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57分节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一人一颗米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一人一颗米(为果冻和化肥加更,顺便庆祝本书四百万字。)

    周大娘子乐坏了:“当真是宫里出来的,礼数真多!吃菜吃菜,别只顾着说话。”

    赵煦也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很香,最后盛了一碗米饭用鸡汤泡上,见到每位客人边上都有一个红色硬纸做成的小纸篮:“这个又是什么?”

    漏勺说道:“这是给客人的随手礼,吃完酒席大家可以带回家,还有桌上吃不完的菜,也可以分了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赵煦好奇:“漏勺你怎么知道?”

    漏勺一指前边一桌:“佣哥哥你看……”

    就见前面一桌客人已经开始撤了,撤之前大家还将席上的腊肉香肠熏鱼酥肉之类的干货分到硬纸盒里,跟苏油又道喜感谢后,带着散去。

    方知味临时过来帮忙的酒席班头立即带人上去收拾,转眼有铺好一桌,不一会儿就又坐满了,开始重新布菜。

    这叫流水席,这几年日子好过了,汴京城里婚丧嫁娶已经渐渐开始流行起来。

    赵煦觉得好玩,将红纸篮打开,里边有水果糖、奶糖、酥糖,还有挂霜花生、五香花生、果干之类。

    周大家的就将自己的那份递了过去:“这几年大家日子好过多了,就说汴京城百姓都托了娘娘跟官家的福,却听说宫中又在不吃饭,这可真是愁人。”

    “小官人将这个给官家带去,让娘娘跟官家饭就别减了,听家小子读报纸,说咱大宋如今足有一亿五千万人,就算一人嘴里省下一颗米,也不差太皇太后和官家这点!”

    “哈哈哈……”赵煦笑得都不行了:“司徒说了,如果老百姓交够了赋税钱粮,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对国家的义务,一丝一絮也不可妄加。”

    “不过大娘子这话我一定带到,也是对天家的一片心意赤诚。”

    “还有现在旱情缓解,宫中已经复膳了,大娘子你放心。”

    苏家菜式新奇,好多赵煦都不知道名字,周大娘子也说不上来,倒是漏勺伶俐,在一边给大哥哥介绍。

    比如大蒜豆瓣烧鳝鱼,三鲜鱿鱼玉兰片,最神奇的还有用咸蛋黄和玉米粒制作的金沙玉米,以及用明胶、蒟蒻粉和各色果酱糖浆和水果丁制作的五彩缤纷的果冻。

    可以说在吃这一门上,苏油已经让大宋和后世现代没啥区别了。

    小孩子几乎都爱果冻,赵煦吃得开心:“这个能打包带走吗?”

    这可让漏勺犯愁了:“要不我教哥哥自己做吧,比打包还简单一点。”

    明胶是从动物皮骨和海藻里边提取出来的,以前因为缺少漂白剂,无法制作成透明无色,还有腥味,用到烹饪上,必须是花胶一类的高档货,或者加调料,制作猪皮冻那样低档货。

    动物皮胶能够变成无色无味可以制作果冻的级别,却是因为一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化肥。

    在数十年的研究里,大宋农学家已经发现了氮磷钾三种元素对于促进植物生产的作用。其中氮肥最容易获取,而磷肥和钾肥的研究也提上了日程。

    最好的肥料是海鸟的鸟粪,富含三种物质,当年南海大战之后,一批引伴获得了纵帆船作为奖励,却苦于没有进货的本钱。

    他们的第一桶金就来自伟大的城督的指点,将西沙海岛上堆积如山的鸟粪运到杭州和昆山,作为四通棉田油田的肥料。

    到得后来,南海上因为争夺鸟粪资源引发的火并,那不是一起两起。

    受利润的刺激,四通开始尝试用磷矿和钾盐作为新型肥料。

    效果一开始不太理想,直到天师府的化学家用氯化钾过量溶液加氨水作为调节剂,最终制备出了合格的双效化肥——磷酸二氢钾。

    而之后天师府的医学家们,首先发现这东西可以大大提高酵母酒曲生产的产量。

    在研究磷酸二氢钾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也要研究另一种接近的盐——磷酸二氢钠。

    结果一不小心,发明了磷酸中和法,得到了一种重要的化工物质——双氧水。

    用磷酸和磷酸二氢钠将氢氧化钠溶液中和至一定程度,会得到磷酸二氢钠的双氧水溶液。

    之后可以将溶液冷却到五度以下,让磷酸二氢钠以十一水合磷酸二氢钠晶体的方式大量析出,分离之后就能蒸发出双氧水。

    这是一种用途非常广泛的杀菌剂,消毒剂,氧化剂和漂白剂,各家有各家的用途,石薇对它的兴趣是医学消毒杀菌和制造透明或者洁白的油脂类药膏和化妆品,而苏油对它的兴趣是用于提升动物明胶的品质,达到几乎无色无味的程度,制作孩子们喜欢的果冻。

    有了高档的明胶粉,制作果冻其实是一个简单又好玩的事情,漏勺跟着他爹爹没少做。

    当然还有进阶的布丁、奶豆腐、蛋糕、麻薯、芋圆之类,却又是漏勺还没学会的了。

    苏油敬完一圈回来,却发现周大家身边俩孩子不见了,他倒是不担心漏勺,问道:“刚刚那位小中官回去了?”

    周大家的也站起来:“跟探花郎恭喜一声也得告辞了,那孩子没走,跟漏勺少爷去厨房了,说要学做菜。”

    说完还直摇头:“小小年纪就出来办差,可怜懂事儿的……”

    “啥?!”苏油有些慌,没顾得周大家的母爱过度泛滥的最后一句,赶紧朝厨房走去,这要是烫着伤着还了得。

    等赶到厨房,才发现一干伙夫包括周小厨都被赶到了墙壁上无助地贴着,控制他们的却是跟赵煦一起前来颁布诏喻的中官们,让出了厨房最大的空间,漏勺正指点赵煦往一盘装着水果丁的酒杯里倒明胶。

    “哈哈哈好简单,就是浇糖水呗,我会了!”赵煦开心得很:“漏勺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就是放入冰窖冷藏,待到明早就成果冻了,不过这眼看要入九月,凉东西佣哥儿还是尽量少吃。”苏油接口说道。

    将一罐明胶粉交给一名中官拿着:“佣哥儿出来有些久了,只怕宫中几位圣人还等着回复呢,小心回去晚了又招教训。”

    赵煦将那罐子取过来自己抱着:“也是,该回宫了,今天很开心。司徒别忘了将今天酒席上的菜色也写到《厨经》里,嗯,尤其是那个金沙玉米和漏勺说的冻皮蛋糕。”

    “臣一定照办。”苏油恭恭敬敬将赵煦请出厨房,送到大门口。

    熊孩子终于走了,苏油刚刚松了一口气,才走了几步的赵煦却又突然回头:“司徒可别忘了菜谱啊!”

    “一定一定,臣一定……”

    华灯夜上,洞房花烛,宾客散场。

    苏油躺倒床上,任由薇儿给他扇着白蒲扇:“可给我累坏了……”

    石薇侧身躺在苏油身边,左臂托腮半支着身体,右手扇着擅自:“陛下可有些淘气,竟然冒充中官前来宣旨,不知道缠了太皇太后多久才得答应。”

    苏油笑道:“其实这样挺好,陛下毕竟还是孩子,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性情,朝士大夫有时候要求陛下太苛刻了。”

    说完又道:“也不知道扁罐那边怎样,观儿身子看着文弱弱的。”

    石薇笑了:“操不完你的心,观儿也在做早功,不过天师道男女功法不一样,不会让体型大变的。”

    苏油这才感觉似乎真是这样,比如陈梧,看上去还是一样文弱,其实力气也不小,看他射击的时候就知道,枪支后坐力似乎对他没啥影响。

    见苏油不说话,石薇道:“要不我去看看?上屋顶,不惊动他们。”

    “你可赶紧给我打住。”苏油直接抬腿压在石薇腿上:“多大人了还上房。”

    也不见石薇有何动作,苏油的腿就被弹了起来回到原位,石薇嗔道:“这么热还腻歪!”

    “哎哟!”苏油就跟触电的感觉一样:“你拿道法对付老公合适么?”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改线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改线

    苏轼的次子苏迨的夫人是欧阳修的孙女,最近生完孩子,被一名叫王静奴的鬼魂附体,苏轼对王静奴说京师高人颇多,不如自去,傍晚他会烧佛法功德与他。

    王静奴合掌而去。

    不久后的一天,欧阳氏喊有贼,说是见到一个黑瘦青衣的老者。

    这时苏迨家中老仆妇跳了出来,说道:“吾非贼也,是鬼也,就是之前黑瘦老者,这名老婆婆须得寄身与我作巫。”

    苏轼赶来问了情况,说道:“你想多了,宁使其死,不使其出。”

    老鬼说道:“功德可以吗?”

    “不行。”

    “那给点酒食吧。”

    “不行。”

    老鬼投降了:“我只要一杯水!”

    苏轼这才说道:“一杯水倒是可以,给他!”

    老仆妇喝完水就扑倒在地。

    这个中医也可以将之当做一类病症,予以治疗,称为祝由科,最是神秘,也是天师道的拿手绝活。

    于是石薇去了一趟中牟,施展法术,自是人到病除。

    所以天师道的东西苏油也整不明白,只能敬而远之。

    突然想到个问题:“今天漏勺好像很安静。”

    石薇笑道:“兄长娶了嫂嫂,他也该长大了。”

    苏油坐起来,从石薇手里拿过扇子:“不行,我得去看看去。”

    来到漏勺的房间,却没有看到人,转了一圈才发现漏勺在理工操作间里。

    这里是制作模型的屋子,漏勺正在组装一个模型,好像是船用螺旋桨,不过有六片扇叶。

    苏油摇着扇子进了房间:“漏勺你在做啥呢?”

    漏勺说道:“发电机。”

    “哦……”苏油点头:“那这个就是水轮叶子了是吧?”

    漏勺点头。

    很快模型装好了,整个像一个扁圆的首饰盒子,正中间直立着一根细细钢轴,好似一个古怪的陀螺。

    将陀螺头用管子套上安装到架子上,漏勺又在架子上接上电机模型,引出两根导线,接到了一个蜂鸣器上。

    苏油笑道:“走吧,我们去做实验。”

    苏家的水是井水,不过又被风力提灌设备提到井上方高高的水塔上,水塔里还有水位浮球,水位抵达最高处的时候,浮球又会拨动离合,断开动力,让风车空转。

    等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水位浮球连接的杠杆会重新释放弹簧,离合齿轮重新与动力齿轮相接,又开始抽水的动作。

    这套设备开封府里很多的人家也有,不过别人嫌麻烦,直接让水箱的水溢走就好了。

    父子俩来到花园,苏油接好胶皮管子打开水龙头,电机开始疯狂转动,蜂鸣器“哔——”地一声响了起来。

    “成了。”苏油笑道:“这是低压发电机的模型?”

    漏勺点头。

    苏油说道:“今天哥哥结婚,怎么感觉漏勺你不太高兴?”

    漏勺问道:“哥哥会搬出去住吗?”

    苏油将水停了:“这个看你哥哥和嫂嫂的意愿,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

    “大宋律法本来是鼓励合族而居,和睦共处,不析财产的。可如今国情已经发生了变化,移民就宽已成常态,因此我是鼓励你们出去的。”

    “但是你们就算跑再远,也是爹爹跟娘的孩子,而且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你哥哥也就一个月的假,听说准备带着你嫂嫂去访友。”

    “之后回来,差遣多半就该另有安排了。”

    漏勺又问道:“佣哥哥就是陛下?”

    苏油笑道:“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漏勺说道:“一直就在怀疑,今天确定了,佣哥儿能够冒充中官,只可能是皇帝陛下。”

    苏油点头:“漏勺真是聪明,你和佣哥儿在学院相处得如何?”

    漏勺说道:“挺好的,佣哥儿爱分我盒饭吃。”

    嗯,可以理解,漏勺中午的便当可是非常丰富,惹赵煦垂涎很正常。

    苏油笑道:“如今知道了佣哥的身份,该有的尊重就要有,让陛下对学习保持兴趣,就是你这个学习委员的责任,明白吗?”

    漏勺点头:“明白。”

    苏油说道:“你最近在开始读历史,当知天子乃孤家寡人,也当知天家亲情,在权势之前的淡薄。”

    “仁宗、神宗、陛下,颇重情义,还有光献太后、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可陛下兄弟年纪都还小,就你能成为陛下的好伴儿,因此让你和哥哥陪陛下读书,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告诉你陛下的身份,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我们也知道瞒不住你,不过想着的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好在你还有很多年的学习时间,陛下亲政,你参加科举之前,就作为朋友继续相处吧,就像今天中午那样。”

    “不过你要记得一条,就是今后不能将这段经历作为资本,对陛下提出任何要求。”

    “你们这份友情虽然很特殊,但是依旧很宝贵,很纯洁,不能用利害关系来玷污,明白吗?”

    漏勺默默点头,虽然赵煦对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份,他还是决定原谅他,做他的伙伴。

    佣哥儿没有爹爹了,自己却有非常爱自己的父亲。

    月华如洗,一夜之间,漏勺似乎觉得自己长大了。

    ……

    次日清晨,毕观梳起了妇人的发式,和扁罐同来拜会公婆。

    知道毕观害羞,仪式什么的就草草而过,大家恢复到几年前一家人一起吃早饭的模样。

    苏油问扁罐和毕观这个蜜月的计划,扁罐说道:“现在铁路已经修到了海州,我打算带观儿去海州看看大海。”

    铁路往东修比往西修可是便利多了,开封向东过了徐州,按照原来的计划,是要转向东北,连通密州,登州,就是要沟通海陆两军,意图非常明显。

    然而通到徐州之后,淮南东路转运使,守扬州苏颂上书,徐州至海州不过四百里,而徐州至登州足有一千里,如果将铁路改线至淮南东路的海州,同样可以达到沟通陆海的目的。

    海州就是后世连云港,苏颂认为,铁路乃国家重器,所设非为一世一时,乃为了千秋万代。

    徐州到海州土地平旷,而密州到登州需要开辟涵洞,无论建造难度、建造距离和工程造价都高出许多,请改线海州。

    此议在朝中再次掀起波澜。

    铁路的大功效如今已然凸显了出来,不再受雨雪水位的限制,货通东西,一日千里。

    如今一节车皮可以载重二十吨,一列火车能拉三百吨货物,也就是六千石。

    这就是让陆运有了水运之利,而无水运之弊。

    苏油堪称铁路专家,通往海州的铁路虽然的确也已经勘测完毕,不过竟然被老宗兄质疑,还是在成为首相后不久,在都省联席会议上,很多朝臣的脸色就有些意思了。

    苏油已经挨过苏家人好几飞刀,大家真是为国相争,不顾私情。

    要是在后世现代,铁路先照顾江苏省不照顾山东省,只怕山东省要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京东东路转运使鲜于侁却开心莫名,上书表示完全赞同苏颂的意见,他京东东路不急。

    鲜于侁的行政能力其实一般,但是至少是合格,司马光将他放到那个位置上,是因为鲜于侁对百姓很宽仁。

    苏油在咨询了铁路局,军机处之后,大家发现苏颂提出的线路改进意见非常具有合理性。

    铁路先通海州,可以先省下六百里,打通海陆联系,解决当务之急。

    之后再从海边通密州、登州,最后全长总造价虽然会因此多增加了三百里,但是那是在数年之后,而且多连接了一个优良的港口。

    北通登、荣、胶、燕、南连通、泰、江、淅,连云港其实也不错。

    鲜于侁虽然是出于宽缓民力的考虑才附和了宗兄的建议,然而却算是歪打正着。

    于是苏油从善如流,采纳了苏颂的建议。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贪官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贪官

    前不久铁路已经修通,其中泗水大铁路桥、沂水大铁路桥,每座桥耗资高达五十万贯,是大宋如今最高的工程成就。

    苏油点头:“汴海铁路全长一千两百里,观儿明日便能在海州城里吃海味了,不过扁罐你得把观儿照顾好。”

    “对了,东海水晶驰名天下,别忘了给观儿买几件首饰。顺便也给弟弟带几块原矿回来。”

    扁罐看了看漏勺,兄弟俩差了五岁,但是在成熟度上却分别属于两个阶段,笑着伸手过去揉了揉弟弟的肩膀,然后对苏油问道:“父亲有什么要带的吗?”

    苏油说道:“要不你给我托运一百斤海盐回来吧,如今京中都用雪盐,这原始的海盐反倒是不见了踪影,那天我和漏勺逛了两个万货集都没有找到。”

    石薇不禁有些好笑:“有了更好的盐,干嘛还要原盐?”

    苏油说道:“盐焗菜不用原盐就少了风味,说得盐焗坚果你不爱吃似的。”

    石薇都懒得理他,对扁罐说道:“楚州有个怪医,是张文潜的娘舅,杨介杨吉老,你们倒是可以去拜访拜访,顺便帮我带点医学院的新药去给他,他的医学倒是与天方医学有几分相似。”

    杨介出身是泗州医学世家,自幼聪明,举孝廉不就,立志学医,悬壶济世,每多奇效,遂成一带名医。

    泗州处决犯人的时候,郡守遣医生及画工解剖胸腹,察验脏腑,并一一绘制成图。

    杨介取此图参校古书,又取烟萝子所画,整理订正益以十二经图,撰成《存真环中图》一卷。

    其中有内脏正背侧面图,心气图,气海隔膜图,命门大小肠膀胱图等,是华夏古代人体解剖学的传论。

    他的厉害之处是善于治疗棘手的疑难杂症。如今大宋医学以运气学说为主流,而杨介却反对根据运气巡方用药,自成一套体系。

    有一富翁的公子突然患上一种怪病———在他眼中,所有正物皆以为是斜的。

    家中的书桌椅子之类本来摆放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有条有理。富家子非让家人重新挪移令其斜位,惟如此他才以为正。

    寻遍医家,尽皆束手,富翁亲自带领儿子登门请求杨介为儿子诊治。

    杨介望闻问切后令其父先归,留下其子在杨家,摆下一桌酒菜,并找人陪他喝酒。

    席中杨介不断酬劝富家子开怀畅饮,一直让他喝的酩酊大醉,方才罢饮。

    酒后,杨介让人将他扶起坐进一顶大轿,让轿夫们抬着患者,颠颠转转久之,再令他坐塌而卧。

    次日醒来,杨介叫人送富家子回家。那小子到家后,看家中以前斜视之物都让理正。

    这一饮一醉,一颠一转,病竟然好了。

    其父母十分高兴,问杨介是如何治好了儿子这个怪病的,杨介回答:“令嗣无他疾,由于喝醉酒,没有正形,醉中摔倒,倒肝之一叶搭于肺上不得下,故视正物为斜。”

    “令复饮之醉,则肺胀,辗转之间,肝不下垂矣,药安能治之哉!”

    王定国从南海归来,抵达都梁时病风头疼,访求名医治疗。

    杨介收治,连进三丸,病痛立即消失。

    王定国感到神奇,恳求其方,杨介告诉他:“则用香白芷一味,洗晒为末炼蜜丸弹子大,每嚼一丸,以茶清或荆芥汤化下,即可祛病。”

    因在都梁境内得丸,具有神奇的疗效,王定国便将之命名为“都梁丸”,写信给苏油说发现了一个名医。

    再一打听不是外人,原来是张耒张文潜的娘舅,而张文潜又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这就好办了。

    荆王赵頵以医学院教授一职相召,命他来京。

    苏油说道:“要不这样,扁罐你便以迎接杨介入京为由,回来的时候顺便将他带来,免得到时候落人口实,说你随便搭乘火车。”

    扁罐说道:“孩儿理会得,此次搭乘火车还有一项任务,是去海州转船,将登海铁路后期规划给宗叔送去。”

    苏油问道:“海州那边安排好了?”

    扁罐点头:“飞鱼号在那边等着我们。”

    苏油又问道:“万一观儿晕船怎么办?”

    “呃……”

    扁罐只想着跟老婆显摆自己的航海技术,顺便带毕观游玩几个风景绝佳的海岛,却没有想到这一层来。

    毕观浅浅笑道:“没关系的,如果晕船,就在海州游览也行。”

    苏油也就没再说什么:“夫妻之间就是多体谅,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观儿你也别事事迁就,还有那些家产,你要是管理起来嫌麻烦,就委托给史家的信托行。”

    “你文理皆精,所作的《伦理训类》,太皇太后和陛下都赞过的,还是要多在学术上下功夫,别因为家中琐事,辜负了这份天资。”

    这刻毕观心里真是万分感动,低头道:“是,谢谢爹爹。”

    ……

    庚午,北方普遍降雨,辽国的旱情终于得以彻底解除。

    不过这次雨来得又有些偏猛,辽主以大雨罢猎。

    辽国这几年的霉运,走得颇有大宋熙宁年后期的风范。

    乙酉,命吕大防为西京奉安神宗御容礼仪使。

    九月,乙卯,发太皇太后册宝于大庆殿。

    丙辰,发皇太后、皇太妃册宝于文德殿。

    礼制是个繁琐的东西,神宗朝的余事,到今日方算是完全走完。

    ……

    河东路,太原府。

    河东路提点刑狱毕仲游穿着麻衣草鞋,戴着斗笠,一副力夫的样子,正在太原府常平仓对面的旗亭里喝着大碗茶。

    太原府往北三百五十里,就是黄嵬山和雁门山重要隘口阳武寨,阳武对面,便是辽国最南边的一座城市——武州。

    河东路按访使刘正夫穿着一身道袍,一手举着一张占卜行医的布招,一手拿着游医的铃铛走了过来。

    牵一发动全身,河东路乃军事重要地区,武人在这里的势力庞大。

    现在已经查明,太原府常平仓使黄图禄,勾结祈州通判华中佑,阳武寨知寨史文韬,将太原府、祈州地常平仓相互添扑,调出粮食,用于走私。

    为了填补走私空缺,去年朝廷宽减役钱,两人联手做账,将宽剩钱通通转到了常平务上,又在朝廷赈济北方旱灾的时候,不顾百姓死活,克扣救灾粮!

    而且令人发指的是,救灾粮两人没有用来填补亏空,而是丧心病狂走私去了辽国!

    苏油恢复常平,增设救灾仓,目的就是平准北方粮食价格,如今宋地河北四路的粮价,基本还能控制在七百文一石。

    然而辽国灾情严重,一石粮食能够卖到一贯半以上,两斛就能换到一头牛犊,中间是翻倍的差价。

    临行前苏油曾经交代过三人,北方军事为重,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解决问题,得注意度的问题。

    不能伤筋动骨,不能过度扩大打击面和增加打击力度,要注意收着点。

    可是等到三人到了河东,见到满目疮痍的景象,不由得义愤填膺。

    老农攀着刘正夫的马缰哭喊:“朝廷屡降申斥,要顾念我们,可救灾的粮食在哪里?在哪里?”

    毕仲游坐镇太原,调阅刑档,发现河东路诸处牢狱都装满了人,里边多是因饥饿而流离就食的灾民。

    御史吕陶按视常平,却发现一路的账册尽皆完善,抽检仓库,各地常平仓除去救灾的那部分,也算是充实,账面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账面再怎么扎实,也和河东路的实情明显不符,很明显,救灾粮莫名其妙地没了去向!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韩缜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韩缜

    三人都是心细如发,不惮面子的人,明面上和河东路官场虚与委蛇,实际上轮番出动暗访,搜集资料证据。

    各州府常平仓账目数字非常庞大,这两年进出又非常频繁,然而终究瞒不过如今大宋的人形计算机之一的毕仲游。

    毕仲游重新翻看了吕陶收集起来的河东路常平账册,从中发现了几个州府常平仓之间粮食往来的蛛丝马迹。

    最终抽丝剥茧,一张私吞常平仓储粮的庞大网络和走私分销线路,展示在了三人的面前。

    但是虽然拿到了真相,几人一点轻松不起来。

    黄图禄、华中佑都曾是韩缜门客,史文韬曾经是韩缜的马夫,从军后也立过不少军功。

    韩缜是新党旗帜,如今以宰执之位优退,就在太原。

    门第煊赫,虽然已经致仕,然“以故相在太原,按视如列郡”。

    投鼠忌器,证据必须要拿捏得铁实才行。

    三人刚到河东的时候,贪官们收敛了一阵,发现三人就开始装模作样收集账册搞了一阵,之后没发现问题,便将账册发回,从此每日里就是奉陪韩缜,吟诗作赋无所事事,终于忍不住再次出手了。

    今天就是收网的时刻,秋收在即,太原府常平仓粮食最近异常调动,被毕仲游安排守在仓外的手下察觉。

    而官府公文上,这些粮食先是由黄图禄上报,作为赈灾粮出库。

    之后,粮食被调入了当地大粮商孙家粮店,大部分被用甘薯和玉黍替换。

    甘薯和玉黍这两种粮食,还没有被朝廷纳入征粮的品种,进行大额贸易颇为不便。

    经此一换,孙家粮店便将此次的救灾粮一半以上换到了手中。

    接着就是以此为本,从祈州常平仓将粮食调出来走私,而孙家粮库的存粮,则作为第二年祈州常平上缴的库务,重新填回太原府常平仓中。

    中间还有个以旧换新的过程。

    而黄图禄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打通的这条走私通道,在华中佑那里,又不仅仅是走私粮食那么简单。

    除了太原府常平仓这一部分,还有华中佑自己控制的祈州常平仓的部分,还有大量的大宋产品,甚至勾结了阳武寨知寨史文韬,走私物品中包括了大宋优质的皮革、药品、甚至是军器!

    阳武寨的军器报损额度远超宋辽边境其余寨堡,毕仲游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应当说大宋的官场还是比较清廉,从几个官员拙劣的走私手法也能看出些端倪,业务不够熟练,调查起来并不困难。

    但是关键证据,被黄图禄转交给了自己的侄儿黄世成,而黄世成如今又是韩府的管家,因此走私账簿,如今却在韩缜的府内。

    刘正夫来到毕仲游身边坐下,招呼旗亭主人来了碗茶:“太后降旨给四路都经略司沈括,许检察司支持我们。”

    毕仲游点头:“那就准备收网。”

    刘正夫说道:“两个麻烦,一是阳武寨在边境,史文韬搞不好会投辽;而是韩公府邸我们不好派人搜查,走私证据拿不确实的话,处理的最多就是些小鱼小虾。”

    毕仲游站起身来:“我们要的是还河东路一个清平,人不是重点,不过能做到全胜,自然也要争取。”

    “阳武寨那边交给吕御史,韩公那里交给我,常平仓这里,便交给仲直了。”

    刘正夫点头:“提刑自去,你那里却是至难。”

    毕仲游笑道:“吾已有妙计,顺便试试韩公是否有瓜葛。”

    ……

    来到韩缜府上,韩缜正在听妓班排乐,见到仆人带着毕仲游过来便招手:“公叔且来听听,这大苏的词作,怎么排进曲中,听起来这么别扭。”

    毕仲游跟韩缜问候了安泰,笑道:“相爷倒是好雅兴,看他们的乐器,却是用的十二平均律新格?”

    韩缜笑道:“说来惭愧,本来是陶冶性情,试试新乐,结果词不入格,这就较上劲了。”

    毕仲游拱手笑道:“夫子也自称平生三不如人,弈棋,饮酒,唱曲。夫子词近于诗,不注重声腔,本就是取题格抒胸臆耳,以曲按之,多有不谐。”

    “不过京中张七郎家夫人绿箬是当世妙手,倒是揣度出夫子《明月几时有》一曲,极尽佳妙。”

    “哦?”韩缜大喜:“公叔可会按此曲?”

    毕仲游笑道:“此曲需以钢琴和弦所奏方为大雅,不过用新法瑶琴减些声部,勉强亦能成之,那仲游就献丑了。”

    取来瑶琴,毕仲游拨弄起琴曲,果然如朗月出云间,清光照澄澈,韩维不由得用腰间玉环轻扣犀帯翘脚上的金蝉,吟唱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来。

    一曲唱罢,韩缜只觉神清气爽:“妙极!当真妙极!当真‘何似在人间’!”

    正在夸赞间,外间突然兴起一阵搅扰之声,中间还掺着怒斥和呼号,顿时将后厅中风雅的氛围冲撞得一干二净。

    韩缜大怒,问道:“外间何人如此不识礼统?”

    仆役赶紧下去问话,不一会儿回来了:“是黄管家拿到一个贼人。”

    就见黄世成领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军卒进来,怒气冲冲地说道:“相公,逮到一个刁卒,想要盗取我的衣物,现已被拿下。”

    韩缜大怒:“公堂之侧,也是你等军卒敢伸手的地方?老夫好歹还担着节度使的名头,不能拿军法治汝?”

    那军卒一脸倔强:“我没有偷盗!是黄管家栽赃!”

    黄世成冷笑道:“相公离朝乃是优退,不是编管!你等粗鲁无知之辈,敢在相府嚣张跋扈,若非相公宽容,早就容不得你等了!今日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韩缜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眼中杀机已起。

    宰相优退,朝廷保留仪卫,这部分老军其实就是拿着朝廷俸禄,给韩府看门户的仆役。

    问题是韩缜去位其实也有新党被打压的成分在里边,黄世成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居太原以来,韩缜就觉得事情有些不便,他没有去想这是权势削减带来的必然,再经黄世成一挑拨,顿时觉得这些老卒便是监视自己的钉子。

    不管事情真假,处理一名老军,杀鸡儆猴也是好事。

    韩缜可没有苏油那种自己就应该被监视的自觉,冷声道:“拖下去,等候发落。”

    “且慢!”却是毕仲游适时出声。

    韩缜望向毕仲游:“公叔也要阻我?老夫连处置一名盗卒之权都没有了吗?”

    毕仲游尴尬地笑道:“也是仲游今日来得不巧,若在平日里,韩公一笑处置了便是,不过今天,还请韩公给个颜面,毕竟下官……”

    韩缜这才明白了过来,河东路提点刑狱在自己府上做客,遇到这事儿如果任由自己随手就处置了,转天御史台就会以希从宰执、朋附阿曲弹劾毕仲游。

    见韩缜神色还转,毕仲游附到韩缜耳边,低声道:“相公,黄管家衣服鲜薄,而老卒敢掠之于帅牙,非人情也。”

    “还有,朝中三令五申厉行节俭,严查逾制,黄管家这身衣物本身……”

    韩缜抬眼向黄世成看去,曾几何时,这小子连巧织齐纨,鲸须乌纱,鼋皮玉带都上身了?!

    朝中风云诡谲,自己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深居简出,却不料自己的管家竟然敢这般穿着。

    黄世成是黄图禄荐入府中的,韩缜自问待黄图禄不薄,因此用黄世成也就用得放心。

    这小子生得一副好面皮,如今这样一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世家公子呢。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得计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得计

    韩缜也是做过宰相的人,心思深密,一时间却没有想到更多,只怀疑内院几房姬妾是不是与之有私,神色一冷:“说的在理,今日不当堂剖决,只怕提刑难为……忠叔。”

    一名瘸腿的老汉从堂柱旁拐了出来:“三郎,老奴自在。”

    韩缜说道:“有劳忠叔,去查点一下黄管家居处,看看是不是丢失了什么东西。还有那位老卒住所,也去搜搜,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老汉躬身道:“是。”

    黄世成顿时脸色大变:“相公……”

    韩缜冷目如电:“怎么?你怀疑忠叔会不公吗?”

    黄世成顿时唯诺不敢言语了。

    韩忠待众人无话,方才离堂,韩缜对毕仲游解释道:“忠叔是先父旧客,知永城县时相识,助父亲协理刑名,卓有建树。”

    “后来在洋州为保护家父,为豪强李甲之徒所伤,家中不敢以常客待之。父亲临终前更是特意嘱咐,要为忠叔养老送终。”

    韩缜的父亲,是大宋著名的宰执韩亿,韩亿入仕从大理评事开始,最擅长的就是决诉讼。

    洋州李甲案是韩亿任洋州知州时的一件大案,州豪李甲,兄死迫嫂另嫁,诬说兄子为他姓,又贿赂洋州主官,掠答兄子使亡于狱中,让其嫂衔冤十数年。

    韩亿到任要立威,翻出旧案,发现疑点,寻访到当年给李氏接生,其后又被胁迫做了假证的乳医。

    之后搜寻旁证,将此案彻底翻了过来,李氏母子十几年的沉冤终于得雪,李甲和一干帮凶官员遭到重处。

    韩亿因此事名扬天下,不过如今看来,当年遭遇到的凶险,也是生死顷刻。

    毕仲游也不去管韩缜命门客私自调查的不当,只拱手道:“实在佩服,却原来也是提刑前辈,以往造访府上,倒是失了请教。”

    韩缜也不去管僵在下面脸色苍白的黄世成,对毕仲游说道:“忠叔胥吏出身,不通文学,不过当年父亲命他督家中子弟学习,我们兄弟有什么花招,都休想瞒得过他去……”

    说完不禁打了个寒噤,可见少年时的阴影和创伤是多么的深刻。

    说起来韩缜也是快七十岁的老头了,竟然还有让他怕的更老的老头,毕仲游不禁感觉好笑:“那‘喜游醉眼,莫负青春’八个字。在忠叔眼里,大抵就是人犯供词了?”

    韩缜不禁哈哈大笑,一下子就将心结解开了,高兴地拍着毕仲游的肩膀:“公叔当为老夫忘年妙友,可谓善开导者。”

    毕仲游说的是关于韩缜的一桩典故。

    元丰初年,韩缜出使契丹,将行,与爱妾刘氏剧饮通夕。

    刘氏作《蝶恋花》云:“香作风光浓着露,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密诉东君应不许,泪波一洒奴衷素。”

    韩缜则作芳草词留与刘氏:“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喜游醉眼,莫负青春。”

    神宗密知此事,次日忽中批步军司,遣兵为韩缜搬家追送之。

    当时韩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方知是自己与妻妾的词作被神宗知晓,因刘氏词中有“密诉东君应不许”一句,神宗特意安排刘氏与韩缜同路。

    刘攽与韩缜是姻亲,作小诗寄之以戏:“嫖姚不复顾家为,谁谓东山久不归?卷耳幸容携婉娈,皇华何啻有光辉。”

    韩缜的词名,也经由此事盛传于天下。

    这是韩缜平生大得意事,而毕仲游提起旧事,却是在委婉地劝谏。

    当年这事儿就足以说明皇帝对大臣的监控是严密的,大臣当晚在闺室里的词作,次日一早就会出现在皇帝案头。

    然而韩缜本身是这种机制的最大受益人,以前一直以为皇恩深厚荣耀备至,如今却以为身受监督意有不平,这就是事情没变,心态却出了问题。

    响鼓不用重锤,都是成了精的人,韩缜自然明白毕仲游巧谏的真意,对他的提醒也不由得大为感激。

    不多一阵忠叔回来了:“老卒房里没多,管事房里也没少。”

    黄世成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忠叔又道:“不过管事相好馨倌儿的房梁上,却是多出来一些东西。”

    黄世成顿时心魄俱丧,瘫软在了厅中。

    忠叔没有看烂泥般的黄世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毕仲游:“提刑好安排,这是要置我韩家于死地吗?”

    毕仲游坦然道:“那东西干系重大,我也不知道韩府有忠叔这等人物,又不愿冲突相府,故而只有设计安排。”

    “不过我之设计,也只是要拿到忠叔手上的几件东西而已。”

    “现在事情还未出府,而仲游是否有要害韩家之意,想必忠叔自己,心里其实已有断定。”

    忠叔这才将几本书册摆到案上:“这是什么东西,我却也看不明白。”

    毕仲游将之打开来翻看了一遍:“就是它了,太原府常平仓使黄图禄,祈州通判华中佑,阳武寨知寨史文韬,内外勾结,侵吞国库,走私辽国的往来账目!”

    韩缜大惊失色:“公叔开不得玩笑!”

    毕仲游呵呵轻笑:“那仲游便将其中勾当解说一番,所言真假,请忠叔和韩公自行评断。”

    说完翻开账册,从第一页开始解读起来。

    几处地方资财流转,包括一些白手套间的资金往来,毕仲游早已经烂熟于胸,每一道会计条目,在毕仲游嘴里,便是一桩贪污案件的完整始末。

    一本账册还未读完,韩缜已经知道毕仲游所言当是实情,勃然大怒,须发皆张,举起酒壶就朝黄世成砸了过去:“汝叔侄欲覆我宗族耶!”

    毕仲游制止了韩缜:“这还只是黄图禄一人所为,他的作用是盗平国库,庇护走私通道;而华史二人所为,更是罪恶盈天!”

    说完对韩缜拱手:“相公安荣致仕,深居简出,三人虽府上旧客,然年深日远,早无恩义。”

    “容黄世成在府上,也是相公宽仁,不意却为小人所陷。”

    “小人意欲狐假虎威,令朝廷投鼠忌器,其心狡险深刻,固非君子所能防。”

    “既然忠叔是老刑名,仲游相求,借府上能人一用。”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很明白,就是让韩缜积极主动参与其中,成为有功人员,并借此脱身。

    顺便也有让忠叔监督自己意思。

    捋着胡须细细寻思一阵,韩缜终于道:“忠叔是河东路刑名祖宗,我便借与公叔,此案须得办成铁案,还有史文韬万不能逃脱,明白吗?”

    铁案的意思,不是要将三人的罪状办得铁板钉钉,而是要将韩家与此案无关的情状办得铁板钉钉。

    毕仲游当然明白,拱手道:“有忠叔相助,相公尽管放心。”

    韩缜咬了咬牙,转身入内室又取出一枚印玺:“这是奉宁军节度印信,如有缓急,公叔自相度之,老夫这就合门自拘,全家老小性命,此番就交到公叔手上了。”

    毕仲游对韩缜的当机立断不禁大为佩服,也不客气,将印玺收过交给忠叔,又对韩缜长施一礼:“相公放心,仲游必定奉公行法,只以国事为重,绝不广事牵连。”

    “太皇太后已下密旨与吕御史,许调用检察司士卒,史文韬,他跑不掉。”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御屁股长疮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御屁股长疮

    元祐二年九月秋收之前,一场巨大的反贪风暴突如其然从大宋河东路刮了起来。

    提举河东路常平仓使黄图禄,祈州通判华中佑,阳武寨知寨史文韬,内外勾结,侵吞国库,走私辽国,罪大恶极,械送京师,入大理寺论罪。

    几家充当白手套的商贾,曾经势大财雄,却连进京论罪的资格都没有,拿实证词之后,家产悉数充公,父子十六以上,以通敌论罪,斩立决。

    河东路前转运使范子奇,举荐不当;现任转运使陈安石,前提点刑狱杨栩,监督不力,落职为知州。

    前任提举检察司,秘书少监,翰林学士顾临,就是被苏轼嘲笑为“屠户”的那位,监督不力,落职外放真定,并罚铜二十斤。

    以河东凋敝,朝廷命曾经两任河东,大受百姓拥戴的太常少卿,集贤殿修撰张景宪,三任河东。

    顾临上书不愿就府,自请为张景宪副手,表示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朝廷嘉其志,从之。

    整个河东官场,路一级长官几乎尽数落马,被掀了个底朝天,甚至几个前任,都被追究连带责任。

    按道理说毕仲游、刘正夫、吕陶应当遇到绝大阻力才对,然而事情就是这么鬼,如此大事,竟然给三个小官办得天衣无缝,证据扎实,毫无瑕疵。

    这里边韩家的势力起了绝定性的作用。

    真定韩氏从韩亿开始发达,娶了王旦女儿,做到参知政事。

    韩亿八个儿子,个个高中进士,其中三子韩绛和第六子韩缜做过宰相,五子韩维才从副相位置上退下来。

    韩家孙辈入朝为官的,也多达二十来人,可以说真定韩氏在河北四路的影响力,一点不亚于相州韩氏。

    大宋官员迎来送往有专门款项,叫“公使钱”,过用公使钱,纵然还在官员的职权范围之内,都要遭到御史的疯狂弹劾。

    元丰改制之后,赵顼给大宋官吏们普调了工资,而相应的,对于“犯赃”的官吏,御史们就有了更加充足的弹劾理由,几乎是“零容忍”。

    大宋对贪污一罪处罚极重,而且贪污犯在士林的名声可谓极臭。

    因为大宋对于官吏“犯赃”,有一项极度可耻的刑法——黥刺。

    所谓的“刑不上大夫”,其实从狭义来讲,就是争的这一条。

    对于酷爱面子的士大夫来说,这是一项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甚至超过杀头的处罚。

    而被黥刺过的官吏,整个家族基本就算是被士林除名,“社会性死亡”了。

    三人的罪行震惊了朝野,高滔滔愤怒到了极点,吕公著恳请苏油出面游说高滔滔,哪怕将三人改成斩绞都好,黥刺之刑,太可耻了。

    苏油却将《士德论》《再论士德》两篇文章搬了出来,认为从两人从对国库伸手那一刻起,就已经说不上是士大夫了。

    就算可耻,那也是他们自取其辱,而且如果以叛国投敌罪论,怕两人免不了一剐。

    于是吕公著独自向高滔滔求请,请求高滔滔宽容一二。

    高滔滔回答这才刚刚重申了大理寺法令,皇室除了特赦之外,最好不要干涉法司,司空是要放权让皇室可以介入司法审讯的过程吗?

    吕公著顿时无语了。

    然而三人的罪名轻重不一,大理寺最终判定黄图禄叛国投敌罪名不成立,只以监守自盗论罪,刺配新宋;华中佑同样如此,因此也罪不至死,同样刺配沙门岛;史文韬通敌罪名成立,斩立决。

    吕公著拿着判决书,在都省对着三省官员痛哭流涕:“耻辱!奇耻大辱!当朝三品五品黥配海岛!老夫宁愿亲自动手斩杀几个畜生于阙下!亦不愿让他们污毁士大夫这三个字!”

    苏油一边宽慰吕公著,一边命中书下敕,要求在邸报中声明三人罪状,让大家深刻吸取三人的教训,引以为戒。

    并且明言,朝廷设立检察司,就是为了防止官员们胡乱伸手,今后此类检察,将会成为常态,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大宋官场一时风气大肃,其中尤以河北四路为最。

    其余三路常平仓手脚其实也不是太干净,好在九月粮食下来了,各级官员赶紧填完亏空,抹干净手尾,等待吕陶、毕仲游、刘正夫过来纠核,大家一起痛斥腐败分子。

    毕仲游破此大案,声名鹊起,一下子超过了兄长,被朝廷火线提拔为四路都巡检使。

    这位可是拯救了老韩家的大恩人,虽然三个犯赃的官员都是从韩家出去的,可是经过严密调查,愣是跟老韩家没有一点利害干系。

    毕仲游也“如实”上报案情,证明韩缜对此事毫不知情,也没有收过三人一丝一毫的好处。

    因此朝廷只降薄责,没有追究韩家。

    事后韩缜想要重谢毕仲游,却发现毕仲游早就提防此节,已经先于吕陶和刘正夫,悄悄离开了河东路。

    太原铜器名天下,毕仲游独不市一物;又惧人以为矫也,且行,买二茶匕而去。

    韩缜闻而叹曰:“如公叔,可谓真清矣。”

    ……

    整肃河北官场本来该是沈括的事情,不过沈括是新党出身,在河北旧党主场有些耍不开,现在朝廷派遣干将帮他打理好了官场,剩下的事情以沈括的能力就毫无压力了。

    不过那边开了个好局,赵煦却又给苏油带来了小麻烦。

    庚午,范祖禹赴讲会,发现赵煦不在,退下来径赴都堂:“上不御殿,知否?”

    苏油讶然:“不知。”

    叫人来一打听,却是说赵煦身体不舒服,两天没有出现了。

    范祖禹便责怪苏油:“二圣临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当独坐。且人主有疾而宰相不知,可乎?”

    苏油只好认错,赶紧去找高滔滔问明情况。

    结果高滔滔不但不给答案,反而让苏油请石薇入内,把苏油吓了个半死。

    等到石薇回来,苏油忐忑地问明情况,结果却叫人哭笑不得。

    原来是赵煦屁股上长了个疮,少年郎觉得羞耻,就隐瞒了身体情况,结果那疮拖延了治疗,变得有些严重了。

    高滔滔吓坏了,赵煦打死不让太医局的人看视,高滔滔又对御药局的郎官们不太放心,最后宣石薇入内。

    石薇之前就是赵煦的体育教练和保健医生,赵煦即位后才交卸了差遣,压根才不惯着这小屁孩,冷冰冰看着赵煦:“平常时节陛下是陛下,然而问诊之时就只有医家与病患,是陛下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赵煦童鞋表示情绪很稳定,不劳仙卿动手,自己脱。

    结果就是赵煦童鞋长了一个坐疮,都有脓了。

    石薇又好气又好笑,告诉赵煦这点小病本来不麻烦,不过要是放到二十年前,这样拖延最后可能会得败血症,那真会送了命的。

    给他用了针,去了脓,又用双氧水清洗了伤口,上了清凉的药膏,嘱咐他冰敷,又开了点清热败火的药剂。

    不过两日,赵煦的屁股基本没事儿了,石薇给他复检的时候,告诉赵煦:“天子康健事关天下安危,不可不慎重,陛下今后但有小恙,亦需尽言,千万不能遮掩。”

    然后又送上孙思邈的《大医精诚》一篇给赵煦看:“此医者之心,陛下看过之后,就会明白有时候是自己想太多了,讳疾忌医,智者所不取。”

    赵煦觉得有些委屈:“那些人我信不过。”

    说完又道:“可我信得过仙卿,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便请仙卿前来诊治。仙卿万莫以为我无礼。我很尊重仙卿和司徒的。”

    石薇笑道:“陛下这年岁,便能为别人考虑这么多,真是难得。那我们便如此约定好了?”

    赵煦点头:“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东胜祖地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东胜祖地

    翼日,以经筵讲毕《论语》,赐辅臣及讲官宴。

    吕公著问疾,赵煦表示就是暑热过头,喝了两天凉茶已经没事儿了。

    吕公著这才放心,说道:“蒙太皇太后宣谕:‘皇帝好学,在宫中别无所为,惟是留心典籍。’天下幸甚!”

    “臣辄于闲暇,从《尚书》、《论语》、《孝经》中节取要语共一百段进呈,庶便于省览。”

    赵煦都傻了,早知道我就说还没好完,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

    吕公著赶紧递上甜枣:“十五日蒙太后内出御书唐贤律诗,分赐臣等,吾观陛下书法已然大进,亦倍感欣喜。”

    赵煦正要高兴,却听吕公著又说道:“可见陛下腕力已成,今后可以开始练大字了。”

    赵煦顿时又不好了。

    却听吕公著继续说道:“我朝书家里边,苏、黄俱尽不凡,然皆不能悬腕,也是遗憾,不如便请蔡卞授陛下此道如何?”

    赵煦不禁好奇:“苏黄二内翰居然不能悬腕作书?那司徒会吗?”

    吕公著说道:“司徒倒是会,不过他的大书……端正有余,变化可以说没有,作为黄榜之类宣喻中外的书体倒是无妨,然殊失意趣,不可效仿。”

    可不是吗,苏油的大书,那是刷墙头标语用的黑体字,跟艺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下赵煦来劲了:“那便让蔡卞隔日进讲。”

    它日,三省奏事毕,太皇太后宣谕公著曰:“皇帝取司空所进,每日书写,与司徒《伦理训类》间杂观览,时作惊喜,曰两者有迹可循,相通相映,看来于义理学问已有进益启思,与诗篇不同也。”

    ……

    一艘小巧灵活的白色帆船,张着远超船体的巨大纵帆,在东海上掠风而行。

    扁罐和观儿的浪漫,就是探讨学问,观测星空,实际测量经纬,登陆海岛寻幽揽胜。

    不过寻优揽胜时观儿受了惊吓,如今大宋东海很多海岛之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海鸟,堆积如山的鸟粪,就是以海鸟为食的剧毒腹蛇。

    什么神仙居所,那是骗人的。

    海州作为港口其实一般,因为连云港所在地还属于辽河冲积扇范围,港口迟早会被泥沙淤填掉。

    不过海州对面有个岛屿,那里可以停泊大海船,如今是朝廷的东洋舰队驻泊地。

    苏油估计最多两百年后,那个岛屿便会与海州陆地连成一片。

    飞鱼号是所有海员都认识的一艘船,它创造的航海速度记录至今还没有任何一艘海船能够打破。

    东洋舰队的旗舰恒山号便驻泊在那里,当扁罐驾驶着飞鱼号靠近恒山号的时候,毕观发现恒山号巨大的船体,高度已经超过了飞鱼号的桅高,不由得仰起小脸叹为观止:“扁罐哥哥,你就是驾驶这样的大船横渡东洋,抵达东胜洲的?”

    “嗯,壮观吧?”扁罐心中也有些得意:“这是我大宋最大的海船,用了铁蜈蚣,套接钢管桅杆,其中恒山、泰山、嵩山三艘旗舰底部,如今还装有蒸汽机。”

    毕观的理工知识也已经不凡,但是知识都是来自书本,如今亲眼看到长达一百五十米,光水面就有三层楼高的船体,对理工的伟大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旗舰上当值的士兵打出旗语:“东洋舰队恒山号全体将士,向飞鱼号致敬。”

    毕观对语言天赋极好,旗语也会读,惊喜地道:“啊我们该怎么回复?”

    扁罐将汽灯打开,一边落帆,一边笑着对毕观说道:“观儿你去吧,回复他们:飞鱼号向东洋舰队致敬,纵横七海,武运昌隆。”

    不一会儿港口里出来一艘小蒸汽船,船上一个海军都卫服色的汉子一见到扁罐便高兴得又跳又喊:“扁罐少爷!怎么是你?!哎呀可想死俺了!”

    两船相并,侧弦轻轻一撞,地丁胶防撞垫相互一碰便即分开。

    飞鱼号猛然一侧,毕观哎呀一声,吓得赶紧抓住船舷避免摔倒。

    这是非常规操作,也显出蒸汽船驾驶者艺高人胆大。

    还有调皮。

    趁这功夫那汉子已经跳到了飞鱼号上,如履平地,抱着扁罐又跳又喊:“少爷,真没想到是你,听说你都给陛下做殿使了?!”

    扁罐也笑着跟他一起跳,跳完一拳锤在他胸口:“你狗日的海生,就比老子多跑一趟,便跟老子一个军衔了!”

    龙海生一个立正,对扁罐行了个军礼:“东洋舰队代理提督,恒山号舰长龙海生,向老舰长敬礼!”

    扁罐回了一礼:“别闹,我现在是在休假,老舰长是赵孝奕那二货,现在在獐子岛上充大个萝卜呢。”

    龙海生嘿嘿笑道:“后来才回过味儿来,赵节度那就一囫囵骗子,咱们就认少爷这舰长!”

    扁罐也懒得理这茬:“老子结婚了,这次带新妇出来看看海,观儿过来见过海生哥,漂洋过海的兄弟,不是外人。”

    毕观过来跟龙海生见礼:“见过海生哥,扁罐哥哥常提起你,说你是航海的大行家。”

    “哎哟受不得受不得……”龙海生惊得手足无措:“这少爷也没告诉我少奶奶在船上,是海生莽撞了……”

    “国公爷是咱合岛的大恩人,敢受弟妹这礼回去还不给叔吊起来打……”

    说完一指蒸汽船尾巴上冒出来的脑袋:“刚刚那下是龙午干的,少爷狠狠骂他!”

    龙午笑吟吟地扔过缆绳:“少爷来了。”

    龙海生跑过去接着缆绳,将它缠绕到飞鱼号的船艏柱子上,让蒸汽船拖着飞鱼号入港:“少爷来得巧,过几天我们就得南下杭州装货,跑东胜州了。”

    说完又问:“小邵神仙此番还与我们同行不?有他推步天罡,咱心里都有底。”

    扁罐说道:“小邵先生如今已是朝廷的太常少卿,太皇太后与陛下命他执掌司天历算,怕是同行不了了。”

    龙海生就有些惋惜:“少爷你是没见着东胜州几个城邦的国主见到小邵先生那样儿,真真儿地当做天神下凡,听说小邵神仙的仙术和天师府还不是一路?不知出自何处仙山洞府?”

    扁罐哈哈大笑:“他呀,首经山安乐洞出来的,梅花仙术来传自他父亲安乐道人。”

    边上毕观听扁罐胡诌,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东洋舰队主要是跑东胜州的远洋船只,龙氏子弟不少,三娘的儿子龙午龙辰,如今也是龙海生的左膀右臂。

    众人相见又是一番笑闹,扁罐带着新妇来看望他们,这就是意外之喜,虽然当朝一品司徒长公子,楞当他们是一家人才如此不见外。

    知道毕观也喜欢天文地理,龙海生将航海日志和海图都搬了出来,给毕观研究。

    东胜州的地图越发完善了,在当地土著的带领下,宋人的勘探队伍已经翻过了北东胜洲的山脉,发现了一处野牛遍布的广袤大草原。

    而在中东胜州,他们也发现了一个山地邦国,国王很傲慢,拒绝了邵伯温要他停止人祭的企图。

    不过国王对于贸易的兴趣还是很大的,尤其是丝绸,邵伯温用一百匹丝绸,换得了那里的几处荒山,据说银铜含量比扁罐发现的那些还要高。

    而且回大宋之后,邵伯温在海州找到了一处地方,认为那里是东胜州华夏移民的祖地。

    相传当地山上在古代有种鸟,身披五彩羽毛,因此得名羽山,几千年前,当地居民喜欢用鸟羽为装饰,因此被称作羽民。

    羽山是尧帝诛杀鲧的地方,“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神医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神医

    黄能就是黄龙,屈原在其长诗《天问》中说,鲧的尸体化作黄能,越过穷山的冈岩,去请求巫师将他救活。

    在求医途中,他看见遭了洪水灾害的人民,流离失所,衣食难全,心里难过,还劝大家播种黑小米,除去杂草。

    邵伯温认为,鲧的尸体化作黄能,所去到的有巫神的地方就是东胜州。

    黄能就是东胜州人羽蛇神崇拜的由来。

    而所谓的黑小米,其实就是藜麦。

    在羽山上,邵伯温发现了好几处遗迹,那里留存了大量的燧石石器,与中土商周前的石器用料不同,却与东胜州人用的石料类似。

    还有几处石像,壁画,也与东胜州人的雕像和绘画有相通之处。

    邵伯温的这个发现,将东胜州人迁徙史提前了整整一千年,东胜州人的先祖是从夏初就开始移民,一直延续到商周,直到北海陆路断绝,方在终止了与中土的联系。

    如今邵伯温正兴致勃勃,准备以鲧被磔羽山为起点,编写一本《东胜史纲》。

    而且这事儿吧还不是小邵童鞋的一面之词,也不知道邵伯温一路上是怎么跟几个东胜州使节忽悠的,人家一到羽山看到石像就顶礼膜拜嗷嗷哭,然后带着宋人在山下一处地方找到了他们称为“涝滂”的赤泉,硬说那是他们祖先的鲜血,珍而重之的装盛起来,要带回万里之外的部落中去供奉。

    这尼玛就没天理了,苏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不管是邵伯温还是东胜州的遗民,是怎么找到那处“血泉”的,愣是将故事的逻辑链给完善了起来。

    不过邵伯温敢吹,朝廷就敢信。

    宋人搞这一套东西具备丰富的经验,当年真宗皇帝带领群众大搞造神运动,搞到自己都深信不疑,很快朝廷就批准了海州太守所请,在羽山上建立起一座崇伯观。

    因为鲧姓姒,字熙,氏有崇,是有崇部落的首领,后世也称之为崇伯。

    天师道也给鲧上了尊号,名叫东胜感应真君,塑像是以东胜州人为形象,羽冠鹤氅而无须,鼻梁勾挺,座下是一只巨大的灵龟,身后是一匹雄骏的白马,左手缠着呼风唤雨的羽蛇,右手拿着从天帝那里盗来的息壤。

    都是有来历的,灵龟是鲧治水的时候,灵龟浮出水面,告诉他可以从天帝那里盗来息壤治水。

    白马是根据《山海经》的记载:“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

    而在鲧死后,他的儿子大禹继续治水,这时灵龟和白马再次出现,向大禹献上河图洛书。

    受这两样东西的启发,华夏正式进入了文明时代。

    很特么的考究,很特么严密,很特么的……科学。

    这个故事苏油命蜀中官锦院织成彩锦连环画,准备送去东胜州玉黍城神庙中悬挂起来,给东胜州人民带去满满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等到明年东胜州的使节再次过来,就会知道大宋人的造神运动是多么的可怕。

    拜访了东洋舰队驻泊的连云岛,扁罐又带着毕观去海州购买水晶。

    东海水晶一直就闻名天下,后世存放于国家地质博物馆的那个“水晶王”,就是出自东海县房山乡。

    毕观挑了一个巨大的水晶原矿精簇体,准备带回汴京城去对剖开,变成两个能够养青鱂的鱼盆,正好赵煦一个,漏勺一个。

    两人又乘坐飞鱼号到了扬州拜会老宗叔,之后乘坐漕船到了楚州,在楚州接到了神医杨介。

    杨介刚刚治完了他名留华夏中医史的一个神奇医案。

    广州通判杨立之是楚州人。任满归楚,喉咙生痈,红肿溃烂,脓血如注,茶水不能进,觉也睡不好。

    子孙多方求医问药,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适逢杨介云游还乡,杨立之两个儿子以父亲久病不愈,十分不忍,便亲自去邀请杨介到家,为其父诊治。

    杨介随杨立之儿子到府,都没有把脉,熟视良久,轻轻松松地对杨家人说:“不须看脉已得之矣。此疾甚异,须先啖生姜片一斤,乃可投药,否则无法。”

    这医方过于古怪,杨老头喉咙中已经浓肿溃烂疼痛难忍,再嚼一斤生姜,岂不是火上浇油?

    杨立之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对家人说:“杨吉老医术通神,言必不妄,试啖我。”

    家人这才按照杨介的吩咐取过一斤生姜洗净,动刀切片。

    切一片,杨立之就拿来送入口中咀嚼,开始时,只觉得生姜味道甘香,愈嚼愈觉得舒服,好吃。

    吃到半斤时,喉中疼痛渐止。

    就这样家人不停地切,杨立之不停地吃,等到生姜切完吃完,将好一斤之数。

    这时候杨立之才感觉到生姜的辛辣味,家人再给他吃饭粥,入口已无滞碍。

    第二天杨立之完全康复,召杨介谢而问之,杨介对他说:“你在广州做官,南方多鹧鸪,平时你必多吃,而鹧鸪喜食半夏,久而久之,半夏之毒就郁积在你体内。”

    “使君的病原,就是半夏毒发,所以我用生姜制之。今病源已清,不须再服用其它药物了。”

    正好扁罐这次带来了荆王赵頵请杨介赴京当任医学院教授的聘书,杨立之奉送仪程五千贯,让杨介风风光光地进京。

    扁罐的医术来自家传,虽然不能称作名医,起码不是苏轼那样的半吊子,性格类似石薇,一身侠气。

    毕观虽然不通医术,但是她不挑书,而且过目不忘,石薇收藏在家中的医学典籍,她都能背出来,也是奇人。

    而杨介更是气度潇洒,能够解剖尸体且画成图形的人,在如今的大宋,堪称离经叛道。

    而且他亦医亦道,早年有一位病人来求医,身上疼痛而指不出到底痛在何处。杨介看后诊断说:“君热证已极,气血消灼且尽,自此三年,当以发背死,不可为矣。”

    病人怏怏而去。

    二年过后,杨介又遇此人,见其满面红光,已康复多时。

    杨介大惊恭喜,细问而知,是由茅山一道士治好的。

    方法非常简单:每天吃一个梨,或食干梨汤渣。

    杨介深感惭愧,当即离家前往茅山求学,数年后才回到家乡。

    三人都不介意世俗眼光,一路讨论医案,游山玩水,以道友相称,倒是颇不寂寞。

    等回到汴京也是十月,杨介前往京师大学堂,献上了自己所著的《四时伤寒总病论》六卷、《伤寒脉诀》一卷、《明堂针灸经》一卷,成为京师大学堂又一名教授。

    ……

    冬,十月,庚辰,辽以参知政事王经进南院宰相。

    甲申,被贬湖州通判的贾易上呈谢表,谓以忠直获罪,指言群臣谗邪罔极,朋党滔天。

    又言元丰八年“苏轼顷在扬州题诗,以奉先帝遗诏为‘闻好语’,草吕大防制云‘民亦劳止’,引用厉王诗,以比熙宁、元丰之政。”

    说他在神宗去世的时候“作诗自庆,……欣踊如此”,至引李林甫、杨国忠为喻,一心要使苏轼陷于大逆不道的死罪。

    还攻击苏轼在通判杭州任上的种种举措,说苏轼惩处横行地方的不法豪是“务以暴横立威”;努力救灾是“张大其言”;兴修水利、疏浚西湖是“虚妄无实”,是“亦不免科借居民什器畚插之类,虐使捍江厢卒,筑为长堤于湖中,以事游观,于公私并无利害。”

    又言苏辙持密命以告人,持身不谨,学问不精。“弟辙早应制科,试文缪不及格,幸而滥进,与轼皆诽怨先帝,无人臣礼。”

    还说御史吕陶党苏轼兄弟叔侄,而文彦博实主之,语侵文彦博及苏油、范纯仁。

    最后还拿出一项铁证,言苏油纵容长子新妇,搭乘火车度假,将国之重器,挪作私用。

    御史赵挺之也附和贾易,上章弹劾苏轼。

    大小苏上疏自辨。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李格非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李格非

    苏轼愤怒地指出元丰年间李定、舒亶、张璪等人在乌台诗案中构陷自己的罪名,“然犹有近似者,以讽谏为诽谤也”;

    而如今两人诬陷自己“诽谤先帝”,则是“以白为黑,以西为东,殊无近似者!”

    文章里明白指出:“自熙宁、元丰间,为李定、舒亶辈所谗,及元祐以来,朱光庭、赵挺之、贾易之流,皆以诽谤之罪诬臣。前后相传,专用此术!”

    苏轼还在写给王巩的信中说:“某所被谤,仁圣在上,不明而明,殊无分毫之损。但怜彼二三子者,遂与舒亶、李定同传尔!”

    而苏油的反应则与大小苏相反,虽然理论上贾易如今已然没有弹劾任何人的资格,苏油还是闭门待罪,并且请中书查阅军机处的敕令和赵煦的御披。

    军机处的敕令,是命扁罐前往扬州,将朝廷铁路改线,先通海州再通密登的大事与苏颂详细讲解,同时命苏颂开始预备人力。

    而赵煦则认为扁罐新婚,尚在假中就派差遣,在君主使用臣下一道上,殊失宽厚,但是军机处的命令已经下达,于是便效仿当年先帝对韩维的故事,追加一道诏书,命毕观随同。

    同时应皇叔赵頵所请,顺便去楚州接杨介赴京任职。

    这其实是苏油设置的一道政治陷阱,然而就是有蠢货自以为得计,硬要往里边跳。

    之前贾易弹劾苏轼出题不忠的时候,高滔滔就曾经大怒,欲加峻责。

    吕公著努力开解,说贾易所言颇切直,只是惟诋大臣太甚而已,因此仅仅罢其谏职,出外通判。

    而在退朝后,吕公著对范纯仁和苏油说道:“谏官所言,不可细论得失。顾主上春秋方盛,虑异时有导谀惑上心者,正敕左右争臣,不可预使人主轻言者。”

    因为事涉苏轼,苏油当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然而贾易似乎铁了心要碰瓷,不过这次,注定会头破血流。

    中书的反应很快,吕公著亲抓此事,苏辙的问题很快查清,纯属子虚乌有。

    而苏轼的诗歌,根本写在神宗去世之前,是因为在常州买了一块山田,兴起而作,这个有当时的地契签署的时间为证。

    等到军机处和学士院将给扁罐的敕令和赵煦的敕黄、学士院的诏书公布出来后,贾易、赵挺之算是彻底激怒了所有人,也让吕公著彻底看清了程颐门生的嘴脸。

    贾易这是被贬不平,攀咬报复!

    他如今的所为,说轻了是仍旧沉浸在过去御史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不讲规矩,乱开地图炮的迷梦里。

    说重了,是在挑战如今大宋朝廷政治秩序的底线,是意图挑起党争!

    他们就是朋党!

    贾易的目的,明显是意在苏油。

    然而苏油治政一年来的作为,不光光是有想法有能力,关键还不偏不倚,彻底贯彻了“三派兼用”的方针。

    就连举荐有缺,每次都是一派一个,让高滔滔自行选择,绝对公允,也绝不自作主张。

    苏油大公无私的表现,已经得到了朝堂上绝大多数的支持。

    由他主持大局,所有人都不用担心因立场而被陷害报复,或者有能力而被刻意打压。

    对于经历过王安石、蔡确、司马光执政的群臣来说,苏油简直就如黑暗政坛上的一缕宝贵阳光。

    至此御史纷纷上章,力保三苏,议论贾易谄事程颐,默受教戒,附下罔上,背公死党,乞早赐降黜。

    庚申,王觌奏:“苏轼、程颐,向缘小忿,浸结仇怨,于是颐、轼素所亲善之人,更相诋讦,以求胜势。

    小人近乃造为飞语,有五鬼、十物、十八奸之说,大概不过取一二公义所共恶者以实其言,而馀皆端良之士也。

    伏望诏榜朝堂,明示不信谗言之意,以安士大夫之心。”

    丁亥,太皇太后宣谕苏元贞、孔文仲、丁骘进对,要求台谏“一心为国,勿为朋比。”

    而更大的风潮,在民间掀起。

    以往御史掰倒宰执,芝麻小官掰倒当朝大佬,吃瓜老百姓们基本上都是喜闻乐见。

    然而这一次,开封府和杭州的老百姓出离愤怒了。

    报刊杂志连篇累牍,要求朝廷以唐朝牛李党争为戒。

    记者采访了开封、杭州士农工商对苏轼、苏辙和苏油的风评,有名有姓,并且将原话刊载在了报刊上。

    三苏的口碑,好到爆表。

    汴京工商金融界财大气粗,有的是人力物力,直接将贾易、赵挺之的过往履历事件翻了个底掉,也登在了报上。

    贾易幼年丧父,其母纺绩供其读书,人尝以果饵之费与之,贾易不忍花用,积百钱以偿母,当时传为美谈。

    但是入仕之后,贾易的财产莫名增加,收入花用与其御史官职严重不符。

    还有个细节,大苏在常州购地的时候,贾易正好是常州司法参军,按道理说大苏买地的地契贾易应当过手知晓,诗歌创作日期贾易也应当不会弄错才对。

    所以贾易刻意歪曲事实,构陷同僚的罪名,铁板钉钉跑不掉!

    赵挺之更惨,他的履历一路都与蔡确有关,当年他按视陈昭明开宣房口,就是蔡确明确指派。

    蔡确作相后,提拔他做了监察御史,哪怕蔡确名声臭了大街人人喊打,赵挺之作为御史,自始至终未论蔡确一罪。

    更早之前,在德州希行市易法,为黄庭坚所阻;

    近来召试又为大苏所阻,曰:“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

    这些污点,全部都被报纸翻了出来。

    甚至连远在洛阳的程颐都受到牵连,以其两嫂再嫁,言行不一,被士林深诮。

    很快,京师大学堂的学者们联名上书,要求清正朝堂,杜绝朋党。

    水西刘小二又画了一张漫画,画的是两名奸商,一个拿笔在甲鱼背上画壳,想用甲鱼冒充乌龟;一个在往美酒里边兑水,以图不义之财,丑态毕露。

    边上写了四个字——“造假之程”。

    又是谐音梗,意思是“赵贾之程”,讽刺这三人是伪君子,真朋党。

    朝野风议完全一边倒。

    甲辰,朝廷决议下来,诏以贾易已罢言职,不合于谢上表内指名论事,责知广德军。

    赵挺之出知交州。

    诏谕苏油,复出视事。

    苏油收到朝廷诏书时正在带着漏勺做新一年的辣椒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漏勺问道:“太学好像有个先生叫李格非,你认识不?”

    漏勺不由得莫名其妙,将簸箕里的新鲜辣椒倒入擂砵:“不认识,我是理学一脉,与太学气格不近。”

    这小子最近刚刚行了加冠礼,说话老是阴阳怪气,苏油伸手就将漏勺头上的文士髻打歪:“肚子里没几两糟糟,倒先拽上文了,找打。”

    将长杵交给漏勺:“我去找篇文章,文叔先生作的,叫《洛阳名园记》,文叔是韩魏公的门生,禹玉相公的女婿,大苏的好朋友,你看看做不做得你师傅……”

    “你也该学礼记了,他可是《礼记》名家,著《礼记说》数十万言,你到他门下留一段香火情也是不错的……”

    “嗯,我们家如今也算金石法帖之家,文叔先生政见家教也与我们家相近,比赵家好得多,以后大家和睦相处没问题……”

    漏勺听得云里雾里,爹爹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鬼?

    ……

    贾易意图掀起的朝争,连泡都没能冒一个就被打压下去,大家只当看了个笑话,就回到正常的朝政上来。

    丁未,从户部尚书李常请,于泉州、海州增置市舶。

    范祖禹乞于迩英阁复张挂仁宗时王洙、蔡襄所书《无逸》、《孝经图》,从之。

    十一月,壬申,诏:“讲读官遇不开讲日,轮具汉、唐故事有益政体者三条进入。”

    这是采纳了苏颂临去前的建议:“国朝典章,大抵沿袭唐旧。乞诏史官采《新唐书》中臣主所行,日进数事。”

    颂每进可为规戒有补时政者,必又述己意,反复言之。

    至此故有是诏。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丧心病狂的山长们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丧心病狂的山长们

    十二月,北方迎来一场大雪。

    对大宋来说,这叫瑞雪兆丰年,莱山一号不怕冻,大雪的影响不大,反而会冻死害虫。

    难过的是牲畜,但是大宋经过多年推广,如今的牲畜有畜棚,有青储和饲料,东明猎庄的权贵人家,马厩中那些名马甚至奢侈到有羽绒袄子!

    所以雪上加霜,那是对辽国而言。

    在汴京,大雪倒是促进了勋贵世家们的狩猎联谊活动,王师约的极品海东青在雪原上大放异彩,把苏家不抗冻的川东猧子都比了下去。

    不过那是石薇带着孩子们撒欢的时光,大宋慈善一中放了寒假,学业减轻,连赵煦都偷偷跟着溜过去,过了把用连机手铳扫射麂子的瘾。

    太残忍,太血腥,苏油只要有麂子火锅吃就好,狩猎活动表示敬谢不敏。

    何况一场大雪弄得他如今也一个头两个大。

    乙亥,以大雪,诏加赈恤,赐诸军薪炭钱,又令开封府阅坊市贫民,给钱千万,计口量老少给之。

    丙戌,兴龙节,初上寿于紫宸殿。

    己丑,赐群臣宴集英殿。

    壬辰,辽国兀征、声延部族老幼数万人渡河南,遣使廪食之。

    是冬大寒,始闭汴口,削洛汴漕运,调济河北。

    漕运、常平仓,是大宋两大贪污之源。

    又因为漕运天下之重,就连苏油都不敢大动作。

    不过努力是少不了的,前人也提供了不少思路。

    总体说来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减少工作环节,层级,加强监督,施行扁平化管理。

    措施包括漕船沿途不作停靠,官私混杂相互盯梢,多用蒸汽船减少漕运人员,提升运力与速度,减少途中的中转仓存,不断派员按察监督,建立新式账册,进出账目走皇宋银行等等等等……

    但是作为釜底抽薪的手段,还得是科技——电报与铁路。

    电报线路让信息快速上下通达,对于中央及时掌握地方实情,实现扁平化管理,提供了可行的技术支持。

    铁路实施的是军事化管理,以军法按治,速度极快,时间卡得很死,没有给贪官污吏们沿途干坏事儿的时间。

    运力也很强,如今极大地削弱了漕运的功能,漕粮少了一多半,相应的也就减少了漕运**的“分母”。

    大宋路级转运司的官员廉洁程度还算不错的,主要是州县胥吏贪腐较严重。

    不过收拾起这帮子来,压力就轻多了,先帝改制发给了你们俸禄,如果还要伸手,黥刺流配,正为汝等而设!

    加上州县检察司直接对上级检察司负责,俸禄朝廷发放,不再仰州县主官鼻息,越发有力。

    如今每州还给检察司配发了七百人的警备力量,检察司已经完全具备了独立监督官吏,压制地方豪强的能力。

    大宋吏治一清,筹备到位,元祐三年,将是苏油大展宏图的一年。

    春,正月,庚戌,从侍讲范祖禹言,复置广惠仓。

    广惠仓,顾名思义,就是备灾仓储。

    《通典·职官十五》:“大唐县有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之差。”自注:“京都所治为赤县,京之旁邑为畿县,其余则以户口多少、资地美恶为差。”

    《唐会要》卷七十:“量户口定州县等第,例《武德令》:至开元十八年三月七日,以六千户以上为上县,三千户以上为中县,不满三千户为中下县。

    其赤、畿、望、紧等县,不限户数,并为上县。

    去京五百里内,并缘边州县,户五千以上亦为上县,二千以上为中县,一千以上为下县。”

    宋承唐制,但是这个标准,对元佑年的大宋明显过低,乘以三,差不多是实情。

    熙宁以前,天下分路二十六,京府四,府三十,州二百五十四,监六十三,县一千二百三十四。

    到了元祐,不算新宋,东胜两洲,大宋多了南海四路,宁夏四路,河湟两路,西域一都护府,青唐一都护府,以及内地荆湖两路大开发,版图增扩到三十六路,三百二十五州,一千七百四十六县。

    苏油根据统计,与户部商量之后,要求大宋上县常平仓,需备粮二十万石,广惠仓五万石;中县,常平仓备粮八万石,广惠仓两万石;下县,常平仓备粮四万石,广惠仓一万石。

    这个数字,是按照各县人口统计的基本三年之积。

    而四京三十府,要达到五年之积,汴京三畿四辅的总量,更要达到十年之积!

    这个数字已经远超开元盛世,但是经过严谨核算之后,苏油和李常都认为完全可以做到。

    熙宁年间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张方平都让汴京一年就达到了这个数,而元丰初年,河北能臣李肃之,也做到了广积丰储,谓出入相除,可支十五年。

    从元丰八年到元祐二年,天时其实并不好,看辽国的烂摊子就差不多能够明白。

    然而大宋理工如今已然进入全面发展期,科技进程开始走上快车道,反哺到农业上,就是灾年如平年。

    黄河终于被约束住了,张村旧道引流工程如果完工的话,可保抗击百年大洪。

    而由韩家和慈善基金出面推广的机井、锅驼机汲水设施,基本能够保证抗击普通旱情。

    随着番薯玉黍的推广,大量的坡地,田埂都得到了应用,老百姓甚至在房前屋后都种上了桑树,在梯田田埂侧面都开出了小窝,种上了“窝窝豆子”和“窝窝玉黍”。

    油菜与花生的推广,让农家有了植物脂肪可供摄入,有了豆粕作为添加,家禽家畜的长势能够得到保证。

    当然花生粕舍不得如此糟践,主要是人吃。

    番薯和牛皮菜,人畜皆可用,高产的蜀中牛皮菜和番薯藤,从江南推广到了河北,成为度荒必备以及牲畜家禽的青饲料。

    这个月还有一项重大举措,朝廷宣布,玉黍和藜麦将正式纳入国家征粮的品种,这无疑将极大刺激百姓对这两种高产作物的耕种积极性。

    甲寅,太白昼见。

    己未,朝献景灵宫。

    庚申,诏发京西南路阙额禁军谷五十馀万斛,减市价出粜,至麦熟日止。

    辛酉,诏罢上元游幸。

    壬戌,一列专列驶出汴京,车上上四军全副武装,护送几位贵人前往中牟。

    向太后守京,高滔滔、赵煦亲临京师大学堂,参观大学堂研究成果,并且给突出贡献人员颁发贡献勋章。

    这是绝对的大事儿,扁罐率领的御殿班直早早赶到车站护卫,迎接人群中,大学堂祭酒苏轼都只能排在后边,当先的是两位王爷——赵颢和赵頵。

    今年的京师大学堂,开始陆续推出学术成果。

    然而诸学院山长们大多都是一专多能,因此他们的很多学术成果,并不局限在他们所带领的学院。

    比如苏轼,这娃是总祭酒,然后在文学院主持编撰了《字典》、《语法》两部著作,却又在经哲学院发表了《老子化胡经考》,在美术学院发表了《美学史纲》,甚至还在农学院发表了《植松术》。

    明明是地理学院山长的赵宗佑,除了主持编撰本院课题《穹宇方舆志》,又联合物理学院山长苏小妹,在天文学院发表了重要论文《论行星》,提出了太阳系的概念,并且将太阳系行星划分出了“地内行星”与“地外行星”。

    而苏小妹还利用大宋和西域的两种厚皮菜,在农学院培育出了一种适合在北方栽种的糖类作物——甜菜。

    明明是提举化学院的小天师,除了在本职工作上提取出了溴素,还发表了《东胜州橡胶硫化方》;组织了一帮道士,在经哲学院包揽了《敦煌道藏》这一课题;还在物理学院出版了《电学》,研发出了试验性质的电渣熔炼高温小平炉;还在医学院出版了《祝由至尊宝天书》。

    天文学院陈昭明,却又在数学院发表了《椭圆研究》、《圆锥研究》、《抛物线研究》;在地理学院发表了《风带与地球自转关系刍议》,与沈括联合发表了《地磁偏转说》。

    大宋精英,各学院的山长们,一个个都是如此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