哥不是要娶嫂子了吗?我就当贺礼好了!”

    呃……这尼玛结婚送这个当贺礼真的好吗?

    苏油觉得还是不再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说道:“赶紧出发吧,到了靶场佣哥可以亲自试试武器的威力。”

    靶场在一处小山谷里边,有站位,跪位和卧位,标靶则从一百米到七百米不等。

    连机手铳设计的射击范围是五十米以内,但是指望熊孩子能上五十米靶那是想多了,苏油要扁罐给赵煦立了一个十米靶。

    先将前手柄从手铳铳管底部沟槽插下去,再接上肩托,手枪就变成了一支小步枪。

    然后就是压弹夹,上弹,射击。

    赵煦被石薇带着打过几次猎,对于猎铳的使用并不陌生,这个拼装货色虽然古怪,但是很紧凑,瞄准原理与猎铳是差不多的。

    其实手铳加木托设计名义上的发明者是赵煦,这是他的理工课题之一。

    不过转轮铳因为密封性太差,手铳肩托又太短,采用这种抵肩方式射击的时候,硝烟喷到脸上的滋味可不好受,最后还得戴上理工常用的护目镜才能使用,算是失败的设计。

    不过同样的设计放到连机手铳上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石通在一边给赵煦立“天才设计师”的FLAG:“陛下这个设计真好,对于腕部力道不足的人来说,如此装配后也不影响使用,还能提高射击精度,伤员都能够继续使用。”

    “这两款新式铳械都还没取名字呢,现在俺们管这连机步铳叫‘大八粒’,管连机手铳叫‘小十三儿’,还得请陛下命个正名儿呢。”

    到了这里都是就不用隐瞒赵煦的身份了,赵煦倒是没想过这个,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

    不过这孩子聪明,问道:“当年父皇怎么命名神机铳的?”

    苏油笑道:“当年先帝就在神机铳前加了年号,制式神机铳的全称应该是‘熙宁神机铳’,另外三样火炮,分别命名为‘伏虏’、‘霹雳’、‘镇国大将军’。”

    赵煦说道:“那这大八粒就叫元祐连机铳,小十三就叫元祐连机手铳好了!司徒觉得可以吗?”

    苏油点头:“简单明了,陛下取的名字很好。”

    赵煦兴致勃勃地举起手铳,对着十米靶扣动扳机。

    优势立刻就体现了出来,以往使用猎铳,每打一次需要拉动一次枪栓,现在只管扣动扳机,“啪!”“啪!”“啪!”转眼十三发子弹便打了出去。

    不过赵煦没有经过长期专门的训练,十米靶十三发子弹三十环,只能算是打了个热闹,或者说是打了个寂寞。

    扁罐和椅子也在一边试枪,不过两人都是单手,扁罐打小就被石薇操练,整个身体的力量体系已经达到了完美,现在是在试验最快射击速度,手速极快,十三发子弹如爆豆一般,全部打完只用了五六秒钟。

    苏油望远镜里的三十米靶上转眼便布上了十三个窟窿,最差五环。

    “好!”苏油都禁不住赞叹:“不错这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