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67分节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指点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指点
这地方的确险要,山体差不多有四十五度,下临河谷,无论从东来还是从西来,都需要在狭窄的山道和陡峭的山坡上对关城进行仰攻。
但是已经百年无战事,如今的娘子关,倒成了一处山明水秀,景色怡人的所在。
这里最多的就是悬泉,也就是瀑布,最大的一处悬流百尺,顺峭壁而下,如喷珠散玉直泻谷底,行人过此还得打伞披油布。
承天军是一个小军镇,如今军事用途已经淡化,运输节点用途凸显,渐渐变成了一个家家流水,处处涌泉的美丽小镇。
当地老百姓用的是真正的自来水,房屋就用山上的石头堆砌,引来溪水围着自家院子绕上一圈,而且水流还不小,倒是颇得方便。
这里还是一个粮食加工地,在湍急的山壁处,人们利用以前唐朝军中石磨旧址,再次安装起了新型的石磨,加工粮食根本不用出户,更少了一份推碾转磨的辛苦。
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赶着牲口来村里磨米磨面,而在农务闲暇的时候,石磨也不会闲着,这里的会将柏树松树等树枝去皮,磨成“香粉”,制作成粗糙的线香,运到山外贩卖。
小小一个军镇,因为石磨和商贸的存在,给苏油的感觉,是这里的人生活竟然颇为闲适。
鸟语啾啾,鸣泉淙淙,石磨咿呀,颇让苏油觉得有趣。
不少石磨边就是凉亭,也是等候磨面的村民们小憩的地方。
见到马队过来,村民们颇为惊讶,这队马队的马儿实在是太好,一看就是顶级的官马,每匹马后拖着两个大口袋,想来应该是马料,除此之外,什么货物都没带。
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因为大宋不禁官员行商,好些官员在各地任职,都要带上治所的土特产沿途贩卖,因为他们能够免除商税,其实利润还是可观的。
今晚就只能歇这儿了,苏油挺高兴,因为这里的水泡茶一定不错。
军寨房子多,以前这里可以容纳数万驻军,如今军队已经汰换,这里就只有一个折冲所,校尉领着三百人,平日里就是巡视山道维护治安。
苏油在这里吃到了一顿正儿八经的面条,为了不辜负面条,还掏钱买了两只鸡,亲自动手,整了一份鸡汤面和一份鸡杂面,算是请客。
出了娘子关,就算是离开了真定府界,之后有两条道路,分作北线和南线,长度都差不多八十里,不管选择哪条,最后都会抵达一个小军镇——平定军。
宋用臣还是选择了相对好走一些的绵蔓水河谷,沿河而上,一路都是古木参天。
跨过无数的小溪小桥,整整走了一日,队伍抵达太行山腹地当中的一处小平川,平定军到了。
平定军有山有水有地有森林,当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同样因为军制裁撤之后,驻军迁走,人口压力骤降,日子比过去好过。
关键是这里还有煤有铁有石灰,镇上以前就颇多匠户,偷摸着打造些铁器农具,给够孝敬,当地知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里的铁矿含硫量比较高,铁质量不行。
沈括从这条路去真定拜访苏油的时候,见此情形给匠户们指点了几招,让他们用当地盛产的铝矾土用半干法制作耐火隔热砖,提高了炉温,在炼铁的时候,加入当地同样盛产的石灰石和白云石,利用造渣原理去除铁水中多余的硫。
然后引炉气入石灰水,还可以生产石膏。
虽然平定的铁矿极为丰富,但是因为含硫量的问题和交通运输问题,让沈括看不上这处地方,不过沈括的随意指点,却让平定的钢铁产量和质量有了一个质的提升,还多出来一样特产——石膏。
这直接导致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平定军的铁器出了格的便宜,家家户户铁锅、菜刀、锄头、镰刀、柴刀……拥有的铁器,比山外的人家多得多。
铁器太沉,但是对于来往于井陉道上的马帮来说,却是一个大福音。
于是过往马帮都喜欢在此驻脚,顺带更换蹄铁。
马帮的停驻就带来了餐饮和旅舍的兴旺,太行山深处这个小小的军州,竟然因为马蹄铁而变得兴旺发达起来。
沈括这老小子是个官迷,但是他又不如蔡京那般巧思,马屁没法拍得浑然天成,送礼不能够送得风雅非凡。
他就只会玩点奔赴治境边缘迎接上官,之后礼送到治境边缘那种低级路数。
所以当苏油抵达平定军的时候,沈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沈括这种做过三司使,工部尚书,带着学士衔判过几路都转运使的人,在平定军知军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太原府到平定军快马也得三天,知军见沈括跑这里来等人,觉得很奇怪。
再一打听是司徒要视察太原府,吓得连面都不敢露。
沈括在平定军人缘极好,因为他直接给这里的人带来了美好的生活,沈括也不客气,找到最大的一家铁冶户,带着苏油打起人家的秋风。
主人家老关头战战兢兢地接着,等到苏油和他聊了几句,老关头乐了:“原来司徒也是我们这行起家的啊?”
可不是吗,苏油中进士后第一个差遣就是三司胄案,第一件事情就是改造高炉炼出精铁。
而且还真不是那种拢着袖子看别人干活的闲官,据沈青天介绍,这位才是大宋铁匠们的师大爷。
就连自家得蒙青天指点,提高炉温的半干法耐火砖,都是司徒的发明。
苏油笑道:“是,钢铁是大宋的命脉,我是希望大宋钢铁产量越高越好,明天去你家看看小高炉,或者能和沈青天一样,也能给你家出出主意。”
次日队伍就在平定军休息了一天,一大早苏油便让沈括和老关头带着,去观看当地匠户自建的小高炉了。
小高炉比较简单,高度也只有三米多,方形,建立在山坡上,方便上部进料,底部出铁水。
模样跟二林部的差不多,不过苏油一看就知道这还是一次性的炉子。
于是转头对沈括说道:“沈青天帮人没有帮到西啊,你让老关这么搞,这成本也太高了吧?”
沈括说道:“我就随便说了两个点子,要是技术讲深了,老关一个小作坊也做不了。”
“怎么就做不了?”苏油不信这个邪,待到详细考察了高炉一番之后,才发现……还真有点麻烦。
其实也不是做不了,而是再稍作改动,就会导致设备成本和技术难度的增加,不是老关头一个小作坊能够承受得了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一点办法都没有,比如改造高炉底部结构,增加钢壳、腰部水箱,就可以延长高炉使用寿命,最起码能够持续使用两年,大大降低造炉成本。
不过这样一来,管理上就得精细,不能停火,必须招募伙计,施行三班倒。
最终苏油给老关头画了个图纸,炉子减小,耐火砖加厚,这样能够保证炉内温度更高,一次性炼铁的量会少很多,但是因为连续不断,一年下来总产量会高得多,相比炼一炉毁一炉造一炉,成本也低下去不少。
炼出的铁水含碳量高,就按照大宋最原始的办法,反复锻打成熟铁片,放入模具再浇灌铁水,就可以降低整体含碳量,经过锻打使之融合成钢材。
这就还得有个水力锻床,将机械的力量给利用起来。
又画了一张图纸,轴承等关键部分苏油说送老关头一套,算是接待自己的报酬,其余部件让老关头自己浇铸组装就成。
等到给老关头解释明白,一天也就差不多了,苏油说道:“一天时间要改造工艺,难度的确有些大,差不多就只能这样。”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太原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太原
只能这样也已经让老关头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还没有实践,但是大炉改小炉连续不断产铁水的思路老关头是明白的,说白了也就是多一个进料口和出渣口,以及一个降温水箱和四块铁板,保证炉体强度的事儿。
见到老关头喜不自胜的样子,苏油笑道:“老人家你也别以为太轻易,首先这料就得备足,不然跟不上一熄火,这炉子可就算是废了。”
老关头笑道:“废不了,料得备足,但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帮别的铁铺代工,收工钱。”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老人家当真是明白人啊,就你这脑筋,朝中好多官都比不上!”
……
荜路褴缕,以启山林。
接下来的路果真就变得艰难起来,又爬坡穿越了一天,终于抵达了枕恒岳,络太行,四面环山的寿阳县。
抵达这里,就抵达了太行山分水岭的另一面,接下来就是下坡路。
上山容易下山难,而且那路比来的时候还要难走,要离开绵蔓水河谷,跟着汉开蒲吾渠的故道,摸到洞过水河谷,再走四十里,才能抵达太原府西南的榆次县。
榆次县就是井陉道的西部起点,走到这里,苏油心里边那股劲一松,顿时就走不动了。
于是沈括安排,队伍又在榆次休息了一日。
榆次离太原只有五十里,这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水草丰美,而且因为可耕土地广阔,兼并不突出,老百姓的生活过得不错,有“太原门户,米面之乡”的美誉。
苏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吃过一碗打卤面,才终于觉得自己又行了。
下午还找人杀了两只羊,算是犒劳一路过来的卫士,不过到了晚饭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喝小米粥。
榆次小米粥相当不错,喝完接着睡。
次日早上起来,苏油感觉全身都在痛,回头看看走了整整十天的巍巍太行山:“这路我是真不想再走第二次了,当年从陆路摸到夔州也没感觉这么累啊……”
宋用臣在一边幸灾乐祸:“刚出发时,司徒不是说这路骑马走一遭还不错嘛?”
苏油想起来就没好气:“这路你们让我修铁路?好在没听你们的。”
沈括笑道:“如今不是勘定走北线了吗?这路不修了。”
“修!怎么不修!”苏油恶狠狠地道:“在原有基础上加宽,好多可以连通栈桥的地方,用预制水泥改成栈桥,然后在另一边挖入山体,至少得加宽到四点五米,减小坡度,能并列两辆厢车!”
沈括咋舌:“那又得四五百万贯。”
苏油说道:“去年要我拿出这么多钱的确难,到明年后年不一样了,这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儿。”
“要是我们三人在此都不做,估计再过百年都没人来做了。”
“阳泉、寿阳、井陉的资源那么好,这条路一通,太行山中丰富的煤铁资源就能够供给真定府,整个对辽前线都不愁了。”
宋用臣一咬牙:“那就修!”
沈括反倒是有些头痛:“先去看看铁路再说吧。”
太原,先秦以前为冀州,上古九州之首。
左太行,右吕梁,云中、系舟二山合抱于后,韩信岭横亘于前。
幽幽汾水从中流过,冲击出一个南北长六百里,东西宽八十里的晋中平原。
南边是霍山口,过去还有一个小平原——临汾平原
隋末,李渊、李世民驻守晋阳,因古有唐国之称,定都长安后,遂以“唐”为国号。
五代十国时期,后唐、后晋、后汉、北汉,或发迹于晋阳,或以此为国都,一时间太原名声显赫,世称“龙城”。
太平兴国四年,赵光义灭北汉,由于憎恨太原军民的顽强抵抗和对龙城风水的恐惧,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城为废墟。
直到三年之后,在距古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修城,至嘉佑四年,设太原府治。
晋中平原有数条河流灌溉,又因开发较早,农业发达。
城东南不过二十二里的汾河边,就是宋朝的大冶所,永利监的所在。
那里出产一种盐,叫碱盐,是用碱土熬煮而成,熬盐的盐户成为“铛户”,岁煮十二万五千余石,所得的盐虽然“苦恶不堪食”,但是也曾经是河东路老百姓的生活必须品。
说起来很可悲,所谓的碱盐,其实就是混有大量芒硝的盐,整个河东路的碱土,硫酸钠含量很高,在苏油这等吃货眼里,根本就不该作为食用盐使用。
这个奥秘其实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在蜀中被破解,通过一系列的方法,能够将芒硝与食盐分离。
但是蜀中的情况是针对以氯化钠为主的卤水进行的,在太原,却要用到另一套方法。
这不光是一场让河东路老百姓吃上“甘盐”的努力,还是一场经济战。
张天师在研究盐卤的过程中,发现芒硝在低温是溶解度远低于食盐。
而太原的冬季异常寒冷,但是燃料却非常丰富。
因此可以在冬季熬盐,之后放到户外冷冻,大量的芒硝就会析出,再加入碱土溶液,如此反复数次,在生产大量芒硝的同时,最终得到足够浓度的盐水。
再通过蜀中制盐的方法,就可以得到“甘盐”。
有了甘盐,河东路麟府和五台山的夏盐辽盐走私才得到有效遏制,而大宋利用芒硝制作优质印染皮毛产品,以及琉璃、玻璃、瓷器、纸张,肥皂,开始反攻辽国和西夏,不但足以抵消造盐的成本,还能获取更大的收益。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至今都还在持续,不过麟府过来的夏盐从私盐变成了公盐后,永利监生产食盐的功能降到了次要位置,利用地理与气候优势大力生产芒硝,上升到了主要位置。
……
如今大宋有了合成氨工艺,通过氨氧化法,制作硝酸的效率远远大于酸塔法。
所以如今的河北三路,因为一个盐山化工,就已经不缺三酸两碱了。
不过沈括也是能人,不等不靠,用河东生产的黄铁矿通过酸塔法制造出大量的硫酸,再用硫酸与牲畜尿液混合熬硝制造炸药。
然后用炸药开矿,湿法炼铜,使河东路的铜产能连续翻番。
到现在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河东路铜料储备已经到了四百万贯,沈括之前方才敢上书说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可以修建钢厂了。
就在奏章发出后不过三日,沈括就收到了郑州机械厂让他开着自行船去拉设备的通知,一期的炼焦炉、炼钢炉、球磨机、机床等等一系列的配套设备,原来苏油早在半年前,就已经通过报表计算出了沈括的铜产能,然后掐着点儿,通过河北发展银行提供贷款,找郑州定下了。
沈括这才明白自己又被司徒耍了一道,其实司徒早就同意了自己的计划,但是害怕自己不给力,故而设置了一个目标,让自己努力去够。
其结果就是河东路大爆政绩。
这对沈括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除了想着这一年来自己辛苦得跟狗一样的日子,抹一把辛酸泪以外,朝廷的嘉奖和河东父老的称赞,倒是让沈括非常兴奋。
司徒没有放弃我!司徒他还在奶我!
苏油当然不可能放弃,太原有大量的铜。
有了铜,就有了弹壳。
有了铁路,太原与真定就能够成为弹药基地。
两地离边境前线也就三四百里,新军将有源源不断的弹药可用。
这,才是苏油一定要修这条铁路的原因。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脊梁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脊梁
如今钢铁厂已经在晋州建立了起来,有了选矿厂,采用矿浆离心分离技术就能在离心塔底得到精选的铁沙,产能大增。
如今大宋的钢铁基地都在改造,除了粉碎设备,选矿设备,还在高炉进气处配备了球型热风炉,利用煤气加热耐火黏土球,将空气加热到九百度的高温再进入炉膛,这几项改进,让各基地的产能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晋州的设备不是最先进的,三个高炉,也能够日产钢铁十五吨。
不过苏油知道这些对沈括来说不叫事儿,他更关心这条铁路上最大的工程难题——石岭关隧道。
这是宋人第一次需要在一座山体内打通长度近四百米,能够架设铁轨通行火车的隧道。
为了修建这条隧道,苏油从四通矿冶司、将作监、北洋水师、陆军炮兵调集了精强的力量,以爆破为主,开凿这条通路。
没有在太原城多作停留,当日晚上,苏油便抵达了石岭关。
石岭关,太原城的北部咽喉,是太行山与吕梁山在晋中平原北部交汇处留下的天然隘口。
石岭关过去就是忻州,沿着牧马河谷行进数十里就能抵达滹沱河边的定襄。
那里就是真太铁路北线的终点。
按照苏油的意思,这条铁路在忻州还要修出一条支线,向北直达代州,彻底改观雁门关守军的后勤态势。
“石岭关隧道,第一百一十六次爆破,准备——引爆!”
“轰隆——”
已经成型的隧洞中爆发出一声闷响,紧跟着一股气浪携裹着烟尘从洞里喷了出来。
几名军士未待硝烟散尽,便带着猪鼻口罩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几名军士又冲了出来,身上已经没法看了:“可以施工,铁斗车,进!”
一列长长的铁斗车,被沿着铺设在地上的铁轨推了进去,工人们开始进入,往铁斗车上搬运石块。
宋用臣声音有些低沉:“从挖掘至今,已经牺牲了五个战士,两个被塌方的石块压死的,还有三个是排爆,那惨样……”
苏油问道:“他们的墓地在哪里?”
宋用臣说道:“就在石岭关下的隧道出口处,他们的英灵,会永远守护着这里。”
苏油接过宋用臣手里的头盔:“走,进去看看。”
“这个……”宋用臣有些心慌:“里边可能还有危险……”
“危险也是分段的。”要瞒过苏油这样的工科狗也不容易:“最危险的地方我不回去。”
“那走吧。”宋用臣也无奈,将安全头盔扣在自己头上。
隧道已经掘进了百米,而忻州的那一边,工程同样在进行,算下来,已经完成了一半。
不过剩下的一半,只会越来越难。
好在工程队的经验,也越来越多。
爆破队的队长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见到拎着马灯走过来的苏油和宋用臣,又喜又惊:“少保!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叫苏油少保的,那多半是老西军,苏油将马灯拎起来:“你是……”
“我王亮啊!学兵团直属炮队的王亮啊!”大胡子汉子开心地直嚷嚷。
苏油拿毛巾用水壶淋了水,伸手在汉子的脸上抹了抹:“靠王亮?你这把大胡子长得,换谁也认不出来啊!你怎么在这儿?”
宋用臣说道:“建造秦兰铁路难度太大,也有不少隧道需要爆破,王亮是高使相特意从军中调出来的,之后在修路上立了大功,是秦岚铁路英雄爆破员。”
苏油点头:“所以这次又把你调到这儿来了?好钢就是要用到刀刃上!就是苦了点。”
王亮笑道:“有吃有喝顿顿有肉,津贴还高,比起当年这叫啥苦?对了,多谢少保给咱调拨了电雷管,现在爆破安全多了。”
苏油有有些神色黯然:“只可惜先前几个弟兄……”
王亮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说完又笑了:“当兵哪有不死人的,你看我这还矫情起来了,少保要不我们出去说?”
苏油看了看头顶:“这里其实挺安全的,你先让兄弟们都停一下,聚过来,我给大家说几句。”
王亮的嗓门大,昂头吼道:“都停了都停了,赶紧过来,少保来看望大家了!”
宋用臣到底忍不住了,小声提醒:“现在是司徒了,叫节帅也行。”
苏油制止了宋用臣:“这是我平夏时的部下,老西军多爱叫我少保,我也爱听,老宋你别瞎指点。”
隧道里的工人士兵听说苏少保来了,这位可是王都头嘴里神仙般的人物,都纷纷聚拢了过来。
苏油说道:“这条路,辛苦大家了。”
众人都连连说不辛苦。
苏油说道:“辛苦还是辛苦的,今天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咱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辽国;而河北河东四路,是顶在辽人铁蹄前的防线。”
“雄霸、雁门一破,后方就是千里平原,再无阻拦,因此我们只能将他们死顶在这里!”
“如今我们的日子好了,军力也强盛了,河北河东现在的样子,想必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些是咱们大宋百姓辛辛苦苦创造的财富,还能如数十年前那样,让辽人再来抢走吗?”
“不能!”立即就有工人和军士们喊了出来。
苏油说道:“我们的新军有多犀利,大家也应该知道,我看这里好多兄弟,原本就是新军过来的来的,这雷管炸药包,是玩得溜熟啊。”
底下都是低低的哄笑。
“但是新军之所以犀利,靠的是什么?是神机铳、连机铳、霹雳炮、伏虏炮!”
“可要是没有充足的弹药,这些家伙就全是铁疙瘩,全是摆设,连辽人的弓箭都不如!”
“老种经略相公在雄州胡吹大气,说什么俸禄只差媳妇,给养只差调料,可他就没敢吹,说铳炮不差弹药!”
“雄霸前线,现在不缺吃的,不缺穿的,不缺骑的。可是新军还在屯田,训练还在骑马,玩刺刀、弩箭,实弹训练一年才敢一次!”
“卡住我们脖子的,就是弹药!”
“太原有什么?有铜!这是制造弹壳必须的材料。”
“所以咱们这条路是干嘛用的?就是要将太原的铜,拉到真定府去,制造出新军急需的弹药。”
“弟兄们想想,要是太原铜能拉到真定,咱们在真定就能制造出弹药,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节约了一千多里的运输成本,相当于将兵工厂推到了前线,推到了新军的背后。”
“咱们的十六支新军,从此就能够可了劲地训练,可了劲的备弹,可了劲地揍敢于来犯之敌!哪里还要如现在这般抠搜?”
“所以虽然如今天底下处处要用钱,陛下依旧拨付了一千五百万贯,给四路作为振兴之用。”
“所以虽然四路处处要用钱,这一千五百万贯里,我还是挤出了三分之一多,来修这条路!”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
“为了这条路,已经牺牲了好几个弟兄,我非常心痛。但是除了强调安全,尽量给你们保证需求,改进技术,除了这次给你们拖来十来口猪,一群羊,让大家简单开开荤,表示个意思,在任务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们减轻。”
“因为这里就是战场!是改变宋辽攻防格局,保证大宋百姓安全,扭转乾坤,底定天下的战场!”
“这条路早一天修通,大宋的国境就早一天安全,河北四路就早一天安全,汴京就早一天安全!”
“前线的弟兄们,就能早一天摆脱无弹空操的尴尬,就能早一天摆脱和辽人拼刺刀的危险。就可以用我们送去的铜,制造出猛烈的炮火,轰他直娘贼的于百步之外、千步之外!”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只能请大家多担待,因为——你们就是大宋的脊梁!”
“辛苦了,拜托了!”
说完对所有人深施一礼。
工人们都听得热泪盈眶,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他们对大宋是如此重要。
而转业军人们都知道套路,全体昂首挺胸,右手捶胸,铿锵有力地吼道:“敢为皇宋效死!”
石岭关下,牧马河边,五座简陋的坟墓,静静地躺在这里。
苏油站在坟前,深深叹了口气:“申报烈士了吗?”
宋用臣有些踟蹰:“他们已经转业了,生前隶属铁路局……”
苏油说道:“忠烈祠里,除了武将,文官,还有普通的战士,乡弓手,蕃勇敢,义勇。”
“只要是为国捐躯,何论战场在那里?何论身份是什么?所以他们当然是烈士。”
“生前,我们已经对不起他们,死后更不能不让他们瞑目。”
“这道奏章,我来写。”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来钱的路子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来钱的路子
辽国,耀州。
作为和獐子岛贸易关系密切的海埠,耀州如今已然成为辽国的明星城市。
王经也在此设立了市舶司,管理着进出口贸易。
这里是宋国商品海量进入辽国市场的大城,相比鸭绿江边的保州,耀州没有女直人的威胁,而宋船只需要换个旗号,就能直接从辽河驶到辽阳府。
耀州市舶司只需要上船做个样子点验一下货物,一船就是几百上千贯的经手费。
因此王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这个城市松手的。
不过王经现在很纳闷,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中年儒雅宋人的来路。
不是说人家没把履历报明白,这位是当今大宋皇叔,故韩荣恩王赵宗谔次子,保信军节度观察留后,北洋水师监军使——赵仲迁。
王经在思量的是,面前这位和之前见过的赵孝奕,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唐四郎?
不过赵孝奕据说被这位挤迫去了日本宋城,而且赵仲迁能够当上军方高层,开着军舰来搞海贸,这等奢遮,可比之前的四十三节度厉害多了。
水师总督张太居,跺跺脚两洋都得起风浪的人物,竟然将自己的乳狮号送给了面前这位!
赵仲迁给自己搞到的这份东西,换了宋国谁来,怕是都得抄家灭族!
翻了翻面前那本手册:“这个老夫也看不太懂,还得上呈陛下,让室老尚书把把关。”
赵仲迁彬彬有礼:“这些都是宗室产业出来的东西,先家君以前是大宗正,又是皇宋银行的行首,家兄如今也在皇宋银行供职,宗室的产业,基本上都清楚。”
“上次丞相说对我大宋工业感兴趣,我就挑了几样来给丞相看看。”
王经说道:“上次蒙郎君搞了一批青霉素,杨枝素,金鸡纳霜,还没有道谢。”
赵仲迁不以为意:“都是生意,我还没谢谢好主顾呢,不过如今却疟树才刚刚在杭州大面积培植成功,有些不好弄,其余两样,还有黄蒿素,丞相但有需要,尽管开口。”
王经喜动于色:“那可多谢公子了。”
说完又叹息:“我朝百姓,多以放牧为生,常常就摔着跌着,不知道消毒的碘酒和那个奇效的白药……”
赵仲迁皱眉道:“这个反倒是难一些。”
“丞相应该知道,前头几样颇为精贵,因此没办法列入军资,我就好给丞相搞来。”
“至于酒精和白药,那可是明明白白写入禁榷名单了的。”
“不是不能搞,但这两样东西本身利润不高,离我又太远,还犯着忌讳,再说了,丞相找我要这两样,不是掉了咱们的身价啊?”
王经赶紧拱手,这说明不是不能搞到,而是这娃看不上这两样生意:“还请郎君帮帮忙,帮帮忙。利润不高,我们可以走量嘛!”
“走量?丞相能要多少?”
“郎君能搞到多少,我就要得下多少。”
“这样啊……”赵仲迁想了一下:“要不,咱俩合作搞个碘酒厂?”
王经心脏噗通乱跳,这娃的胆子真是包了天了,自己还停留在希望得到点禁运物资上头,人家已经准备在敌国建军用物资厂房了。
这娃才是唐四郎!四十三节度压根没法比!
赵仲迁看着王经的样子不禁好笑:“怎么了?这东西简单得很。”
简单得很你大宋还禁运?!王经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郎君可否告知一二?”
赵仲迁说道:“如今董大官人在河北搞酒厂,就是烧刀子跟现在的玉黍烧曲,我有办法将这两样东西提浓,在溶点南海搞来的碘,就是碘酒。”
王经说道:“烈酒怕也不好搞吧?听说董大官人认识使相……”
赵仲迁不以为然,鄙视道:“那就一运气好的商贾,我要他敢不给?”
“使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谁都能往他跟前凑,如董非这样的,多如过江之鲫,也敢拿出来自抬身价?”
“要说起来,提浓酒精的法子,还是苏县君跟昭明学士当年传授给我的,他董大官人,能凑到这两位跟前去?”
王经说道:“那也还得有南海的碘……”
赵仲迁哈哈大笑:“不是后学夸口,南海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但凡丞相你道得出名儿来的,我都能给你搞来。”
王经这才想起来,好像大宋宗亲这一支在南海势力庞大,霸占着好些个矿藏。
唐四郎也是大海商,听说也是从南海起家的,嗯……
不过王经很有职业道德,也不多问:“既然公子有把握,那这个厂我们就开!”
赵仲迁笑道:“本来直接以慈善基金的名义从董非那里搞碘酒也不是不成,但毕竟犯了忌讳,董非估计会推三阻四。”
“换做只进烧刀子跟烧曲,就好说得多了。咱们啊,让他想推都不敢推!”
王经跟着呵呵笑:“实在是劳烦公子了。”
赵仲迁摇头失笑:“些许小利而已。”
这还是小利?
见王经一脸的惊诧之色,赵仲迁叹了口气,收起了马上入冬还在把玩的折扇,点在王经身前的那部资料上:“这里,才是大利。”
王经有些糊涂:“这不就一本资料?能有多大利?”
赵仲迁微笑道:“这生意要是能做得成,你我二人,一人至少……百十万贯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舶来钱。”
王经大惊失色,这尼玛能赚大辽四年的岁币之数:“这到底什么东西?”
赵孝奕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铁厂。”
“铁……铁厂?”王经彻底给震傻了,郎君你是上天降下来扶保我大辽的吗?
早在三十年前,辽国使臣听说苏油改进了炼钢工艺,搞出了日出钢材万斤的高炉,立即就要求去探访。
那一次辽人被苏探花摆了一道,最后将事件定义为苏油谎报政绩。
等到苏油做开封府尹,开始铺设陈留到开封铁轨,辽人才反应过来,当年那事情,是真的!
只可惜自从那次以后,辽人就再也没有机会打探到宋人的炼钢技术了。
这几年宋国的钢铁产能,虽然辽国不知道准确的数量,不过从包图城的猫腻看,宋人的炼钢技术真的是突飞猛进。
辽人也不傻,知道萧古里那边突然爆产能,跑不掉与宋将种谔有关,不过这事儿对辽国有大利,大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赵仲迁点着书册:“准确说,是铁厂需要的设备,炼焦厂需要的设备,机械厂需要的设备。”
王经现在只想将赵仲迁的扇子拨开,将那本书册牢牢抓在手里:“公子不怕我辽国拿去仿造,然后这生意就黄了?”
赵仲迁笑道:“仿造也可以,比如那机床,你们造出来之后,车车木头,车车铜料,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过大宋的钢材、轴承,其硬度与精度怕是贵朝达不到,毕竟这是我大宋发展了小四十年才出来的东西。”
“刚刚说了,这些都是宗室的产业,他们委托到我这里,我也就在商言商。”
“这份书册,只是表示我的诚意,麻烦丞相拿去给室尚书看看,有没有用,有多大用,室尚书说了算。”
“最近使相给河东路沈括订购了一套,作价三百五十万贯,但是这东西只造一套,成本太高,得三套以上才有些赚头。”
“如果辽国觉得有必要引进,我就发动宗室勋贵去求请太皇太后,做成此事。除了卖设备,还会同意辽国遣人前往大宋,掌握利用这些设备,进行生产的技术。”
如此大事,王经不禁又惊又疑:“这样做不是变成两国公务了?对你我却又有何好处?”
赵仲迁笑道:“当然会有好处,还是大好处,不过咱们得做得任何人挑不出毛病来。”
王经说道:“还请公子讲讲。”
赵仲迁说道:“锦州的丰锦钱号,是丞相的产业吧?”
王经当然不会告诉赵仲迁实情:“不是,不过老夫倒是与东主有些交情,说的话他们倒是会听的。”
赵仲迁笑道:“那来钱的路子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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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名利兼收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名利兼收
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我随便举几个啊……”
“如果借用远航演习为名,用乳狮号来运送设备,这运费,就算是朝廷给我们省了,当然这笔运费,贵国还是得给,最起码,丞相一半,我一半。”
“这套设备,报给司徒是三百五十万贯,给辽国的价钱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数,但是三套同产,成本必定会大减,宗室们不给点回扣表示表示,他们好意思?”
“不过这一笔,我就不和丞相分了。”
王经有些不满:“这不好吧?”
赵仲迁哈哈大笑:“我瞎给丞相报个数,丞相也不知道啊?就不用自寻烦恼了吧?你的那份,咱另外找辙。”
王经手心有些冒汗:“郎君讲来。”
赵仲迁说道:“如果是丞相主持这件事儿,咱就给个评估价,四百五十万贯。”
“这个事情是大项目,涉及到的设备、图纸,非常之多,锦州的工业基础和金融基础算是辽国最好的,丞相不妨选些能人攒个团,成立一个商行,专门负责为辽国引进设备。”
“这个商行负责和大宋谈判,除了正常的佣金,丞相还可以奏请贵朝陛下,每谈判下来多少价钱,商行可以从节约的钱财里抽取多少作为奖励,以激励他们努力为辽国争取利益。”
“我们假设这个激励是两成,如果商行能够将价钱从四百五十万压到三百五十万,可就为贵国节约了整整一百万贯,合得佣金多少?二十万贯。”
“这二十万贯,丞相是不是拿得清清白白?”
王经不由得心花怒放,赵仲迁一定就是唐四郎,看看人家做生意这手段!
却听赵仲迁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小头。”
运费佣金,加起来不下三十万贯了,还是小头?!
“丞相要知道,大宋是不会收绢钞的。”
“啊?对啊,那这生意不是做不成?”
“怎么做不成?”赵仲迁一脸看小白的样子:“没有绢钞,这不还有岁币跟舶来钱吗?”
“这个……”
“丞相,以往岁币,辽国拿去不过是赏赐之用,如今辽国已经行了分粟之制,这岁币的作用其实已经大减了。”
“这笔生意要让两边都做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七年的岁币来购买!”
“大宋最重脸面,能用这种方式免去七年岁币赏赐,朝中诸公才不好阻挠,宗室游说也更有把握。”
王经都惊呆了:“这不是……我大辽一文不出,白得三百五十万贯的设备?”
“七年!”赵仲迁不禁翻起了白眼:“你们陛下能等这么久?”
“那怎么办?”
赵仲迁说道:“国库没钱,可民间有啊,辽国沿海诸州,舶来钱何止三百五十万贯?”
王经已经有些晕了:“那也是人家的钱啊?”
赵仲迁说道:“这就是丰锦钱庄的功能了,辽国可以委托大宋,印制三百五十万贯的舶来债券,或者叫建设债券,总之不管叫什么吧,以七年岁币为抵押,将之发卖给商贾们,规定只能用舶来钱购买,不就可以了?”
“他们会买?”
“给利啊!司徒订购的高炉,那是日产万斤铁料的家伙,一个厂三个炉,一天就是三万斤。”
“一斤铁料就算只赚百文,一天就是三千贯,一年利润就是一百一十万贯。”
“这个钢材预计三年就能回本,就算给商贾们一半的利息,五年时间就收回全部投资了。”
“本来七年才能投产的钢厂,如今只需要一年就可以投产,投产五年收回投资,是不是大功劳?”
王经点头:“有五成利,商贾们定然乐意,老夫有把握筹集三百五十万贯舶来钱,支付给大宋。”
“给什么给啊?那就一噱头!辽朝对大宋,只以七年岁币来支付,对内则通过发行债券,收取到三百五十万贯舶来钱,自由使用到铁厂出钢为止!”
“有了这三百五十万贯,数年之内,丞相能不能给辽国再造出几个产粮之地?这一进一出,丞相又给国家赚了多少钱?省了多少钱?”
“可这还是没咱们的啊?我让丰锦钱庄出资认购债券?或者买地改田?”
“怎么能这样?”赵仲迁再次翻起了白眼:“认购债券,丞相想让贵朝陛下知道你富可敌国?买地改田,那得多久才能回本?不怕让御史弹劾到灰头土脸?”
王经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却又不甘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这还是啥都没捞着啊?”
已经三十万贯保底了还啥都没捞着,赵仲迁听得直乐:“丞相啊,我就问你,如果这事儿能成,这个债券,好不好卖?”
“稳稳当当五成利息,指定好卖。”
“那要是有商贾手里没有舶来钱,只有绢钞,却又想买债券呢?”
“那舶来钱会变得抢手,与绢钞交换的价格会出现变化!等下……我们可以赚这个差价啊!”
赵仲迁点头,乐呵呵地道:“先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只要透出个风去,舶来钱和绢钞的比率立马就会变化。”
“现在丞相就已经可以悄悄收纳舶来钱了,待到消息传出,丞相再将舶来钱换成绢钞,这一进一出的差价,丞相自然赚得清清白白。”
“当然,要想利益最大化,那就得这事儿最终得彻底敲定,并且允许债券可以自由买卖,这样的话,五年期的债券起码还能抢手三年,丞相一共有四年的时间,操作钞钱比价。”
“如果中间再出现几次波折,比如谈判陷入僵局啊,比如遭遇大风设备无法抵达啊……咱们或许还能在中间多赚几波。”
王经快要被巨大的幸福击晕了:“听说现在大宋的海船不怕风浪……”
“这是消息!”赵仲迁再次拿折扇点着王经的书桌:“只要是消息,那当然就有真有假!”
“不过只有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稳赚!”
王经终于明白了,这是拿着老百姓的钱和国家的资产,给自己赚取利润。
自己一文钱不用出,就稳稳当当做起三百五十万贯的生意。
还好几次!
无怪赵郎君说,之前那些都是蝇头小利!
当然,这么做其实就是从商贾身上刮油,肯定会坑死不少人。
但是愿赌服输,我管他们去死!
见王经终于明白了,赵仲迁对他拱手:“恭喜丞相,这回还要挣下天大的名声。贵朝陛下那里,必定看重。”
王经心想既然已经决心开始抢钱,那良心脸面什么的早都可以不要了:“怎么还会有名声?”
赵仲迁讶然道:“在舶来钱价值大增的时候,王相公为了稳定国家经济,保障绢钞的价值,毁家抒产,将家中舶来钱拿出来与商贾们置换。”
“在绢钞价值回升的时候,相公又将之换成舶来钱,以满足市场和经济的需要。”
“这就是人弃我取,人取我弃。这是怎样的大公无私?这是怎样的为国为民?这是怎样的清廉高洁,视钱财如粪土?”
“什么?”王经两眼都已经直了:“还……还可以这样解释……”
赵仲迁将两样东西取出来放到王经的书桌上:“为了你我的共同利益,以坚贵朝陛下之心,送给丞相三样礼物。”
一根是光滑白亮的钢棒,上边套着一个钢轮子,一套是古怪的刀头,一块是金光闪闪的怀表。
赵仲迁说道:“这三样东西,一件能够说明我朝机床轴承的强度,一件能说明刀具的硬度,一件能说明加工的精度。丞相带去给室尚书看看,他一定能懂。”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广州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广州
广州,西园,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广州蒋之奇最近感到既快乐又苦恼。
蒋之奇是和苏轼苏辙同科的进士,跟苏轼是好朋友,金明池宴上两人就是同桌,后来大苏还跟着他一起在常州买了田,准备退休后大家一起做邻居。
因为文章了得,欧阳修大力推荐他为御史里行,之后蒋之奇却又弹劾欧阳修帷薄不修,导致欧阳修辞职。
蒋之奇也因此事被贬为监道州酒税。
但是人是复杂的,蒋之奇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在仕途上被过多的耽误,因为他虽然弹劾了欧阳修,但是同样是大宋有名的能吏和清官。
一路政绩斐然官声卓越,所过之处百姓安居乐业,来到广州之后,在府衙边上治了所别业,唯一的苦恼就是这里够他级别的文士太少,难得诗词酬唱,只能与好友们信件往来。
听说小苏探花要来做通判,蒋之奇大喜,心想自己与苏家人当真是有缘,这下自己有伴了。
结果小苏探花抵达之后,交了几篇路上做的诗歌,又交给自己苏轼、苏辙和苏油的信件之后,连自己的探花名头都不提,只说“待入职后学苏轭,参见漕帅。”
听说马涓为秦州签判,入职时对太守吕晋伯称自己“榜眼马涓”。吕晋伯说道“榜眼乃科举时的名次,既以入仕,当称职务。”
又常谓涓曰“科举之学既无用,修身为己之学其勉之。”
且曰“修身为己之学不可后,为政冶民其可不知。”
马涓自以为得师,之后有政声,每曰“吕公之教也。”
而从小苏探花的自我定位来看,倒是个谦逊的性子。
很快蒋之奇就知道了,小苏探花不是谦逊,是压根就没拿自己的文名和科举名次当一回事儿。
这娃最近常常和蕃坊的蕃人混在一起,用州学官吕笙的话说,这叫“自甘堕落”。
唐末五代,藩镇武将专权,天下动乱,中央集权始终巩固不下来。
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往往命朝臣出守州郡,官名为“权知军、州事”。
特意在前边加个“权”,有临时之意,意谓随时可以罢去,从名称上就特别矫正藩镇父死子继的锢弊。
为了制衡知州,又特设通判。
通判是“通判州事”或“知事通判”的省称。目的是为了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防止知州职权过重,专擅坐大。
这个灵感来自于汉代的负责监郡的“监御史”和负责监县的“督邮”。有此一职后,中央与州县的关系,即如心之使臂、臂之使手,指挥自如了。
知州向下属发布的命令,必须要有通判署名方能生效,通判之名,也得自“上下公文,均与知州联署”之故。
通判初由朝廷选京官任职,后改由转运使、制置使及提举司等监司奏辟,辅佐州政,可视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
元丰改制后,通判独立性愈发得到加强,基本全部由朝廷任命。
有宋一朝没有知州造反,通判的设立,发挥了巨大作用。
除了掌监知州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
另外通判还有一个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刺举以闻。”
一般的通判,级别多为从七品和正八品,但是广州是路治,也就是直隶州,故而通判级别多数为从五品和正六品。
漏勺早蒙恩荫,身上背着将作监丞的虚衔做赵煦的伴读。
然而漏勺自己却没把这个将作监丞当虚衔,经常跑去将作监实习上班,还给将作监改进过几次工艺,立了些功劳。
司徒家二公子的功劳无人敢抢,将作监将成果报上,高滔滔看过都乐了,苏家人这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啊。
于是干脆按照实职给漏勺诠考升转,等到漏勺中探花的时候,已经升到了从六品。这也成了刘正夫要求将之外放的理由。
应该说,漏勺的起步,比他爹还厉害。
不过他爹从治夔开始一路跳级,压根连通判、路判都没干过,放到外路都是正职。所以娃娃还有得追。
广州是无人愿意来的州,按照苏油之前制定的艰苦地区任职官员,可以优先升职和俸禄补贴关怀的政策,漏勺外放,朝廷给的是正六品。
……
如今的广州城,只能算是初具格局。
虽然自秦始皇统一岭南,任嚣、赵佗建筑番禺城垣开始,广州就是岭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五代之时,这里还是南汉政权的首都,但是依然说不上发达。
开宝三年,宋征岭南,以潘美为行营诸军都部署、朗州团练使,尹崇珂副之。
当时的南汉国主刘鋹堪称昏君中的极品,纸醉金迷、凶残暴虐、荒淫无度。
对付自己人他很拿手,皇室宗亲几乎被他全灭。
为了防止官员造反,这货想出一绝招——给官员们动手术,让他们成为宦官。
等到潘美打过来,刘鋹六神无主,便问手下该怎么办。
手下也够混账,跟他说宋军之所以要打我们,那是因为觊觎我们的好东西,只要我们将宫室府库内的宝贝全给烧了,他们无利可图之下,自然就只能回去。
于是刘鋹真的就放了一把火,烧掉了皇宫,并将半个广州烧为白地。
等潘美打到广州哭笑不得,只能把刘鋹抓去开封当战利品,南汉灭亡。
直到真宗、仁宗时期,广州城才开始渐渐恢复。
之后不断有官员上报,广州多蕃汉大商,却已经“城壁摧塌”,坊里富庶却又防卫衰弱,无城池郛郭,周边便出现了不少海盗。
珠江口水面壮阔,号称“小海”,一时成为海盗的天堂,最多时有三百之众,而蕃汉百姓如同露天筵席上的丰富菜肴,任由盗贼宰割。
一座城市遍地财富却没有城防,这就像是家有千金却从不锁门一样。
庆历五年,任中师回朝,再次向朝廷建议广州修城。
新任知州魏瓘,在旧城角落发现一块古砖,铭刻着“委于鬼工”四字。
鬼与委合在一起,就应了“魏”这一姓氏,魏瓘认为这是天意,于是召集军民,以南汉旧城为基础,大修子城。
任中师和魏瓘可谓高瞻远瞩,子城重筑后不久,就爆发了侬智高之乱。
然而魏瓘修筑的子城固若金汤,城内新开凿的井水充足,侬智高围城五十余天师老兵疲,番禺县令萧注募集勇士,趁晚上飓风大起,点火焚烧敌军船只,一时间烟焰蔽天,侬智高只得败退。
虽然子城出色完成了御敌的任务,但还是过于狭小,无法容纳更多百姓。
治平四年,宰相吕蒙正之子吕居简知广州,打算修建西城,但苦于工程困难,于是只好将目光投向东部,早在东汉末年,由步骘在“赵佗城”旧址上修建的越城。
吕居简不久调任,但仍旧上书,请求在越城遗址上修筑东城,新任知州王靖接手后,历经百余日,将东城修毕,方圆四里,城橹五十一,北门“拱辰”,南门“迎薰”,东门“震东”。
只有西面与子城隔文溪相望,未修城墙,有“致喜桥”跨濠与子城东门迎春门相连。
熙宁四年,福州知州程师孟移任广州,鉴于侬智高围城时掳掠城外藩汉数万家而去,“百年生聚,异域珍玩,扫地无遗矣”。认为地方治安与百姓安全形势依然严峻,广州城的格局规模,依然是当政者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广州背山望海,城北越秀山,城南珠江水,东部越城残迹规模迫隘,再往西,则土地低湿,唐代以前基本是河汊沼泽。
司马光的评价是“地皆蚬壳,不可筑城”。
因此广州并没有修建大城的地理优势,能修的,前人差不多已经修了。
只剩下另一种可能性——造砖,修砖城。
程师孟在福州就是个治水修城的小能手,经验丰富,决意顶住议论,修筑西城。
也是天时地利人和。
首先比起战乱造成的损失,修城花费简直微不足道,而广人自侬智高之后,常因没有外城保护而担惊受怕,一日三惊,所以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空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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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蕃坊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蕃坊
欲修城必先拆迁。正好侬智高之乱,让城西靠近子城的建筑尽数化为灰烬,反而让大量的拆迁障碍一扫而空。
当时广州知州的职务已经成为烫手山芋,一方面,朝廷施压让地方官筑城,另一方面,知州们担心工程失败会被问责。
比如余靖,因为岭南出身,深知广州修城困难,就宁愿不升官也要辞免广州职务。
但是程师孟本身魄力十足,决心迎难而上,坚持要在土质疏恶的广州西面,筑起一座新城来。
赵顼不但同意,还特意派遣使臣,给程师孟带去棱堡的图纸。
不过赵顼是想多了,造砖得用粘土,须得取自农田或是深挖埋藏于地下的膏泥,城砖在广州可精贵得很,不可能用本地的蛤壳土和酸红土烧造得成。
知州一个接一个地到来,都以无土烧砖而放弃修城。
当初吕居简见到街衢有砌石段,便马上借去修城脚。
直到好几任知州之后,官府烧出城砖,才归还了从老百姓那里借来的城脚石料。
熙宁五年八月,西城历时十个月的艰难建造,终于完工,整个广州城周长十三里一百八十步,高二丈四尺,九门,将广州最繁华、人烟最稠密的蕃坊纳入城中。
广州到此奠定三城并立的格局,宋代广州城,总面积扩张到唐城的四倍以上。
有了安全的城防,广州才成了吸引商贾们前来贸易的地方,城南的西澳成了有城墙和码头保护的内港,商船往来,百货充盈,为“五都之市”。
附近还有大市街、象牙街、玛瑙巷等街巷,程师孟得意地留下一首诗:“千门日照珍珠市,万姓烟生碧玉城。山海是为中国藏,梯航尤见外夷情。”
但那是程师孟给自己脸上贴金,相比唐代广州蕃坊胡人商贾往来不断,人数长期十万以上,象牙、翡翠、珠玑、蕃药不计其数,积载如山的盛况,还差得远。
原因就在于大宋的经济制度——“专榷”。
虽然广州从入宋之初就成立了市舶司,但是最初的贸易方式非常原始,市舶司和蕃商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贸易,其中的大宗商品,由市舶司尽数购入上缴朝廷。
广州市舶司用这种方式,经过多年努力之后,渐渐在常年里,能够给汴京输送价值七十万贯左右的货品。
最牛的一次是购得价值百万贯的乳香,那一年广州市舶司贸易额达到了一百五十万贯。
在岁入盈余只有六七百万贯的宋朝前朝,这就算是了不得的收益了。
然而这些东西对于地方发展来说毫无用处,因为都是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
而且熙宁之后,南海蕴州和两浙杭州的强势崛起,以及纵帆船和牵星术的突破性进展,让近洋航海逐渐被远洋、大运载量、直线式航海所取代。
熙宁七年,广州市舶司甚至出现了第一次亏损,亏损额高达二十万贯。
朝中甚至有请求裁撤广州市舶司的声音。
因为是“央企”,市舶司是盈利还是亏损,蒋之奇其实是不怎么关心的。
不过市舶司没有专职的时候,会由地方通判代管,作为文官,蒋之奇不以为那是什么好差事,甚至认为让漏勺堂堂探花去主理市舶司这等商贾事务,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想到这里,蒋之奇问手下:“苏通判今天没见着?”
书办回道:“听闻苏通判去了怀圣寺。”
“又去蕃坊。”蒋之奇眉头一皱:“等他回来,叫他来见我。”
怀圣寺是一所可兰经寺庙,建于唐开元二十九年。
“白云之麓,坡山之限,有浮图焉,其制则西域,磔然石立,中州所未睹,世传自李唐迄今。”
这个浮屠被广州人称作“光塔”,因此怀圣寺又被称为“光塔寺”。
在光塔寺的周围,渐渐构成了一个聚居区,这里住着的主要是蕃客。
蕃客,就是从远海来到广州定居的外国人,除了天方人,还有印度人、南海诸国人。
而他们所居住的这片地区,被称作“蕃坊”。
如今这里还是以有钱有势的天方人为主,其下还有大量他们雇佣的当地人,主要是一路招募的夷人、峒人。
大宋对蕃人是比较宽容的,在蕃坊设蕃长进行管理,蕃长的主要职责,则是管理蕃坊的日常事务,以及招徕商人。
应蕃人们的要求,朝廷甚至命地方政府给他们兴办了学校,诸蕃子弟均可入学,学习华夏文化。
他们还有机会能够融入到社会上层,左右地方经济,被朝廷封以官职。
只要遵守大宋的法令,蕃客们可以保留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的自由,居住三代以上,可以在广州购置田地和住宅,三代中有一代为官者,甚至可以与中国女子婚配。
漏勺穿着便装,头戴软翅幞头,在蕃坊中走着。
街道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能够看出最早的那些还是汉人的样式,之后在中间渐渐成长出一些西方风格的建筑,又渐渐融为一体,让整条街变成一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所在。
这里的店铺主要是贩售绒毯、薄毡、香料、香水、染料、果脯之类的东西,也有销售锡器、银器的工坊。
妇人们“绕耳皆穿孔”,一个耳朵上戴着十多枚耳环,有些鼻子上也有孔,穿着镶嵌宝石的金饰。
男子喜欢穿彩色花绸,不过缂丝、织锦朝廷还在严禁,漏勺一看就知道他们穿的是眉山单面染。
除了穿得花,他们还喜欢黄金和宝石,基本上每个体面的男子,腰带上都钉着几枚舶来金币,手上戴着几枚可以当印章用的金戒指。
见到漏勺,人们都是躬身施礼,因为蕃长已经打过了招呼,大家都知道这位少年宋人官员,乃是市舶司的正管,能够轻松决定他们命运的人物。
蕃坊的中心就是光塔寺,漏勺进入寺中,脱下靴子,赤足由寺内小孩带领着,朝一间房间走去。
房间很大,里边铺着地毯,整个房间散发出浓烈的玫瑰花露的香味。
房间中的柱子充满异域风格,上面还写着阿拉伯文的经典。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孔射入,能够看见大房间中不少衣装素净整洁男子,在誊录经文。
漏勺注意到他们用的是石纸与鹅毛笔,誊录完之后,还要覆盖上一层细麻布,用玫瑰花露喷一遍,才算是完工。
一个年迈的天方老人斜倚在一张藤床上,不时有年轻一些的人过来礼貌地低声请教,老人也和蔼地低声回答。
老人身边有一个穿着富贵的蕃人老者,神色恭敬,一直希望跟老人搭上话,但是一直不得机会。
见到漏勺进来,室内众人都是神色一凛,那穿着富贵的男子不禁顾不得礼仪,急切地和老人低语了起来。
老人坐直了身子,对漏勺躬身,算是施礼,示意他坐到自己前面来。
富贵蕃人更加急切了,又在老人面前用藩语嘀咕起来。
漏勺神色坦然地看着老人,用流利的藩语说道:“你们的经典说过,‘真主能辨别破坏的人和改善的人’。”
“你们的经典同样说过,‘你们应当把孤儿的财产交还他们,不要以恶劣的,换取佳美的,也不要把他们的财产并入你们的财产,而加以吞蚀。这确是大罪。’”
“我要告诉老先生的是,在大宋的法令当中,这同样是大罪。”
那个富贵的蕃人不禁吓得脸都白了:“原来大官人你……你会说天方语?!”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打鱼摸虾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打鱼摸虾
漏勺没搭理他,声音清朗而缓慢,优美异常,仿佛在吟咏经文。
整个大房间里顿时发出低低的惊呼声,而身前的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漏勺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们遭遇了不公,你们应当相信这个世间,这个国度,有能够予以你们公道的权力。”
“这个权力,或许是你们的真神展示他存在的另一种方式,而你们对此表示怀疑,同样是另一种不够虔诚的表现。”
老人思索了好一阵,艰涩地说道:“可是你们并不信神。”
漏勺说道:“我好像记得经典还说过,‘在牲畜中,对于你们,确有一种教训。我使你们得饮那从牲畜腹内的粪和血之间提出的又纯洁又可口的**’。是有这句吧?”
老人点头。
漏勺说道:“那些牲畜,它们信神吗?如果不信,使你们得饮它们的**,难道就不再是神的仁慈了吗?”
老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你是一名少年的智者。你的口音和用词,一定有名师教诲,敢问是……”
漏勺却不由别人控制话题,笑道:“我只是大宋一名普通的官员,不过幸好我比较谨慎。”
说完一指老蕃人身边少年:“努尔马自愿献祭那个案件,过于荒唐,我认为不是实情,也不符合大宋坚决禁绝人牲的法令。”
“因此我行文让蕃长蒲亚讷送努尔马到衙门自辩。怎么,我做错了吗?”
老人身边的少年人猛然朝着漏勺跪倒,嚎啕大哭起来。
漏勺说道:“广州现在懂得蕃汉两族语言的通译太少,那个通译刘广,本是混迹与广州市井的无赖,多年来利用你们与官府言语不通的障碍,欺隐诈骗,成了一方毒瘤。”
“努尔马的父亲死在了广州,按照市舶司的条例,国外的商贾在大宋病故,市舶司会妥善保管他的财产,等待其亲人来继承领走。”
“刘广将这笔财产据为己有,努尔马来到广州后,他设计编造,对官府说努尔马要自尽献祭,将文书交给市舶司批复,然后又欺负你们看不懂汉文,说官府的文书是要将努尔马抓起来烧死,拿着批复威胁你们,大致是如此吧?”
少年不住地叩头,用藩语咿哩哇啦地说道:“是这样的,刘大官说官府要抓我去烧死,阿訇将我藏到庙里,不知如何被蕃长找到了,想要我去官府。”
漏勺说道:“他就是一个通事,不是什么大官。好了,如今他的罪名更多一条,冒充朝廷官员——你们放心,这个罪名,比他之前所犯的所有罪名都大。”
“我是广州通判苏轭,兼领广州市舶司事,让你们在广州安居乐业,是我的职责所在。”
“但是大宋是一个讲制度的地方,民不举,官不究,我需要你们向市舶司告发通事刘广的不法行为,然后才能处置他。”
老人皱眉道:“要去城督府?”
漏勺从包包里边取出一道公文,上边用汉字和天方文写着诉状:“不用,诉状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只需要苦主签名即可。”
老人将状纸接过来看了,小心地问道:“我们……能添点不?”
漏勺说道:“当然,尽管写上,不过记得空行,到时候我来填上翻译。”
老人转头看向蒲亚讷:“亚讷,这是你的错误。”
漏勺笑道:“老人家你不要怪他,平日里他也见不着我。我看这广州城蕃汉交流啊,存在大问题。”
老人叫来一名录经人:“去取我礼拜室里的文档来,送给这位少年。”
又叫来另一名录经人:“给客人端乳茶来。”
漏勺这才对老人身边的蒲亚讷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当年侬智高围攻广州时,你从蕃坊逃到城中,帮助守城官军以猛火油烧毁了叛军的攻城器具,战后还获得过先帝的嘉奖。叫蒲亚讷,对吧?”
蒲亚讷讪讪点头:“是的。”
漏勺问道:“为什么当年勇敢的蒲亚讷,现在变成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了呢?”
蒲亚讷心底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心道还不是被你们宋人坑的?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只能嚅嗫不语。
待到录经人取来档案,漏勺看过之后,也苦笑摇头:“原来如此,当真是官清似水,吏滑如油。”
老人说道:“我相信能够背诵经典的大宋官员。或者就如你所言,虽然你不信神,但也是真神派来帮助我们的使者。”
“这份档案,是我们保存的证据。”
“谢谢老人家的信任。”漏勺点头,将证据收好,又从包包里取出两封信:“这是我的两位语言老师给你的信。”
老人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神情顿时就变了:“智慧宫双贤……你是苏总督的儿子……官人为何不早拿出来?”
漏勺自言自语:“来前在汴京查档,只觉得市舶司的亏损十分蹊跷,我都没想到,问题竟然这么严重……”
说完才回答老人的问题:“我只是跟二老学过一段时间的语言,他们教我说你们的话,用得最多的就是那本经典……何况别人的信件,不能用来证明自己的人品,老人家你说是吧?”
老人又开始立FLAG了:“郎君这话非常具有智慧……”
漏勺摇头:“这不是什么智慧,就如同你们收集那些吏员犯罪的证据一样,不能解决问题。”
“要将这些人绳之以法,还广州市舶司和蕃坊一个正常的生态,才是智慧。”
“对了,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个忙?”
“官人请讲。”
“你这些证据都是陈谷子烂芝麻了,就算举报也无关痛痒,我们能不能这样……”
等漏勺从蕃坊出来回到衙署,就收到吏员的通知,说是蒋之奇要见他。
蒋之奇的西园是广州城最漂亮的所在,园中建有石屏台,“有池百余步,池中刻石,其状若屏”。
此外还有亭台楼阁、小山丛桂、石桥曲径等诸多胜景。
待到漏勺来到台前的时候,蒋之奇正在弹琴,见他一身便装,问道:“子衡又去市井游玩了?”
漏勺笑道:“瞒不过明公,蕃坊那边新奇物事不少,去转了转,发现了一块香蜡。”
说完从包包里边取出一块黄色的物件来:“明公你看。”
蒋之奇将之取过闻了闻:“多少钱买的?”
“三贯。”
“贵了。”蒋之奇说道:“这是南海的蒱萼香,加了蜜蜡粉,由龙涎香发散而已。蕃人以我宋人尚新奇,千方百计投我们所好。”
“明公识见不凡,什么都瞒不过你。”
“前几日听说你去了番禺,帮他们搞了个什么渔场?”
漏勺说道:“番禺地方不错,一山三水六分平地,一年两熟。”
“我见他们有大量滩涂荒着,一问才知道那是潮汐之地,于是便教了他们一个抓鱼的法子。”
“哦?说说看?”
“嗨,其实挺简单,及时用竹子编成粗篱笆,插成倒人字型,尖角对准大海。”
“禽兽鱼鸟,都喜欢从宽处走,潮水来时,鱼群会顺着人字形之间的喇叭口进入滩涂觅食,等到水退之后,鱼群跟着潮水返回时,就会选择进入到人字中间,最后被挡在尖角处,这样那些滩涂就变成了抓鱼的陷阱。”
蒋之奇琢磨了一下那些陷阱的模样:“这么简单?”
漏勺说道:“还有更简单的,退潮之后,滩涂上一些走水的水沟两侧,全是螃蟹洞,大青蟹半斤一斤一个。”
“就是村民们挖蟹实在辛苦,每次要挖六尺才能得到。”
“我便让他们取来巨竹截断,打通竹节,以六尺为准,退潮时埋到水沟两侧。”
“螃蟹图方便,自己便会住进去,只需要每隔两天去倒一回竹筒就行了。”
“能成?”
“嗯,近期广州鱼市海产价格都降了。”
蒋之奇啼笑皆非:“听说你爹最得意自己捕鱼抓虾的本事儿,难道科举入仕后,还将这些传给了你?”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诗会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诗会
说起这个漏勺就有些得意:“父亲他估计也不会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不过靠渔猎不是办法,最好还是发展养殖……”
“打住。”蒋之奇见这小子越说越上瘾,赶紧制止:“广州士人百姓,每年有两次蒲涧之游,你是本州通判,又是新科探花,大家都期盼着见你一面。”
“我准备在中秋节蒲涧之会上,将你介绍给当地士绅。”
说完又道:“你日日察访,忠勤郡事本没有毛病,但是国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总在村寮、疍户、蕃坊打转,不事交游,却有些因小失大了。”
“市舶司连年亏损,今年你来了,我想着是不是托城中士绅周全一二,认买些货品,也搞点政绩出来,不要影响子衡你铨考仕途是正经。”
漏勺很乖,听话拱手:“多谢明公,一切但从明公安排。”
三日之后,蒲涧乐游在城西白云山下举行。
白云山是广州风景绝佳之处,山下有一条清澈的涧水,因长满菖蒲,称为“蒲涧”。
广州城里有几株唐时的椰枣树,也不知道是哪位蕃商带来的,因为华夏传说里有蓬莱神仙安期生给帝王品尝“海枣”的传说,土人认为那几棵树就是安期生种下的海枣树,并且将之作为安期生曾经到过广州的证据。
又因为安期生曾经告诉过秦始皇他在蓬莱岛等他,才引出后来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的故事,因此传说里安期生来到广州的目的,是为了采药。
加上菖蒲不需要土壤都能生长,在古人看来非常神奇,将之定性为仙草,因此蒲涧就成了神仙歇脚的地方。
为了沾沾仙气,广州人每年春秋两节,会邀约前往蒲涧探幽揽胜,聊作闲游,渐渐形成风俗,到大宋如今,就和成都府大小遨游那般,成了官府组织的定期活动。
天下名山僧占多,蒲涧风景最优胜之处,就是蒲泉寺,寺后有石窟,传为安期居所,名为“安期洞”,洞前有一平台,名曰“鹤舒台”。
今日鹤舒台上,群贤毕集,蒲泉寺的信长老也是雅人。
大宋稍有文名的文人雅士,几乎就没有和大苏无瓜葛的,信长老也是大苏的文章道友,相互间时常信件往来。
听说小苏要参与此会,信长老早早布置下文会所需,清酒香茗,笔墨纸砚,就是要看看新科探花的文才。
蒋之奇今日一副道人装束,手持黎杖,身后跟着小秀才打扮的漏勺,三五清客随从相伴,一路缓缓行上山来。
道旁清溪潺湲,绿竹苍苔,的确风景优美,倒是让漏勺看得个饱。
等到抵达鹤舒台,景色又是一变,周围景色一览无余,广州城可以尽收眼底。
信长老带着已经等候在此的士绅上来合什:“老僧见过太守,这位应当就是小苏通判了吧?”
蒋之奇笑道:“官务繁忙,难得一日清闲,正宜于众高贤饮酒赋诗,洗涤俗气。看看我俩今日穿着,就不用称呼官职了吧?”
说完给漏勺介绍:“子衡,这位是蒲泉寺驻锡的信长老,跟大苏是文章好友,大苏在杭州的时候,曾托佛印给我们寄来过一车松脂,两瓶金鸡纳霜。”
信长老合什:“金鸡纳霜在广州活人无数,堪称灵效,听闻是小苏探花的兄长取自万里东洲,却是堪比安期公之能了。”
漏勺连忙逊谢,信长老却又笑道:“不过松脂就过分了,山僧平日里琢粉涩弦,哪里用得了一车?”
漏勺也合什:“那车松脂,是后学求老堂兄送来的,迟早合当大用,却非仅为弹琴鼓瑟也。”
“哦?”信长老不禁感到讶异:“未知有何用啊?”
蒋之奇摆手道:“杂务改日再说,我先与子衡介绍广州文脉。”
几名士绅早就等着介绍了,广州文事不彰,虽然个个年纪都在四十以上,但是真不敢将漏勺当做晚辈看。
文章天数,偏偏就中意苏家,吸干眉山二十年文运的家族,走到哪里都是豪横。
好在漏勺文质彬彬,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秀才,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颇得大家的喜欢。
接下来就是开宴,士绅们也带着不少子弟,大家就在鹤舒台上玩起了酒令,得令者命赋诗一首。
漏勺偷奸耍滑,小和尚敲木鱼虽然有长有短,但是漏勺要不故作迟疑不接,要不下手飞快,木鱼停歇之时,一枝丹桂就是落不到他手上。
信长老急了,用咳嗽给小和尚打信号,不料漏勺也装老僧咳嗽,还贼像,搞得小和尚也摸不清路数,那花还是到不了漏勺手上。
蒋之奇哈哈大乐,苏家人的顽皮,今日算是再次见识到了,开口说道:“躲来躲去地干什么?难道你今日还逃得掉?干脆,拈韵吧。”
这就是不讲理了,不过大家都说好,于是以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分韵,大家拈到那个字就以哪个字为韵脚做诗。
这回逃不掉了,漏勺拈着个津字。
众人都围拢来聚观,漏勺沉吟片刻,终于写下一首。
九节仙姿下玉津,
秋风难动满溪新。
灵泉甘澈听无主,
肯与安期借旧邻?
这诗翻译过来,上联是说菖蒲仙子发现了这处风水宝地,便从天上搬了下来住到了这里,从此秋风都再难以进来,这里的景色四季常青。
下联则是以神仙安期生的语气,和菖蒲仙子商量——这口甘泉本来也没有主人,仙子能不能让我拿去,借给城中老邻居们啊?
“好诗!”蒋之奇首先喝了一声采。
这首诗与苏油更偏唐诗的诗风不同,更符合如今宋人的审美。
要是苏油在此,一眼就能看出漏勺的诗风是跟谁学的。
这娃的诗风,被李家妹崽带跑了。
最后一句构思尤其精巧,还以“神仙故旧”暗中恭维了一把广州父老,登时让围观的士绅们乐开了花。
当地颇有文名的老士子陶安民就拈须微笑:“此诗应时,应地,应典,最难得清新自然,而尾句奇峰突出,诗意清奇,果然高妙,不愧国朝探花玉郎。”
另一名士人刘未摇头感慨:“广州秋冬两季,雨水较少,江水又受海潮倒灌影响,变得咸苦,广州城中,除了寥寥几处甘井,其余也皆是苦咸,甚不堪饮。然百姓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代代苦挨。”
“若是真如探花郎诗中所言,能有神仙将甘泉借与我广州百姓,那可是莫大的一桩功德了。”
说起这个来大家都是叹气,其实城中甘井,基本上都是被这几家霸占,好些人家还拿那井水卖钱,一桶两文。
而且这还是德性,因为这些人家绝不会差那点井水钱,反倒是那些故作清高不卖井水的士绅,招周围邻居们痛恨。
感慨之间,却见漏勺团团拱手:“这首诗正为引诸贤共议,咱们能不能将这蒲涧清泉,引入广州城中去。”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信长老说道:“探花郎有所不知,此事早年我也曾与太守耆老们商议过。不过广州地多蚬土,留不住水,要铺设五里石渠,工程浩大,非万千贯不能成事,最后只能罢了。”
漏勺说道:“最近这些时日,后学就在考察地势,其实家父在夔州的时候,便曾经造作过筅道,引嘉陵江边悬崖卤泉之水,达于县郊,免去盐工船载肩运之苦。”
“白云山地势高缓,广州巨竹繁密,稍作加工,便可作为通水的管道,除了日后维护稍微麻烦,其实花不了太多钱财。”
“倒是清泉入城之后,需要造砌石池存储,这个花费逃不掉。”
“不过我们可以烧造水泥,有了水泥之后,造池就容易了,所以此事并非不可成啊?”
蒋之奇将折扇一合,也不说什么今日只论诗词不说政务的话了:“就算造石池,州府也不是承担不起,子衡你先说说这筅道是如何造设法!”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平叛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平叛
“呃……”漏勺不禁愣了一下,想想拿起笔:“我给大家画个图吧!”
一边绘画一边讲解:“筅道有半开式和封闭式,本来水泥厂起来之后,我们可以浇铸预制件,铺设水渠。”
“但是要给百姓们应急,只能先走筅道。”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漏勺很快画好了管道图样:“我的建议是封闭式管道,广州有的是船工,他们擅长用竹絮和松香填塞船板缝隙,制造木船……”
信长老顿时明白过来:“探花郎大苏给我寄来那车松香,原来就是干这个用的?妙极!”
漏勺说道:“竹子要用老竹,就是砍下后放置一年以上,干燥坚固的竹材,青竹不太耐用……”
所有人就看向陶安民:“这就要劳烦陶夫子了。”
陶安民笑道:“竹子生长快,老夫爱其性,种了四百亩竹园,每年都要收取不少,倒是有些存货。”
“就算一根毛竹取用三丈,这也不过四五百根。这点竹子,老夫给探花郎包了!”
漏勺不禁大喜:“多谢陶员外了!”
陶安民摆手:“不过这竹子啊,也不能白给。”
漏勺问道:“不知员外有何章程见教?”
陶安民摇了摇手中的丹桂:“刚刚探花郎一路偷奸耍滑,现在就罚你以桂花为题,做一首诗词,做得不好,这竹子就没有了,要是做得好,老夫不但援助探花郎数百根竹子……”
说完那花枝点着周围几人:“还发动士绅,捐献钱粮,打造城中蓄水池!”
“早说啊!”漏勺说道:“词作早就有了!”
走回几案前,漏勺奋笔疾书,转眼之间,一首词作跃然纸上。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漂亮!”蒋之奇喜不自胜:“今日携子衡同游,可算是值了!”
陶安民捻须赞叹:“‘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此词当为今年蒲涧游会之魁!”
漏勺心中暗叹,小师妹这首词里不少朦胧的隐喻,“情疏迹远只香留”,是表达对自己宦游广州,远行万里的幽怨,“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更是抱怨自己不通情趣,甚至没有定下亲事就跑了。
她也不想想她自己才十二岁!
看着周围惊喜难耐的夫子,老头儿你们倒是爽了,这首词肯定会被传扬出去,要是被小师妹知道……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一会儿下山就赶紧写信,先将今天的事情老老实实先交代一遍,要不然事发之后,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元祐六年广州中秋蒲涧诗会,新到任的小苏通判一诗,一词,一事,得到了广州全城上下的认可。
小苏探花直接找铁匠铺子打造了铁盘,在铁盘边缘切出小小的切口,然后通过古怪的处理让铁盘变得坚硬,制成锯床加工竹筒。
又造出十五斤重的铁矛,用滑轮吊起,依靠重力凿通竹节,变成大竹筒。
大竹筒外包裹麻布,抹上漆灰,制作成水管。
线路是小苏探花早就考察好了的,只用了七天时间,在广州折冲司、市舶司船匠和合城士民大力协助下,将五里外的蒲涧仙泉引入城中!
城中都还没有来得及造出大池,现在只能任由泉水流入水沟,不过小苏探花又让折冲司将消防用的水车组织了起来,临时性给大家送水。
蕃坊的蕃人也非常开心,蕃长蒲亚讷找到蒋之奇,表示蕃客们愿意捐资,在广州城中建设五处水池,还有小苏通判说的那个水泥厂。
蒲亚讷身边多了个穿汉服襕衫的蕃人,趁机见到了小苏通判,提交状纸。
状纸状告广州市舶司外围吏员通事刘广,利用语言之便和工作之利,冒充大宋官员,欺上瞒下,欺压蕃人,伪造票据,中饱私囊。
一介小小吏员,在蒋之奇眼里比普通百姓好点不多,一看案情不禁勃然大怒,要求刑房严查。
与刘广有瓜葛的几个官员还企图包庇,想要将告状的那个蕃人抓起来法办,神不知鬼不觉的瘐死狱中。
他们差点就成功了,但是年轻人前脚被抓紧广州牢营,市舶司和折冲司后脚就围了牢营,不但将年轻人救了出来,还反抓了一大帮的黑心官吏。
因为那个年轻人虽然是蕃人,但是却是土生土长的宋人,而且还是有官职的宋人——才替大宋发现大西州金瓮城,被朝廷奖励提拔为槟城节度留后的大蕃商蒲珊之子,恩荫的大宋接引使,蒲马可!
家里有的是钱,蒲马可的爱好就是旅游,堪称大宋版海上徐霞客,成天就是搭着海船到处跑。
刘广利用通事之便侵占蕃商之子努尔马的小案子,渐渐变成广州市舶司部分官吏与通事勾结,侵吞蕃商财产,甚至侵吞陛下财产的大案件!
五个广州当地豪强家族,倒在了这场大风暴中,他们伪造官府文书、票据,为蕃商们订立“白契”,也就是没有在市舶司备案的空头契约,然后想办法侵吞。
大宋对商人的维护是相当有力的,尤其是在南海、河西这样的大商路上,更是如此。
蒋之奇发落了五个家族,查抄了他们的家产,抄出了整整五十万贯!
不过五大家族也不是好惹的,他们逃到了新州,和一个叫岑探的垌人巫师勾结一处,聚众造反!
这岑探崇信巫术,自言得神灵上身,常常聚众做法事,前任知州曾以“妖言惑众”逮捕他,却被他跑掉了。
官府于是便将他的家人抓起来投入牢狱。岑探还带着数百徒子徒孙来到州城前讨要家人,声称若不放出家人,他大叫三声,州城必陷。
官府当然不理他,不过也无奈他何。
蒋之奇到了广州后,还张贴布告通辑他,要追究他挟众攻城之死罪。
岑探一看没活路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扯张大旗占山为王,寻求自保。
待到五大家族加盟,岑探声势壮大,很快发展出两千多人的力量,声称要夺取广州,占据岭南。
这就是造反了,蒋之奇也不是善茬,立即将土匪定性为叛逆,命广州都钤辖杨从先,通判苏轭平叛。
杨从先当年是带领广南水师随苏油平交趾的将领,不过当时的广南水师就是个弱鸡,连交趾内河水师都打不过那种。
于是苏油安排他们本色演出,配合交趾水师的计谋深入富良江,给交趾的富良江水师和元江水师包了饺子。
而苏油派遣李宪率领六艘静海军的巨舰随后杀入富良江, 将交趾水师堵在了富良江里予以全歼,自己却坐镇泰山号,沿着再无防守的元江直袭升龙城,擒获了交趾李朝君臣,一举扭转了胶着的战局。
杨从先没捞到什么功劳,就是在李宪肆虐之后打扫了战场,收纳了数十艘交趾破木船,事后得了个小小提升,成了广南东路都钤辖,统管广州的水师和州军。
不过广州这些年发展得不行,南洋水师把广南水师的活都干完了,从杨从先的官职都能看得出来,广南东路水陆都钤辖,这个名号还是旧军的称号。
漏勺到来之后上报朝廷,从蕴州调了好些新军退役战士过来,拉起架子,才将广州州军改造成折冲司。
不过折冲司这几个月都是干着工程兵的活,接到平叛命令后,要不是看在探花郎这几个月对大家够意思,俸禄十足,天天有美味的鱼吃,早就散了。
不过好歹衣服齐整,虽然还没发铳,拿的是朝廷已经淘汰的鹤胫弩,七百人的队伍还是有些气势的。
新州夷人笃信巫法,漏勺出兵之前,让土人们散播传说,就说大巫之子来了。
然后拟好辑赏,让人到处张贴,宣布除了首领岑探和五大家族首脑不赦之外,其余跟随的人员只要自首,可以免罪。
如果乱军中有通报消息或协助官府捕擒这些人的,一律当做立功表现,可以得到宽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