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66分节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父子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父子

    整个探索过程耗费了十年,最终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蒲珊感觉没法交代,于是忽悠船队继续沿着海岸向南探索。

    越往南走,海上的风浪越大,以眉山型和夔州型为主的科考船队,在进入西风带后也扛不住。

    就在蒲珊绝望之际,船队被巨浪冲进了一个大海湾里得以幸存下来,在船队修整的时候,考察队员们在一个被当地土人称作帕拉托拉的盆地西面,发现了储量恐怖的金矿。

    紧跟着,无数的矿藏被陆续发现,金、铂、银、铜、钻石……

    加上当地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大象、犀牛、羚羊、狮子……

    船队在那里修整了两个月,只要在河道边挖一铲泥土,几乎都能找到指尖大小的一两块金子。

    这个盆地,堪称一处超级巨大的聚宝盆,而根据得到彩色琉璃珠子赏赐的带路土人所言,沿河而上翻过一处叫做“豪登”的高地,那一边的“伊高比”更多。

    “伊高比”就是土人们对黄金的称呼。

    科考队在那里建立起石碑,取名为宝瓮城,携带着大量的黄金钻石象牙返航。

    蒲珊发现的地方大约在博茨瓦纳和南非交接处一带,那里距离后世真正的金都约翰内斯堡还差了一些距离,离绕过非洲大陆的好望角也已经不远。

    所以虽然蒲珊得到了当年的皇家地理学杰出贡献奖,但是其实已经遗憾地错过了真正的财富大发现和地理大发现。

    不过苏油也只知道南非产黄金和钻石,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也不清楚。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宝瓮城,以四通勘探司现在的德性,“豪登”和“伊高比”,还会远吗?

    来到海军学院宽敞的山长办公室,苏油不禁乐了:“节度啊,你说的博物馆,不会就在这里吧?”

    “当然不是,博物馆是一栋单独的大楼。”赵宗佑翻箱倒柜:“使相是喝茶,喝可可,还是喝咖啡?”

    “咖啡吧,入乡随俗。”苏油在船长室特色的皮圈椅上坐了下来:“你这里真跟杂货铺差不多。”

    办公室东西太多,显得有些凌乱,满满一大层顶楼,临窗位置有望远镜,经纬仪;周围是一圈的书柜,博物架,上边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图册,还有各种矿石、宝石原矿、也有一些提炼的金属,一溜的柜子里,是贴着各种标签的各色玻璃小瓶。

    室内还有好几张大桌,摆着军舰模型,机械模型,地球仪,蒸汽机和柴油机锅驼机模型,化学实验的玻璃器皿,物理仪器仪表。

    一边还有理工作图工作台,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作图工具,计算尺。

    就连办公书桌的两侧,堆对着高高的书籍。

    看来看去,只有面前一张波斯地毯上小圆茶几是空着的,这里应该是赵宗佑接待访客的地方。

    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一溜直流电瓶和一台电动小机床。

    赵宗佑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见苏油打量着四周,笑道:“有些零乱,让使相见笑了。”

    苏油将咖啡接过呡了一口:“你这咖啡不错,扁罐的家里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那样的话我得把观儿带回去。”

    将下巴朝化学区一抬:“那里好些东西都是剧毒。”

    “没有没有,”赵宗佑赶紧解释:“观儿架不住女眷们请托,在家里布置了一个音乐厅,传授钢琴。扁罐他们战术科课题挺多的,除了授课,还有个战术兴趣小组,探索海军战法。”

    “就是苦于没有对手,很多战法都是摸索猜想。”

    苏油说道:“要对手还不简单?自己分作两拨,一边叫蓝军,一边叫红军,大家掐架不就行了?”

    赵宗佑也笑了,指着船模区一堆稀奇古怪的海船:“对手是那些家伙,搞红蓝对抗也没用。”

    苏油不禁骄傲起来了:“那些玩意儿也叫对手?”

    赵宗佑说道:“我读过智慧宫的历史记录,里边有天方人发动两千多艘战舰攻击亚力山大城的记载。”

    苏油翻着白眼:“可得了吧,真要有那个能力,还用得着那么傻的作战方式?两千多艘战舰,需要多强的组织能力?他们有海上通讯吗?什么指挥官能调度这么多船?”

    “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那边的学者们闭着眼睛瞎写的。节度啊,读书的时候留个心眼,别给前人的臆想给欺哄了去。”

    赵宗佑思索了一阵:“我也觉得,就算有那个国力,也不该那么玩。两千艘战舰的财力,在亚历山大城旁边再建一个城,长期对垒都够了。”

    苏油笑道:“再加上海军之利,不愁补给,封锁消耗,不出数年亚历山大城就可不战而降。”

    “能混到舰队总督的人,会有傻子?反正那个故事我是不信的。”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赵宗佑这里好些东西苏油都没有见过,好奇地问东问西。

    不多一会儿,门口进来了一位青年军人,腋下还夹着讲义:“报告!”

    苏油站起身来,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扁……子超。”

    见扁罐还站在门口不动,赵宗佑笑道:“请进!你爹都没你这么讲规矩。”

    扁罐这才放松下来,微笑着走进来:“父亲。”

    苏油将扁罐手里的书本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海军战术基础讲义》,底下几个作者名称,第一个就是苏轶。

    将书合上:“观儿几个月了?”

    扁罐有些尴尬:“父亲,这个我们回去再说吧。”

    “对对对……”苏油赶紧说道:“回家回家。”

    说完扭头对赵宗佑说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我先去看看扁罐的住所。”

    赵宗佑笑道:“这是正理,还有好些学问要与使相探讨,留待改日吧。”

    从海军学院办公大楼出来,父子俩沿着林荫小道朝教职工宿舍区走去,苏油开口就急切问道:“观儿几个月了?”

    扁罐说道:“估摸着也就两三个月。”

    苏油说道:“军事学院附属医院估计也没产科,找稳婆我可不放心,正好暑假,你就跑一趟,送观儿回汴京,你妈看着肯定没问题。”

    扁罐说道:“暑假要带学生出海实习……”

    苏油怒了:“少了你就不能实习了?要不要我跟军机处和枢密院打电报?”

    “别别别……”扁罐赶紧摇头:“听爹的,暑假我送观儿回汴京。”

    苏油琢磨了一下:“干脆我再等等,等你们放暑假,坐我的船回汴京,我在郓州下船回大名府。”

    扁罐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听爹的,不过还得半个来月呢。”

    苏油笑道:“半个来月,军事学院三天,莱州三天,潍州三天,青州三天,再坐火车转回来正好。”

    扁罐笑道:“如此甚好。”

    父子俩转上一条通往一处山谷的林荫道,苏油这才说道:“你弟弟这次捡了个大漏,考了个探花。”

    扁罐笑道:“那小子来信说找了个好老师,李学正,不过我从信里内容看,似乎更像是李学正家闺女。”

    苏油哈哈大笑:“这么说也没错,小姑娘的文章可比扁罐厉害,扁罐这些年发奋,怕不是也有担心被小姑娘比下去的意思。”

    说完叹息道:“其实以你的才学,一个进士功名那也没问题的。”

    扁罐说道:“儿子无所谓,其实海军需要的学问,可比一个进士强太多了。”

    “眼界开阔之后,才知道以前四书五经的局限,就拿国朝的兼并问题来说,我看迟早会变成人少地多的问题。”

    “一个新宋洲,一个东胜洲,还有大西州,能容纳多少人口?可龙里一丁五亩,放在那些地方,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小家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小家

    苏油笑道:“你这是以理工之学看世界,可是从政治学,伦理学来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首先那些地方,远隔重洋,蛮夷遍地,一封信件往来都得一年。”

    “要开拓新疆土,第一批过去的,只能是丁壮,之后才移民妇女,老人。”

    “如果这种行为是大规模的,那么国内只剩下妇孺,国外都是汉子?”

    “所以那些地方,在国内兼并达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可以作为一个疏导的缺口,就如黄河如今的东流故道一般,是用来解决洪水泛滥的问题的,而水位正常的大多数时候,可不能这么干。”

    “这就会造成另一个问题,大宋在海外那些地方的发展又不足。”

    “因此只能够一步步的来,五十年能巩固南海就不得了,一两百年达到你说的那种程度差不多。”

    父子俩都没有提到近在咫尺的辽国的威胁,因为两人都知道,骑军纵横的大时代,已经提前结束了。

    话题开得有点大,慢慢就说到了朝局,还有父子俩各自的工作。

    苏油从来都没有想过扁罐只往军事上发展,自己这个儿子,最起码比王雱强吧?

    平时就经常关于一些治政上的问题写信与扁罐探讨,扁罐和毕观也经常都能给苏油出出主意。

    而在这方面,毕观的能力远在扁罐之上,从小到大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

    毕仲衍现在是大理寺卿,除了正职,还在利用资料编纂一部著作。

    大宋如今所用的法典,是宋太祖建隆四年,由工部尚书判大理寺窦仪等人奏请朝廷建议修订法律,得到朝廷同意后,于同年七月编纂完成的。

    之后由太祖诏“付大理寺刻板摹印,颁行天下”,成为历史上首部刊印颁行的法典,全称是《宋建隆重详定刑统》,简称《宋刑统》。

    自颁布以后,虽于宋太祖乾德四年、神宗熙宁四年做过一些改动,但是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其篇目与唐律一样,共十二篇、五百零二条,不过在每篇下增加了“门”,合计二百一十三门。

    但是这些条文还是显得有些粗糙,官员们在执法断案的时候,不断根据情况斟酌处置,此外还有中央不断颁布的敕、令、格、式添加其中,逐渐变成了规模庞大的法令体系。

    其中的“断例”,即之前判定类似案件的成例,逐渐成为法令的主体依据。

    这就是所谓“法所不载,然后用例”。

    例本来是补法之不足,但在实际审判中,例起的作用很大,甚至超过法令。

    发展到如今,“法令虽具,然吏一切以例从事,法当然而无例,则事皆泥而不行。”

    这就会造成很多的问题,比如同样的案件,历史上时宽时严,皆有判例,一任地方官员所好,或者就是司法腐败的根苗,官吏为了贪图财贿,“唯意所去取”。

    毕仲衍是大牛人,对付这种繁琐到浩如烟海的历史档案,从中提取总结成条目,本来就是他的强项。

    因此他现在这本书,取名为《宋刑统条法事类》,将是一本法官用于断案的检索工具书。

    毕仲衍这部书编纂的体例,还是以《宋刑统》为大纲,但是在每一条大纲之下,加上根据历代判例和当前情况增设的细条,将同类案件的犯罪行为轻重,后果轻重,实施者主观动机等多方面纬度,给出了轻、中、重的不同判罚标准。

    之后再加上这些标准的由来,就是历代的敕、令、格、式和具体案例。

    如此一来,这部书就变得纲举目张,变成了一部金字塔形的新型法典。

    法典的基础是判例,其上是事类,其上是刑统。

    现在这书还没有编完,据毕仲衍私下给苏油的信里所说,这部书,最后会在四百卷以上,分为官、民、刑、商四个大类。

    毕仲衍为了这件事儿,也没少麻烦毕观。

    而二兄毕仲游,在完成河北四路纠核之后,因为破获走私大案,被朝廷提拔,如今是荆湖北路转运使。

    荆湖两路是朝廷新开辟的地区,好多地方归流也才二十年,当地人很多还不服王化,或者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王化,也让毕仲游头痛。

    还是毕观给兄长支招,不如从研究二林巫法入手,与国法间杂用之,尊重当地民风民俗,再多建学校,慢慢教晦。

    毕仲游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又写信问苏油。

    苏油回信说天理不外人情,要给土著们一个熟悉与习惯的过程。

    荆湖地区如今除了大城,还有不少山区峒民习惯以前的巫法。

    推行法令的基础是文教普及,起码得让人家听得懂你的法令。

    文教都没有推行起来,强行推行法令可能会适得其反。

    之前治理荆湖,章惇有一套,刘嗣有一套,孰优孰劣,民间流传的口碑就能说明问题。

    毕观说得对,慢慢来。

    因此当苏油见到毕观的时候就微笑说道:“朝廷这是欠我家观儿一个转运判官,一个大理寺丞啊。”

    毕观脸一红:“爹爹惯会取笑我。”

    皇家海军学院教师宿舍是一幢幢的红砖小楼,两层,楼下是大厅,厨房,佣人房,楼上是三室一厅。

    外边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还停着两辆自行车,跟苏油见过的后世军区大院小别墅几乎一模一样。

    等进入里边,除了没有家用电器,也跟后世差不多了。

    厅中靠窗户的位置有一架钢琴,缝纫机,有地毯,沙发,茶几,甚至还有一张台球桌,一架飞镖盘。

    饭厅有一张大桌,八把高靠背的椅子,厨房门口竟然还有一个吧台,一个酒柜,看来小两口平时朋友也不少。

    苏油问起,原来平日里毕观就在这里教授几个女弟子钢琴,休沐日里毕观会提前烤制好糕点,次日带一些去拜访相熟的女眷,而这里就会变成战术科师生们聚会的场所。

    关于海军新动力战舰作战方式的条陈,就是扁罐和他的同僚们在玩台球飞镖的时候讨论出来的。

    就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苏油就得出了很多的信息,在朝中他一贯被老头们当做后辈看,现在好不同意有机会可以摆长辈的谱了:“这样就很好,年轻人就是该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至于说不在家里开火做饭叫外卖什么的,其实我是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你们过得开心就好……”

    毕观小脸一红:“我去厨房看看……”

    “别!”苏油说道:“你别动,赶快坐下,我去看看。”

    等到从厨房出来:“要不还是扁罐是食堂叫外卖吧,这啥都没有啊……”

    扁罐轻车熟路地拎起搪瓷饭盒:“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的。”

    扁罐走了,苏油才对毕观说道:“听小妹说,你还在研究数学?”

    “嗯。”毕观说道:“有时候也帮着扁罐哥哥做些航海方面的计算。”

    苏油打开行李箱:“这是漏勺送给嫂嫂的礼物,电石台灯,这东西没有烟,比喷灯安全,还没有声音,亮度和鲸油灯相比也不差。知道怎么用吗?”

    毕观美滋滋地道:“等我改天写信谢谢他。电石灯在学报上看过原理图,操作还不会。”

    苏油让观儿取过一杯水来,加上电石示范操作,毕观问道:“这东西辽国那边会不会学了去?”

    苏油笑道:“学了去正好,他们没法生产电石,只能跟我们买,那可就成大生意了。”

    观儿点头:“两千多度的熔炉,对他们来说的确难。”

    “对我们来说也难。”苏油说道:“临漳有个水厂铁矿,水厂是当地百姓的称呼,其实就是发电站,靠电站供电我们建立起了第一个电转炉,如今那里每天能出五吨钢铁,制作的铁轨品质上乘。”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海军战术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海军战术

    毕观眼睛一眨就算出结果来:“一里铁轨需要钢铁十五吨,靠这个电炉三天才能出一里铁轨,真太铁路七百五十里,得六年多才能将需要的铁轨造好。”

    “哈哈哈……”苏油不禁乐了:“观儿的心算能力可真强。”

    “不过我们的钢铁厂不止这一处,那里只是试验电平炉用的地方,如今整个临漳、邯郸、大名府,三处钢铁产量一日就能达到一百吨,咱们啦,一天就能炼出十里铁路需要的钢材。”

    “还有一点,一里铁轨需要钢铁十五吨,那是普轨的算法,沈存中设计的是窄轨,一里十吨就够。”

    “所以即便不算明年开工的晋州钢铁基地,这条铁路,所耗也不过我们河北两个半月的产能而已。”

    “都说孕妇需要休养,但你妈说最好劳逸结合,京师大学堂那些精深的东西就先歇歇,今年啊,你就干点轻松的活计,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好吗?”

    毕观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就看书。”

    苏油也知道这是毕观最大的让步了,笑道:“要说起来,你才是我们家看书最多的人,要是后世的人看到你在可贞堂的借阅记录,只怕会叹为观止。”

    “海军学院的医院不太行,我的意思等暑假到了,你就暂时回汴京,方便看书,安心待产,反正如今火车到汴京也方便,扁罐凑一凑休沐都能去汴京看望你。”

    “这里是军事基地,生孩子这种事儿,还是有些不方便。”

    毕观也不是矫情之人,点头道:“都依爹爹的吩咐。”

    这时候扁罐回来了,看到桌上明亮的电石灯:“哟,这个可是稀罕玩意儿。”

    苏油将饭盒接过来:“这是你弟弟送给嫂嫂的礼物。”

    扁罐顿时就吃味了:“这小子,当哥的就没有?”

    苏油笑道:“有,你想都想不到,他送了你一个电动机,还在应天号上。”

    饭盒是多层的,苏油一个个打开:“陛下可真是偏心得没边了,你们海军学院的经费充足得很啊?”

    饭盒里有黄瓜木耳炒肉片,鱼香茄子,西红柿炒鸡蛋,土豆烧肥肠,还有一个清炒空心菜。

    扁罐笑道:“这不父亲来了吗?我在小灶那边打的菜,那边都是现炒。”

    这已经有点后世大学食堂的意思了,苏油说道:“你们现在的日子好啊,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刚到渭州的时候,那里军士们一个月才两百文的盐菜钱,就这军士们还舍不得花,平时都是吃的陈麦饭,开战之前才有一顿油荤。”

    “这还是正军,厢军和义勇那就更不用提了。”

    扁罐问道:“爹爹你吃过没?”

    苏油打了个寒噤:“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搞风力磨坊,最起码麦子得磨成面,哪怕是粗面都比麦饭好,麦饭不好消化的。”

    扁罐笑道:“基地里饭瓜多,明日我买一刀五花肉,爹爹你给我们做粉蒸肉,离家久了,就想吃这个。”

    苏油乐了:“那没问题,这个你爹稳拿手!”

    说完又问道:“学院里还能买到新鲜猪肉?”

    大家开始吃饭,扁罐一边给苏油添饭,一边说道:“那当然,先帝的旨意,海军学院考核严格,但是从入学开始便算是军籍,起步就是准卫,四年后上舰实习就是携卫衔。”

    “除了给他们的俸禄,陛下还特旨给学院生的伙食厘金补贴,一人一月就是三贯,加起来都比得上一个知县的俸禄了。”

    “牟平、文登两个县,都靠海军学院变得繁荣。粮米、菜蔬、肉猪,一个月学院要消耗不少。”

    苏油点头,这里有五百学院生,还有五百是三支舰队从舰上转来深造士官。

    这种“委培”士官,学院是要求舰队交培养费的,而且费用还不菲。

    但是三支舰队都是豪富,这培养费虽然贵,但是舰队都交得爽快。

    加上如扁罐这样的教员,附属于学院的的工厂、医院、实验基地、三产,这里对附近州县来说,就是一两千有钱大爷扎堆儿的地方,整个一个聚宝盆。

    而且学院的技术力量雄厚,两个县搞五小工业体系,离不开学院的支持,赵宗佑帮登州金矿搞的选矿机,就让知州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大家边吃边聊颇为愉快,吃过收拾的时候,扁罐说道:“后日休沐,爹爹要是得空,我带爹爹湾子里转转,湾子里有几个好钓点,是出鲻鱼和鲅鱼的好地方。”

    苏油一听都来劲了:“那一会儿先看看你的钓具。”

    吃过饭,来到屋后的工房,苏油就感慨:“你这里的家伙事儿还挺全,客厅里的那台缝纫机,是给观儿充门面,其实都是你在用是吧?”

    扁罐嘿嘿直乐:“观儿哪里会这个,那是我缝帆布用的。”

    这里就是一个小五金加工坊和木工坊,苏油见到了小木马,小摇床,扁罐这是已经在为孩子打家具了。

    苏油笑道:“二十一节度哪里的小圆桌和圈椅,看着像是你的手艺,小子知道讨好上司,有前途。”

    扁罐讶异道:“爹爹怎么能看出来的?”

    苏油说道:“那圈椅的木把是实木原色的,打蜡的手艺是眉山手艺,用的蜡是咱家的蜡。”

    “以二十一节度那书呆性子会讲究这些?这学院里怕是只有你懂这个。”

    扁罐笑道:“我就是休沐有闲暇的时候随便做着玩玩的,现在也在学院里带了一个兴趣小组,不过我们的主业啊……”

    说完一指工房里一个还未完工的小帆船模型:“是那个!”

    那个帆船模型类似飞鱼号,走得是竞技帆船的路子,扁罐说道:“现在学院里有一个游艇俱乐部,大家自己造艇,还定期组织活动,包括钓鱼,潜水,竞速。”

    这个也不能小看,竞技帆船的价格高昂,原因就是其科技含量其实是帆船里最高的。

    不少的新技术应用,都是从竞技帆船开始,就跟后世的F1赛车会带动汽车工业的升级一样,大宋如今风行的赛马活动,也带动了马匹的选育培养科学化和专业化。

    而竞技帆船,也会带动帆船业的升级换代。

    检查完渔具,扁罐又翻出自己游艇的图纸,父子俩开始根据尺寸,加工五金件。

    漏勺送给哥哥的电动机是外挂式的,带螺旋桨,但是要用在扁罐的游艇上,有些机件需要调整尺寸。

    此外还要配置电瓶。

    父子俩忙活了一晚上,待到次日,赵宗佑派人来迎接苏油,前往会议大厅听取海军学院发展报告。

    大宋的海军发展到现在,已经足以傲视全球,战术与火力配置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东胜洲回来之后,扁罐就敏锐地指出,如左旋螺号那种炮火配置,过于犀利,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如今海上最大的船只,除了塞尔柱帝国的木兰舟,船长与夔州型相当,宽度是夔州型的两倍之外,其余的船只,能比上眉山型的都不多。

    因此霹雳炮作为早期火力配置,过于犀利,会造成击穿效果,反而不能发挥出最大火力,造成浪费。

    因此舰队最新的火力配置,是淘汰过多的霹雳炮。

    杭州型这种巨舰,一侧四门,夔州型一侧三门,眉山型一侧两门就已经足够了。

    其余炮位,可以换装成七十毫米短管滑膛炮,甚至四十毫米滑膛炮,配备带延时引信的弹药,在击穿敌舰之后,在舱内爆炸,达到摧毁效果。

    经过这样的改变,霹雳炮的用途,就主要用来对付海港和滨海城市的防守设施,空出来负载,可以提升船员舱的舒适度,配备更多的陆战队员。

    短管滑膛炮还能够方便的拆卸,作为登陆士兵的随军火力。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海鬼爪螺号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鬼爪螺号

    海军的战法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后世那种战列集中火力输送完全用不着,而是利用灵活的机动性和巨大的火力输出,采用放风筝战术和少数包围多数的战术,远程杀伤敌舰。

    所谓的少数包围多数,是扁罐从海豚围猎拉丁鱼得来的灵感,宋军战舰以高效的联络方式和强劲火力,在每艘战舰周围形成一个火力圈,而这些火力圈又会连接成一个巨大的半包围圈,包围圈的行进方向与风向相同,从敌方舰队后方接敌并发动攻击,保证敌方舰队的后半部分永远处于半包围圈中,又离宋军舰队有一段距离,只能挨打,无法还手。

    现在有了蒸汽与柴油动力的加成,大宋舰队的配置移动会更加灵活,能够从下风处的不利战位分两列接近敌舰队,从前方发起攻击。

    然后一边攻击一边移动,最后沿敌舰队外缘移动到敌舰队后方,再次组成半包围圈,占据上风,或将敌舰队向海港驱逐,最后聚歼在港口之内,继而发起登陆作战。

    如此一来,这套战术将得到更大的优势。

    苏油看着平面海图上,扁罐推动着舰船模型进行的战术推演,心里头不禁替其余海上力量感到悲哀,这尼玛,可还怎么活哩……

    但是这套战术也有个问题,就是关于煤炭和柴油的配置问题。

    不可能全靠舰队自身运力长途携带,这样会增加成本,非常不划算。

    因此还必须在沿途设置补给站,补给站本身又需要生活支持和陆上保卫,因此顺理成章,这就需要在基本航线的沿途开辟殖民地。

    这些属于经济问题,赵宗佑他们都没有想到,经苏油一提不禁眼前一亮,对呀,的确有这么个事儿需要考虑进去。

    好在现在的渤海和南海都有炼油厂,焦煤厂,剩下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

    殖民就殖民,承担着大宋一半岁入安全的海军,担得起陛下如此的偏心!

    华夏民族是比较内敛的民族,和西方有些不一样,更重视“等价交换”,而不是“残酷掠夺”。

    因此大力开拓海外殖民地的问题,苏油一直没有在中枢正式提出来。

    现在由得海军去闹,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都不劳自己操心了。

    原定三天的考察,只用了两天就搞定,海军学院不光是一个学院,现在在周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学院城”,已经有不少繁华的市镇鳞次栉比地出现。

    考察过学生宿舍,食堂,教学情况,课程开立情况,第三天休沐,苏油参加了学院游艇俱乐部组织的钓鱼活动。

    天还没亮,苏油穿上一身工装,和扁罐一起拎着马灯来到一处小码头。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码头,码头上方有一片树林,边上是一幢砖房,那个位置可以看着整个海湾。

    这房子就是俱乐部,而静静的港湾里,停泊着十多艘小游艇,不少人已经在栈桥和游艇上忙活准备了。

    见到扁罐和苏油过来,俱乐部成员们就热情地打招呼,扁罐也一路跟苏油介绍同僚。

    两人还拖着一辆拖车,一个年轻人就笑着招呼:“使相和子超大哥来得可晚了啊,我们这就准备出发了,这啥玩意儿?”

    苏油笑道:“早起不如巧到,我们也马上出发。”

    扁罐介绍:“这位是钱粱钱仲遇,海丰侯的表弟。”

    钱粱一个立正:“报告使相,家父讳和,我小时候见过使相的!”

    苏油恍然大悟,拎起马灯看他的脸:“这是钱杰楼家五小子吧?当年还抱着我的腿要米花糖吃,都这么大了啊?”

    杰楼是钱塘钱家的藏书楼,管理者是家主钱和,钱和的号就是杰楼居士。

    当年苏油为了让四通出海,先期通过纵帆船图纸打动钱家。钱家虽然能够造船,但是因为不会牵星术,在航海一事上,只能是选择两家合作。

    不过利益也足够两家分配了。

    之后苏油官越做越大,等到担任两浙路转运使时,两家的关系已经相当深厚。

    因为这样的关系,苏油搞太湖开发的时候,才得到钱家鼎力相助,钱家当然又因此得到了不少的利益。

    于是双方合作越来越深,钱家被苏油奶成了天下第一海商,合作范围进一步深入到海事保险,抵押品担保、汇票承兑等金融业务。

    杰楼的藏书海量补充进可贞堂,也让可贞堂成了天下第一藏书楼。

    所以苏油与钱家那是老交情了,钱和家几个小子对苏油都不算陌生。

    钱粱异常高兴:“是,我就是小五啊!探花郎还记得我来着!”

    扁罐翻着白眼:“那时候你才多大?我爹就是看年岁蒙的。眼里边要有活,你还让我爹跟我抬这东西上船?!”

    “那哪能呢?”钱粱赶紧招呼自己游艇的同伴一起帮手:“这啥东西?”

    苏油说道:“这是外挂式电机驱动螺旋桨,老二让给他哥带来的。”

    钱粱愣了一下:“老二?小苏探花吧?”

    说完啧啧连声:“这还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了。”

    外挂式螺旋桨就是马达和螺旋桨之间有一根连杆连接,连杆两头都是锥状齿轮,通过这样的机构进行运动传递。

    将设备安好,扁罐解缆跳上游艇,苏油合上电闸,游艇底部开始冒出浪花,在与蒸汽机和柴油机截然不同的呜呜声里,游艇离开码头向湾子里驶去。

    “诶?诶诶……”钱粱看得目瞪口呆:“这玩意儿怎么还没突突就跑起来了?”

    扁罐哈哈大笑,接替苏油掌舵,得意地对着钱梁喊道:“你赶紧的!老窝子等你!”

    ……

    扁罐的游艇叫鬼爪螺号,苏油也不知道为啥这么漂亮的小游艇会给扁罐取成这么个破名字。

    游艇是双三角帆结构,艇身包覆了薄黄铜皮,喷了白漆,甲板是南海红木板,船体有一大半是半潜式休憩室,尾部一小半是平台。

    苏油问道:“你这艇花了多少钱?漂亮得很啊!”

    扁罐说道:“自己设计,找同僚们帮着造,就花了材料钱,差不多三千贯吧。”

    苏油说道:“当年你老堂婶置办宜秋门苏宅,也就这个价钱了。不过还真是便宜,放到外头,五千贯买不了。”

    扁罐点头:“那是,所以钱粱他们也跟着眼红,让我帮着设计,大家一起建造,刚刚看到的那些游艇,都是我们利用空余时间,自己搞出来的。”

    来到一处地方,苏油一看岸上的建筑和通往海湾的走水槽:“那里就是屠宰场吧?这地方不错,鱼窝子!”

    扁罐笑道:“粪血窝子!三叔说父亲教过他们用铁片钓鱼,今天你可也要教教我。”

    周围已经有几艘游艇在垂钓了,苏油笑道:“开整,不能输给他们。”

    钓竿是用竹子剖开削成扇形在拼合粘接到一起的实心竿,材料是福建特产的一种苦竹,强度绝对没问题,就是有些沉。

    扁罐给苏油背上一个背带,丹田位置有个不锈钢的插孔,可以将竿子杵在上头,将腰力利用起来。

    苏油将打磨成镜面的有些扭曲的不锈钢片系在钢丝导线上连接钓组,不锈钢片的侧面和底部各有一个钓钩,走到船尾松开线轮刹车,将钓组放入海中,找到底后开始抽竿摇轮,寻找鱼层。

    扁罐也开始有样学样。

    如今的海里海鱼极多,杀猪场下头的海湾当中,简直就是个大鱼仓。

    海鱼非常凶猛,现在的普通渔夫的钓具拿这样的鱼没有办法,比如其它游艇上的那些会员,钩子都不敢用太大,挂海蚕钓些三四两的小黑鲷、小黄鲷就满足了。

    天光开始蒙蒙亮,正是早上难得的窗口期,不多一会儿,苏油提竿的时候就遭遇到巨大的阻力:“中了!”

    大鱼力道很大,拉着钓线嗖的一下就出去了十多米。

    接下来就是搏斗的时刻,随着海浪起伏崩线收线,十多分钟后,一条一米左右的大鲅鱼被拖上了水面。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清净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清净

    扁罐知道自家爹是钓鱼高手,但是真没想到这么厉害,也想不到巴掌长的一块鱼形钢板,真的就把鱼钓到了,还是平时俱乐部钓不起来的“大”鱼。

    放下船尾的档板,变成一个斜坡,扁罐用大抄网将鱼网住,从船尾给拖了上来。

    大鱼猛烈地甩尾,打得船板啪啪作响,苏油取下亮片,对着扁罐晃了晃:“怎么样?”

    扁罐打开水舱将鲅鱼踢了进去:“父亲可以的!开了个好张!”

    之后鬼爪螺号就进入了疯狂时刻,两根杆子不断上鱼,刚刚那条鲅鱼都算是个头小的。

    除了鲅鱼,还有海鲈、嘉琪、大比目、石斑……父子两几乎都忙不过来,你方上鱼我又中,还都是大家伙。

    太阳从海平面下升了上来,视线已经完全清晰,周围游艇终于看清了这边不断上鱼的情形,都惊着了,纷纷驾船过来观看。

    待到钱粱的游艇过来,见到一圈七八艘游艇围着鬼爪螺号,一边降帆落锚一边高喊:“咋了——我靠扁罐你中大鱼了!”

    另一艘游艇上就有人喊:“这都十几条了——”

    钱粱机灵得很,一听这行情连锚也不落了,拉起帆绳靠了过来,将两船并在一处,并缆之后跳到鬼爪螺号上:“叔这咋还能让你累着?!我来我来,你一边指点就成!”

    苏油还真是累着了,小一个时辰的高强度劳动,这都多少年没有的事儿了?

    赶紧将竿子交出去:“贤侄来得正好,妈蛋一圈光看热闹不搭手的……”

    钱粱哈哈笑道:“你老人家不知道,俱乐部里蹭别人的窝子是要被鄙视的,先说好我这是纯帮忙不算啊……哎哟这是这是中鱼了吗?嘿真的中了……”

    铁板钓法就是用铁板模仿受伤的小鱼在水底的活动,吸引凶猛鱼类发起攻击,然后上钩,这些都是平时渔夫们放弃作钓的鱼类,被屠宰场的血腥味吸引过来,在这湾子里边非常的多。

    钱梁和扁罐的军人体质都扛不住,钓了一阵钱粱跳回自己船上挪开位置,招呼别的游艇靠过来帮忙。

    鱼情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放到后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直到日头几乎快要到了天中,人都换了五六茬,窗口期过去,鱼口才算是稀了下来。

    鬼爪螺号的鱼舱都满了,甲板上丢了一些,扁罐问苏油:“父亲,尽兴了吧?”

    苏油早就尽兴了,到后来连鱼都抄不动了,只看着兵娃子们兴奋地折腾。

    七八艘游艇将鬼爪螺号停回码头,扁罐高声喊道:“钱五!去通知食堂来拉鱼!”

    一米多长的海鱼,一条就有三四十斤,等到食堂厨子拖着个小拖车过来瞠目结舌:“这小拖车咋拖得了啊?得用板车啊,你们哪儿搞了这么多鱼?!”

    每到这种时刻就是苏油得意的时候:“钓的!那就赶紧去找板车!”

    等几个板车拖过来,大家开始往上装鱼,钱粱还在一边数数:“……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还有没?七十九!整整七十九条!这得两千多斤鱼!”

    苏油笑得吭哧吭哧的,钓鱼人都知道,钓鱼倒是一时爽,料理起来那可就苦逼了,只拿小刀取了一片鲅鱼肉:“送去给食堂给学生们加餐吧,这块我拿回去,给观儿做鲅鱼丸子!”

    ……

    趁着等待扁罐放假的时机,苏油又视察了潍州与青州。

    淮州产金银铜铁锌,其中以金最为出名,青州出好铁矿,而且埋藏也浅,千乘还有石油,但是这两个地方却不出煤。

    苏迈中进士后的仕途与真实历史上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因为胶州要建军港,在苏油的运作下做了文登令。

    因为建港之功升了青州通判,进而又升了潍州知州,在任上大开金银矿藏,并且上奏与齐州联动,将齐州的煤运到青州炼铁。

    这已经是跨州操作了,朝廷经过考虑,干脆转了苏迈做京东路转运判官,专门负责胶东半岛的矿冶开发。

    数年下来,青州铁,齐州煤,广陵务的盐,潍坊的金银铜都已经初具规模。

    加上千乘的石油,苏迈再次上奏,请求设立盐化工厂、煤化工厂、石油化工厂、机械厂、兵工厂,为北洋水师提供枪炮弹药。

    应该说苏迈一步一步走得非常的务实稳当,大大出乎苏油的以外,真实历史上这娃真是被他那蠢爹坑坏了。

    朝廷依旧同意了苏迈的奏章,但是鉴于苏迈在胶东呆了十多年,现在要搞军工,还是换个人妥当,于是将苏迈调入朝中,任工部侍郎。

    在离任之前,苏迈还给苏油留下了四百里的马拉铁路,连接起了齐州、淄州、青州、潍州,用于矿产运输。

    而且苏迈不等不靠,都不找苏油求援,自己跑去北洋水师联系,让北洋水师承担了部分从潍州到登州的铁路费用。

    如今那一段铁路还在修建当中,年后才能贯通。

    史载苏迈“文学优赡,政事精敏,鞭朴不得已而加之,民不忍欺。后人仰之,为建‘景苏堂’”。

    不过如今的景苏堂,被从真实历史上的德兴县搬到了潍州。

    苏油去大名府任职的时候,正是苏迈调任入京的时候,两人在路上也没有机会碰到。

    倒是扁罐赴任的时候,携毕观在齐州与苏迈家小见了一面。

    苏迈的媳妇是眉山老乡吕陶的女儿,孩子都五岁了,小苏符一声“奶奶”,喊得毕观满脸通红。

    巡视过几州的工业基础,虽然还属于五小工业体系那种级别,但是对地方经济民生的促进毋庸言喻,连苏油都不得不感慨:“因地制宜,维康实乃吾家千里驹也。”

    这就好办了,铁路都已经有了,只需要增加几辆小火车头,就能够提升产能,然后将基础小工业基地升级换代。

    在几州考察了六天时间,苏油将苏迈的工作成绩整理成详细的《地方发展五小工业之指导意见》,发给了赵煦和四路都转运副使王克臣,让他与洪江好好研究。

    于此同时,苏油还写了一篇《齐鲁工业联合体刍议》,探讨了各产业联动发展的课题。

    所以苏油也没有回登州,就在济水入海口处的博昌镇找了出民宅住下写文章,等待扁罐和观儿前来与自己回合。

    七月初三,小火轮从登州出发,接到了苏油,一家人沿着济水,向梁山泊行进。

    在船上,苏油还将自己的计划拿出来和扁罐与毕观探讨,增添完善。

    苏油这才发现,毕观真的好用,简直就是女中蔡京,难怪她那两个兄长没事儿总喜欢打扰孕妇。

    有这样的儿媳妇,让扁罐从军可真是可惜了,贤内助随便一奶,扁罐的前程都不可限量。

    唉,等生完孩子再说吧……

    在郓州苏油下了船,让小火轮继续送扁罐入京,当然名义上是护送重要的工业发展蓝图给中枢,免得被刘正夫弹劾。

    等回到大名已是七月初六,天气进入暑热阶段。

    最近几个月朝廷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谓“朝廷清明,天下安静”。

    只有几道敕令值得留意。

    人士任免上,以翰林学士承旨邓润甫为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

    赐南平王李乾德、宁夏郡王李乾顺袍带、金帛、鞍马。

    诏翰林学士承旨苏轼兼侍讲。

    政事方面,四月,诏恤刑。

    辛丑,诏:“大臣堂除差遣,非行能卓异者不可轻授,仍搜访遗材以备擢任。”

    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罢文德殿视朝。

    庚辰,诏:“娶宗室女得官者,毋过朝请大夫、皇城使。”

    丁亥,后省上《元祐敕令格》,规定了敕令公文的标准格式。

    六月,壬辰,录囚。

    辛卯,诏御史台:“臣僚亲亡十年不葬,许依条弹奏及令吏部检举。”

    己亥,令文武臣出入京城门,书职位、差遣、姓名及所往。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苏元贞和章楶放松了边防管制,同意西域信奉佛教的那些城邦,遣使入宋。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万事俱备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万事俱备

    辽国那边也没啥大事儿,人事上就是以权知东京留守萧托辉为契丹行宫都部署。

    五月辽国一场大火,烧掉了端拱殿门。

    耶律洪基手里好像宽松了一些,命给渭州贫民耕牛布绢。

    六月,己亥,在一处叫倒塌岭的地方,有人得到了一个古鼎,上有文知“万岁永为宝用”,献给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大喜,命天下同乐,斋僧三十六万。

    ……

    回到大名府的时候,新科进士们的观政已经结束,高滔滔从徐国大长公主所请,外放了王彦弼,让他回到了苏油身边,继续担任幕府掌书记一职。

    买一送一,王晦成了苏油白捡的幕僚。

    陈梧被高滔滔按在了军器监,老老实实搞他的武器研发。

    扁罐的任命倒是起了点小波澜,高滔滔本来想让他继续呆在将作监,但是刘正夫上章此非培养人才之道,按照科举惯例,前三名一般判将作监、军器监,之后就要外放为官,以熟悉庶政,考量能否。

    陈梧、苏轶之前因为恩荫,已经在两监主事多年,援引旧事已无必要,如朝廷看重,便当入翰林清华,锻炼文事;或外放州县,理政安民。

    高滔滔最后留下了规规矩矩的陈梧,外放了调皮捣蛋的漏勺,算是来个折中。

    吕大防主事,将漏勺安排成了广州番禺县令。

    朝堂一下子就闹开了,众人纷纷非议吕大防打击报复。

    中书侍郎章惇上章弹劾吕大防任人由私,嫉妒贤臣,处置不当。

    广州如今是蛮苦逼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侬智高打到城门下。

    在宋人的理念里边,岭南以外那就算是流放地,广州,的确是太过分了。

    不过如刘正夫、孔文仲等御史台官却没有闹,刘正夫认为吕大防的任命没有毛病,什么时候轮到士大夫对朝廷的任命挑三拣四了?广州就不是我大宋国土?

    高滔滔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御史台的动静,章惇是中书侍郎,虽然也有议论的权利,但是流程启动不了,也就不能驳回三省的决议。

    其实漏勺对于这个任命倒是颇为兴奋,广州比父亲当年的夔州好点不多,番禺怕是更加不如,山高佣哥儿远,正好大展拳脚。

    于是上章,番禺没毛病,我想去!

    最后高滔滔无奈,以漏勺身有恩荫为由,给他升了一格,改任广州通判。

    苏油看过家书和朝廷邸报,不禁苦笑:“这回怕不是中了二郎的意了……”

    癸卯,苏轼抵达京外,上言:“浙西诸郡二年灾伤,而今岁大水尤甚,苏杭两地,尚需赈济,需米百万石、钱二十万。”

    有御史弹劾,认为苏轼前蒙朝廷恩旨,迟迟不动身,等到大运河修通方才启程,这是贪功。

    之前朝廷大力救灾,拨付了大量的钱粮,苏轼以工代赈,掏浚西湖,修造运河。

    如尚需赈济,那之前修河的费用,是没有发放到百姓手里吗?

    还有大苏在两浙路建粮食加工厂,将北人不爱吃的粉面强行卖给朝廷,用于抵扣赋税,这是损朝廷之用,树一己之恩,理当惩戒。

    两浙苏杭太湖,乃朝廷钱粮重地,苏轼在杭州两年一味宽容,离任前还要坑朝廷一笔,当朝中诸公都是傻子吗?

    苏轼行舟到了陈留,听闻朝中弹劾,停船待参,不敢入京。

    一日讲读完毕,范祖禹收拾起讲义,却听高滔滔问道:“侍讲对大苏一事,有何看法?”

    范祖禹放下讲义,躬身道:“以臣所见,夫子在杭州的治政,的确是有些过宽了。”

    “苏杭两地连续遭灾,但是经过夫子多方筹措救灾,以工代赈,大建粉厂,虽然朝廷岁入在两浙路有所减少,但是百姓的确是获利安定下来了的。”

    “但是也苏杭也有问题,那就是杭州是曾经彻底让五等户消失的地方,天下评价为‘首善之区’。”

    “当地官员为了保住皇宋的这处‘脸面’,对于遭灾之后应该降等的百姓,依旧不予降等,导致颗粒无收而赋税依旧。”

    “虽然起于天灾,终究还是施政之祸,夫子到了杭州,首先制止了这种现象,第一件事就是重登户等,实事求是。”

    “五等户下,实需救治,这百万石粮米,二十万缗钱财,当是为今后五等户所设。”

    “夫子害怕朝廷不顾杭州重现下等返贫之实,徒以颜面名声为重,如果在奏章里明确提出来,怕是不但得不到朝廷应允,反而会惹出更大的波澜,故而假以赈济之名。”

    “要知道之前重订五等,不说朝中,就连杭州本地百姓士绅,都是反对之声不绝。”

    “好多百姓甚至宣称宁愿饿死,也不降等,不领救灾粮,不给杭州和皇宋丢脸。”

    “太皇太后,杭州百姓都是好百姓,但夫子不可能任由他们的性子乱来的。”

    高滔滔长吁了一口气,眼中含泪:“朝中能为我祖孙二人道此者,侍讲、司徒而已。又因为事涉苏轼,司徒也不敢辩白,竟然就无人见说。老身如今已然知晓,再有这样的事情,侍讲还需知无不言。”

    己卯,诏赐米百万石、钱二十万缗赈济杭州,并命苏轼入京就职。

    己酉,修《神宗宝训》。

    河东路沈括上奏,元祐六年上半年,河东路铜冶共得铜、矾七百万贯,其中半输朝廷,地方也得三百五十万贯,请于晋州矾务开设炼钢厂,筹备铁路所用钢轨。

    沈括这个报表的政绩算是偷鸡,这些铜、矾里边,很多矾压根就不是挖出来的,而是造出来的。

    宋人看重矾料那种晶体属性,在宴会上都要堆砌“矾山”作为铺席装饰。

    但是一旦矾中的结晶水流失,矾就变成了盐,价格暴降。

    沈括将库中不值钱的失水矿盐收集起来,融入水中,去除杂质之后通过加热蒸发提高浓度,让矿盐重新结晶成矾砂。

    这样的矾砂完全没有杂质,晶莹剔透,品质顶级,不值钱的东西经此一弄,价值提升了数倍。

    说白了就是溶解加熬煮,纯粹的空手套白狼。

    癸丑,苏油上书,四路已经做好全面准备,即将走上发展快车道,四路发展银行,已经累计发放投资一千八百万贯,产出近八百万贯,四路赋税比去年翻一翻,煤翻三番,盐翻两番,铁翻五番,其余金、银、铜,皆在一倍以上。

    粮食储备一千两百万石,此外还有棉花三百万石,油料五百万石,民间大牲畜增量三十万头。

    各地建立水泥厂七十处,机械厂五十二处,盐化工厂三处。

    大名府兵工厂、齐州兵工厂,已经具备生产制造大宋定装炮、铳、弹、雷所有型号的能力,定州兵工厂已经具备弹药复装、铳械维修,火炮组装的能力。

    四路从去年到现在,共发动工役二百六十万人日,脱离田亩,全年参与役务以此为生的丁力三万人,所有役务发放役费五十二万贯,锻炼出十五支专力工程队伍。

    各地厂、矿,吸纳丁力八万人,工费合计两百万贯,达到了人均月入两贯的水平。

    看起来不高,但是这相当于这些人每人有了三十亩地的收成,相当于河北四路,凭空增加了三百万亩的土地。

    而粮、棉、油套作模式的推广,让土地亩产价值增加了五成,虽然如今还只在大名府路普及,也相当于给当地增加了数十万顷的土地。

    为了鼓励耕作,大名府路只将赋税调整到亩输三斗,看起来增加了,但是其实税率降到了十五税一,让更多的财富在地方上积累,又促进了商贸的大兴。

    因为交通得到大力改善,河北经济环节完全打通,商税呈现出可喜的增长,同样翻了近倍。

    最关键的是隐户和隐田,河北隐户,曾是天下最严重的地区。

    经过苏油的梳理,河北四路隐户和隐田存在的必要已经消失,加上宣传和统计给力,四路两年下来,一共扩出了二十万户,一百多万人口,十多万顷土地。

    万事俱备。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拦驾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拦驾

    各地纷纷上书四路都转运司,使相我们完成任务了,说好的政策呢?倾斜呢?良种农机技术人员呢?!

    主动和被动,完全倒转了过来。

    秋收过后,民力便会到富余期,苏油请求开始修造真太铁路,彻底将四路连接起来。

    铁路造价五百六十万贯,预计两年完工,将由四路转运司自行筹措。

    高滔滔闻奏而喜,准了苏油所请。

    甲寅,京东西路发运使王岩叟入京,再任侍御史。

    这货跟苏轼是一对难兄难弟,王岩叟因附和朱光庭弹劾苏轼出试题不当,被高滔滔各打五十大板,一起赶出了京城。

    之后刘挚因吕大防吏额事被郑雍杨畏攻击,郑雍将王岩叟定为刘党。

    高滔滔因此敲打了徐王赵颢,此番苏轼入京,刘挚趁机为王岩叟求请,高滔滔觉得京中现在需要一些新的平衡,加强刘挚的话事权,同意了其所请。

    王岩叟陛见谢恩,首先就关心赵煦的学习情况:“秋气已凉,陛下闲燕之中,足以留意经史。舜鸡鸣而起,大禹惜寸阴,愿以舜、禹为法。”

    明明秋老虎还有十几个,老王却认为赵煦童鞋愉快的暑假应该结束了。

    赵煦只好打哈哈:“朕在禁中,常观书不废也。”

    王岩叟又问赵煦近日观何书。

    赵煦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忙着泡妞,反问岩叟:“王爱卿是从谁学?”

    王岩叟对曰:“从河东宁智先生学,后历仕四方,无常师。”

    河东宁智,与真实历史上的唐淹一样,以学问道德闻名当时,但是却是被历史遗忘的人物。

    赵煦又问:“那爱卿又怎么认识韩琦的呢?”

    王岩叟对曰:“因随侍闲居北门,始识琦,得韩公举荐辟为学官,其后又辟至幕府,随之居相三年,至其葬乃去。”

    赵煦问道:“那你跟韩公这么久,韩公对你有何教诲吗?”

    王岩叟对道:“琦尝教臣以事君之道,前不希宠,后不畏死,左右无所避,中间惟有诚意而已,臣佩以终身。”

    赵煦称道良久,又问:“治道何先?”

    王岩叟对曰:“在上下之情交通,而无壅蔽之患。”

    “上下之情所以通,由举仁者而用之。仁者之心,上不忍欺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故君有德意,推而达于下,民有疾苦,告而达于上,不以一身自便为心。”

    帝曰:“安知仁人而举之?”

    对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刚毅木讷,近仁。”

    赵煦摇头:“朝臣各有性情,爱卿所言,只在其表。如匡师古辈,几近刚毅木讷,其有仁乎?”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民理政,未尝有遗余力;于人宽严两可之间,尽择其宽;于己宽严两可之间,则择其严。有斯人,差近仁矣。”

    王岩叟大惊:“陛下学识,非臣才可及,此圣君之言也。”

    赵煦逼格满满地微笑,这是跟孟小妹仔闲聊的时候,小妹仔评价司徒的话,现在拿出来,当真是好使:“近日我真的在读书,不然也不会小有所得。是吧?”

    “爱卿因前事去职,的确是因为当时有不当之处,朝廷惜君敢言,故特旨召至,望爱卿今后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岩叟恭服:“圣天子在上,臣敢不尽心竭力。”

    ……

    癸丑,两宫幸李端愿宅临奠。

    李端愿是大宋从龙之家李崇矩之玄孙,其父是文武全才,弓马娴熟,还取得进士功名的李遵勖,其母是宋真宗的妹妹万寿公主。

    李崇矩在太祖的从龙之臣里倒是没有留下多大的名气,不过此人异常信佛,在家中建了师馆收容和尚,明知道和尚没什么本事,说谎会异术诓骗他,李崇矩也不计较。

    后来李家倒是真出了个天下皆知的活佛——济公。

    因为父母是勋戚公主的缘故,李端愿七岁便授如京副使,四迁为恩州团练使。

    仁宗以岁旱,御便殿虑囚,放宫女。李端愿上疏:“纵释有罪,小人之幸;放宫女为宦者专制,反失所归,何以弭灾变?”

    解读政治活动的角度,非常清奇。

    知襄、郢二州期间,当时各路转运使流行一种升官手段——进献“羡财”。

    羡财,就是地方截留的财政收入里,超过常年的那一部分。进献羡财,既说明自己治下人民安乐殷富,又可以表现出自己的爱君之心。

    但是这些“羡财”是怎么来的,其实大家都明白,又不是人人都有石成金苏探花的本事儿。

    当地路转运使也以羡财数十万被赏,李端愿越级上奏,直接扯下遮羞的面纱,言本路比常赋三折,其民不堪。

    仁宗怒,夺转运使赏,重申折变之禁。

    因为此事,李端愿也吃了挂落,移庐州。

    在庐州的声望不如从前,回京后富弼问他:“肥上之政,何以减于襄阳?”

    李端愿答道:“初官喜事,饰厨传以于名,则誉者至;理政多年,知道了需要抑豪强、制猾吏,故非毁随之。”

    弼深然其言。

    老头年纪到了退休,高滔滔以其是公主家的好子弟,格外隆重,礼成赐金带、器币,进太子少保,品数视同执政。

    又因为甥舅之亲,还带着赵煦去府上拜访,接受教育。

    如今老头死了,高滔滔又带着赵煦辍朝临奠,赙典加等,赠开府仪同三司。

    老头既是文官,又是勋戚,还是皇亲,还都当得不错,故而死后哀荣备至,府上吊唁的人一波去了一波又来,车马辐辏。

    祭奠之后,又好好安慰了李家后人一番,车驾从李府出来,高滔滔也不禁感慨:“皇室宗亲里边出挑的人物,自端愿之后,又有王克臣,其后二十一节度更是沉心向学,出类拔萃。”

    “如今彦弼、仲迁、孝奕皆有志向,官家就应当放手让他们锤炼去,这些人啊,今后都是你最佳的助力。”

    赵煦点头:“还有两位舅舅。”

    高滔滔摇头:“他们两人不行,不过世则在司徒门下倒是日见长进,也算他一个吧。”

    就在祖孙俩攀谈之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声:“太皇万岁,臣妾有表!”

    这还是在李家门前,不少勋戚、宗室、文武官员都在看着,高滔滔不禁大怒:“何人如此无礼?”

    赵煦掀开一道车帘缝,只见路边停着一辆氈车,一个老妇人正在和卫士掰扯。

    赵煦喝了一声,将侍卫叫回来:“可是有何冤屈?”

    侍卫低声道:“问过了,乃是蔡确之母明氏。”

    高滔滔冷笑:“替他儿子讨公道来的吧?”

    赵煦轻咳一声,制止了高滔滔说下去,对卫士低声道:“将状表收下,回宫细论,老人家你好生劝慰,就说朝廷不日集议,总要给她个说法,先哄回去。”

    卫士应声去了,又与老妇人说了几句,无奈将状表取了,回来:“跟陛下告罪,蔡母说要亲见陛下收下。”

    赵煦伸手接过:“告诉她,朕收下了。”

    马车继续前行,高滔滔还在气愤:“哥儿这涵养倒是越来越好了。拦驾递表,还在李公的祭日,这就是他蔡家的礼数?!”

    赵煦拉起高滔滔的手摇了摇:“祖母何须与她生气?也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就算蔡确再多不是,罪过也轮不到她身上。”

    “教出那样的儿子,就是她的不是!这状表你就不该接!”高滔滔依旧气不平。

    “祖母要讲道理啊,”赵煦笑着劝慰:“当年开封府有百姓阻拦太祖车驾,太祖垂问,却是那家的猪丢了。”

    “太祖虽然哭笑不得,却依旧收了百姓的状子,回宫琢磨了半天,废然道:‘我这上哪儿给他找丢了的猪去?’命侍卫给了百姓一贯钱,了却此事儿。”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宫中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宫中

    高滔滔噗嗤一下就忍不住笑了:“这是太祖爱惜百姓,生怕有冤情瘀滞。”

    赵煦说道:“正是此理,其后皇宋就设了登闻鼓院,凡击鼓投匦的信件,令登闻鼓院分析,皇帝亲自受理。”

    “此乃祖制良政,故蔡母拦驾递表,我们就得收下。蔡确好歹是故相,总比太祖朝老百姓丢了的猪重要吧?”

    高滔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反过来纠正赵煦:“蔡确有罪,那就得朝廷论罪处置;蔡母递表,那就交给群臣先行议论奏进。哥儿这话不妥,有轻慢朝臣之嫌,今后不可再说。”

    赵煦赶紧躬身:“孙儿理会得了。”

    车驾回宫,吕大防、章惇、刘挚、苏辙、韩忠彦已经得到通知,急冲冲地赶来见驾。

    待问候了高滔滔和赵煦的起居,知道无事之后,群臣方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见过了状表,刘挚就鄙视地说道:“只为见吕惠卿即将量移,故而便来攀例。”

    高滔滔一路行来,已经想好了说辞,在帘后开口道:“蔡确吟诗,本不成罪,贬放新州,也在诗案之前。诸公已然公议了的,其罪在此人于社稷不利。此事公辈亦须与挂意。”

    几人躬身领命,章惇说道:“吕惠卿三年量移,分司南京,但是发遣太甚,臣有章奏论惠卿不宜过近京畿,当时处置如果得当,不至于有今日之事。”

    章惇认为吕惠卿败坏了王安石名声事业,让改革派星流云散,几乎万劫不复,对他恨之入骨。加之他根本看不起吕大防,如今吕大防位在其上,早就不平。

    虽然是中书侍郎,但是章惇对枢密使韩忠彦和提举军机处晁补之的军事才能不太放心,反正他几处地方都待过,于是自带饭盒加班,正与自己的黑心侄儿布置西域,朝堂上近日倒是少了章横人的亢直声音,颇得清净。

    不过有了机会,章惇当然也乐得踩吕大防一脚。

    吕大防说道:“故相离京,哪怕是贬出,安置上也要注重朝堂的体面。何况吕惠卿与蔡确不同,先治陕西,转运平夏军需不遗余力;再治南海,安定司徒去后的局面也治政焕然。”

    “这些年来,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的,去的也都是苦地方,如今再安置南京,本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完有些犹豫:“不过确母拦驾逞表,当时宗室、勋戚、群臣俱在,开封府今日就会遍传。为了消弭影响,免民间起不敬之议,让蔡确开封府发遣,不知可否?”

    “反正现在行文,等到得新州,蔡确再启程赴京,抵达的时候也得是明年了。”

    苏辙当即反对:“朝廷法度,岂容如此儿戏?吕惠卿量移时,未有刑部三年之法,蒙太皇太后旨意,尚且令守足三年。”

    “未闻惠卿一言有怨,故而如今期满,优置南京,示意朝廷容纳改过之意,也不是不妥。”

    “蔡母不解朝廷之意,希望攀引,这本来就不合体例,情况也各不相同。此乃蔡母之过,岂可纵容?”

    章惇立即拱手:“臣附苏辙之议,此事如果纵容,今后罪臣之母,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攀辕叩阙?如此制度岂能不坏?”

    见韩忠彦不发一语,高滔滔问道:“枢相没有议论?”

    韩忠彦躬身道:“臣在想刚刚确母状表中的词句。”

    见众人不解,韩忠彦说道:“确母状表当中,乃称年纪老迈,无人奉养,故而祈求朝廷召回其儿子,其言可哀,其情可悯。”

    “但是朝廷制度的确不容败坏,因此这件事,我们可不可以分作两件来看?”

    众臣一时都没想到这点,赵煦却开口道:“枢相的意思,一是蔡确的处置问题,一时蔡母的奉养问题,对吧?”

    韩忠彦躬身:“陛下所言正是为臣所想,朝廷法度不容更易,三年考绩不容轻改,因此蔡确自然无量移之理。”

    “何况新州经邢居大力治理之后,如今也不是什么蛮荒瘴疫的死地。”

    “臣闻蔡确之子蔡渭,精通法例,熟稔刑统。如今大理寺正在整理《条法事类》,不如命入大理寺充作《条法事类》编纂,一来发挥长才,二来不是正好可以照顾年迈的祖母?”

    着啊!群臣都是恍然,蔡母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想利用舆论的同情,如今朝廷依旧遵守制度,但是特意将孙子召入京城照顾她,舆论的非议自然就会消弭,于情于理,谁都挑不出朝廷的错来。

    除了赞赏韩忠彦,群臣也大拍赵煦的马屁,在大家都还没明白的时候,陛下已经找到了解扣的思路,天姿聪明思路敏捷,大宋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从殿中出来,赵煦也很开心,今天得了一顿夸奖,不容易。

    想想自己的玩伴都出外了,如今汴京就剩下一个陈梧,一个张敦礼的儿子张思静。

    这两个都是安静的性子,不如扁罐漏勺那般能闹。

    陈梧喜欢研究学问,那些学问如今对赵煦来说,已经太高深了。

    张思静则是继承了其父亲的长项,如今倒是和老十一待的时间多,两人喜欢一起研究书法和绘画。

    想了想,还是朝钟萃宫走去。

    钟萃宫正是繁忙的时候,九月南海纲船和东胜洲纲船都要抵达,因此现在必须赶紧盘存、结账、催收、清库。

    宫中事务如今就是高滔滔和向太后两人打理,太妃早就深居简出,不是种菜就是养鱼,其它一点不沾手。

    只要这个儿子在,就总有她出头的日子。

    然而赵煦在西华门撞见小妹崽的事情宫里也一度传出些风言风语,太妃听见后就不免焦急,寻了徐国大长公主说项,担心自己儿子出了纰漏。

    徐国大长公主去拜会了向太后,向太后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小妹崽带在自己身边,这样赵煦在见到孟端仪的时候,永远都有太后在场,这样自然就平息了议论。

    徐国大长公主见到向太后的解决办法,也就明白了两宫的心思。

    最好笑的是孟小娘子端方守礼,一心扑在工作上,反倒是官家,似乎是汴京城街面上盥面待诏的挑子——一头热。

    除了孟家小娘子,还有李家小娘子,漏勺外放去了广州后,李家小娘子似乎也变了性子,倒是让向太后轻松了不少。

    赵煦来到偏殿,就见孟端仪正在拨弄算盘,认真地核对着账目。

    李家小娘子也在拨打着算盘,不过没有孟端仪那么专注,殿门口多了个人影,立即抬头,然后利用转身递账本的机会,碰了碰孟端仪的手,做了个眨眼的动作。

    孟小娘子抬起头,见到殿外的赵煦,和李家小娘子起身福了一福,然后又坐下继续盘账了。

    赵煦只看了一眼,转入正房,给向太后请起居。

    向太后见赵煦进来,放下手里的钢笔:“哥儿来了?外头天热吧?李公的祭礼可还热闹?”

    赵煦说道:“回娘娘,李公哀荣还是尽够了的,我看勋戚、宗室、群臣的车马都有。”

    向太后说道:“说起来我朝公主里边,你那穆献皇姑祖,才是个数得着的有福的,夫贤子能,自己去得还早,只留念想,不添拖累。”

    赵煦说道:“太后这是哪里话,皇姑祖到底是少享了几天福,不像太后,日日有儿子来问起居。”

    “这天也还热,若是不爽利,不如去那边凉殿坐坐?”

    向太后横了他一眼:“本来倒是无妨,不过哥儿三天两日地往这里窜,到时候还得出来受哥儿的起居,从清凉地方出来那难受劲,还不如一直在这里呆着呢。”

    一句话堵死了赵煦的小算盘,赵煦就不免嘀咕:“人家李学正对自家闺女都没这样,漏勺还不是带着李家小娘子到处游逛?”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尚书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尚书

    向太后笑道:“苏家仪状,朝中都是出了名的,他家老子自小也是那般。”

    “可司徒十四岁高中探花,至今洁身自好,从来不近女色,只守着仙卿一人。故而大家不但不以其少年时行为为怪诞,反倒认为是魏晋风流,至诚君子。”

    “如今人家苏子衡同样中了探花郎,就算以前有什么说道,在汴京老百姓眼里,那也成了潇洒倜傥,不拘世情。怎么着?要不官家也去考一回进士?”

    这天聊着聊着就不好聊了,向太后见赵煦哑巴了,这才说道:“李家姑娘今日教孟家姑娘做了份冷丸子,老身这身子骨可进不了这样的吃食,给哥儿留着呢,去冰鉴里取吧。”

    赵煦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站起身来:“娘娘到底是疼我。”

    冷丸子其实就是后世的冰皮月饼,这是大苏在杭州搞出来的糕点。

    冰皮其实就是糯米粉、粘米粉、木薯粉加奶、糖混合搅拌蒸熟作饼皮。

    然后将糯米炒熟磨细作为手粉,加上发泡奶油做馅料。

    剩下的工作,与其说是做美食,不如说是玩彩泥。

    将包好的丸子洒上手粉防止粘连,放入模具压好脱出来,再入冰鉴冷藏就行了。

    这东西漏勺给小师妹做过,小师妹学会后教给了孟家妹崽,现在落入了赵煦嘴里。

    面皮加苋菜汁就是紫色,加红薯就是橙色,加蔬菜汁就是绿色,打泡的奶油里在加上水果丁,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赵煦一连吃了两个,开心地道:“冷丸子太难听了,以后这个糕点,应当叫做雪媚娘!”

    ……

    闰月,甲子,执政会议都堂,今天要定下六部尚书的人选。

    说起来搞笑,大宋六部尚书,工部尚书沈括去了太原,吏部尚书苏元贞去了宁夏,新定的吏部尚书苏轼又因避嫌做了翰林承旨,兵部尚书李常最近知了杭州接替苏轼,至于刑部尚书,一直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所以如今六部,只有户部尚书曾布,礼部尚书邓润甫,整整缺了四个。

    吕大防、刘挚欲以知永兴军李清臣为吏部尚书,复任的侍御史王岩叟表示反对:“恐公议不协。”

    又欲用蒲宗孟为兵部尚书,王岩叟又道:“必致人言。”

    果然,李清臣的任命录黄过门下省,范祖禹封还进呈,不允。

    对于蒲宗孟的任命,祖禹执奏如初。

    除命欲下,御史中丞刘正夫又论其不当。

    苏辙单独上奏高滔滔:“前日除邓温伯,给谏纷然争之未定,今又用清臣、宗孟,恐不便。”

    高滔滔有些无语:“六部尚书缺四人,奈何?”

    苏辙说道:“尚书阙官已数年,何尝阙事?今日用此二人,正与用温伯掌礼部无异。此三人者,非有大恶,但与王珪、蔡确辈并进,意思与今日圣政不合。”

    “见今尚书共阙四员,若并用此类四人,使互进党与,气性一合,不独臣等无可奈何,即朝廷亦无可奈何。”

    “如此用人,台谏安得不言?臣恐朝廷自此不安静矣。”

    高滔滔说道:“那以爱卿建议,则当如何?”

    苏辙说道:“在外大臣,有精敏于事,德望尊隆者,不妨请其返京。”

    高滔滔问道:“爱卿可有举荐?”

    苏辙说道:“范纯仁道德精粹,一心为公;王存处事平准,不羁去就;蔡京久任两淮,今翻大治;毕仲游洞察奸宄,迭申大狱;其余如叶祖洽、赵禼等,或达于文章,或敏于军政,朝廷弃之,而必用蒲宗孟之酷狠,李清臣之险狭,邓润甫之迂钝,辙窃为朝廷惜之。”

    三个人都是有前科的。

    蒲宗孟在郓州滥杀,才遭到弹劾不久;

    李清臣早年间名声很好,韩琦以侄女妻之,后来韩琦被赵顼逼出朝堂,李清臣害怕被连累,不但疏远韩琦,还说他的坏话,从此被士林鄙视。

    司马光复相,李清臣力争坚持新法。

    等到苏油上位,李清臣貌似附和,但是坚称法不可改,甚至要求恢复青苗诸法,企图激怒高滔滔,让苏油不得上位。

    邓润甫的前科是当年蔡确搞郑侠案大肆牵连,邓润甫和上官均复查,未能识破蔡确提前准备,事先模拟的奸计,让蔡确得逞。

    之后更是同邓绾、张琥治郑侠狱,深致其文,导致冯京、王安国、丁讽、王尧臣等人去职。

    不过这货运气好,召复翰林学士后,兼掌皇子阁笺记,赵煦登基,邓润甫因此算是在高滔滔那里烧到了头柱香。

    加之笔杆子也的确来得,高滔滔听政之初,制文皆出其手,还被派去参与修撰《神宗实录》。

    在司马光复相后,刚好又以母丧丁忧,躲过了保守派与改革派激烈斗争的那段时光。

    终制后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梁焘论其草蔡确制里,妄称蔡确有定策之功,乃以龙图阁学士知亳州。

    苏油上任后,打击御史们以文字入人罪的恶习,邓润甫反倒因此解祸,又被从外路捞了回来,做了翰林承旨。

    因为算是高滔滔临制的“定策之臣”,数月后,就被高滔滔提拔为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

    当时这项任命就遭到过朝臣们不小的反弹,但是高滔滔坚持己见,为此还黜落了几名御史。

    苏油也考虑过打压这人,但朝局已然大定,如今政治生态已然进步,邓润甫这样的人,今后不会再有什么作恶的机会了。

    当个礼部尚书问题也不大,加之文章也的确不错,没必要为了他和高滔滔顶牛。

    在压制一个邓润甫,与压制台谏以文字罪人的恶习之间,苏油到底选择了后者。

    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说,跟万年苦逼沈存中相比,人家邓润甫才叫气运加身。

    凡是这样的人,苏油见到都要退避三舍。

    不过一个邓润甫就够了,蒲宗孟和李清臣的任命,很难再得到通过。

    苏辙给出的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吊打两人,其议遂止。

    壬申,以李清臣知成德军。知扬州王存为吏部尚书。

    刑部侍郎彭汝砺与执政争狱事,自乞贬逐,失去了机会。甲申,诏改礼部侍郎,以毕仲游为刑部侍郎,刑部依旧空缺尚书一职。

    召蔡京任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曾布改任工部尚书。

    兵部尚书,朝廷终于想起了久在西疆的赵禼,然而赵禼已经病重,任命还没有抵达,已经病逝于延州任上。

    好在还有一个备胎,乙卯,召熊本任兵部尚书。

    收到朝廷邸报,苏油有些好笑,太皇太后这是有强迫症,其实六部里边,侍郎们就能撑起场子。

    不过也好,这被高滔滔强行配齐的第二梯队里边,曾布、蔡京、毕仲游、王存,都是苏油曾经的亲密战友,其中三个还做过参政,资历早就够更进一步。

    就连熊本,因为长期呆在荆湖、夔州、泸州一带,与刘嗣、狗剩都是好友,还带领苏炽火、范孺打过仗,其实就是接苏油的基本盘。

    平日里书信来往,对苏油客气得很,基本可以算作外围。

    苏油关心的是朝廷的政策会不会持续,从这个布置看来,问题不大。

    秋风渐起,遍地丰熟,元祐六年的河北四路百姓,真正过上了户户有余粮,家家有猪羊的日子。

    这让驻守雄州的种诂和巢谷异常紧张,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大的家当,要被抢了可不得了。

    于是宋辽边界,从海口的天津卫到定州的军城寨,河北都经略司构造起了连绵的碉堡,铁丝网,将三路正面封堵得严严实实。

    耶律慎思为此提出严正抗议,认为宋辽两国交好,宋国如今这么做,是破坏两国关系,制造紧张气氛。

    不过种诂有理由,辽国流民好几次冲击边地,最多的时候高达几十万人,这些人进入大宋不但对大宋不利,对辽国更加不利。

    朝廷有命,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大宋会将这些人转入后方屯田、开矿,以工代赈,五年之后入户成为宋人。

    这些都是朝官大佬们利用太皇太后仁和心疼百姓,所搞出来的花活,就没有考虑过对边疆局面的影响。

    为了防止贵国难民知道这消息后,大量组织偷渡来我大宋,只能采取这样的措施。

    要不然辽国南部人口大减,敢问贵朝陛下是打你耶律老弟的屁股,还是打我老种的屁股?

    再说了,碉堡只有防守作用,我又不能将碉堡修到贵国去,耶律老弟你担心什么呢?

    防范于未然而已。

    耶律慎思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古道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古道

    经过一年的打造,河北三路防守态势固若金汤,种诂开始吸收隐户,招揽商贾,组织实施军屯、商屯,开发文安洼周边肥沃的耕地。

    因为有大量战马和苏油提供的农机帮忙,如今河北新军的后勤得到了有力的保障,种谔甚至喊出了“养猪种粮,赶超北洋”,“补贴只差老婆,后勤只差调料”这等丧心病狂的口号。

    将庶务丢给王克臣和自己的幕僚班子,苏油再次开始巡视。

    “轰隆隆——”

    磁山之下,一大片山坡在连续的爆炸声里垮塌了下来。

    苏油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这一次爆破作业,起码就轰下了十多万吨的矿石。

    这里是河北一处高品位的铁矿,所产的是磁石。

    磁石是非常精纯的铁料,主要成分是四氧化三铁,因为不含硫,所以炼出的钢材质量非常高。

    又因为具备磁性,通过粉碎之后,利用磁性矿筛,能够选出非常精纯的铁砂,精粉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蒸汽机带动的巨大粉碎桶缓慢地旋转着,矿料在里边和添加进去的钢球一起,相互摩擦,渐渐变成矿粉,从一边的料槽里缓缓吐出来。

    矿粉在竖式磁性筛里通过重力下落的过程中,被吸附到筛上,实现精矿与废料的分离,堆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又会因重力作用落到出料皮带上,被送往铁轨厢车。

    厢车通过铁轨将矿粉送到磁山车站,然后直接拉到邯郸炼钢厂和临漳炼钢厂,这些铁砂,会制造出河北四路急需的农具、机械、枪炮、铁轨……

    潍州兵工厂,如今承担着四路所需的雷管引信制作。

    盐山化工基地,则负责提供四路所需的炸药。

    有了炸药的加成,两处钢厂不再有等煤铁下锅之忧,如今的三路钢铁产能已经提升到日产一百五十吨,相当于两个淮南路。

    河北得天独厚的矿藏优势,得以彻底发挥了出来。

    煤铁工业的副产品,就是大量的水泥。

    视察完热火朝天的邯郸钢铁基地,苏油这次骑马北上,前往真定。

    铁路已经开工,路基建设已经开始,而且是三处地方同时开始。

    一处是真定府滹沱河南岸的获鹿镇,一处是太原府北面的三交口,还有一处,就是此次工程最难的地方——石岭关。

    滹沱河沿岸有些地方还非常的荒凉,苏油也只能带着队伍从穿越井陉到太原府,然后北上去石岭关。

    最便利的行程,还是南下磁州回到漳河边,乘坐小火轮走漳河、寝水、滹沱河,抵达真定府。

    在真定府对岸换上马匹,队伍朝西走,来到太行山西面平野上的一处大镇——获鹿,就算是抵达了井陉道的西端。

    真定府到获鹿八十里,这段路就走了一天,次日又修整了一天,采购了一些补给,队伍以单马行进的方式,进入井陉道。

    山口内的古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越走越窄,在马上伸开双手,就能将整条道路挡住,很多时候的宽度不过三步,也就是两米。

    宋用臣在前头带路,苏油问道:“老宋,这段时间这条道你跑了几回?”

    宋用臣说道:“大约两三个月一回吧,司徒毋忧,前头有几处关隘还是比较宽的,可供歇马。”

    苏油抬头看着头顶高高悬崖上横生的大树:“春秋时期,植被茂密,这路是怎么找出来的?”

    宋用臣说道:“那时候这里有个夷族,叫蔓人,绵蔓水就是因为他们而得名。”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上党一带,是太行山里一处盆地。”

    “早年间蔓人与赵国、中山国肯定有贸易往来,这条路应该就是那时候摸出来的。”

    苏油说道:“蔓人就是商人的先民,就跟二林是党项人的祖地一般,上党就是商人的祖地。”

    宋用臣不好转头,只能对着前面拱手:“司徒真是学究天人。”

    苏油笑道:“少给我贴金,这是韩嘉彦的研究成果,学报上登着的,是你自己不看而已。”

    说完又道:“你说我跟朝廷建议,将学报搞成学刊怎么样?免得如你这样的人,只看地理学报、物理学报,却忽略了其它的知识。”

    宋用臣对苏油的思路跳脱有些无语:“司徒倒是好算计,啥意思啊?我以前只花一份报纸的钱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现在得花一本书的钱来买?”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又扭头看周围:“骑马旅游倒是不错,真要跑马帮,一马不过携带两百斤货物,那可是惨了点。”

    宋用臣呵呵笑道:“使相想多了,等到过了井陉口,就进入绵蔓水通道,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渊,下面是激流……骑马旅游,那也一样惨。”

    从井陉口抵达绵蔓水边,队伍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马蹄的哒哒声,和谷底哗哗的流水,再无其它声音。

    途中还经历了不少凭空在崖上凿出来的通道,古代先民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一路都是上坡,苏油出发前考察过地图,这一路会从海拔十五米一路爬到海拔六七百米,对马力都是一个考验。

    好在沿着绵蔓水行进一阵之后,马队就进入了宋用臣口中那个小平原,平原出口处是一个县城,井陉县到了。

    县城虽然小,但是居然还颇为热闹,算是进出井陉,沟通晋冀的第一个商埠。

    县城里边街道两侧都是住宿与接待马帮的商铺,也卖一些东西,绿袍县令眼巴巴地在城门口等着,见到马队过来,连忙上来牵马:“司徒莅临弊县,小县真是蓬荜生辉。”

    苏油下得马来:“余县令不必客气,食宿安排好了?我们带着饲料,一回儿让人给马匹补补精料,这一路人还算好,马儿走得辛苦。”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余县令对苏油竟然知道他的姓感到有些惊讶和光荣:“不过驿馆那边实在过于简陋,下官想请司徒住到弊县乡绅家中去。”

    苏油说道:“我也是带过兵的人,荒郊野岭都住过,就不去叨扰人家了,迎来送往还花精力,现在只想早点歇息。”

    余县令也不敢多说,只好答应。

    等到饭菜端上来,苏油讶异道:“哟,这还能吃到肚条呢?”

    余县令好尴尬:“启禀司徒,这是包皮儿汤饼,就是两层面皮夹一层山药面皮,切条煮着吃的。”

    苏油也很尴尬,这玩意儿看着实在有点像肚条,估计啥调料都没有,最多只有盐。

    只好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罐子:“呵呵呵,好在临出来前,炒了些辣牛肉酱,葱蒜总有吧?”

    “有的有的,还有粗麦馒头,下官还特意孝敬司徒一只卤鸭子……”

    晚饭就是粗麦馒头,包皮儿汤饼,菜叶汤,卤鸭,现在大家都习惯一天两顿,对于苏油这个一天三顿的人来说,早就饿得狠了,一样吃得很香。

    吃过饭,苏油在程岳的护卫下,两人就在小县城里遛弯消食,听县令介绍一些井陉县里的情况。

    县城里好像都烧煤,还有几乎每家商铺都在卖石灰,这里不少这两样特产。

    回到驿馆,打发县令回去,这就该休息了。

    驿馆的确有些破败,不过驿馆有个好地方,就是墙。

    往来的官员士子们,寄托思乡之意,羁旅之情,驿馆的墙壁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加上井陉又是自古征战之地,行人到此就难免会起兴亡之叹,驿馆墙上全是诗词。

    挑了几首写得好的抄录下来,苏油开始写日记,准备到了太原府给赵煦一并寄过去。

    次日的道路还算比较好走,至少有一半比较好走,就是在井陉县所在的小盆地里行进。

    过了午时,前方绵蔓水才重新变成从山谷里流出来,队伍又再次进入山道。

    又行进了四十里,绵蔓水的对岸有一条小小的河流与之会合,那是从盂县流过来的温水。

    在两水交汇的地方,一座石墙的城寨横亘在这里,夺去峡谷万户莫开之险,这就是大宋承天军所在——天下闻名的娘子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