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58分节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颁奖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颁奖

    高滔滔这次来主要是看自己的两个儿子的,赵颢和赵頵也是不凡,赵颢组织了一大帮的金融人才,以苏油《经济学纲》为基础,编纂了《历朝财计史》,《金融史》,《国用论》,《税制流综》。

    赵頵的研究课题比京师大学堂成立时间还要早,如今终于献上了合计八百多卷的《元祐本草纲目》和《历朝医典》。

    美术学院和文学院除了搞理论研究,大多数用作品说话,除了大量传统作品和绘画,特别让高滔滔惊喜的,是美术学院的蜡像与文学院的戏剧。

    不过美术学院也不敢乱来,只塑造了释迦摩尼像,老子像,孔子像,几乎就与真人一模一样,咋一见之下吓了高滔滔一大跳。

    高滔滔在这里处处都感受到了新奇,其中最神奇的,是张天师展示了和电有关的两种设备。

    一种是电磁线存在的展示仪器,看上去像一个盆子,中间有一根绝缘电极。

    注入盐水到盆中,通上电,盆里看上去毫无变化。

    然而将剪碎的鸭绒粉末投入盆中,就会发现,盐水其实在神奇地自转,带动着鸭绒粉末环绕着电极在盆内旋转。

    如果切换电极,鸭绒便似乎受到一种阻力,渐渐停下来,然后又开始反方向旋转。

    如果说这东西除了演示现象外没什么用处的话,另一样东西就厉害了。

    那是一个小玻璃球,里边填充了通过氯化铵和亚硝酸钠制备出的惰性气体——氮气。

    玻璃球里密封着两个电极,电极之间连接着一根细细的碳丝。

    通电之后,碳丝释放出白炽的亮光,将整间实验室照得通明!

    碳丝电灯!

    在高滔滔眼里,这东西简直就是仙术,京师大学堂凭此一项,就没有白投资!

    然而惊喜还没完。

    音乐学院的作品必须去京师学院大礼堂带能欣赏得到,那里增添了一件如今人类最大的乐器——管风琴。

    管风琴音量洪大,气势雄伟,音域极其宽广,音色优美、庄重,并有多样化对比、能模仿管弦乐器效果,能演奏丰富的和声。

    不同的乐章,管风琴还要更换相应配套的哨管与簧管,音乐学院最近的大课题,就是改编出能够通过管风琴、丝、竹,锣、钟、磐鼓、军号等乐器联合演奏的多乐部交响雅乐。

    雅乐规矩大,音乐学院还将之分出了三个门类,即上古雅乐、唐代雅乐以及现代雅乐。

    上古雅乐,包括《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部乐舞,相传分别创作于黄帝、尧、舜、禹、商、周六个时代,也称大舞,是郊庙祭祀之乐。

    另外,周代还有六个小舞。

    唐代雅乐最为代表性的是“十二和”,至开元中,又造三和乐,共十五和乐。

    除此之外,独立于十五和以外,脱离于古乐的《秦王破阵乐》、《庆善乐》和《上元乐》等,也纳入了唐雅乐的范围。

    其中《秦王破阵曲》声音激昂,《庆善乐》慢文细里,《上元乐》舒缓优雅,其实更加符合当时人的艺术品位。

    大宋自己的雅乐,自元丰三年正式宣布改制大朝会上引入十二平均律开始,又有了完全不同于前朝的巨大变化。

    更多的乐器被引入其中,更多的乐部也被引入其中,如今除了元丰三年新加入的《南海潮升》,又多了《祁连雪》和《江河源》两部记录收复宁夏和青唐的乐章。

    除此之外,音乐学院还在创作的《诗经乐谱》同样重要,在以前大宋宫廷已经创作出的《十二诗经乐谱》基础上,又增订了不少,之前李乾德为高滔滔弹奏过的《思齐》,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大礼堂正在演奏的,则是《商颂·玄鸟》。

    这是殷商后代宋国祭祀其祖先武丁的乐歌,通篇写商受天命治国,全诗渊源古老,神性庄严,感情纯真,气势雄壮。

    创作者和演奏者,是如今天下第一的键盘乐器演奏家绿箬。

    大宋对于有才华的人是格外宽容的,绿箬虽然出身低下,却成为公主和皇子的音乐教师,如今更是凭借自己对音乐的天才颖悟,登上了大雅之堂。

    大礼堂的设计非常巧妙,在礼堂下方正中高滔滔端坐的位置,是享受音乐的最好方位。

    管风琴对颂乐的演绎效果自是不用多说,一曲终了,如痴如醉的高滔滔不由自主地起立,用如今开始流行的鼓掌礼,向台上的音乐家们致敬。

    所有人也跟着站起身来,大礼堂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巡视到最后,便是赵煦给今年的皇家学术杰出贡献奖获得者颁发荣誉。

    第一批获奖者都是大宋当之无愧的大擘,然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化学院山长张象中获得了物理学奖,天文学院陈昭明获得了数学奖,物理学院苏小妹获得了农学奖,地理学院赵宗佑获得了天文学奖……

    第一届大宋皇家学术杰出贡献奖的获奖者们,极大地带动了之后京师大学堂“不务正业”的学术风气,其后的历任大佬们,甚至展开了学院间的残酷竞争。

    学院用自己旗下的课题拿奖屁都不算,等咱们学院集齐全部奖项的大满贯,那才算扬眉吐气!

    ……

    甲子,辽主如混同江,以苦寒,上京、南京饥,免上京逋逃及贫户税赋,许南京良人自鬻,曲赦西京、春州、泰州役徒,终身者皆五岁免。

    辽国连国家奴隶都养不起了。

    己卯,赈苏、吉、复、渌、铁、庆六州贫民,并免其租税。

    连年灾荒,辽国国库开始吃紧,乙酉,新任南院宰相王经上奏耶律洪基,决心饮鸩止渴,立入粟补官法。

    入粟两千石者可为刺史,三千石可为知州,五千石可为侍郎!

    此令一出,整个辽国南院,立刻成了沿海买办商人的天下,辽国政体,开始从根子上糜烂。

    二月,乙酉,时久阴不解,罢修金明池桥殿,减诸路常供服御物。

    左司谏丰稷趁机上奏扬王颢、荆王頵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以为近属奢侈,官吏奉旨,宜皆纠正其罪。

    朝廷展开调查,最终结果是二王拨给了走马承受王文树三千贯经费,然王文树只给了成都府一千贯,而成都府通判刘仲寿要官锦院造办五千贯的织品。

    王文树、刘仲寿皆被贬黜。

    苏油上奏,二王提举京师大学堂经济学院,医学院,本在嘉奖之列,太皇太后以其宗亲,将二王从名单上划去,如今只有奢侈之过,乞免于责罚。

    但是奏章被高滔滔驳回,认为天家更应该起带头作用,铁面无私,下手极重,罚了二王一年的俸禄。

    不过丰稷也没讨到好,罢言职,为国子司业。

    空出来的位置,高滔滔问吕公著:“司马光门下士素所厚善可任台谏者,孰当先用?”

    吕公著推荐了刘安世,于是高滔滔任命秘书省正字刘安世为右正言。

    三月,丙辰,司空致仕康国公韩绛卒,谥献肃。

    又一个大佬谢幕。

    韩绛的一生,是充满了矛盾的一生,矛盾到就连在他死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该算是哪一党。

    虽然名望也算颇重,但是却一身污点,苏油从来没有尊重过他。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华东心脏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华东心脏

    韩绛之所以能当上宰执,不是因为他的个人能力,而是因为他有个好爹,然后靠的是资历。

    王安石能够入朝为相,韩绛是当年的大力举荐人之一。

    然而王安石上任之后,韩绛和他的政见发生巨大分歧,虽然还是新党,却开始大力举荐司马光。

    因为与新党其他人不相能,被放到了永兴军路,却又因为用人不当,搞出了广锐军变,幸好有个能干的邻居,靠苏油给他擦了屁股。

    王安石去相之后,韩绛成了首相,饱受吕惠卿欺负。

    当时苏油在浙江,对韩绛阳奉阴违,自己创收自己用,一文钱没有找韩绛要,韩绛也要不到苏油一文钱的援助。

    最后韩绛扛不住吕惠卿的攻势,密奏赵顼引王安石二次入相,打倒了吕惠卿,保住了自己的权位。

    由此也被士林风议打了差评,对新党瓦解要负一定责任。

    不过韩绛的官运实在是太好,几乎轮着将大宋顶级官僚的职务都坐了个遍,甚至新成立的军机处都执掌过一任,资历上真是够够的。

    而且韩绛纵然百般不行,却又一个好处,就是喜欢延接人才,而且也颇有自知之明,对权力不是非常热中,相反,每每希望有个大头在自己上边顶着,大树底下好乘凉。

    司马光上台后,韩绛非常明白将来的大树就是苏油,又开始大力举荐苏油一派的官员,暗中帮了苏油不少的忙。

    所以说,韩绛最大的能耐,就是官场嗅觉是非常敏锐,每每提前布置,而且站队永远正确。

    他知道苏油的性格,所以从来不和苏油打交道,哪怕私底下都没有,他知道苏油会给自己足够的回报。

    因此在迎接德妃一事上,高滔滔虽然责备了德妃,韩绛却是一点没沾是非,这里边就有苏油的操作。

    还有就是韩绛致仕之时,朝廷拟定的规格相当高——除检校太尉,守司空,依前开府仪同三司。

    而苏轼在制词中,有“而况卿出入四世,师表万民。身任安危,位兼将相。永惟三宗眷遇之重,宜极一品褒崇之荣。”

    范纯仁在他墓志铭中写道:“立朝端方,刚毅任重,得大臣体。遇事果敢,临义勇发,不为后顾。乐善疾恶出于天性,故其论奏虽一时有行与不行,而读之皆知其心本出于忠义,感激而为之也。”

    又有:“当时贤豪多出其门,其后往往至公相、列侍从。其未显时而指以为贤者,尚多有也。”

    这些也算是给韩绛的回报。

    韩绛的去世,还是另外一个重要的标志,他是与苏油资历相并的同期大臣,连他都已经凋零,而苏油才刚刚过完四十岁的生日。

    辛巳,吕公著再请致仕,苏油上书请朝廷挽留。

    高滔滔诏吕公著一月三赴经筵,二日一朝,因至都堂议事,出省毋拘以时。

    又为吕公著别建第于东府之南,启北扉以便执政就议。恩数如其父吕夷简,朝野以为荣显。

    壬午,朝廷颁布了一系列的任命,以观文殿学士兼侍读,提举军机处掌书记蔡京为门下侍郎,尚书左丞刘挚为中书侍郎,尚书右丞王存为尚书左丞,中书舍人苏辙为尚书右丞,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晁补之为签书枢密院事。

    甲申,左右正言韩川、刘安世进对,太皇太后问:“近日差除如何?”

    安世对曰:“朝廷用人,皆协舆望。”

    五月,范纯仁上疏:“侧闻圣训谓朋党宜早施行。以臣愚见,朝臣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陛下既用善人,则匪人皆忧难进,遂以善人之相称举者皆指为朋党。”

    “昔庆历时,先臣与韩琦、富弼同为执政,各举所知,当时飞语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补外。造谤者公相庆曰:‘一网打尽矣!’此事未远,愿陛下戒之。”

    因极言前世朋党之祸,并录欧阳修《朋党论》上之。

    苏油如今终于开始有了些清闲,工作分派得非常合理,自己主抓财政、工业和经济,其余如谏议、人事任免,尽数交于吕公著、范纯仁等人料理。

    朝廷的新政,到现在方才算是得到彻底的贯彻实施,成效斐然。

    新法调整完毕之后,百姓的负担得到极大程度的解绑,自打朝廷宣布按亩按贸易额纳赋之后,民间财富积累猛然增长,势头让高滔滔到群臣都感到震惊!

    以前的赋税额度与户等,是按照家产来的,瓶瓶罐罐家畜锄头都要算入户等统计,这就导致了百姓们连多余的积累都不敢置办。

    这是经济学院的重大研究成果,然后苏油采纳,将纳税标准从资产中抽取,调整为从生产所得中抽取,一下子就鼓舞了老百姓们生产的热情。

    造房子,养家禽家畜,种桑树,买农机农具,置办家产,打家具,买布做衣服……

    就跟变魔法一样,大宋的老百姓,好像突然就变得家家都有钱了。

    苏油对朝臣们的反应感到好笑,解放生产力之后,吃苦耐劳华夏民族所能爆发出来的能量,那是相当恐怖的。

    后世三中全会后,蜀中农家,一年就户户余粮,养起鸡鸭;过完年基本家家都有了猪娃,再翻年就有了大肥猪。

    国民生产总值,在那段时间疯狂地连续翻番,这才哪儿到哪儿。

    五月还有一件大事儿,四通矿冶勘探司,在淮南发现了大煤田!

    这简直就是大彩蛋,苏油穿越过来之前,真不知道淮河边上还有这样一处宝地。

    工业社会的基础,离不开科技、资本、资源。

    最好就是三者集中在一处,才有工业大革命的前提。

    但是华夏苦逼的是,资源在西北,资本在东南,科技在中央,距离太远。

    煤铁是大工业的粮食,苏油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要折磨他和华夏民族,因此只能默默地努力。

    将眉山打造出来,然后辐射二林,通过茶马古道和金沙江,搞出一个煤铁工业和商业的循环体。

    将郑州打造出来,然后依托汴京,通过洛汴渠和铁路,搞出第二个煤铁工业和商业的循环体。

    将兴庆府和兰州打造出来,利用丝绸之路获得资本,通过黄河和畜力连接包图城,搞出第三个煤铁工业和商业的循环体。

    此外还有杭州,徐州和郓州,不过却到底受了些自然条件和经济条件的约束,因此规模没法做大。

    苏油辛苦了整整三十年,到今天终于让几个循环体发挥出了巨大的产能和作用。

    受先天限制,慢点就慢点吧,咱华夏虽然没有人家大英帝国那样运气好,但是终归还是实现了不是?

    就在苏油对自己几十年的成绩沾沾自喜的时候,大宋淮南竟然蹦出了一个大煤田!

    要是老子早知道有这么一处煤田,还废这么大的劲干嘛?!

    淮南到徐州不过五百里,到杭州不过千里,关键是,这个三角区内,水运发达,经济发达,人口较多,素质也高。

    三十年时间要是在那里发展,现在都该是什么样了?!

    收到报告的时候苏油真的哭了,他不怪自己书读得少,抬头望着苍天:“玩我是吧?很好玩是吧?事情都快做完了你跳出来了,皮这一下很开心是吧?”

    他不知道的是,淮南煤矿从明朝初期被发现以来,产量一直在增加,到民国已经达到年产两百万吨的规模。

    到了新中国,更是成了是全国十四个亿吨级煤炭基地和六个大型煤电基地之一,因为地处华东腹地,有“华东动力心脏”之称。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返京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返京

    蔡京拿着一沓子的报告过来,见到苏油如丧考妣的模样大惊失色:“司徒,出了什么大事儿?”

    “啊?啊哈哈哈元长来了啊……”苏油赶紧收拾起心情:“好事儿,大好事儿!徐州铁矿的燃料资源找到了,来来来……”

    没管蔡京手里的军制奏章,苏油拉着蔡京来到都堂,拿起指挥棒对着大地图指点:“元长来看,滁州附近的八公山、上窑山、九龙岗,都发现了煤矿。”

    说完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小圈:“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煤田!”

    然后又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寿州有煤,徐州有铁,扬州有钱,这个三角形,每条边不过五百里!”

    然后又在扬州和徐州之间的水道上一点:“这里,楚州,是淮河海口!”

    “通过淮河,可通寿州;通过泗水,可通徐州;通过运河,可通扬州!”

    “出海北上百里,就是海州,东洋舰队驻泊基地!”

    蔡京被苏油调教到现在,已经能够跟上他的思路,震惊得手里的文件都掉到了地上:“天祚皇宋!这是百代之基!”

    说完想起刚刚苏油的样子:“那司徒你哭什么?”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懂不懂?!”苏油恼怒自己的丑态被蔡京看到了眼里:“四通勘探司在大宋寻找了三十年,一直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处地方……”

    然后疯狂地摇着蔡京的肩膀:“今天终于找到了!找到了!”

    吕公著和文彦博今天也来上朝,俩老头基本处于半退休的状态,最多也就是把把总,基本上都是迟到三小时早退两小时,要不是苏油伺候的周道,茶叶实在太好,压根都不想来。

    见到苏油兴奋莫名的样子两人都感到滑稽,文彦博首先申斥:“还有没有点首相的样子?!这是政事堂,明润你成何体统!”

    吕公著拈须笑道:“明润这一面倒是少见,就算是平灭西夏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待到苏油将淮南煤矿的发现和自己的构想和文吕二人一说,两人也是大为震惊。

    吕公著的反应与蔡京几乎一致:“我和文公才去考察过嵩阳,那些机械真是大利,回程时还与文公讨论来着,要是我大宋有一处煤、铁、人、财集中之地,那该有多好。”

    “哈哈哈……苍天终不负华夏!皇宋文明之德,到底感动天地,赐下此福!”

    文彦博是个急性子:“那还等什么,入宫面圣吧!”

    “啊对,入宫面圣。”吕公著整理了一下衣冠,看着边上才捡起文书的蔡京:“元长也来。”

    蔡京此刻心中噗通乱跳,自己的仕途,通达了!

    果然,待到见到高滔滔和赵煦,文彦博就将淮南煤矿开发的重要性禀报了她。

    然后吕公著指出这是打造皇宋基业的大事儿,而且事务繁琐,经手的钱粮将不计其数,必须要清干能臣坐镇。

    蔡京当即上前:“臣不才,愿领此职。”

    高滔滔老半天才从宰执们画下的大饼里边缓过劲来:“如此一来……这,这……”

    吕公著说道:“如此一来,以楚州为枢,上通徐汴,下接江浙,邢、磁、兖、徐、郓诸州,可以大开铁冶,供应大名。”

    高滔滔说道:“蔡京方进门下侍郎,不好骤去……”

    蔡京赶紧躬身:“京非敢念栈权禄,事涉国计根本,若太皇太后以京不愚,可当此任,京必以国为重,恪尽忱诚。”

    见高滔滔还在犹豫,苏油躬身道:“此事至大,非庸臣可理,蔡京实长于此。”

    “当年开太湖溇港,堪称浩繁,而蔡京条例清晰,列举分明,可谓干能。”

    “要不这样,熙宁年间淮南才分作东西两路,如今不如再合为一路,或者设两路都转运使亦可。”

    “如此一来,也与蔡京的官职相敌。”

    高滔滔犹豫道:“苏颂还是淮南东路转运使……”

    苏油赶紧说道:“宗兄已近七十高龄,当不得这般开创操劳,即便在扬州也接连告老。与臣私信,每言欲在钟山理工学院精研天文数算之学,以终遐年。”

    “不如就请太皇太后允其所请,提举钟山理工学院山长一职,转命蔡京并抚两路,提举大业。”

    高滔滔不禁感慨:“朕这个朝堂,有诸贤宽仁揖让,忠贞秉国,谦退于爵禄,勇进于事功,可算是皇宋百年,最舒心的。”

    几人赶紧恭谢,苏油说道:“此亦皇宋百年文教之功,臣等幼受圣人之学,自知何所当为,何所不当为。”

    高滔滔沉吟了一下:“蔡京,军事分列,办得如何了?”

    蔡京腋下还夹着几个文件袋:“臣已经拟好了章奏,今日本来就是到都堂呈报此事,却是适逢其会了。”

    高滔滔说道:“既然吕公和司徒都举荐你,我便也无异议,那就抓紧商议,办完差遣便去淮南吧。”

    “不用担忧仕途,功成还京之日,朝廷更不会薄待。”

    蔡京赶紧参礼:“臣必忠责勤勉,不让太皇太后与陛下、诸公失望。”

    辛亥,朝廷通过了蔡京的奏章,明确了军机处、枢密院、兵部的职权。

    蔡京以提举之功,加龙图阁学士,进入了仕途快车道。

    然而让朝臣们不解的是,朝廷同意了苏颂的请求,改任集禧观使,同时让他提举钟山理工学院。

    紧跟着命蔡京出京,担任淮南两路都转运使。

    ……

    丙寅,辽主驻散水原,曲赦奉圣州役徒,禁挟私引水犯田。

    最后一道命令,表明辽国辽河水利工程在大宋的帮助下已然完工,大宋枢密副承旨,都田使者李庸圆满完成援辽使命,准备归宋。

    至于长春洲水利大工程,辽人在大宋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勘探和规划,剩下的工程部分,便由李庸的辽国学生们接手了。

    耶律洪基命孙子燕国王耶律延禧,以师礼送李庸到锦州登船返宋。

    对于辽主赠送的厚礼,李庸一概拒绝,还在灵河之滨,写下《尚书》里的《五子之歌》,赠送给耶律延禧。

    夏朝君主太康,处在尊位而不理政事,喜好安乐,丧失君德,众民都怀着二心;

    盘桓游猎没有节制,到洛水的南面打猎,百天还不回返。

    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

    太康的弟弟五人,侍奉母亲,在洛水湾等待。

    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劝谏他。

    其中首歌里边,就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八个字。

    李庸在辽国两年多,亲眼见到辽国连年灾荒,人民遭难,对辽国君臣的昏庸腐朽已然有了深刻的认识,对于宋神宗与王安石对改革的坚持,其认识同样也加深了一层。

    安石相公和先帝的远见卓识,实在是令人钦佩。

    然而他们只是看到了问题,却差在手段粗糙。

    好在天佑大宋,得降司徒。

    丙子,以军事新立,并河北诸军编练事,召巢谷、张散入京述职。

    ……

    六月的汴京气候有些炎热,西城外来了一支马军,严整威武。

    若是细看队伍还分作了三支,都是新军夏季礼服,当先三名将领,一名是汴京人常见的草黄色;一名比较少见,军服为淡蓝色;还有一名人比较年轻,却是土灰色。

    西城军人多,也有内行能看出门道,这队伍看似一支,其实是三队,分别属于大宋的陆军,海军和工程兵部队。

    其中海陆两员将领的领章肩花有些吓人,是如今大宋第二高的军阶——襄统。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杀鸡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杀鸡

    理论上,襄统军阶,能够统领四万新军,也就是一个大军区司令的级别。

    如今大宋襄统以上的大将只有一个,那就是种诂。

    种诂以西军领袖,军机处创始人,皇家军事学院第一任山长,大宋陆军军事教材总编纂,五路伐夏前线总参谋,如今又成了镇守河北方面八万新军“总司令”等诸多勋绩,方才得到了最高的荣誉——都统。

    不算附属只算纯战斗人员,都统理论上能够统军十二万,按照辽国那般战与非战一比三计算的话,差不多辽国兵马大元帅的级别。

    而都统之上还有都使、协使、襄使三个级别,基本上就是如朝中三司三少,用来荣遇新军老臣所用了。

    不过如今的新军还很年轻,将领们还没攀爬到那份上。

    而剩下的那个,肩膀上却没有领花,没有交卸差遣之前,理论上他现在还是文官,是朝廷的枢密副承旨,都田使,提举辽国水利事。

    三人正是巢谷、张散和李庸。

    巢谷理论上是西夏降臣,关于他的任命,在朝堂上还起过一番争议,认为河北不比西夏,巢谷要是在河北造反,那就是祸起萧墙。

    高滔滔再次拿出女中尧舜的演技:“平夏之时,巢谷十万骑兵临大陷谷,以秉常一旨遗诏,束手来归。”

    “之后统八部铁骑,凿通西域,逐黄头回鹘,擒青唐阿里骨,黑汗阿黜尔。”

    “功勋卓著,忠勇无伦,遣二子求学汴京,如今长子亦为朝官。”

    “朝命所迁,起不待日。岂有往日不反于数十万部帐之间,今日反叛谋于烈士之营者?荒谬!”

    命苏轼出草,保持任命,并善加言语安抚巢谷。

    苏轼好气哦,巢谷是他已故的好友,先帝不但以旧友名之,陈季常甚至在信里称他为元修,这就是连字都一样!

    一介夏国降将,他何德何能?!

    等到巢谷还京,苏轼才知道了真相,抱着巢谷又哭又笑。

    他不怪苏油和陈季常,却对巢谷展开了报复。

    一天苏轼邀请巢谷到宜秋门吃饭,巢谷进门之后才发现苏轼在办丧事,然后苏轼不由分说给巢谷穿上寿衣,将他按到椅子上,在他身前摆上香案,一本正经地祭奠,还念了一篇情真意切的祭文。

    苏轼都还记得两人之间的交情细节,圣散子方,就是苏轼得自巢谷,在徐州救治过不少难民。

    巢谷最喜欢吃蜀中的豌豆尖,知道巢谷死在了夏国,苏轼揪然不乐,将豌豆尖取名为“巢菜”。

    巢谷刚开始哭笑不得,继而变得严肃,最后也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看着巍峨的汴京城墙,巢谷就不禁想起这些往事:“子瞻来信说京师大学堂里边诸多的新奇玩意儿,这次得去看看。”

    张散则看着城墙上突出的棱堡,知道里边安置着如今大宋最强大的火炮——镇国大将军,也在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里边的玩意儿才能搬到旗舰上去。”

    李庸在两人面前就是子侄辈儿,听到他们的谈论不免尴尬:“叔啊,国家机密不好在城门口随便说的……”

    张散哈哈笑着又抖出个秘密:“忘了你小子机宜出身,走吧走吧,先去兵部报道。”

    秋,七月,戊申。

    癸丑,太皇太后诏有司褒崇皇太妃,讨论典故以闻。

    这是范纯仁的建议,陛下生母虽然贞静娴淑,安分守己,但不能待之过薄。

    太妃在宫里也不揽权,就喜欢伺候几盆小青鱂鱼和水培空心菜,高滔滔经过最初的忌惮,警惕,到现在心态也不一样了,便同意了范纯仁的请求。

    戊辰夜,东北方明如昼,俄存赤气,中有白气经天。

    癸酉,忠州言临江涂井镇雨黑黍。

    朝野有传言,这是国家要起刀兵之相。

    己巳,辽国灾荒过去,耶律洪基重申禁民出境之律。

    八月,己卯,进封扬王颢为徐王。荆王頵冀王。

    庚辰,辽有司奏宛平、永清蝗为飞鸟所食。

    丁酉,似乎应验了天象,罗氏蛮入寇。

    朝廷命熊本讨伐。

    罗氏蛮是大宋内地最后一块短板,就是贵州古夜郎国地区。

    对于如今的大宋来说,罗氏蛮不过癣介之疾,关键是大宋朝廷必须又当又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解决这个问题。

    罗氏如今东被荆湖、北被夔渝,西被嶲州、南被建昌包围,几处地方都在大发展,对用人的需求极大。

    招诱熟夷,就成了地方官员做老了的套路。

    此举带来了很多问题,熟夷们有了资产,通了文字,尤其是二林巫法传播的深入,引发了罗氏蛮地区的移民潮。

    治下人口的大量减少,严重损害了当地土司的利益。

    因此罗氏蛮头人采取暴力措施,禁止夷人入宋,尤其是荆湖地区。

    结果宋地没出问题,罗氏内部地区民众开始组织暴力冲关。

    秀才梁琛本是罗氏妻族,却在乌蒙郡高举义旗,以《诗经·硕鼠》为歌,传播四方,同时寄书嶲州太守白谙,让他转交朝廷,详述了土司统治地区人民的惨状,要求取消土司制度,改土归流。

    一时间,“誓将去汝,适彼乐土”的口号,响遍乌蒙山周遭,黔州南北。

    起义遭到了残酷镇压,梁琛被罗氏家主罗乾祐抓获,断肢凌迟。

    梁琛死前尤痛骂不绝,声言大宋必为他报仇。

    起义被镇压后,罗乾祐开始大肆驱逐辖地内的宋人,甚至一些亲宋的土人也感受到了威胁。

    淯井监的东部罗氏首领罗士忠详细搜集了罗乾祐的罪行和梁琛的义举,宣布脱离罗氏管辖,向大宋举报罗乾祐谋反。

    辛巳,罗士忠与白谙的奏章通过电报送抵政事堂,苏油收到后勃然大怒,立即召集都省联席会议。

    “罗氏蛮跋扈如此,乌蒙郡还是不是宋土?!”文彦博是老鹰派,老头在都省会议堂指着苏油的鼻子破口大骂:“就是明润你绥靖过头,之前熊本上奏罗氏蛮侵淯井监,为何不派大军征剿?!当日打下他们的气焰,今日焉敢如此?!”

    老头太不讲理了,好在另外还有一个讲理的老头。

    吕公著说道:“文公不要这么激怒,此次从罗氏分裂出来的那个罗士忠,不就是当年侵淯井监时,戴罪立功的罗氏人吗?这恰恰说明当年朝堂的政策是正确的。”

    “对对对……”苏油赶紧点头如捣蒜:“现在罗氏分为东西两部,东部罗士忠对大宋还是颇为忠心的,他主要是与大宋进行商贸,也组织西部罗氏地区往荆湖输送人力,因此赤水河东西两岸的罗氏,我们还是要区分对待的。”

    文彦博依旧气息不平:“改土归流,必须改土归流!朝廷设流官统治,土司世守郡治,本身就是个笑话!”

    其余朝官也是义愤填膺,虽然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是梁琛的忠义刚烈和他的英勇牺牲,将他们彻底地刺激到了。

    苏油问折继祖:“折帅,军机处有何建议?”

    军机处如今是折继祖在负责,郭逵致仕不就便去世了,葬于洛阳,朝廷追赠河阳郡公,中书令,谥号“武肃”。

    老头的命比狄青好太多了,总算熬到了大宋武人扬眉吐气的时代,死后尊荣自然也非狄青可比。

    如今蔡京已经离任,军事权分割已经完成,军机处又恢复到武将掌权的“右枢”老传统。

    折继祖是大宋一等看门忠狗,丝毫没有自己其实也是文彦博口中“世守藩镇”的自觉,一点都没有感觉受到冒犯。

    折家的两州如今也是流官管政,折家子弟只专力军事。

    他现在主要精力主要放在河北,闻言一剔眉毛:“没说的,剿,荡覆巢穴,诛绝丑类!顺便试验一下新军新战法,我看挺好。”

    苏油都无语了:“折公,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不要说得这么轻易好不好?最起码,军机处要拿出作战计划来吧?”

    折继祖都乐了:“这是剿匪,又不是灭国,杀鸡焉用牛刀?”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想出巡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想出巡

    见苏油眉毛上冲,折继祖才赶紧说道:“就在泸州复置江门新军,命熊本统带,以罗士忠为乡导,一战可平。”

    苏油说道:“熊本文臣,干后勤还行,新军由谁统领?”

    折继祖却不管这个,一指王韶:“这你得问枢密老头。”

    折继祖是蕃人,颇有些程咬金的生存之道,有时候故意粗鄙,人家也拿他没有办法。

    王韶白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小辈儿里边如今人才多的是,不过在南边打战,得熟悉山地森林,最好在南边干过的,江门军节镇泸州,田遇或者范孺都可以。”

    范孺是范龙山长子,范龙山是泸州蛮老头人,这个任命倒是合适。

    说起来范孺这个名字还是苏油给取的,范龙山粗鄙无文,取不了这么好的名字。

    孺现在和“肉”,其实是一个音。

    范龙山得赐姓范,还是当年他以为这个“范”是吃饭的“饭”,找朝廷申请,被苏油硬改的。

    老范觉得既然小巫师都能叫苏油,那自家孩子就叫范肉,有饭有肉,美美哒!

    苏油当时气得头都快炸了,给小孩硬改成了范孺。

    给夷人当大巫,说实话有时候心挺累的……

    苏油将脑海里这些不愉快的往事抛开:“田遇在河北离不开,范孺也有点年轻了。”

    一干大佬全都翻起了白眼,剿灭田承宝的时候你才多大?你也有资格说别人太年轻?!

    白眼收到,苏油才从善如流:“那就举手表决吧。”

    最终朝廷定下范孺为江门军都卫,罗士忠为前锋,统归熊本节制,平灭夷叛。

    除此之外别无大事,虽然时近九月,但是朝廷运转井井有条,苏油干脆奏请高滔滔,他想要巡视洛汴渠!

    宰相出巡,除了开国时候的草台班子,在大宋是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宰相在任上,几乎一半精力耗费在大权独揽上,另一半精力耗费在提防冷箭上,巴不得天天呆在皇帝身边断绝一切小报告,怎么可能出京?

    现在苏油倒好,甩手掌柜当得过瘾,甚至还想往外跑!

    不过苏油的理由很充分,因为这是朝廷行改良免役法的第一年,行免役法,并不是说国家役务它就没有了。

    去年冬天苏油调整了漕运,将漕船调去支援河北,洛阳和汴京之间主要靠铁路支撑。

    说起来自他离开开封府之后,几届官员吃他留下的政绩红利倒是吃爽了,但是对于他当年定下的清理运河淤塞的常役不怎么上心,都乐得一个“省费爱民”的好名声。

    开春之后苏油趁机整修洛汴渠,要求重新将运河挖到自己当年埋下的石马耳朵深度,然后将运河每年维护的要求列成列表,上奏高滔滔作为“常制”,不能再人去政息了。

    高滔滔查看了苏油的图表,发现如果不加疏浚的话,运河不出十年就将彻底淤塞,这才有些慌了,准了苏油的奏请。

    河渠司花了半年时间,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好歹赶在秋收之前,将洛汴渠重新疏浚了出来。

    今年老天除了春初一场大雪外,终于没有继续作妖,连续四年小灾之后,天下又迎来一个丰年。

    铁路承担平时的货运已经到了极限,洛汴渠终究还是要用起来的。

    汴京到洛阳沿途,现在已经变得比较繁华,盗贼已经不用担心了,苏油让转运司添置了几艘蒸汽船,一艘能够拉十艘漕船。

    速度虽然比火车慢,但是一次便能拉万石货物,水运的优势依旧是无可替代的。

    除此之外,苏油还要考察运河的新技术,尤其是蒸汽锅驼机极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这种新型劳役方式,苏油不去认真了解一下,不能放心。

    这关系到另一条运河的开立计划,隋唐大运河是以照顾洛阳长安为主,从杭州经过汴京到洛阳,再从洛阳经过汴京到河北。

    而真正的京杭大运河,是在十三世纪末元朝定都于北京后,为了使南北相连,不再绕道洛阳,把粮食从南方运到北方,方才着手开凿的。

    元朝花了十年时间,先后开挖了洛州河和会通河,把天津至江苏清江之间的天然河道和湖泊连接起来,清江以南接邗沟和江南运河,直达杭州。

    而北京与天津之间,原有运河已废,于是又新修了通惠河。

    如此一来,新的京杭大运河比绕道洛阳的隋唐大运河,整整缩短了近两千里,对经济的促进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工程重点分两处,一是山东境内泗水至卫河段,一是大都至通州段。

    然后主要又包括三段,第一段济州河,从任城即后世的济宁,至须城即后世的东平县安山,全长一百五十里;

    第二段会通河,从安山西南开渠,由寿张西北至临清,全长两百五十里;

    第三段通惠河,引京西昌平诸水入大都城,东出至通州入白河,长五十里。

    第三段现在不用管,北京还在辽人手里。

    第一段以元代统治者的尿性,修造了整整七年。

    不过也得到了长足的经验,到了修第二三段的时候,虽然长度增加了一倍,时间却减少了一半,只用了三年时间。

    元朝抓工程都能一年一百里,苏油准备将效率翻个倍,边勘察边施工,两年时间内应该能够初步完成。

    届时河北就有两条运河一条铁路一条海路整整四条大动脉,对于朝廷掌控北方,具有无可争议的巨大好处。

    新军靠的就是后勤,只要能够保证后勤,整个辽国都将覆盖在新军的铁火之下。

    朝廷没有过这样的先例,高滔滔下两制上官员讨论。

    苏油在都省联席会议上讲解了此次巡视的必要性,而且如今有了火车,有了电报,如果有急务,洛阳到汴京数小时可达,长安到汴京也不过一日,召之即至。

    而且如今朝中尚有文吕二公坐镇,下有范纯仁、刘挚、王存、苏辙、苏元贞、王韶、晁补之众正盈朝,庶务无需担忧,按照年初造作的预算和进度按部就班执行就是了。

    说得也有道理,朝中现在也的确清净,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

    苏油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朝堂的运转是否如他把控的时候一个样子。

    这也是为自己数年之后去位做预演。

    丙戌,朝廷颁布吏试新法,包括了吏习、刑名、钱谷、常平、工役、仓廪、文教、武训八科条例。

    留给了地方官吏两年的学习时间,第三年开始,所有县级官吏都要参加八科考试,由州长官主持监考,州级各部门也要考试,由路级长官主持监考。

    而朝廷各部各级,也有相应的考试。

    当然也没有一棒子打死只以笔杆子论人才,考试成绩只作为参考,作为铨选时的加分项,纳入考绩。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天赋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天赋

    考题就在八科吏试法中随机抽出,主要目的还是提高官吏的专业熟练程度。

    因为考的是实务,具备理工基础的官吏,软实力肯定会比没有理工基础的那些强出不少。

    庚寅,得到朝廷授权,苏油正式开始视察洛汴渠。

    辛丑,刘安世上书:“臣伏见祖宗以来,执政大臣亲戚子弟,未尝敢授内外华要之职。

    自王安石秉政以来,尽废列圣之制,专用亲党,务快私意。

    今在位之臣,犹袭故态,子弟亲戚,布满要津,此最当今大患也。

    愿出此章,遍示三省,俾不废祖宗之法。”

    中书舍人曾肇言:“近日以来,颇有干求内降,特与差遣者,窃恐侥倖之人,转相扳援。

    谨并录上仁宗朝缘内降戒饬诏书事迹凡八条,别为一通,伏乞置之坐右,少助省览。”

    九月,庚申,禁宗室联姻内臣家。

    苏油在中牟上书,三件事儿,一个方法就能解决,无论何等出身,历仕之初不得超过朝廷状元授职的从八品。

    今后升职,皆需经过笔试和面试,尤其是内降官职和内臣出外,最要紧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走马承受,更是需要和普通官员一样,去户部经历应试,否则不得除授。

    内官和恩荫官当中良莠不齐,有些的确不输名臣,但是大多数都是烂泥糊不上墙。

    其实苏油并不歧视他们,如前朝秦翰,当今李舜举,苏油还非常佩服,至于李若愚童贯,用得也非常顺手,王中正都给改造成了一方清官。

    苏油要求他们至少要在政务上合格,不管是谁,起码要能经过基本的入职培训,通过公务员考试后,才能履职,不能任性胡来。

    这一招可以堵住封建王朝一个绝大的漏洞,高滔滔也认为没毛病,诏皆从之。

    事情由文彦博、吕公著主抓,二公摆明了是站最后一班岗,不存在留什么情面的问题。

    朝廷今后选拔官员,将会原来越来越正规,这也是一个大王朝必然的规律。

    朝中有议论,认为苏油外出,就是为了躲这三件事儿。

    苏油也懒得辩驳。

    ……

    经过修整的汴渠宽度达到了三十米,两岸风光其实不错,尤其是进入乡间,杨柳的间隙里,可以看到远处金灿灿的麦田,与坐落其间的竹篱茅舍,或者青瓦粉墙。

    还有农人们在田野里繁忙的身影,一派丰收的忙碌的景象。

    大宋如今推广了脚踏式脱粒机,就是一个带小圆齿儿的滚筒,脚踏带动滚筒旋转,能够将稻粒与麦粒从秸秆上脱下来。

    同样的东西,换成带铁刺的滚筒,又可以改造成为梳棉机,极大地提高效率。

    今年的收成不错,除了风调雨顺之外,还有汴渠底部淤积的河泥,被百姓用作肥料添到地里的因素在里边。

    一艘蒸汽动力船,拉着一队长长的漕船向着洛阳驶去,而船队的末尾,还牵引着一艘游艇。

    漏勺被苏油抓了包,张方平和赵抃当年怎么对付自己,现在苏油就怎么对付漏勺。

    看完昨天的邸报,苏油将报纸折起来,对漏勺问道:“漏勺啊,如果有一个有钱人,他有一个穷邻居,有钱人每年都要周济他,这周济着周济着,便成了富人家里每年的一项常务一般。”

    “如果富人现在不给穷邻居周济了,穷邻居就要打上富人家门来,这事情该如何解决?”

    漏勺想了一下,问道:“富人家有家丁吧?难道打不过穷邻居吗?”

    苏油说道:“以前是真打不过,现在倒是能打得过了,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因为富人家有钱,本身也不差这一点,但是如果不给,就会有一番搅扰。”

    “周围别的邻居会说富人家为富不仁,富人家里的其他人还会抱怨富人为了一点小钱失了和睦,断了安静。”

    “所以富人也很烦恼,他想断了这笔周济,但是前提是不要惹大家笑话,道理得站在富人这边,而周围内外都说不出富人的不是来。”

    漏勺想了想:“其实不难吧?”

    “说说看。”

    漏勺说道:“穷邻居是不是也有穷亲戚?”

    苏油说道:“倒是有好些个穷亲戚。”

    “那这穷邻居拿到周济之后,分配公平吗?”

    “嘶——”

    “如果不公平,那作为出资周济的富人,是不是可以干预一下?或者将穷邻居的三姑六大爷都召集到一处,说说这笔周济如何分配?”

    “只要是富人出资一文不少,这乐善好施的名声就跑不掉,然后认为穷邻居应当把自己的一大家子都照顾好,所以要求穷邻居合理分配一下这些周济,没什么毛病吧?”

    “要是穷邻居家兄弟本就不和,那就有的好看了,最后穷人家里自己就闹得乌烟瘴气,富人这钱,自然就可以慢慢再商量了……”

    苏油点了点头:“明白了,漏勺你不错,很有政治天赋,所以陛下让各宫自己管理自己的用度这点子,其实是你出的对吧?”

    漏勺没想到父亲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赶紧转移话题:“刚刚父亲说的,是大宋和辽国吧?”

    苏油拿手里的奏章敲了漏勺脑袋一下:“还跟我耍心眼!”

    漏勺说道:“是陛下逼我的,他说宫中减了两成多的用度,日子难过,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担心太皇太后和太后太妃。”

    说完有有些愤愤不平:“要我说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太皇太后就是心软,下不了手狠狠整治……”

    苏油不禁叹了口气:“仅仅是心软吗?漏勺你把原因想得过于简单了,内中的事情,外臣能少插手就少插手,这样的主意,以后少给陛下出。”

    漏勺扭头看着舷窗外头,明显还是有些不服气。

    见到自家孩子这个样子,苏油也没办法:“你的建议很好,这次分割用度,陛下和你都做得很好,但是这个事件里边,有人的利益受损了。”

    见漏勺想说话,苏油抬手制止:“不是说这些人陛下处置不了,也不是说这些人不该被处置。我想说的是,你们想出这办法之后,对于这些人的反应,你们有过预判吗?想好了相应的处置手段与措施了吗?”

    “你们并没有,因此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手,给你们俩抹平了影响,将几个老中官被发遣去了巩县,看守皇陵。”

    “可要是这次的事情,得不到太皇太后的支持呢?”

    见漏勺懂了,苏油才笑道:“所以这次只能给你们打七十分,漏勺你很聪明,聪明人有时候就容易发现制度的漏洞,钻制度的空子。”

    “比如你和陛下交情好,可以直奏于他,君臣二人就把这事情给办了。这就是制度之外的漏洞。”

    “现在你开了这个先例,办成了一件好事儿,今后便会有无数的人,引用这个‘成例’,去办无数的坏事儿。”

    “我儿子这么聪明,我是希望他将来成为发现和堵住这些漏洞的人,而不是利用这些漏洞的人,明白了吗?”

    漏勺点头,开始思索起来,神情也变得认真。

    苏油这才转过来安慰:“不过你尚在陪读,不算做官,加上又是一心为公为天家,因此太皇太后才容忍了你这次胡闹。今后要注意,明白了吗?”

    漏勺说道:“父亲教训得是,我明白了。”

    苏油说道:“想明白了就好,刚刚你那个建议也很有价值,容我再想想,现在先去将已经收集上来的漕渠工事整理出来给我看看。”

    ……

    苏油这一次巡视,一直从汴京巡视到了长安,除了漕渠,顺便还检视了铁路、常平仓、广惠仓。

    各路州县的仓廪数目,也经过漏勺整理成册,总体看来,朝廷定出的粮仓存粮,基本已经实现。

    而且还有很大数量的民间存粮,在此基础上,苏油给高滔滔和赵煦上了一道密奏。

    乙丑,朝廷下诏,免天下百姓所贷官粟。

    这又是一项实打实的德政,诏令一出,天下称颂。

    前朝新法所造成的不利影响,到此彻底清除完毕。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建议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建议

    冬,十月,丁丑,泸南经略使熊本上奏,罗氏蛮叛平。

    范孺帅三千新军入赤水,直如摧枯拉朽,所到之处打土豪分田地,开仓放粮,宣传大宋德政。

    嶲州白谙派遣祖庙巫师,深入罗氏诸郡传道,《诗经·硕鼠》之歌,再次传遍滇东大山大谷。

    罗氏穷蹙无计,意欲归降,然而这一次,大宋予以了拒绝。

    大宋对边州,一向行羁縻之策,边蕃时降时叛,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但是这一次,大宋朝野上下,要求对罗氏严惩,不为别的,就为他刺激到了读书人的神经,朝野同声,要求替秀才梁琛报仇。

    梁琛所代表的是“仁”,罗乾祐所代表的是“暴”,罗乾祐虐杀梁琛,这是挑战了大宋的统治理念与底线。

    就连吕公著都在都省联席会议上愤怒声讨了罗乾祐的罪恶,今日以暴克仁都能被原谅的话,那大宋今后还有何脸面,自称以仁孝治天下?!

    梁琛的事迹已经被大宋报纸广为传播,晏小山在《时报》发表署名文章《纪念梁伯玉君》:“幼颂诗书,行蹈礼义,以孱弱之躯横身抗暴,当是时也,其乃知可免而逞勇耶?亦或知不免而罔顾耶?

    诗云‘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梁君其谓欤!

    设无后报,岂天理人情所可容?!”

    士大夫纷纷写诗撰文,称颂梁琛,太学生组织去昭忠祠集体献祭,要求朝廷激扬忠烈之气,惩处叛逆之臣。

    群议汹汹,朝廷最终下旨,罗乾祐谋反,残害忠良,巨恶盈天,所在不赦。

    命令江门军范孺严加围剿,务得罗乾祐,械送京师,父子十六以上,明正典刑,显戮都下!

    朝廷的诏命明显给范孺的军事行动增加了难度,打死罗乾祐就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但是要活捉还是麻烦。

    好在这次征剿群众基础不差,加上新式战法的使用,范孺以连排为单位,采取遍地开花战术,很快将罗氏武力彻底瓦解。

    范孺是范龙山后人,军事上师从苏烈囤安军一脉,特种战术一直就是长项。

    最后范孺带领自己的亲军,连夜摸上罗乾祐据守的土围子,抓获了罗乾祐,然后固守到大军到来,彻底完成了这项作战任务。

    大宋最后一块土司自治地区——罗氏蛮,正式纳入朝廷管辖,朝廷任命熊本为泸南节度使,设置流官,施行改土归流。

    朝廷追赠范孺保义郎,这是因为范孺本身连功名都没有,只能给个很低级的官阶,正九品。

    制度就是制度,但是制度之外也有人性化的一面。

    朝廷将范孺的神位安置于昭忠祠,同时找寻到范孺逃亡到嶲州的妻子,命白谙遣人护送乘传入京。

    范孺妻封江安县君,妥为安置,两个孩子封从九品迪功郎,按照忠烈遗孤待遇,朝廷会安排他们入慈善小学,一直供养到十四岁成年。

    谋反是宋朝最大的罪名,大理寺录罪,罗乾祐的老父、老母、十六岁以上的儿子,全都免不了一死。

    高滔滔还是下了一道特赦令,罗乾祐老母已过七十,特免追罪,命黔州居住,由亲族罗士忠奉养。

    罗氏家族其余十一口,该绞的绞,该斩的斩!

    罗氏蛮的覆灭在苏油眼里就是自取灭亡,这次剿叛的亮点在于新军的新战法。

    以连排为小队化整为零,利用震天雷、伏虏炮、步兵炮等便携武器,数十人就能攻州灭郡,阻绝要道。

    范孺的战法可谓是大胆创新,也充分说明了新军如今的战斗技能和战斗欲望。

    十月,丁丑,苏油乘坐火车回到了汴京。

    中途在中牟京师大学堂下了车,因为大学堂物理学院的几项发明,让苏油非常重视。

    第一项就是燃气发动机,整机占地差不多有四立方米,其中巨大的飞轮就高达一米五。

    发动的时候时手动拨动飞轮,飞轮连轴的另一端齿轮上有一个铁栓,每转动一圈,铁栓会带动进气阀和进油阀,先向气缸输入煤气,然后压缩到临界点时喷入柴油,接着继续压缩使柴油自燃,引燃煤气产生动力。

    燃气发动机马力极大,能够给嵩阳兵工厂四台电动机床提供稳定的电力,用于如铳管、炮管的精密加工。

    整个机械最大的亮点,就是喷油嘴的发明和那个作为拨片的小铁栓,理论上喷油嘴汽油机也能用,那个小铁栓还可以作为电路开关。

    陈昭明虽然将苏油的构想予以了驳斥,但是思路上还是认可了苏油的说法,在发明燃气发动机的时候,其实也在思考汽油发动机的构造问题。

    这个动力设备需要大量的燃煤,管辖煤矿产区的蔡京、赵禼和种谊闻风而动,立即开出订单,要求引进。

    另外一项发明,是冷库。

    解决了动力问题,只要再加上冷凝循环和风扇散热,就能够制作出巨大的冷库。

    冷凝剂其实很早就发明了出来,说穿了平平无奇——就是已经在大宋使用多年的氨气。

    氨气在三个大气压下便能在常温下冷凝,压缩机的原理还是当年苏油搞出的等距螺旋原理,有了澎湃动力,利用等距螺旋杆的高速转动,便能够制造液氨。

    液氨通过蒸发器大量吸热,变成气体在室外重新被压缩机压缩成液体,再次送入室内吸热,这就是冻库的工作原理。

    不过这玩意儿一旦跑漏,那刺激性气味要烦死人,因此制冰厂和冷库最后安排在了中牟粮库,那里是刚需,每年秋天入京的牛羊高峰期,除了制作腊肉香肠,如今也终于可以大规模冷冻保鲜了。

    至于宫中的用冰,还是老老实实在冬日里取山泉冻成冰块,然后放到开封城墙里。

    制冷在工业上有大用,不少化工物质比如磷酸二氢钾等,需要在低温下结晶析出,提高产量。

    不过没有适合的家庭动力,冰箱进家庭暂时还是实现不了的。

    苏油已经向陈昭明和天师提出了发电厂的想法,不过技术障碍还很多。

    回京之后第一件事,苏油就是向高滔滔和赵煦上奏了这次出巡的可喜成果,紧跟着向朝廷提交了一个大建设计划。

    苏油上奏,大宋再开通一条铁路,一条运河。

    新铁路将沿着河西走廊,沟通兰州到大宋最西边的疆土,古玉门关。

    而运河则从杭州通到真定府。

    这道奏疏,立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对声音极大。

    不过这一次的风波,也创造了一个先例。

    以往这种大工役的奏请,都是中央拍脑袋,地方大力反对。

    而这一次,苏油的奏章却得到了地方上大力赞同,而反对的声音,主要来自朝堂。

    文彦博、吕公著、范纯仁都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朝堂刚刚才从役法的风波里缓过劲来,虽然今年财政宽裕,但是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又有花大钱的地方,能让百姓宽缓一阵,就宽缓一阵。

    文彦博则主要从军事考虑,有了这条铁路和运河,北方民族南下是否就更加方便快捷?万一抵挡不住,那真叫祸不旋踵。

    苏明润这明显是飘了,几场胜战就有些忘形,虽然新军已经编练完成,但是磨合操训才搞了一年,最好还是保守一点。

    还有今明两年是黄河攻坚之年,孙村引流工程才是重中之重,关系到黄河今后能不能驯服的千年大计。

    在孙村工程没有完备,河北军力没有得到证明之前,文吕二人坚决不同意苏油这样搞。

    朝中也有赞同苏油的,比如户部尚书李常,因为他经过统计,认为工役完全在朝廷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而民力问题更是笑话,如今大家早都明白了,以往搞工役搞得怨声载道,那是要求老百姓义务劳动,其实只要工钱给够,大宋就没有不愿意干活的老百姓!

    还有外路淮南的蔡京、河北的沈括、宁夏的赵禼,他们认为,这两条通道对于大宋控制西域,刺激河北发展,将具有绝大的作用。

    军方也普遍站在苏油的一边,认为国内已经无惧北方的威胁,朝堂的担忧有些多余。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黑心章楶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黑心章楶

    最终吕公著让三省六部官员在都堂表决,两项动议都遗憾地没有获得通过。

    为了安抚苏油和外路官员,吕公著接受了蔡京的提议,将动议缩水。

    造我们还是造,不过铁路我们只从兰州修到甘州;运河我们只沟通黄淮,从淮阴修到阳谷,这就差不多了。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调运金铁之利。

    正好胶州登莱发现了大金矿,兰州奏报钢产量又翻了一番,吕公著被蔡京和赵禼闹得头疼,还是开了口子,准许两处在不耗费朝廷预算的情形下,可以“酌情相度”。

    金矿是在河北发现的,沈括也在闹,但是结果却让他目瞪口呆。

    凭什么我河北东路发现的金矿,要给黄淮运河作本金?我沈存中养出来的金鸡,结果飞到蔡元长窝里去了?

    吕公著将沈括按得死死的,河北路一切以搞好军事为前提,军事没完备之前,休想老夫给你开着个口子!

    全国一盘棋,河北东路的金矿怎么就不能给黄淮运河作本金?

    要这么说的话,你告诉我河北四路发展银行一千五百万贯的本金却又是哪里来的?!户部拨出的五百万贯凭什么要先给你河北四路?!

    沈括被捏着了痛脚,闹不成了。写信给苏油哭诉,朝廷偏心!蔡元长老奸巨猾,截我河北四路的胡!

    闹就对了,癸未,苏油再次奏请高滔滔,根据李庸、沈括、张商英、赵孝奕送回的辽国情报,这几年他们的赈灾能力堪称拙劣,对周边压榨过于残酷。

    辽国灾荒,部众南下囤积于雄州外,仰仗大宋赈济的,多达十数万帐。

    两国是兄弟之邦,辽国动乱,如今看来对大宋也有不利。

    大宋给辽国每年五十万贯的岁币,以往给了之后就放任不管,如今看来,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至少大宋应当知道这五十万贯的去向,督促辽国将这五十万贯多用于向百姓倾斜,多用于水利、农牧、赈灾之上,而不能拿去招兵买马,反过来给大宋造成威胁。

    为了两国的和平与稳定,大宋应当就岁币使用问题,命沈括为全权代表,与辽国进行磋商。

    这道动议一出来,文彦博和吕公著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小子在这儿等着咱俩呢!

    可不是吗,两人刚刚以河北安全为理由否决了苏油的动议,苏油立刻就同样以河北安全为理由提出这项新的动议,这下子不好弄了。

    而且苏油这项动议,完全站在了道义的角度上,辽国朝堂众臣这几年的确干的的确不叫人事儿,哪里有每年大宋帮辽国养着几十万难民的道理?!

    五十万贯岁币,忍气吞声地给了就算了,对于如今的大宋真不叫事儿,可也不能让辽国拿去壮大军事实力吧?

    还有辽国南北分治,北部契丹人遇到旱灾雪灾还能到处迁移,可南部诸州的汉人都是农耕之族,遇到水旱那就只有等死的命。

    辽国最多只能行免税这样“德政”,然而在国家根本没有余粮救济的情况下,所谓免税,根本就是个噱头!

    还有辽国本身是个多民族国家,除了契丹人,还有东边的女直、渤海人,南边的汉人,西边的鞑靼人,五十万岁币指望辽国用到这些人身上,怕是想多了。

    但是这些人要是被逼到绝境,又不光光只会给辽人制造麻烦,傻子都知道,南边宋境才有饭吃!

    漏勺真是个政治小天才,苏油觉得自家这个老二这项提议的水平,完全可以甩出王安石家的王雱几条大街去。

    在蛋糕不变的前提下,让分蛋糕的参与者增多,就挑起了饕餮们之间的矛盾,简直妙到了极处,颇有汉武帝行推恩令的风采。

    谏院诸臣闻风而动,他们才不管国家现在有没有抵抗辽人南下的实力,以前没有大义在手都敢狂开地图炮,何况现在司徒给他们提供了这么可喜的思路?

    可以的,可算是给咱找到一门正经活计了!

    孔文仲率先上书,司徒的章奏没有一点毛病,我们坚决支持!

    岁币如果一时半会儿去不掉,至少我们要知道辽国将这些钱都用到了哪里!为什么扶贫这么多年,一遇灾荒辽国还是这样不行?!

    这几次有大宋干预的项目,比如慈善医疗救护工程,司天馆承建项目,辽河水利开发工程,以及现在的长春洲水利工程,在辽国就进行得不错嘛,这种模式,完全可以大力推广嘛!

    谏官们纷纷跟进,就是就是,除了这些,文教事业和佛教事业也应该跟进嘛!

    吕公著有苦说不出,台谏这帮子人都是他的徒孙辈儿,之前也是他在一力维护,这下人家有理有据有节,不干也得干了!

    这帮被惯坏了的孙子全都忽略了一点,就是人家辽国人干不干?!

    吕公著声明朝廷当今应该“务安静”,“勿生边事”,以老成为重,却被孔文仲理直气壮地弹劾、

    “朝廷虽务安静,然辽马十万,连叩边彊,名为寄食,焉非刺探?

    树固欲静,奈金风不止。臣恐今日之勿生边事,为他日之玩寇饲虎!

    圣人有教: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

    国朝之辱,无有甚于岁币。而岁币所施,若侈陷他国之君,无益他国之民,斯为助纣为虐,与虎作伥,其辱益倍于岁币矣!

    今所议未受阻于辽主,先受阻于当朝,窃为朝廷耻之!”

    这大帽子扣下来,连吕公著都不敢再说话了,己卯,朝廷决议,由赵孝奕为赴辽贺正旦使节,递交国书,表明大宋的意图,要求过问岁币分配。

    其中一条很明确,岁币是大宋支援辽国的,那就是给辽国全体人民的,而辽国东南西北,分有契丹、汉人、鞑靼、女直。

    不说一碗水端平,起码应该利益均沾。

    而辽国灾荒,以南部为甚,因此大宋援辽的岁币,明显应当多投入在南部建设上,最起码每年十几万辽人堵在边境喝大宋稀饭的情形,不要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因此请辽人派遣使团,与四路都转运使沈括商议。

    国书发出去之后,等待回复还有一段时间,苏油这才腾出精力来,督促户部开始制作今年的统计与明年的预算。

    淮南煤矿已经开始产出,朝廷已经开始着手在徐州建立“现代化”的钢铁厂、兵工厂,在楚州建立化工厂。

    大宋的大工业基地,因为徐楚寿工业三角区的建立,整体向河北方向推进了近千里。

    戊戌,御史翟思等言:“清心莫如省事,省事莫如省官。今天下之事,其繁简多寡,昔以一官治之者,今析之为四五,昔以一吏主之者,今增而为六七。愿朝廷参考古制,以救今弊。”

    十一月,户部统计完毕,元祐三年,天下大丰,朝廷岁入两亿五千万贯,获得可喜的增长。

    之所以突然猛增六千万贯,是因为南海大聚宝盆的优惠政策到期了。

    南海四路本土经济,成为了大宋丰厚的赋税来源,贡献了六千万贯中的一半。

    这里边章楶算是功不可没,矿业、香料、宝货、造船、酿酒、制糖、地丁胶、天方胶、海产……收成超过了杭州市舶司!

    陆真腊和水真腊开始了战争,还有三佛齐和阇婆,也打得如火如荼。

    这四个国家,相互间本来就有深刻的民族仇恨,如今成了大宋库存淘汰兵器的主要倾销地。

    毕竟热带地区嘛,武器容易锈蚀,更新替换比较快。

    章楶的心肠比王韶还黑,还嫌军火贸易规模不够大,于是又玩了一招。

    朝野上下还挑不出章楶的错处来,章楶上奏朝廷的奏章写得很明确,南海诸国,很多一个国家有多个沿海城市,这些城市的城主,常常冒充国家主体,进行所谓的“朝贡”,占大宋“回赐”的便宜。

    章楶要求这些国家明确国主,一个国家,大宋只认一个主人。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冗官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冗官

    今后朝贡,必须是国主派出的使臣,拥有大宋承认的合法身份,拥有大宋发放的印信,方能作为朝贡的使节,享受大宋对藩国入觐的优惠政策。

    其余的一律算作生意人,货品通关必须纳税。

    为了这个“藩属”身份,无数城邦开始了战争,无数小国开始分裂和独立,目标就是那张“免税通行证”。

    这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限贡令”,章楶一道奏疏,就让南海更多城邦国陷入了血火当中。

    仅仅如此还不足以显示章楶的腹黑,在各国争斗的过程中,这娃还又当又立,做起了各方势力的调停者和谈判仲裁者,让处于饮鸩止渴状态下的南海军阀们不惜为了巩固权势,为了军器和自身利益出卖故国,“自愿贡献”给大宋数个贸易良港,其中包括了海峡对岸的棉兰和占碑,让章楶彻底扼控了整个海峡通道。

    而对于已经投入大宋怀抱的城市,章楶大力引进东胜州品种的木薯、番薯、玉黍,大力开发当地椰子、蕉麻、甘蔗、香料种植,形成建筑于海贸基础上的变态繁荣的殖民地经济,让这些城市对于大宋的依赖性越来越深厚。

    搞阴谋诡计,宋人中的佼佼者从来不用教,章楶出于本能就玩得溜熟。

    元祐三年的国入爆发性增长,让高滔滔大为欣喜,有钱了出手就阔绰。

    丁卯,诏岁以三月、十月给兵卒衣、裘。

    壬寅,殿前都指挥使燕达上奏,上四军扩编换装完毕,恢复到历史最高的水平,每军左右厢各一万,总计八万精兵。

    庚申,四路都经略司种诂、巢谷上奏,河北八军也编练完毕。

    新任户部尚书韩忠彦、侍郎苏辙、韩宗道言:“本部近编成《元祐会计录》,大抵一岁天下所收钱、谷、金银、币帛等物,足以支数岁。”

    “然熙丰年间,国家积成四冗,数逢穷蹙,皆前时未量后世出入故也。”

    “今臣等愿明敕本部,随事看详,量加裁损,二圣以身率之,大臣以身先之,则谁不信服!”

    奏入,诏:“户部取索应干财用,除诸班诸军料钱、衣粮、赏给特支依旧外,其馀浮费,并行裁省,节次以闻。”

    御史大夫苏元贞言:“先帝以吏人无禄,不足以责其廉,遂立其责,重其罚,而后禄之。向已命官核实汰冗,请督责成书。”

    甲寅,高滔滔又诏:“官冗之患,所从来尚矣;流弊之极,实萃于今,以阙计员,至相倍蓰。

    上有久闲失职之吏,则下有受害无告之民,故命大臣考求其本,苟非裁损入流之数,无以澄清取士之原。

    吾今自以眇身率先天下,永惟临御之始,尝敕有司,廕补私亲,旧无定限,自惟薄德,敢配前人!

    已诏家庭之恩,止从母后之比,今当又损,以示必行。

    夫以先帝顾托之深,天下责望之重,苟有利于社稷,吾无爱于发肤!

    矧此推恩,实同豪末,忠义之士,当识此情,各忘内顾之诚,共成节约之制。

    今后每遇圣节、大礼、生辰,合得亲属恩泽,并四分减一。

    皇太后、皇太妃准此。”

    这是要以身作则,开始对公务员系统开刀,搞汰裁浮费和机构精简。

    皇宋改革二十年,以此为标志,终于开始步入深水区。

    苏油上言:“元丰制成,天下官吏,皆有常俸,而天下诸州,皆办银行。”

    “故外路职田,宜一体罢废,取禄公帑。”

    “其余宰执赐予,亦应裁罢,充储国用。”

    又言:“今天下之事,其繁简多寡,增古代过六七者亦有之。”

    “然于州县,前翟思所言,故有裨益。如南海、西域、荆湖、滇嶲、广南,人以为恶地难任,虽朝廷制命,亦有轻弃者。”

    “请重定天下州县三格,敢任边远下等州县者,三年两转;中等三年一转;上等两任一转。以示奖掖劳任之意。”

    这是坚决响应高滔滔的号召。

    元祐刷新的总体思路,就是对百姓从宽,对官吏从严。

    苏油出巡之前,朝廷就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吏试新法,就是为此做准备。

    到现在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吏试新法只是毛毛雨,现在这一套才是真正的组合拳。

    一方面是高滔滔以身作则,减免了外戚、宗室白吃朝廷俸禄的“遥封官”数目,继续削减宗室和宫廷四分之一的用度。

    光这一条,直接将朝廷每年支付给宗室外戚和宫廷的一千万贯费用降低到了五百万贯。

    紧跟着,苏油也向高滔滔申请免除了那些给宰执高官们逢年过节那些乱七八糟的赏赐,同时收回所有路州县官员的职田,俸禄全部通过如今各州都已经设立的银行发放,这一举措,又将朝廷的俸禄支出降低了三百万贯。

    接下来是新任户部尚书韩忠彦的开门三把斧,搜罗朝廷职务,将那些久闲、失职、待选的官员搜剔了出来。

    台谏立刻发挥纠核功能,要求对这些官员重新进行考核。

    一边是大棒,另一边也有胡萝卜。

    不过这胡萝卜,却也要费点劲才能吃到——苏油明说,你们的出路,就是到国家需要的地方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低级官员的转迁,在大宋是极难的,

    苏油也不会干那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情,所以给他们开了个口子:凡是去老少边穷地区做官的,朝廷会让你们在资历上干一年等于干两年,回来的提拔机会远超同僚。

    这也是后世经验,国家增加这么多的国土,自然需要官员去镇守,大宋其实不是官太多,而是大家挤在汴京城宁愿等宁愿抢破头,都不愿意去苦一点穷一点的地方试一试。

    其实很多地方大有发展潜力,可是但凡有点能力在朝中吃闲饭的官员都不愿意去。

    比如蔡确与邢恕被贬的那个新州,邢居一去就放了颗卫星,只修了两里的堤围,就得地一万五千顷,按照苏油现在的办法,这就相当于连续拿了两任上上,一下子就将同行的差距拉开了。

    三年干完后,邢居哪怕再受父亲牵累,一任广东路提刑或者常平仓使是跑不掉的。

    这也是苏油为理工背景出身的底层官员设计的升迁捷径。

    毕竟没有金刚钻,也不敢轻易揽这样的瓷器活,而大宋如今真正能干动这些地方的金刚钻,其实都握在具备理工知识的官员们手里。

    最后苏元贞这个不怕得罪人的“孤臣”,还将尚方宝剑高高举起来威胁,台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朝廷即将有所举措,今后凡是那些闲官,都将会被以一刀切的方式,“核实汰冗”。

    大宋朝堂一向是“异论相搅”,更何况这般触及所有官吏利益的“公务员改革”。

    但是这次却当真奇了怪了,高滔滔诏命一下,皇室、宰执、六部、台谏同声共气,大家一起从自己的职责出发,出主意想办法,一套组合拳下来,愣是整得一干官吏毫无脾气。

    正义的大旗果然好用,苏油拿到圣旨后,直接将事情摆在三省朝议和都省联席会议上讨论。

    哪怕很多人都有阴暗心思,却也不敢明摆到太阳底下来。

    于是决议就形成了,丙寅,高滔滔诏置六曹尚书权官;诏吏部详定六曹、寺监重复利害以闻;诏门下、中书后省疾速立法。

    明年春,就要彻底解决大宋发展上最后的绊脚石——冗官问题。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大使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大使

    十二月,癸未,辽预行正旦礼。

    耶律洪基盼了这儿些年,一直渴望着来一次大宋那样的大朝仪。

    当年萧禧从大宋给耶律洪基搞到了《大驾卤簿图卷》与《卤簿图记》后,好大喜功的耶律洪基就心心念念,想要在有生之年来上这么一回。

    其实就连大宋,没搞过这样的排场,按照图卷来算,整个仪式需要官兵五千四百八十一人、车辇六十一乘、马两千八百七十三匹、牛三十六头、象六只、乐器一千七百零件、兵杖一千五百四十八件。

    如此宏大的规模,加上彩排演练,大宋礼器齐整一次花费都将不下百万贯,辽国还要将家伙事儿添置齐全,就算马牛不要钱,耗费也差不多。

    辽国今年也是大丰,辽河水利工程与长春洲水利工程,让辽国今年增加岁入百万石,这成绩立马就让耶律洪基有些飘了。

    辽国的政治制度还很粗糙,历任辽主又喜行捺钵之制,行南北院制度之后,南院类似大宋那般,管理州郡。

    其中很有特色的就是除了县以外,还有很多与县同级的州、军、城等“头下军州”。

    头下军州类似分封的诸侯,是辽朝一种特殊建置。辽人军事部长将所俘掠的人口,建立州、军安置,督迫其为自己劳作。

    诸王、外戚、大臣所领有的头下军州,可建城郭,其余只能有自己的头下寨堡。

    这些州郡主要集中在南部,所以都归南院体系管辖。

    南院中最高级的宰执、三省六部官员,由辽主任免,但是辽主经常到处乱跑,因此一般只在捺钵大会上进行。

    而州郡官,则干脆由南院政府包揽任免权,只在捺钵大会上上报辽主,补发印信完成手续。

    如果说后世中原封建王朝是“县令承包责任制”治国的话,辽国南部几乎就是“三省承包责任制”。

    鱼儿泺,后世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达里诺尔湖。

    与后世不同的是,如今的鱼儿泺还是一个巨大的内湖,亮子河、贡格尔河、沙里河三条河流充沛的河水,汇集出了一个巨大的低浓度盐水湖,还没有变成后世那样的三个内陆湖区。

    耶律延禧如今就在这里练兵。

    鱼儿泺这个名字,来自湖中一种特产——华子鱼。

    华子鱼有顶着冰凌产卵的习惯,从冬月到端午,以华子鱼为前锋,各种鱼类会从湖区沿着两岸牧草返青的河道,溯流蜂拥而上,甚至常常能够造成水流不畅。

    当地人说,手脚轻盈的人,可以踩鱼背过河而不致落入水中。

    后人记载“每三、四月间,自湖溯河而上之鱼,堵塞河渠,殆无空隙,人马皆不能过,鱼儿泺之名,盖本于此。”

    大宋贺辽国正旦使节赵孝奕骑在高骏的白马上,正好在亮子河边赶上了华子鱼潮。

    南院宰相王经也要述职,一路同行,赵孝奕如今“唐四郎”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虽然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王经却认为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

    这个猜测其实是很合理的,唐四郎在海贸上手眼通天,呼风唤雨,无数大宋法令明令禁止的进出口商品,唐四郎都能搞到,比如在大宋都异常精贵的金鸡纳霜和青霉素,唐四郎竟然能够拿到配额!

    只有凤子龙孙,方有这般奢遮!

    王经是辽国南部买办群体的代言人,唐四郎是“大宋北方进出口贸易总代理”,因此王经作为南院宰相,将陪同使赶到一边,亲自陪同赵孝奕赶路的态度,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现在的赵孝奕,风度翩翩,头束金冠,外罩白狐皮翻领的玉色月轮华闪锦面斗篷,里边是轻薄但温暖无比的鸭绒紫锻袍子,袍子设计得很紧身,因为骑马,还绑了镶金酿宝的皮箭袖套,一来保暖,二来将赵孝奕衬托得英俊挺拔。

    腰间是高级宗室子弟才能佩戴的和田白玉蹀躞带,金鱼袋,还配着一柄珠鱼皮金装长剑,鞍前挂着兴庆府特产的宝弓,身后箭囊里则是日本特产的羽箭。

    大宋有好几个高级货色可以供影帝揣摩角色,现在赵孝奕的身上,集合了苏油的儒雅平和,冯京的蕴藉中正,章惇的英武勃发,张散的富贵豪迈,甚至还有一丝孙能的灵动狡黠,最后再添上点张麒的潇洒风流。

    直把随大队而行的辽国南院教坊司小娘子们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看着河流里密密麻麻溯流而上,为了生存和繁衍将流凌都阻断的鱼群,赵孝奕也不禁感慨:“天高地迥,生灵其间,何其壮观!此行乃不虚也!”

    王经笑道:“我朝自有大佳之处,不过以往南朝使节,可是来不了这里的,最多就是在上京等蒙召见而已。”

    “公子身份乃大宋宗亲,两国如今又关系和好,尤其是这几年,大宋援助我朝不遗余力,陛下特命允公子来鱼儿泺与燕王会合,之后会携公子一道前往上京参加正旦朝会,再同往长春洲,参加春捺钵,头鱼宴,到时候界外生女直酋长在千里内者,皆会来朝,让公子看个全须全尾。”

    赵孝奕松开手里的玉梢鲸须的马鞭,用戴着麂皮手套的手对王经抱拳施礼:“这里边,想必相公耗费的心力也不少,孝奕多谢了。”

    王经呵呵笑道:“公子跟老夫当真用不着如此客气,你我两家手下往来,其实也不生疏,这些年也没少得獐子岛照顾。”

    “听闻公子被南朝官家亲点为正旦大使,老夫就抓紧措办了其余差事,正好给公子做个乡导。”

    赵孝奕笑道:“明公为国操劳,连这点小事都还要记挂,孝奕实在是太感激了。”

    王经说道:“家中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子侄,在锦州、辰州、开州、苏州管理着产业。”

    “不敢求公子照拂,只求公子遣一二仆役,同他们亲近亲近就好。”

    赵孝奕微笑着点头:“锦州粮,辰州药,开州木,苏州瓷,王相公的子侄,却也不凡啊!”

    说完招手叫来一名手下:“五日之内,奔赴獐子岛,就说我说的,苏州要的那批瓷药是紧要,让老石开仓出货,有什么好查的?!”

    大宋瓷药可是好东西,辽人苏州买办们的瓷坊,除了炉温,在制造工艺上和大宋也已经差不了太多。

    不过瓷药,也就是用来制作彩釉的矿粉,就不是辽国自己的釉彩可比的了。

    一个普通磁盘,与给画工画过几笔的青花磁盘,价格也不是一回事儿。

    因此瓷药里边蕴含的大利,可想而知。

    大宋的瓷药,除了大宋化学家们研发出来的那些,最远的天然材料能够来自中东和北非,对于没有海运之利的辽人来说,这就叫无法摆脱的进口依赖。

    那么手下面露难色:“启禀公子,千里奔驰不叫事儿,不过这可是辽境,我怕……”

    王经赶紧解下一枚木牌:“贵属出示这个,我保一路无人阻拦。”

    赵孝奕的手下领命,更不多话,接过木牌立即转身打马,飞奔而去。

    王经都楞在了当场:“公子御下当真令行禁止,五日奔赴獐子岛,是不是也太……”

    赵孝奕大喇喇地挥挥手:“一日三百里而已,跑不死他。”

    说完才与王经纵马沿河缓缓而上:“瓷药又不是什么忌讳东西,就发色描彩用的玩意儿。这老石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风声,说我大宋在獐子岛有秘药走私,因此但凡见着这些粉粉末末的东西就紧张。”

    “这宫里边当下人出来的,立身之道就八个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不瞎胡闹吗,相公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