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55分节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金莲华炬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金莲华炬
不过这下苏轼倒是放心了,取过词头来打开,第一封乃是给吕公著的诏旨。
司马光死后,吕公著屡屡上章,以病求去,这封词头的内容是皇家体念他的辛劳,决定不再用庶务烦他,但是又要表示挽留,于是免其左相,除授司空,并平章军国事。
苏轼心中咯噔一下,司马公逝世,吕公著成了司空,那写下来的三封,必然是任命左右相和侍郎的词头。
忐忑地打开下一封,果然,司徒蜀国公苏油,除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小幺叔当首相了!大宋三十九岁的首相!
苏轼一时间心跳加速心花怒放,捧着词头的双手都在颤抖。
这一刻他只想飞到宜秋门,中牟,可龙里,将这个消息告诉全天下所有的亲人。
只可惜被锁在了馆内,哪儿都去不了,谁都不能告诉。
虽然苏颂出扬州,苏辙进舍人,明眼人都知道就是为了苏油入相做铺垫,但是如今正式消息下来,太皇太后还特意通过自己来书写敕告,这真是大恩遇,大惊喜了!
再打开剩下的两封,一封是以范纯仁为右仆射,一封以吕大防为门下侍郎。
都是好交情,苏轼一声长笑,将词头丢在一边,开心地大吃大喝起来。
不知不觉喝到半醉,苏轼这才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捏着毛笔,开始写文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文思狂涌似尿崩,苏轼仿佛又找到了当年写《赤壁赋》时候的感觉,四篇文章几乎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文章写完文思还在继续冒,苏轼干脆也不睡了,就在舍内吟诗作赋发酒疯。
正自癫狂间,老军突然又来了:“学士,陛下宣见。”
“啊?”苏轼酒劲已经有些上来了:“陛……陛下?”
待得跟随小中官赶到内东门小殿。张士良过来接着:“哎哟怎么喝成这样了?”
苏轼还不好意思:“陛下赏赐有点多,加上我酒量本来就不大行……”
张士良赶紧叫小黄门以新水漱口解酒,帮着苏轼整理衣裳,然后带入殿中。
帘后是高滔滔,帘外是赵煦,苏轼见礼请起居之后,高滔滔说道:“今夜要制敕四封,辛苦内翰了,不过其中也有内翰亲人,应该很欣喜吧?”
苏轼躬身道:“臣欣喜非为小幺叔得进,乃为国家得贤才秉国也。”
说完又道:“臣也不辛苦,四篇文章臣也已经做完,还写了几首诗,作为明日给小幺叔的贺礼,不会因圣人赏赐耽误要事的。”
赵煦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司徒说过大苏的文采可是海量,跟他的酒量成反比。可……可这还是人吗?
帘内也是沉默了好一阵子,高滔滔才幽幽说道:“不意学士明敏如此。”
苏轼赶紧谦谢。
高滔滔说道:“有一事要问内翰。前年任何官职?”
苏轼老实回答:“愚知汝州。”
“今为何官?”
“备员翰林充学士。”
“何以至此?”
苏轼说道:“遭遇陛下。”
高滔滔:“不关老身事。”
“必是出自官家?”
“亦不关官家事。”
“岂大臣荐论耶?”
“亦不关大臣事。”
苏轼麻爪了,愕然道:“小幺叔不会行此,臣虽无状,亦必不别有干请,否则小幺叔也必不容臣。”
“内翰想到哪里去了。”高滔滔说道:“早就想告诉学士,此是神宗皇帝遗意。我曾见他饮食而停箸看文字,询问左右,左右人曰:‘此必苏轼文字也。’”
“已而神宗起而称之,曰:‘奇才,奇才!’但未及用学士而上仙耳。”
说完自己先哭了起来。
苏轼对赵顼其实是隐隐有些怨气的,今日听太皇太后说赵顼其实一直都很关心自己,也不由得愧感交加,痛哭失声。
赵煦是最崇拜自家老爹的,高滔滔跟苏轼一哭,更是跟着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好一阵,高滔滔才收拾心情,命人送来温水给苏轼和赵煦擦脸,然后赐茶。
高滔滔问道:“官家近日喜欢军略,常去军机处请教几位宿将,倒是颇有进益,然于诗赋义理,却有些慢悟,是天性使然吗?”
这就聊到了赵煦的教育问题,苏轼同时也任着侍讲,这问题算职务范围,说道:“天下学问,其实方法相通,官家上智聪睿,既然理工军略都能进益,诗赋义理亦是当然。”
“所谓正心诚意,只在学与不学,不在此易彼难也。”
“陛下,先帝有《封桩库诗》云: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
“又有《元丰库诗》: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
“此皆诗中上品,以气象论,正是英武之君,校以文采,亦使群臣瞻望。”
“《尧典》曰,诗言志,先帝得尽其义矣。”
“戎捷复图,思军事也,歌而咏之,激士心也。其中‘曾孙保之,敢忘厥志’,便是叮咛陛下,牢记祖宗恢复之志。”
“臣每观陛下欲法先帝,那就不但要法先帝之志向,更要法先帝之刚毅,先帝之忧劳,还有先帝之气度,先帝之学养。”
“当法先帝为了志向所作的一切努力,否则就是志大才疏,得其形不得其实耳。”
“臣在大学堂文学院,正在提举搞一本《语法》,待成书之后送与陛下御览,读后按图索骥,就不会再觉得古文艰深了。”
赵煦顿时感觉父亲是好榜样自己要努力赶上他老人家,认真点头:“学士说得是,我都记住了。”
高滔滔在帘后默默听着,也是不住点头,苏家人搞教育,那真是相当可以的。
程夫子说几天大道理,怕是也当不了苏夫子说这几句。
夜已深了,高滔滔再次叮嘱:“内翰直须尽心事官家,以报先帝知遇。”
苏轼再拜,哽咽道:“臣虽鄙陋,敢不竭诚。”
高滔滔乃命张士良撤下御前金莲烛,送苏轼归院。
这个典故叫“金莲华炬”,始于唐代令狐綯,乃极高荣誉,得赐的必须是翰林领袖,长掌制诰的清贵词臣。
就宋朝来说,苏轼之前得此殊荣的,不过王钦若、王珪、晁逈、郑獬四人。
……
苏轼的文章自是不用说的,四篇制词,再次霸屏《时报》第三版。
苏油入相,开封府老少一点感觉都没有,全都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反倒是大苏,一夜醉酒草四敕,御前金莲烛送归,这般文采风流让他们追捧癫狂,一时都下纸又贵,那一期《时报》再创销售佳绩。
苏油按照规矩两辞,于九月庚午日才还京入谢,正式接受任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宰执来说同样如此,因此每次易相,就是朝中人事大调整之时。
美其名曰举荐人才,是每一个宰相上任的第一件事。
但是苏油打破了这个惯例,给高滔滔的第一道上书,便是朝中这一年多来已经更迭过于频繁,新官到任方事更张便又离任,下一任官员过来叠房架屋,不及施展又要离开,这样对于朝堂安定大为不利。
故事三省上官员不入流诠考绩,一般任期为三年到四年。
因此请求将之固化下来,如今朝堂三省上官员保持不动,视其任期满三年有缺后他再行举荐,之前不做更易。
其实苏油在司马光入相这段时间便已经安插好了自己的人手,一年多下来也做好了充分的调研准备,所以他上任与其他宰执比如司马光上任,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无论如何,这道上书让朝官们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同时又成了苏油不引私党一心为公的明证。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宰相还是知客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宰相还是知客
苏油的第二道上表就是尊隆老臣,要求文彦博吕公著轮值,每天必要有一人坐镇都堂,指导自己办公,如果有大事,则两人都应该同时到场。
但是二公已经年高,因此苏油请求为二公配备马车,经费由政事堂拨给。
第三道上表就是请求将吕公著的合议共奏的优秀方法下沉到都省,既然宰执枢密都能到陛下集合议事,那三省侍郎六部尚书是不是也可以集合到都堂议事,并且请台谏在一边列席监督,请中书舍人在一边记录会议摘要,有什么事情大家畅所欲言集思广益,都摆到桌面上来谈。
还有陛下年纪还小,除了学习经义,还要学习实务,是不是他也可以抽空列席,熟悉朝廷各部门的运作机制,试观群臣能否,为以后亲政打下基础?
高滔滔接到三道上表都愣住了,苏明润这是一个帮手不要,还在自己头上摆上两个爹,身边放一个小孩,大开诸葛亮会增加下面人说话的权利。
政事堂这是来了一个宰相,还是来了一个方知味的知客掌堂?
前两道上表没什么大问题,第三道有点费思量。
不过出于对苏明润一贯的信任,高滔滔还是同意了,既然你都不怕伏低做小相权被分,那我更乐见其成,从之!
结果就是朝堂风平浪静地完成了有宋百年来最低调的一次权力交接,这要不是朝廷邸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汴京时报沸沸扬扬,外路新入朝觐见的官员,都不敢相信朝廷已经换了宰相!
……
陈留,铁路边上就是驿路驰道。
如今从杭州到汴京的大路修得平坦宽敞,路面用的东海油田的沥青铺设,坚硬如砥,加上四轮马车轻便,旅行的速度已然提升了一倍有余。
大路沿着运河而来,到了徐州,还多了一条铁路相伴。
蒸汽火车拉着货物,轰隆隆从一群旅客的视线中驶过,让旅客中一些一望而知不是中土人士的仆役兴奋得伊伊哇哇直叫。
这群旅客看上去身家豪富,主人是几位身着儒衫的宋人,还带着几辆马车,看样子里边都是家眷。
一名鲜衣怒马的年轻士子对身边一名神色沉稳的中年人说道:“三叔,前边有个驿站,我们歇一歇,用些茶饭再走吧。”
中年人一声感叹:“近乡情更怯,汴京就在前面,却是心中空落落的,也罢,就歇一歇吧。”
说完一指驿站前方的旗亭:“去那里吧,驿站就算了。”
年轻士子大为不忿:“为何?我们几家也是官身,如何不能在驿站休憩?!”
中年人还没说话,边上另一位稍长一些的青年喝道:“七郎休要胡闹!临出门前父亲如何交代你来着?!”
年轻士子这才讪讪地一挥马鞭:“旗亭就旗亭!我先去安排!”
说完打马去了。
中年人再次一声叹息:“七郎还是气盛,走吧。”
旗亭主人见到生意上门,又是大主顾,赶紧出来招呼:“几位官人光降,赶紧请上席,小店新有吃食火锅,备有上等的马料,伺候得定比驿站还要精细。”
年长的青年问道:“火锅又是什么新奇料理?”
旗亭主人笑道:“这火锅可是出自当今首相蜀国公之手,大苏都题诗称赞过的,保管官人们满意。”
先到的年轻人听到苏家人就是一脸怨气:“又是他!就没有不是苏司徒创制的吃食?”
旗亭主人脸上僵了一下:“这个……”
中年人呵呵一笑:“主人家不要理会少年郎胡闹,就那火锅给我们上六桌,对了,要借你这地方围起帷幕,我们尚有女眷。”
旗亭主人这才欢喜:“理会得理会得,不如就去后面树林,几棵大树一围就是。”
中年人说道:“倒是不劳你动手,我们自有仆役围帐,你去置办吃食吧。”
“诶诶,官人就瞧好吧。”旗亭主人屁颠屁颠地去了。
中年人这才对年轻人说道:“七郎,这雪盐提炼之法都是司徒当年在眉山所创,炒茶沤茶之法,同样是他所创,除非你这一路不吃盐,不喝茶,否则就逃不开去。”
“如今朝中故旧尽去,人在屋檐下,且低头吧。”
年轻人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路行来,都快将他捧到天上去了,难道就是陆地神仙不成?”
年纪稍长的年轻人说道:“七郎你少说两句吧,八年来归,大宋的确是天翻地覆更加繁华,这个你岂能不认?”
七郎说道:“二兄,那也不是他一人的功劳!”
二兄说道:“不管怎样,就凭司徒灭西夏之功,我舒成第一个服气。”
年轻人犟嘴:“二兄你服,我李儇就是不服!”
那个叫舒成的不觉好笑:“行行行,那你就继续不服好了。”
中年人招呼二人坐下:“七郎,路过南海的时候章学士怎么说的?先帝宾天,太皇太后隆恩,赦向所不原者,我们三家才得幸免。但是真不敢再回中土。”
“学士谏我们父兄复官,朝中阻力可想而知,如非司徒上书,你们以为会有机会?那些恨我等切骨之人,会容下我等?”
“新宋蛮荒,三家长辈不许我们操劳,督课日急,为的是哪桩?有时间斗这些闲气,何如揣摩文章,此番挣一个进士功名?”
“须知我们都不是一个人,我们的背后,乃是三个家族。”
李儇讪讪地道:“其实玄鹄城也没什么不好,沃野千里气候适宜,偌大家业在那边,还眷念中土个什么劲?!”
“你住嘴!”中年人终于发怒了:“飘摇万里终要叶落归根!敢有此心,家法都不容你!”
李儇也自知失言,仍然说道:“我总觉得,此番我们还是白来,就算文章再好,糊名一揭,还不得发落?”
那中年人说道:“说得好轻巧,那也要你先得中才行。”
“邢长统知道吗?邢恕的长子邢居,被任命为新州太守了。所以说,苏司徒到底忠厚。”
舒成听闻不觉讶异:“新州烟瘴最甚,号为人间地狱,比玄鹄城还不如。邢恕被贬就罢了,如今司徒为相,连邢居也贬,这不是株连之酷吗,张叔何以言其忠厚?”
那中年人道:“这是我在杭州与故旧相谈方才得知的,司徒以邢恕母亲年老,恐失于新州,这才让邢长统去那里做知州,照顾被编管的父亲祖母。”
“邢长统算是司徒半个学生,临行前司徒送了尚未编撰完成的《医典》,各种抗瘴避疫的药物,最重要的是指点了一招,说新州其实大有可为。”
“邢长统到了新州之后,在城北观音山果然发现一处所在,岗高十丈,突起东门河边,与对岸巨福山并峙,作县城捍门。”
“在观音山作堤,沿东门河至大松岗,只要修筑一段河堤,便能得地数万顷,让县周水泽翻为稻田,同时减退瘴气。”
“那个堤围地点非常巧妙,河堤只需要两里,邢长统在那里用了炸药,带领县民,数月间便打下基础。”
“如今堤围虽然尚未完工,但是已经增田数千亩,县城里瘴疫消失。”
“之后在观音山、大松岗遍种樟、楠、松木,除了有却瘴的功效,数年之后,还能制造樟脑,松香。”
“如今邢长统在新州建立学校,宣扬理学,干得算是风生水起,照顾亲族,自然不在话下了。”
“得顾师生之情,得全父子之义,让邢长统有机会收保亲族。增广良田,减退瘴疫,以事功见进,为百姓造福。所以我才说,司徒到底厚道。”
这时候锅子端上来了,眼看要入冬的时节,火锅一入嘴,就连最反感苏油的小年轻,也不得不收声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通海之家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通海之家
三人正是被流放新宋的几位犯官的子弟,赵煦即位大赦天下,朝廷免了李定、舒亶、张璪的罪责,后来因为新宋缺乏行政管理人员,南海都转运使章楶上奏启三人复官。
奏章在朝中遭遇了绝大阻力,最后反倒是当年的受害者苏油上书给三人说好话,认为国家已经原赦,又值用人之际,于情于理,章楶的请奏都没有毛病。
朝廷这才最终同意,以李定知玄鹄城,舒亶知金滩城,张璪知明组岛。
新宋洲地广人稀,三人重赖亲族,招募土人,造田营城,发展农牧业,樟脑业,渔业,采矿业。
三人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是能力都可以称为大宋官员中出众的,有了这三位知州,三地很快就发展了起来。
新宋洲是大宋殖民最早的海外洲,三人开出的条件极好,在大宋百亩就能做一等上户,而三地的庄园,动辄十顷,都只能算刚刚起步。
初步积累完成之后,李定托章楶转送大宋最顶级的牛、羊、马到新宋培育,如今三家都成了新宋洲豪族。
但是家族必须依赖政治人才方可长久,尤其需要朝中有人,因此朝廷今年开科举,三家便将族中优秀的子弟送来赶考。
此外还有几门亲事要定下来,新宋洲能够门当户对的太少,三家总不能永远内部联姻。
李定已死,李儇是李定的七子,对苏油就有些怨气。
如今张璪升任玄鹄城太守,这位一直替苏油说话的中年人,就是张璪的三弟张珏。
旗亭主人又推了一个小车过来,车上分了四五层,每层四个碟子,每个碟子里边是一样烫火锅的菜式。
张珏摇头:“当世论饮食之精,莫出大宋;大宋论饮食之精,莫出司徒。”
旗亭主人笑道:“官人这话说得没错,这火锅是司徒今年才置办出来的吃食,听说是为庆贺大苏夫子回朝,特意设计的,寓意红红火火,里边用了各种香料。”
说完朝锅子里一指:“这边用了东胜洲过来的辣椒酱,这边用了番茄酱。”
几人对视一眼,不管是不是苏油的发明,这个意头对他们来说,可是好得不能再好。
主人说道:“几位官人是进京赴考的吧?可惜来得晚了点,没赶得上凭吊温公。”
说完又道:“温公作相一年多,咱老百姓得惠颇多,能宽的宽能免的免,说起来都感激。”
“官家命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丧归葬。两人回来上奏官家,说百民哭公甚哀,如哭私亲。四方来会葬者数万人。”
“京师水西画其像,刻印粥之,四方皆遣购,听说有画工都以此致富了。”
就听边上一桌有人说道:“水西漫画刘小二,可算是办了一回正事儿!”
张珏看过去,却是一个胖子,跟一个文士,也在烫锅子,便拱手道:“看样子两位该是京中人士,不瞒两位贤达,我等久居南方,此次携家眷赴京赶考,真有些事情要请教,不如同席?”
说完对主人道:“两位贤达这席,算在我们的名下。”
那文士还有些不愿意,胖子却是欢喜:“那多谢官人了,我在京中开着家米店,你叫我王胖子就好,这位学究是李老三,我两家邻居,他家大小子也在南边官府里寻一份钱粮。”
“这天眼看要冷了,来陈留调剂些米面,拉他做个伴,一会儿俺们就要回去。”
于是大家凑成一桌,张珏敬了王胖子和李老三一杯,这才说道:“不瞒二位,家大人当年也在京中做官,不过后来去了海外。”
“八年流寓,故旧凋零,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李老三说道:“看出来了,贵人们的仆从多不是中土人士,有昆仑的,有新宋的,有狮子国的,想来是通海之家吧?”
“通海之家”,如今就是豪富海商的代名词,要是家族出有官身,那就更加不得了。
张珏笑道:“不敢不敢,家大人规矩严,还是要我们文章立身,功名立世,最看重的还是科举。”
王胖子给自己烫腰片:“今年是官家登极第一次科举,几位可要把握好机会。”
张珏问道:“这却为何?”
李老三笑道:“也不为何,就是新皇首科,取士会取得宽泛一些,还有下一次科举,王相公的《字说》,《新义》都将不用,重新回到原来的路子上,搞不好还要重开诗赋。”
王胖子说道:“这个不吓人,王相公那一套也逃不开十三经去,关键是朝廷对理工越来越重视。”
“无咎公子上奏官家,要求新科需增加理工之学的内容,这个我估摸着好些夫子都得麻爪。”
张珏大惊失色:“这可确实?”
李老三给自己捞了个丸子:“几位官人别听王胖子胡诌,无咎公子的确奏了,不过给探花郎否了。”
“什么探花郎!该叫相公!”王胖子是苏油的脑残粉,立刻纠正。
“是是是,苏相公给否了,说是士人穷研二十年,一朝加入理工之学,怎么都考不过少年。”
“这事情要做,那也得等到十年之后,待到如今这帮熟悉理工的少年成为青年,方才行得。”
“反过来上了一道诏书,说是天下理工学院皆应当引入文科,天下小学亦当按照皇家慈善中小学的路子,文理相宜地设置课程,还说十年之后,朝廷进用人才,皆需要完成中小学基础课业的进修才成,理工入科举,可以在十年里一点点加进去。”
“教材、大纲、考试范围,都要提前三年颁布天下,先让士子有时间研习,不能‘不教而诛’,否则是断绝天下聪明人上进之路。”
“就跟这次科举一样,温公本欲尽废王公之学,还是子由舍人上书制止,要求从下一届开始,依我说啊,这才是循序渐进之道。”
张珏这才松了口气:“家大人也预料到了新学会罢废,不过倒是没有预料到理学有一天会入科举,多谢两位提醒了。”
“对了,司徒入相,不知朝事上有何更张?要是策不应题,科考也拿不到好成绩。两位都是土著,不才厚颜,也想打听打听。”
“嗨!”说起这个王胖子就来气:“要我说,司徒就是过于谦让!”
“哪个宰相上任不先安插私人?可他就不!”
“每日要文公吕公坐镇都堂,自己堂堂首相在一边听议!每有决断都要请文吕二公首肯,方才佥书。”
“还设置了一个‘都省联席会议’,每七日一召集,三省六部共商国是,边上还安排台谏、舍人监督记录!”
“这哪里还有什么宰相之尊?分明就一个跑腿伺候人的差事,如今京中都传说吕司空不相而相,苏司徒相而不相,不过是吕公一提线傀儡、秉笔书记而已,气死我了!”
“你也就那点米店商贾的见识!”李老三学究气上来了,将筷子一拍:“吕公一心为国让贤,屡屡请辞;朝廷尊隆老臣,以为司空;司徒谦退虚怀,虽进相位,却每每周闻上下,不揽大权,不任私人;如今朝中和衷共济,上下皆安,一派清宁之相。”
“不然你以为河北役务、仓务,能如此快速安排下去?”
“韩持国为门下侍郎,一日正与司徒商谈,有武人陈状,词色颇厉。持国叱之曰:‘大臣在此,不得无礼!’司徒止之曰:‘吾曹叨居重位,覆餗是虞,讵可以大臣自居耶!持国此言失矣,非所望也。’持国愧叹久之。”
“范右相既贵,接亲旧情礼如故,他亦不改,世谓未有也。有以问之,则曰:‘非未有也,吾亦效颦耳。’盖指司徒。”
“所以如今满朝清正,相让为国,就是司徒带起来的风气,给你王胖子说成啥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真道理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真道理
“哟哟哟……”两人是互怼惯了的,王胖子立刻还击:“当年我说司徒一定会一战平灭西夏,是谁连输两回关扑来着?现在知道司徒的好了……”
“老子跟你这粗人说不清!”李学究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脏话都出来了。
张珏笑着制止了两个活宝:“如此说来,朝中近日倒是清谧,与司马相公在日不同?”
李学究叹了口气:“说清谧倒也不见得,听说七日一会,那也吵翻天。”
张珏有些想不明白:“那意见不一,却如何决断?”
李学究说道:“司徒说陛下聪睿,早想出了解决办法,那就照着来。”
“第一是所举政见要有数据为实证,而且要包含全局,不能以偏概全。”
“第二是就事论事,不能进行人身攻击,不能动辄以忠奸黑白君子小人攻伐异己。”
“第三是如果意见实在统一不了,那就暂不实施,每项举措,须得三分之二多数皆认可,方可施行,否则暂不更张,继续研究。”
“第四是与会者都要确认记录,并签署姓名,以免反复。”
“第五是一旦决议形成,即便是当时会上的反对者也要严格执行,这叫少数者服从多数。”
“司徒说这些都是从陛下役法调查里边得出来的经验,在朝堂试行了一个多月,虽然在都堂上吵吵嚷嚷,但是出得都堂,皆令行禁止。”
“听说太皇太后很高兴,准备著为永制。”
王胖子又开始歪楼:“所以说咱们官家真是不错,到底继承了神宗皇帝血脉,我大宋眼看着又要得一位千古明君!”
“就程夫子泥古不化,见到陛下喜欢穿戎装都要劝谏,要他多近儒臣。难道我朝开南海平西夏逐青唐的,就不是儒臣?!”
“还是司徒说得好,君子文武兼姿,德才兼备,以待时任也。子路子贡宰我都是孔子门徒,却也是照样驱驾战车身先士卒。故士无分文武,只看国家需要,扁罐少爷,就是例子!”
李学究骂道:“说着说着就歪到别题上去了。”
从碟子里夹了一块酥肉:“不过说得也对,当年司马公居独乐园,有园丁吕大,性愚而鲠,公以直名之。”
“夏月游人入园,微有所得,持十千白公,公麾之使去。”
“后几日,自建一井亭。公问之,直以十千为对,复曰:‘端明要作好人,直如何不作好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就是这个道理了。”
时报如今正在连载《司马温公行状》,《富韩公行状》,《王荆公行状》,《韩魏公行状》,将近朝已逝的名臣的轶事予以刊载,引发风潮,报纸销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这是晏几道的主意,如今他也回到了京城,成了《时报》高薪聘请的总编。
搬家的时候全是书,从杭州到汴京,整整拉了五船,其妻厌之,谓之“乞儿搬碗”。
晏几道大笑,作诗“生计惟兹碗,搬擎岂惮劳”以戏。
不过其实晏几道不缺钱,现在已成了报业大佬,苏轼曾经通过黄庭坚递话,想要见一见他,都被晏小山拒绝,理由是:“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
程颐泥古不化,判国子监后,要求取消考试,认为大家努力争第一,是大违“君子之道”。
《时报》是国子监官办,程颐大力删削了诗词歌赋杂谈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改成了经史子集加自己的评论,广告这些充满铜臭的东西,与华夏思想精华并列一处,更是想都不要想,让汴京百姓非常讨厌,导致时报都出现了亏损。
张敦礼请求将《时报》从国子监独立出来,又向高滔滔推荐晏几道做总编,晏小山随便玩了几个花活,就让《时报》销量屡创新高,连高滔滔都称赞不已。
因此汴京城中小老百姓,也知道不少朝中大臣故事。
张珏算是领教了京城百姓扯政治闲篇儿的本事,笑道:“小山先生清高有余,须知生计也是要顾的,比如我们此次回京,还携有家眷,也不知道京中如今房屋行情怎么样?”
王胖子挺热心:“京中寸土寸金,还是贵,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愿闻其详。”张珏赶紧打听。
王胖子说道:“之前司徒有奏,蠲天下盐井官溪钱。并乞府界三路保甲人户五等以下,地土不及二十亩者,许请迁宽地。”
张珏问道:“迁去何方?”
“河套,河北。河套地广人稀,种谔上奏请迁军队屯田,于是有司徒此奏。过去就按丁授亩,比我朝太祖旧制,一丁五十亩。”
“而京畿旧地,悉归于官,在店宅务挂牌,许人租佃。”
“我看官人一行也不差那份租钱,不妨就去申请几十亩官田,随便种些东西,关键是把屋基拿下,改成庄子,不就安顿下家眷了?”
张珏有些意动:“离京城远吗?”
王胖子说道:“不远不近,就在中牟、陈留与开封之间,大约四五十里吧,不过如今交通便利,车马出城后也就一个大时。”
“不过据说那地不会卖只会租,不是永业,但是给官人们应急,却比在城中置办屋宇来得划算。”
李学究点头:“王胖子这主意靠谱,虽然不在京城,稍有不便,但是价钱便宜。”
“苏舍人妻家豪富,就他想要在京城里置办一处院子,都足足等了半年,上月才拿下来,花了整整九千贯。”
“我见你们人口众多,要在京城办房产,那可不是个小数,花这么多钱,都不如放银行吃利息了。”
王胖子说道:“不过几位都是读书的人家,陈留这边铜臭熏天,不若置办到西面,中牟和开封之间去找。”
“中牟有京师大学堂,听说那里汇集了天下图书,大苏夫子提举文学院,小苏夫子帮李夫子提举经哲学院,连司徒的老师唐夫子都在那里,几位要去了那边,可长学问哩。”
这下舒成都来了兴趣:“大苏夫子是子瞻学士,唐夫子应该就是鲁国先生,不过这小苏夫子和李夫子却是谁?”
王胖子眨巴眨巴眼睛:“这个,这个我也是听来的囫囵,我……我就知道个大苏夫子。”
李学究哈哈大笑:“小苏夫子就是苏迨苏仲豫,大苏夫子二公子,横渠山长关门的高足。李夫子是潏水先生李复李履中,嵩阳书院原来的山长。”
张珏顿时悚然:“这是要大兴理学啊……”
王胖子美滋滋地说道:“咱老百姓不懂学问,不过听说司徒的书官家和太皇太后都在读,别的不说,天理人情四个字,咱觉得听着没毛病,挺得劲儿的。”
李学究不禁翻起了白眼:“这四个字是绝大文章,怕不是你王胖子想的那样!”
王胖子朝自己碗里添了块肉片:“诶,古往今来道理那么多,可咱都不知道哇?起码这四个字让咱升斗小民都说得出来!这就是真道理!”
众人都是大笑,张珏点头,端起酒来:“王兄这话也是真道理,我再敬二位一杯。”
推书:《我开了一家万能杂货铺》,作者森林文化,正在推荐上,写得也不错。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发展纲要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发展纲要
九月,大宋各地秋收,统计数据通过各路电报一一送了上来。
苏油向高滔滔和赵煦呈上了一份奏章,准确说是一本书——《皇宋发展纲要》。
发展纲要以苏油最早给神宗建议的十件大事为纲,不过这次具体到了操作,每件大事有分作历史回顾,现状分析,未来展望。
然后根据这些又分了短期、中期、长期目标,最后又对短期目标做了三年规划和预算。
这是一份细致到令人发指的大文件,就拿宋人最关注的教育事业来说,里边统计了全国各地官学与私学的发展历程,目前状况,从小学到国子监的授课内容,包括新出现的慈善小学中学学院的课程编排。
还统计了全国的识字率,各阶段适龄的应入学人口数量,与现状之间的差异,以及差异形成的原因。
然后分析了大宋如今各行业的构成,需要用到的学问,目前的人才培养方式,其优劣性各在什么地方。
后面还分析了当前师资力量、生员构成、学校、教材、学费、人才选拔等内容。
这么多的内容,还仅仅是《发展纲要》里,《教育》一门,《回顾与现状分析》一章中的一部分。
第二部分则是着重于数据分析,阐述国家要发展,落实在学校建设方面,存在哪些具体的缺口。
而这些需要里边,哪些是近期的,迫切的;哪些是中期的,应该发展却又受现状所限制的;哪些是远期的,可以暂时缓一缓,但是却又值得期待的。
第三部分才说道该如何一步步的实现短目标,比如学校该成立多少,怎么配置,教材需要哪些,怎么编写,教师的培训和分配,书籍印刷,学校管理机构如何进行计划、指导、监督,该成立什么机构监督,归那个部司管辖,需要耗费多少国家财政等等。
十件大事,每一件都是按照这样的体例来编纂,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短时间里能够拿出来的东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油在元丰二年入京与赵顼相谈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除了关于现状有了一些补充,将统计数字重新进行过修改之外,里边的调研内容,肯定经过历年无数次的查改增删。
也就是说,蜀国公从元丰二年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储备宰相,开始行动了。
文彦博、吕公著组织各自的班子挑灯夜读,从六部索要数据,相互对照核实,最终给予了这部《纲要》高度的评价。
说白了,还是精细纯老三样,但是这个《纲要》里边,充满了一种哲学思维。
理学的身影,在《纲要》十件事中,无处不在,让人大开眼界!
这不是纲要,这是著作、文献,是一种管理国家的新型模式!
它就不该叫《皇宋发展纲要》,它的正确名称,应该叫《理学思想指导下的建国方针》。
值得庆幸的是,苏油已经用九年时间,做完了统计分析方面的绝大多数事情,现在留给大家的工作,就是一起来拍板——这部纲要,它说得到底对不对,里边提到的事情该不该做,如果该做,那如何做,哪些先哪些后。
之后就只剩下一个将短期任务模块各自领下去,按部就班加油干的问题。
花了十天时间给大家消化,之后苏油组织两制上官员,又在都堂展开了急切的讨论,吵成一团。
最后文彦博怒了,一件件的来,先找出迫切的,最可行的,对大宋立竿见影的!
十件大事里边,官制改革基本完成,甚至在苏油的干预下,将以前的胥吏也纳入到了官制改革体系当中,甚至可以算是划时代的巨大的进步,已经超过了之前的唐制和之后的明制清制,组织能力算是站到了封建王朝的最高处,但是在苏油眼里,还是过于粗糙。
不过官制才改革了不久,而且相比后世还有一个重要差别,那就是官员本身的素质短板和官员录用考核体系的短板。
在这两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目前的官制,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政治包括司法与行政,这个牵扯实在是太大,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是艰难。
至于风气与国格,在前面那些大事儿没有得到解决之前,就是假大空的东西。
这就剩下财用,军事,水利,交通,民生,教育六项。
好在现在大宋不差钱,而且高滔滔给大家做过保证,实在不行还可以掏赵煦这倒霉孩子的压岁钱,因此财用一节暂时不是太急迫。
交通问题一直在持续改善,目前能将铁路东西干线修完就不错了,至于苏油提出的各州间标准路网干线和南北大运河打造的问题,大家都觉得太花钱了,只能选取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列入三年计划。
民生也先缓缓,官员们很体贴,认为一下子让老百姓日子过得太好,口味养刁了不好回头,司马相公一年来的宽政已经很可以了,可以先放放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
剩下的三样最迫切,军事、水利、教育。
而其中,军事和水利都集中在河北,那就再压缩一下,三年之内,振兴河北!欧了!
苏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计划被一步步压缩到只剩下这么一丁点,简直哭笑不得,这尼玛还真是大宋风格。
这不是制度问题,这是工作作风问题!
于是苏油开始据理力争,跟六部尚书两省侍郎唇枪舌剑,真是一点没当自己是首相。
军事和水利都集中在河北没错,河北应该振兴也没错,但是振兴河北的一揽子方案,也需要其他方面的大力支持。
比如交通,因为几条大河隔断,想要拉通一条南北向的铁路以目前的能力几乎不可能,那就必须大力推广海运,并且以沿海各港口为节点,依托运河,打造河北的海港——漕运节点——州县陆路联合交通网。
路网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还有桥梁,还要有交通工具,内河蒸汽船只,马拉厢车。
要完成这些,仅靠州县各自为政是绝对完不成的,必须依靠中央财政,还需要以相州为基地做农业边际效应,以徐州、郓州为基地做工业边际效应,以登州为基地做贸易边际效应。
在这中间发挥纽带作用的,是商业与金融。
还有就是军制改革,要汰裁旧军,编练新军,安置转业。
要治理黄河,需要调用大量的役夫,在免役法制度下,就必须调运大量的货币和物资,形成在河北的良性经济循环。
这里边就又涉及行政效率的提高,货币物资的充足,地方阻力的解除,流动人口的控制,劳务人员的管理。
最终在苏油的苦口婆心之下,将被切得只剩下一丢丢的东西又慢慢补回来,大家形成决议,主体目标还是三年之内振兴河北,但是从中央到地方,都要开足马力为这个目标服务。
国家财政朝河北倾斜,户部设立预算司、会计司,先期以河北事务为试点,摸索制度。
枢密院和军机处也以河北为重点,开始整军,施行新军制。
为了刺激当地人口增长,增加流动从役人口,将人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在河北试行丁银入地的税制改革。
为了刺激商品生产与流通,增加河北的工坊数量和生产能力,取消坐税,只收取行税。
在登州设立钱监,建立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京东东路,简称河北四路发展银行,增发宝钞。
吏部以河北为试点,开始施行真正有效的监察制,监督各地州府对这些政策的执行情况。
也就是说,在中枢的紧密监督与配合下,将苏油的施政理念在河北先行试点,短期目标是在三年内实现河北的振兴,中期目标是让河北具备短时间内独立对抗辽**事力量的能力,长期目标是让河北成为大宋第四个经济发达地区,能够为征伐幽云提供长足的后勤保障。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河北发展计划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河北发展计划
为了保障这个目标的达成,国家将规划第二条铁路,从郑州出发,北上相州,邢州,真定,河间;南下颖昌府,蔡州,鄂州。
同时皇家邮驿局先期将电报布局到四路各州县,方便中央和地方的沟通,实施扁平化管理。
等苏油将铁路在地图上一拉,我靠这不就是京广线的前身——京汉铁路?
就这样朝臣都还纷纷议论,认为耗资太多,计划过于庞大。
赵煦全程参与了整个方案的讨论和旁听,见李常和苏油在那里一点一点的抠经费,突然问道:“振兴河北,需要多少钱?”
李常都习惯了赵煦的扑克脸和悄无声息,都堂之上吵得厉害的时候,谁都没有顾忌这里还有一个孩子皇帝。
这时赵煦突然开口,大家都是一愣。
李常楞完才发觉自己失态,赶紧躬身:“启禀陛下,按照司徒的规划,三年之内,每年至少需要耗资一千万贯。”
苏油摇头:“不是,应该是第一年一千五百万贯,第二年一千万贯,第三年五百万贯。”
赵煦摆着扑克脸:“昨天收到上海务的电报,东胜洲船队回来了,收益稳定增加,今年皇室分得的部分,正好一千五百万贯。”
群臣都傻在当朝,啥意思?
“这一千五百万贯,我给司徒,皇家今年,不要了。”
这一刻苏油眼泪都差点下来了,这孩子,真没白疼!
李常一时间有些头昏:“这个……这个……”
这是嫌弃我户部无能?我是该请罪还是该称颂陛下英明?
见群臣都雅雀无声,苏油赶紧躬身:“陛下睿识聪仁,心有天下,臣固然心喜,但是这话却有些问题。”
“这一千五百万贯,也不是陛下的私财,亦非陛下一言可决,臣也不敢擅自做主。”
“不过陛下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这一千五百万贯,可以作为四路发展银行的本金。”
“臣保证三年之内,让四路发展银行开始获得盈利,之后或者逐步偿还陛下本金加利息,或者让其继续发展,将之变成宗室一项不错的投资。各位觉得怎么样?”
文彦博是最关心河北四路的,当即说道:“这个方案不错,陛下真有魄力,当年神宗皇帝拨付安石相公两千六百万贯……”
说到这里老头都想给自己一耳光,当年神宗皇帝拨给安石相公的这些资财,是来自常平仓国本,结果事情没办好,本金还被新党糟蹋了不少。
倒是拨给苏油救急的内库六十万贯,在陕西赚了个盆满钵满。
后边继续投资宁夏,那就更夸张了,到现在都还在利润井喷期,不说那些大大小小的金银铜铁锰煤盐硝,光丝绸之路上的商贸往来,利润都是早期投资的好几倍。
吕公著说道:“不过河北和以前的地方不一样,明润也不用这么心急,三年内能保证运转,不可亏蚀本金就行,只要你答应这一条,我和文公就去求请太皇太后,如何?”
靠,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苏油刚刚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有了这一千五百万贯的投入,户部的资金压力就会大减。
以后户部的投入就拿去花在那些费力大见效慢的治河水利修城造路上,赵煦这一千五百万贯就拿去搞见效突出的工矿、大厂、造船、贸易。
这是皆大欢喜,而且苏油很有把握,不说别的,如今登莱两州一年产金才不到万两,有了投入,仅胶州半岛上的黄金开采,加上四路发展银行的货币发行权,都足够捞回这笔投资。
除了黄金还有铁,邢州磁州兖州徐州郓州,都在四通矿冶司的勘探图纸上,如今才刚刚弄了徐州和郓州煤铁基地,剩下的都没来得及搞,主要是怕过度刺激了辽人。
在苏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山东铁占了整个大宋铁产量的四分之一强。
还可以发展盐田,春秋齐国就是靠盐铁强盛的。
如今的盐业有一种副产品,就是从海水造盐完毕的苦卤当中,能够通过氯气分离吹出,再通过酸析得到一种元素——溴。
当然纯溴对于今天的宋人来说用处不大,不过溴盐如溴化钙和溴化纳是好东西,能够让水变成稠密的化合物,用作钻井液。
正好那里的千乘、渤海有油田。
还有溴甲烷,将海水溴素与硫磺混合制备溴化硫,再将溴化硫滴加入甲醇中蒸出反应物而得溴甲烷气体。
这个东西有剧毒,但是非常有用,通过熏蒸溴甲烷气体,可以杀灭农田、磨坊、粮仓、土壤、木材里边的害虫和细菌。
正好那里又是木材进口基地和港口造船基地,对溴素的需求量极大。
除了供应河北,今后各地粮仓的地位越来越重,在没有更好的替代品出现之前,溴素需求量还是会居高不下。
物以稀为贵,这东西现在还刚刚在化学院摸索出工业制备流程,一旦投产就会供不应求。
胶州半岛地区也是很好的海盐和溴素生产基地。
不过这些现在没必要说出来,苏油笑道:“要保本的话应该问题不大,除了农桑、盐业,再稍微加大对高丽和日本的贸易应该就可以了。”
文彦博看向李常:“李尚书,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常能有什么意见,他现在的职责基本就是会计,方向性的东西他是真不会,点头道:“如此便无异议。”
“好。”文彦博让苏辙将会议纪要交过来,提笔签名:“那就抓紧签字,签完去请见太皇太后。”
十月,丙子,高滔滔同意了三省枢密议定的河北发展计划,命漕司押送上海务金银一千五百万贯前往大名府,成立四路发展银行。
驳回了高士林同时修造南北两个方向铁路的建议,先集中修建郑州到河间的铁路。
壬申,辽国耶律洪基返回上京,发粟赈上京、中京贫民。谒二仪、五鸾二殿,出太祖、太宗所御铠仗示燕国王延禧,谕以创业征伐之难。
己卯,辽国集兵五万,讨伐完颜女直。
十一月,乙卯朔,礼部言:“将来冬至节,命妇贺坤成节,例改笺为表。”从之。
朝廷欲起范镇,欲授以门下侍郎,镇雅不欲起,又移书问其从孙祖禹,祖禹亦劝之。
镇大喜曰:“是吾心也。凡吾所欲为者,今已为之,何复出也!”遂固辞。
表曰:“六十三而求去,盖以引年;七十九而复来,岂云中礼!”卒不起。
命提举崇福宫,数月告老,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戊午,起居舍人曾肇并为中书舍人,仍充实录院修撰。以苏元贞御史中丞,仍兼侍读。
以邵伯温东行之功,迁翰林学士,太常少卿。
以钱勰知开封府。
御史中丞苏元贞初视事,与侍御史王岩叟同入对,帝指旧殿屏风谕元贞曰:“用卿作中丞,不由执政。以卿骨鲠不避权贵,先帝知之,书名于屏侧,如朝政阙失,卿等当极言之。”
三省奏立经义、词赋两科,从之。
命翰林学士苏轼、翰林承旨邓润甫发策试馆职。
二人拟进之后,高滔滔选了苏轼的命题作为试题。
结果引发了苏油入相以来的第一次**。
左正言朱光庭上书弹劾:“学士院试馆职策题云:‘欲师仁宗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偷;欲法神考之厉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
又称:‘汉文宽大长者,不闻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不闻有督察过甚之失。’
臣以为仁宗之深仁厚德,如天之为大,汉文不足以过也;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测,宣帝不足以过也。
今学士院考试官不识大体,反以偷刻为议论,乞正考试官之罪。”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弹劾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弹劾
这道策试题很有意思,也很有难度,用的是赵煦这个小皇帝的语气。
意思是说现在想学仁宗皇帝忠厚吧,又害怕百官因此懈怠,不胜任职务,至于窃禄;想学神宗勇于进取吧,有怕监察官不明白真正的用心,对百官过苛。
然而汉文帝也宽宏,却没有听说臣下有怠废职守的;汉宣帝讲求名实相符考核严格,也没有听说有督察过甚的错误发生。
大家来就这件事情,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朱光庭之所以弹劾这道题,是说学士院不失大体,语带讥讽,这题底下的本意是说仁宗的忠厚和神宗的精厉都有问题,以至于百官有偷、刻的现象发生,导致现在陛下想学而不敢。
这是“谓仁祖神考不足师法”,要求给命题者治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
高滔滔一开始不以为意,诏“特放罪”。
放罪是宋代的一个司法名词,就是“原谅不追究”的意思。
苏轼表示不服,上章自辩。高滔滔也反应了过来,放罪就是有罪不追,意思到底还是有罪,赶紧召回指挥。
吕公著看过试题,觉得这题明明是说:我想学仁宗担心学不好,想学神宗害怕学不来,意思是仁宗如汉文,神宗如汉宣,都做得很好,现在问参考的人,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做得跟他们一样。
这样理解,根本没什么毛病啊?
但是台谏不依,御史中丞傅尧俞,侍御史王岩叟继续上章紧跟:“以文帝有弊,则仁宗不为无弊,以宣帝有失,则神宗不为无失。虽不明言,其意在此。”要求严惩苏轼。
程颐是司马光吕公著的门人,二程里边,程颢苏油是比较看重的,程颐就是个迂腐之人。
他的那一套学术,其根基在严密实证的理学跟前,根本就无法自圆其说,所谓的从心,纯粹是自己骗自己的虚伪,与后世阳明心学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自入朝以来,他的那套政务手法,更是根本就行不通。
比如以折柳教训赵煦,引得赵煦反感,司马光叹气。
比如大家准备冬至贺坤成节,程颐建言:“神宗丧未除,节序变迁,时思方切,恐失居丧之礼,无以风化天下。”要求将“贺”字改成“慰”字,高滔滔都懒得理他。
比如让他定制太学条例,程颐认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认为“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要求取消月考。
奏请改“试”为“课”,学生没学好,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
却没有想过不考怎么知道学生有没有学好呢?
其余还有设立尊贤堂,“延天下道德之士”。
却不知道道德的标准是什么。
又比如“省繁文以专委任”,丢掉制度,让“有道德”的专员说了算。
又比如“厉绳检以厚风教”,就是注重仪容,认真打考勤。
总之就是要求老师只管教,学生全部到校,却不用管考试成绩和学习效果,就跟教赵煦一样。
一共搞了数十条,几乎全部被礼部驳回。程颐还兀自申辩,“然朝廷讫不行”。
最后御史中丞刘挚都看不下去了,上奏弹劾:“太学条例,独可案据旧条,考其乖戾太甚者删去之。”
批评程颐“高阔以慕古,新奇以变常,非徒无补而又有害”。
请求罢掉修学制所,让程颐一边凉快去,让“学官正、录以上修定见行条制”即可。
大苏是个嘴欠的家伙,苏油已经主动挑大梁搞定司马光的丧事,就是怕他讥刺程颐导致分裂,结果苏油是真不知道,程颐搞学制也能让大苏冷嘲热讽,逐条批驳。
虽然的确值得批判,但是你应该像刘挚那样堂堂正正地指出来,然后上奏由中书决定啊,在一边冷嘲热讽算什么?
搞得程颐和程颐的门生不恨刘挚,反倒将大苏恨得咬牙切齿。
这次弹劾试题事件,明显就是程颐的门人搞的鬼。
苏轼也不怕,上章自辩里也指出了这个问题:“臣素疾程某之奸,亦未尝假以辞色。”
明说他被攻击的原因,就是因为程颐的门生把控着台谏,利用权力实施报复。
苏油是宰相,台谏是制衡宰相的工具,因此台谏不怕宰相出来拉偏架,明着要整苏轼。
如果苏油跳出来那就最好,那就直接将火引到宰相身上,名声大震;如果不跳出来也好,那就算是台谏给了新任宰相一个下马威。
苏油感到好好笑,这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这帮人当他们是什么了?又当自己是什么了?
自己对文彦博吕公著伏低做小,对高滔滔赵煦尊重非常,每七天在朝堂当会议主持人苦口婆心,真就当自己是苏大善人君子可欺之以方了?
论起来玩这些花活,他可是不输吕惠卿蔡确蔡京的主。
戊申,一个和改良派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御史孔文仲,上书弹劾程颐在经筵僭横,造请权势,腾口间乱,以偿恩仇,市井之间,目为“五鬼之魁”。
孔文仲是孔子后裔,十月里,朝廷刚刚改封孔子。
鸿胪卿孔宗翰言:“孔子后世袭公爵,本为侍祠。然兼领它官,不在故郡,于名为不正。乞自今,袭封之人,使终身在乡里。”
诏:“改衍圣公为奉圣公,不预它职,增给庙学田百顷,供祭祀外,许均赡族人。赐国子监书,置教授一员,以训其子弟。”
这个事情是苏油运作出来的,宋人对于孔子和孔子后人,还是区分得开的,孔子的地位应当尊崇,但并不意味着其后人的地位也就很崇高。
衍,就是推广传播,奉,就是祭祀奉养。
除了需要负责孔氏子弟的教育,袭封者的主要责任就是守墓,不过给了个大红枣,增田百顷。
对于孔子后人来说,族长守家,改名,本身没啥大不了,增田百顷才是大实惠。
孔文仲此举算是给苏油相应的政治回报。
紧跟着,刘安世、吕陶也上书,弹劾程颐结党营私,不堪师表,其门徒朱光庭、贾易、杨国宝、孙朴、欧阳棐等把控台谏,歪曲文意,欲再开文字之狱。
吕陶上奏:“苏轼所撰策题,盖设此问以观其答,非谓仁宗不如汉文,神考不如汉宣。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
议者谓轼尝戏薄程颐,光庭乃其门人,故为报怨。夫欲加轼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问以为讪谤,恐朋党之弊,自此起矣。”
一时朝议纷起。
戊申,御史中丞苏元贞上书,弹劾了所有当事人!
这份弹劾出自御史台主官,那就是重量级的弹章,朝廷不得不应。
苏元贞的弹章洋洋洒洒数千字,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朱光庭等人的职任是司谏、正言,他们的职责谏议朝政得失,不是弹劾朝廷大臣!
先帝改制,第一件事就是分割台谏,谏议者只能言事,不能罪人,这是先帝当时明确规定了的。
元丰改制的导火线就是乌台诗案,乌台诗案的发生就是台谏利用权力构陷苏轼,先帝吸取教训分列台谏,之后才有了改制大业。
今日之事,与诗案几乎如出一辙,但是当日李定舒亶能够侥幸,今日朱光庭却不行。
因为先帝早有防范,朱光庭在元丰改制之后,还想如改制之前那般妄言,他自身已经干犯了法制,侵占僭越了御史台才有的权力!
而御史中丞傅尧俞,侍御史王岩叟,不去纠正朱光庭的过失,反而跟着起哄,这是不见泰山之崩,专究杯水之盈!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御史的正确方式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御史的正确方式
从试题上看,诸多大臣们都认为没问题,这道题的本旨,是申述陛下战兢之意。
因生怕施政有失,欲宽恐不及仁祖汉文,欲严恐不及神考汉宣,因而求取直言,明法祖考。
那些口口声声他人不忠的人,却连先帝一再申明台谏分立的基本原则都忘了,他们心里还有先帝吗?忠诚二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不是太可笑了吗?
大家都认为没有问题的策题,从他们那里能够读出不忠之意,是什么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不忠!
不忠之人见无偏之事,才会联想到不忠上去!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策论试题,事前是经过太皇太后御览的,当时出题的还有翰林承旨邓温伯,是太皇太后从中选出苏轼的作为策题。
因此朱光庭不单单是越职,甚至污毁到太皇太后之明。
臣现在要弹劾苏轼,不过不是他策题有误,而是他不尊同僚,肆意讥讽,故而引来事端,搅乱了朝廷清宁之相。
臣要弹劾朱光庭,越职朋附,以文字构陷同列,不忠先帝,不谨制度。
不过朱光庭不是御史,因而不能以御史论人不当而反坐,只能弹他以越身乱制之罪。
臣还要弹劾御史中丞傅尧俞,侍御史王岩叟。
身在乌台,不明章制,尸位素餐,对越职之人不闻不问,一罪也。
随风俯仰,轻受蛊惑,见识卑陋,附和朱光庭,二罪也。
但是弹劾臣工,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因此他们之罪,不在上章论人。
然而元丰改制后有条例,御史论人后,经证实是污毁者,当受反坐!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弹劾苏轼这件事本身是没问题的,但是最后如果查实苏轼没有犯他们所弹劾的这些罪过,那他们应当承担相应的政治后果。
苏油看到苏元贞的文章都傻了,这尼玛还是当年那个在二林部被老子几句话唬得一惊一乍的小屁孩吗?太特么狠辣老练了。
首先苏轼的试题是太皇太后看过的,是太皇太后最终选出来的,因此苏轼要是有罪,那太皇太后就是失察。
然而太皇太后是不可能失察的,所以苏轼就套上了天然的无罪光环。
既然苏轼无罪,那弹劾就是子虚乌有。
既然子虚乌有,那按照新制度,有人就要承担后果。
又因为承担后果的主体身份不同,因此他们罪责也要有区别。
不过此事终因苏轼口舌而起,所以他虽然在策题一事上无罪,并不能说明他之前就没有过失。
制度就是制度,一切都应该按照制度来,打击需要精准,犯了错谁都逃不掉,还让他们谁都无法反驳,这才是御史行使权力的真正方式。
不偏不倚,就事论事。
戊申,高滔滔下了定论:“详览文意,是指今日百官有司监司守令言之,非是讥讽祖宗。”
接下来就是台谏大换血。
苏元贞进御史大夫,执掌乌台;孔文仲为左谏议大夫,执掌谏院;吕陶为左司谏,刘安世为右正言。
傅尧俞出任九原转运副使,王岩叟出任京西转运副使,朱光庭贬恭州太守,贾易贬湖州通判。
苏轼言语不谨,去职,罚铜八十斤,以翰林学士提举京师大学堂祭酒。
程颐有结党的嫌疑,即日归河南,仍判西京国子监。
……
汴京东城,樊楼。
一群士人在楼上饮酒论事。
张珏、舒成、李儇皆在其中。
更搞笑的是,人群里也有苏轼欣赏拔掖的门生——陈师道、李廌。
还有苏轼的侄儿辈,文同的儿子文潜。
还有太学俊才刘焘,章惇的儿子章持和章援。
其中张舒李三人乃当年乌台诗案后被贬南海的三个台谏官的子弟。
刘焘出身太学,算是程颐的门生。
陈李文三人,却又是苏轼的后辈门人。
章持和章援,父亲则是苏轼和苏油的好友。
而老章跟苏油苏轼,私下是好友,政见上却曾经是敌人,然而又曾在朝堂上的关键时刻,相互奥援对方,甚至不惜为对方狙击自己的同党。
真要理论起来,简直就是一锅八宝粥。
但是在这席间,这些人却又相互佩服对方文章才学,一场举事下来,竟然成了交情极好的朋友。
宋代官场忌惮牵引门生师长,因此大家朝堂内外都是各论各,这种风气下到后辈交往之中,就时常发生师长是政敌,子弟是好友;或者师长是好友,子弟狗咬狗的情况。
大家各自交各自的朋友,开明的师长,其实也不大管他们。
当官是高风险职业,指不定哪天就得靠子弟的朋友们捞自己一把呢。
张珏和陈师道是这些人里边年长的,三家去新宋其实算是因祸得福,当了头三个吃新宋螃蟹的家族。
金银不敢碰,但是各家在那地广人稀之地占地千顷,毛呢牛奶糖樟脑鳄鱼皮卖到飞起,还开了铁冶,因而暴富。
这里边离不开四通的支持,三家也知道苏油要拿他们做人样子,肯定会让他们在新宋洲活下去,但是李定几人是真没想到,苏油会让他们用那样的方式活下去。
李定是比较骨鲠的性格,觉得苏油在诛他心,为了家族不得不接受朝廷玄鹄城太守的任命,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可他的身体却立刻垮掉了。
舒成、李儇是小辈,不明白这里边的瓜葛,张珏是他们叔叔,好歹算是当年事件的亲历者,因此对苏油其实并没什么怨气。
有钱,脾气好,大家也都跟他相处融洽,连带两个侄儿都重新融入了大宋士子的大家庭。
不过这次贡举的麻烦真是一波接一波,因为苏轼不但是馆阁试的出题人,还是举试的出题人和阅卷官,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些考生的命运。
自己三家人落到苏轼手里,苏轼抬不抬手都还两说,这个还没担心完呢,又闹出了弹劾事件,与乌台诗案开始的时候几乎如出一辙。
苏元贞的弹章都点名了李定舒亶,几人担心大苏夫子会不会因此联想到过去的不愉快。
还有贡举试题会不会受馆阁试题的牵累,做了的卷纸,还算不算?
当时担心的可不止张珏、舒成和李儇,在座的里边,还有好些位都曾经心有鬼胎,忐忑不安。
锁院之前,大苏曾经让仆人给李廌送去一封信,李廌当时不在,仆人就将信放在了几案上。
正好章持章援来拜访他,见到了这封信,一看是苏轼写的,兄弟俩对视一眼,打开来看看!
打开一看,却是苏轼新作的一篇文章——《扬雄优于刘向论》。
二子欣喜若狂,拿着这封信就跑了,回家善加揣摩。
这道题很难,因为研究两者文章的学子很多,但是研究他们生平细节的就不一定了,得从史书里找答案。
这就好比如今的语文不考古文内容却考作者简介,说它偏吧它也不偏,说它不偏吧又有点偏,知识不全面的人也会抓瞎。
两人花了不少心思做这篇文章,待到考试的时候,打开试卷,正是此题!
李廌是苏轼门徒,模仿的是苏轼的文风,结果那次考试当中,好多篇都模仿的苏轼的文风。
苏轼在判卷时倒是没有再作弊,将贴近自己风格的最好三篇都取中。
最好的定为第一,第二好的定为第十,还有第三好的定在第二十。
黄庭坚也在判卷之列,看到第二十的那一篇,都过来跟苏轼说:“可贺内翰得人,这一定是我当年在太和县当县令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学子所写。”
那个学子指的就是李廌。
结果等到弥封打开,大苏都傻了,贡举第一名是章援,第十名是章持,第二十名的,却是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士子,叫葛敏修。
大苏以为必中的李廌,竟然下第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翰苑群英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翰苑群英
这一界科举克姓李的,在座除了李廌、李儇,其余的竟然全都取中,成了新科进士老爷。
不过还没殿试,殿试得等到明年三月。
章援拿了个第一,现在就是领袖,端起酒杯跟张珏敬酒:“我就说苏内翰是坦荡人,必不会计较,怎样?恭喜世叔得中了。”
张珏赶紧还礼:“惭愧,还是贤侄兄弟家学渊源,章家人科举,便如我等喝酒拈菜一般,不得不服。”
喝过之后,张珏又跟陈师道敬酒:“在座的都是少年高名,就我与陈兄可谓是蹉跎半生,我们俩得来一杯。”
陈师道是苏轼的门人,大苏等人都赞过他的诗词文章,但是一直没有考中过。
陈师道的家境比李廌还差,苏轼先找张方平照顾,后来又安排在徐州学宫当教谕,算是混碗饭吃。
皇家慈善小学开立之后,待遇很好,苏轼又跑去拜托张敦礼,张敦礼也是久闻陈师道之名,安排个语文班主任简单得很。
好巧教的是扁罐那班,苏油回京之后玩送孩子上学那一套,见到了陈师道,跟他说其实你的学问已经足够了,最好各地走走交交朋友,开广一下自己的阅历,不要老是窝在学校里。
于是陈师道带了一届,拿够了盘缠,便开始游历天下,杭州河北陕西都去了,最远还跑到了敦煌。
这次回来果然就不一样了,文章做得不错,取中第七。
听陈师道一说,张珏不由得笑道:“那我比仁兄名次高点是有道理的,就算你去过敦煌,跑得也没我远。”
章持对哥哥也不太服气:“现在的名次都不做算的,殿试才是真正定高下的时候。”
说起这个大家也都说是。
张珏又敬李廌、李儇:“这届试题的确难,二位万莫气馁,气馁的时候,就想想我跟陈兄。”
众人都是大笑,李廌、李儇强笑着喝了,文潜开口:“力夫的文章我不太了解,但是方叔这次失手,可还真是匪夷所思。”
方叔就是李廌,大苏心爱的弟子,手把手教出来,结果老师出题学生竟然落榜,的确是不可思议。
李廌只好长叹一声:“都是命数,却也无法可讲。”
张珏也摇头:“本来力夫这次也该取中的,可惜不该自作聪明,可惜了的……”
说起来这又是此次科举的一个大瓜,很多人自作聪明,结果全栽倒在了上头。
苏东坡出的经义题中,《书》的一题是“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这道题翻译出标准答案就算过关,本来是道送分题。
结果这道题直接刷掉了三分之一的举子,甚至让大苏对于大宋的教育水平都产生了怀疑。
因为这道题中的“难”是多音字,曾经有过两种解释。
一种是公认的解释,读四声,刁难的难,任人就是小人佞人,答案是“驱除了小人,则蛮夷率服。”
一种很生僻,是读二声,困难的难,任人就是任命贤才,答案是“任命合适的人才很难,但只要做到了,则蛮夷率服。”
《新经》的注解中关于这段,取的是四声,也是如今比较公认的解释,因此这道题需要第一种答案。
然而很多举子过度解读了这道题,认为大苏和王安石是死对头,他是故意出这道题的,目的就是整那些坚持用王安石《新经》注解的士子,因此故意选择了第二种“非标准”答案。
然而这些人都想多了,大苏压根就没有读过《新经》的注解,而他自己也曾作过一篇《忠信昭而四夷服论》,引申过这一句话,其中“难”字取意,和《新经》注解,根本就是相同的。
因此当大苏开始判卷的时候,看到这么多将“难”字取二声的试卷都给气坏了:“现在的士子到底怎么回事儿?都是怎么读书的!连这个字都搞不清楚了吗?!”
将那些试卷统统刷落。
好死不死,李儇就是其中过度解读的一位。
也算是性格决定命运,李儇本来是三家人当中最聪明的一个,但是也是最不相信苏家人人品的一个,结果就是因为这个不相信,让他成个落第的那一个。
说起科考中的神奇事,刘焘说道:“不过今年也有文星高照之人,那个宁都孙勰,你们有谁认识吗?”
大家都在摇头。
刘焘说道:“此子可谓气运冲天,被夫子从黜落试卷当中捡拔出来,置之第五。”
章援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如今士子当中纷纷传说,这孙勰是内翰的私生子,当年夫子乌台诗案后降职通判,养不起一大家人,遣散仆妾,其中一名小妾怀了孩子……”
文潜不由得啼笑皆非:“这是哪门子胡说八道?夫子在四通有股份,就算降职通判,也不差钱支使。遣散了些当地的仆人姬妾是真的,但是也没穷到这份上。”
陈师道也笑道:“世人见夫子在黄州躬耕垄亩,便做出臆测,殊不知夫子躬耕乃是自省,求的是心安,不是节费。”
很多事情不到那一层了解不到,比如苏油捐出四通财富,分割四通财产,很多人压根都不知道。
而京师大学堂,在普罗大众的眼里,是皇家慈善基金拨款修建的,苏油就只是因为学识,被指派为第一任校长而已。
张珏说道:“今年有些冷,接下来各位有何打算?是继续攻读,还是游赏汴京?”
众人都说当然是攻读文章,都走到这一步了,当然要争取进前十,那就是朝官,以后有的是机会欣赏汴京。
张珏笑道:“既然如此,那干脆就去愚兄的庄子上,我们三家最近在中牟附近置办了三处农庄,环境倒是清幽忘尘,离大学堂也近,无论是借书求教,还是研习揣摩,都颇为方便。”
“京中居大不易,那边果蔬鱼肉价钱都便宜,还新鲜,冬日里还烧煤,这么样?”
这下有不少人动心了,除了章援章持在汴京有住宅,只说一定去拜望之外,其余人都说好,纷纷对着张珏浮白,表示感谢。
……
水西码头,另一群人也在围着火锅聚会,不过都是朱绿加身,金银围带,标志着他们的身份,都是朝廷命官。
一个比大苏还要肥大的翰林端着酒盏大呼:“这回可好,翰苑到底是清净了。”
一个模样滑稽的老头就笑:“屠案要关张?”
肥胖翰林嚷道:“啊,忘了还有你这可恶老头!”
这一帮子基本都是翰林清贵,要不就是中书舍人,胖大汉子叫顾临,姿状雄伟,看上去就是一介武夫,小时候在同窗间得了个小名叫“顾屠”,但是偏偏是文章锦绣,翰苑文才。
苏轼还作诗调笑人家:“我友顾子敦,躯胆两俊伟。便便十围腹,不但贮书史。”
诗很长,里边还有:“磨刀向猪羊,酾酒会邻里。归来如一梦,丰颊愈茂美。”
一日顾临在翰林院趴桌上睡觉,醒来发现桌子边上多了四个小字:“顾屠户案。”气得大喊:“子瞻!肯定又是你!”
而边上那个调笑他的人叫刘奉世,才从敦煌修完《说苑考丛》、《十三经考异》回来,也是个东方朔般的人物,整个翰林院中,只有他能和苏轼斗个旗鼓相当。
一名神色庄重,年纪稍轻的翰林说道:“此番是非,到底还是子瞻所起,好在子瞻家境殷实,八十斤铜要落到我头上,可真是罚不起,只好去开封府请狱了。”
“可别!”一名气质华美的中年官员一摆手:“少给我开封府添麻烦!好不容易才清空了两狱!”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引领思路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引领思路
年轻点的是范祖禹,就是苏轼戏弄完人后不准人家去告状的那个“范十三”。
蜀中华阳范家三代,范镇、范祖禹、以及范祖禹的长子范冲,都是治史的名家,后世合称为“三范”。
不过现在范冲年纪还小,尚在蜀中读书。
气质华美的中年官员则是钱勰,吴越武肃王六世孙,丰神俊朗,和苏轼交情极好。
神宗制定官制的时候,钱勰在居丧。赵顼在左司郎中那个格子里亲自写上钱勰的名字,告诉王珪:“等到钱勰终制那天,便授之此职。”
高丽连接死了几个国王,赵顼指明要钱勰作为凭吊使节,在钱勰入对的时候说道:“高丽好文,又重士大夫家世,只有你最合适。”
钱勰说道:“那臣求吕端故事以行,凡馈饩非以往制度说规定的,皆不接受。”
那次出使非常成功,钱大帅哥的风采比之前的蔡卞、邵伯温更胜一筹,倾倒高丽。
回程的时候,王熙和傅贤妃遣使臣追到獐子岛,要送给钱勰四千两金银器。钱勰问使节:“在馆时既辞之矣,今何为者?”
高丽官员哭道:“吾王仰慕风采,来前说了,如贵使不受,归则死。且左番使臣都已经接受,钱公你就可怜可怜我,收下吧。”
钱勰依旧拒绝:“左右番各有职任,我只讲制度。制度如此,汝可死,吾不可受。”
吕公著本来引钱勰入馆做翰林的,但是苏油上书,吕大防做了门下侍郎,开封府尹空缺,不妨让钱勰做开封府尹。
开封府的制度条例经过苏油、冯京、蔡京三次大调整,已经非常完善,主要就是一个吏治问题和遵守制度的问题。
高滔滔同意,让钱勰以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
钱勰精敏异常,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剖决甚闲暇,杂以谈笑诨语。而每一顾问,胥吏皆股栗不能对。”
有老吏畏其精敏,欲困以事,导人诉牒至七百封,然后一次性交到钱勰那里。
钱勰随即剖决,直如庞统一般,半天处理完毕。
其中有几封不中理者,钱勰将卷宗退还,告诉老吏这几封驳回,以后不得再进。
过了一个月,听讼时一人又至,钱勰将老吏召来:“吾固戒汝矣,安得欺我?”
老吏道:“没有啊,之前没有报上来过啊……”
钱勰说道:“这件案子之前你是怎么怎么说的,我当时是怎么怎么驳回的,而且我还在卷宗里边某个地方加了某字。”
说罢将卷宗打开,翻到其中一页,果然。
从此开封府再无一个胥吏敢在钱勰面前跳,全都老实办差。
一日因决一大滞狱,内外称之,认为最近几届开封府尹里边,钱勰吏能为第一。
苏轼听说之后不服气,我家小幺叔才是第一!
于是趁钱勰还在料理公事的时候跑去捣蛋,说京外某某给我写信,还特意问候了你,我做了两首诗,你是不是也陪和一下,我这就一起寄出去。
钱勰一边陪大苏聊天,一边签署公事,一边应答教训胥吏,一边构思诗歌,不一会抽出一张纸,唰唰写下两首诗,对苏轼说道:“诗歌已经得了,子瞻帮我一起寄吧,顺便也替我问候某某。”
苏轼都不得不服,大为惊叹:“众人推许穆父尹京为近时第一。我还替小幺叔不平,今日才知什么叫电扫庭讼,响答诗筒,却真近所未见之霹雳手也。”
钱勰哈哈一笑:“安能霹雳手,仅免葫芦蹄耳。”
葫芦蹄谐音“糊涂提”,糊涂断案的意思。
蔡卞也在群官当中,将钱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鞅鞅非少主之臣,悻悻无大臣之操’。公知子厚不可撩拨,何故元丰末年诋之如是?”
章惇当年以门下侍郎出知汝州。当时钱勰还是中书舍人,诰词里有这一句,让章惇非常气愤。
钱勰自己都觉得自己写得有些过了,愀然道:“我当时真是给鬼劈了口了。”
蔡卞责备道:“那这次子厚告哀,怎么你制词里又有不当?”
老钱这会儿都快后悔死了,想了半天:“或许……那鬼又来了一趟?”
两人正说到这里,却突然发现席上异常安静,扭头一看,却见众人都在苦苦思索的样子。
两人回到席上,范祖禹问道:“怎么都做起闷葫芦来了?”
刘奉世皱着眉头:“黄鲁直刚刚出了个酒令,一时难住所有人——虱去乙为?,添几却是风,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钱勰说道:“这又有何难?”
等到再一凝神:“咦?却是真难……”
却听亭外一声朗笑:“有何难哉——江去水为工,添丝却是红,红旗开向日,白马骤迎风。”
另有一个声音也笑道:“我也有了,二去一为单,添二即成三,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哈哈哈哈……”
之前的那个声音顿时大为不满,讥笑道:“小幺叔精于数算,这不成了打算盘……”
突然又反应过来:“等下!你这摆明了就是讥刺于我。”
这娃刚从外头进京,这才一年又要被丢去中牟,可不是前罪才清,又得后罪?
那年轻的声音哈哈一笑:“这不是怕你骄傲吗?不打算盘也行,嗯……去千舌作口,得天方是吴,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你……你还是语带讥刺……”
这一回的前两句,却又有讽议他要少动舌头,也有嘲笑他这次幸得高滔滔英明庇佑,“得天方事无”。
众人轰然叫好,一起起身迎接,却是苏轼和苏油到了。
大家都是来给苏轼送行的,这次虽然苏轼受了委屈,但是其实底层原因还是理学和程学之争。
用大苏离京六十里,提举京师大学堂,换程颐退回洛阳,守西京国子监,苏油觉得还是非常划得来。
而且苏轼最适合干的工作,目前来说,其实也是这个。
虽然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苏油都没有一丁点的动作,干净得一塌糊涂,但是很明显,这是一次理学狙击程学,改良派抵御保守派占领的台谏,并且反击成功的大事件。
就跟程颐从头到尾也没有出头,最后照样被出外洛阳一样,苏油作为理学一派的帅旗,作为改良派的领袖,理所当然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洗清了御史台,换上了苏元贞主事,抵在首相背心上的匕首,算是被去掉了。
苏油和苏元贞几乎同龄,苏元贞先后受教于大苏、苏油、范先生和唐淹,可这次事件中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丝毫不讲个人感情的态度,将“台谏风骨”拿捏得死死的。
证实诬告后,大苏本来可以不遭殃,但是却被苏元贞揪着不放,深挖根源,最终同样吃了挂落。
这就明白了,苏元贞出身外族,不可能投靠任何一方政治势力,只能选择做皇帝的“孤臣”。
至少朝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官员是这样理解的。
钱勰笑道:“素闻司徒不以急智见长,如今看来,传闻断不可信也。”
苏油跟钱勰拱手笑道:“列位就是诗做得太多,而这个酒令又很不符合作诗的套路,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去会注意,故而一时半会都想不到那里。”
“两句唐诗,得首字与尾字合韵,然后拆添文字做成前两句即可。”
在座的都是聪明到极点的人物,窗户纸一捅破,秦观首先就对了出来:“钥去金为月,月入门得閒,閒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刘奉世也合掌:“却提醒我了——研去石为开,加八即成并,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
出酒令的坑货黄庭坚笑道:“司徒固非以文字快捷见长,然最善开导启发,引领思路,此亦不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