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69分节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还钱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还钱

    比如张利一,如今是雄州团练使,也算是干能。

    但是有个儿子张可一就操蛋了,与群婢贼杀其妻,被蔡京在开封府尹任上查获,论罪弃市。

    张诚一官运其实是张耆儿女中仕途最通达的,从小就是赵顼的近侍,后来赵顼将他放出宫,一路做到了客省使、枢密都承旨。

    但是因为是官二代,又仗着神宗近臣的身份,嚣张跋扈,“颇肆横,抉中旨以胁同列”,蒲宗孟曾经“叩头白其奸”,依旧无济于事。

    结果竟然丧心病狂到掘父亲的坟取陪葬物品,这是人伦大恶,就算是高滔滔也保不住他。

    此事还牵连到了吕大防和刘挚,因为去年推选将臣,吕大防和刘挚都推举了张诚一,本来想着卖高滔滔一个好,结果这下反到吃了挂落。

    幸好这事儿因为当时被刘正夫弹劾,范祖禹封还,到底没成,要不然,吕大防和刘挚可以直接辞职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让二人在赵煦心底严重失分。

    同时也不禁有一些小小的得意,父皇的同伴都是些什么鬼,看看我的,扁罐、漏勺、椅子、就连张思静那个爱哭包也不错,在艺术学院熏陶,书画上大有超越姑父的架势。

    ……

    “阿嚏!”漏勺打了一个喷嚏:“谁又在念叨我呢?”

    “是大阿訇吧?”身边的努尔马这半年来苦学官话,现在也可以交流了:“官家汗从京城给你送来那部《原义》,大阿訇在没日没夜的读,说是那啥……圣人经典。官人身体不适,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官家就官家,可汗就可汗,连在一起就成了语病。”漏勺翻起白眼:“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官人,我不爱听,蒲亚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的不教教坏的。”

    “那我该叫你啥?”

    扁罐想了想:“司马公有个老仆,一辈子叫他秀才,要不,你就叫我秀才吧。”

    “好的秀才官人。”

    “……算了跟蕃人讲这些,是我自找没趣。走吧,下山!”

    白云山蒲涧渠,如今已经造出了六条,百姓们如今将之称为“探花渠”。

    广州土壤不行,直接挖渠会严重渗漏,水流不到城中,因此用了筅道。

    筅道容易坏,不能耐久,因此漏勺腾出手来,建造好水泥厂之后,便开始制造混凝土管道。

    然而蒋之奇认为筅道足用一年,小苏通判这是不分轻重,于是先将水泥拿去翻了蜀刻十三经。

    这事情学官吕笙,还有陶安民刘未一众士绅,可是哭喊了好久了。

    之后又拿去番禺造了防波堤,围出几千顷稻田,如今开田可是大功,番禺滩涂地那么多,只要能挡住海水,那就是现成的功劳啊。

    海堤作成之后,蒋之奇又来跟漏勺道歉,对不起稻田盐卤过重,需要冲刷,我们还是该先造水渠的哈?子衡你怎么不事先提醒我呢?

    漏勺好气哦,太守你捏着查抄的五十万贯就飘成那样,我当时拉得住你吗?!

    漏勺天性比他哥狡猾,初入仕途,绝对不会跟上司顶牛,半年的作为将蒋之奇哄得舒服异常,加上自身年纪幼小,善于卖萌,学问间杂,理事得当,颇得广州父老好评。

    市舶司的蛀虫们被打掉,漏勺利用蒲马可引爆此案,一点非议没有沾身,今年的广州市舶司走上正轨,辛押陀罗再次出面,招来了不少的蕃客,转眼扭亏为盈。

    蒋之奇的主意不靠谱漏勺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有一万种办法化害为利,先造田还是先修渠,其实不是重点,漏勺才不会因此让蒋之奇不高兴。

    等蒋太守捅出了篓子,自己再给他补上,太守当然会开心,并且更加倚重自己。

    这些东西,漏勺压根不用教。

    圩田暂时不能种粮食,那就放水养鱼养螺蚌养鸭子大鹅呗。

    还有就是种植牧草,好些牧草耐盐碱,而且在这样的土地上长出来的牛羊格外健壮,这可是一门好生意。

    南海内宫坊里不少工匠是出自将作监,漏勺招招手,将老部下和原四通商号的老管事叫来,广州得天独厚,咱们的玻璃和陶瓷作坊必须走起来!

    匠人们来到广州一看,靠这明明是一处宝地啊,玻璃砂的品质乃是大宋顶级的!

    除此以外,漏勺还找他们开辟了一些小铁坊、铜坊,然后去找蒋之奇:“太守咱们造砖城吧!”

    蒋之奇都气乐了:“子衡真是家学渊源的散财童子,你就是见不得我手里捏着几十万贯是吧?给广州城贴城砖,那得多少钱?”

    漏勺说道:“太守你给我八万贯,我就能给你用城砖将广州围起来。”

    蒋之奇呵呵冷笑:“我给你十万贯,其中两万贯算是关扑,要是八万贯造不出砖城,你找你爹,把这十万贯赔我。”

    漏勺顿时觉得太守气局太小了,我小师妹最后一把马券都玩到一万多贯了,堂堂一路转运使,这么简朴的吗?

    不过漏勺不会吃亏,既然是关扑,那就两方都得有对赌的标的:“我要是赢了呢?”

    蒋之奇继续呵呵:“要是能造出砖城,让广州固若金汤,以此能为,老夫保你一年知州,三年运判!”

    赌局就是约定,漏勺拿着十万贯就去找老部下们,钱我这就骗出来了啊,咱再加一个项目,矿渣水泥砖!

    水泥砖就是利用粉煤灰、煤渣、煤矸石、矿渣、海涂泥等,以水泥作为凝固剂,无需经过高温煅烧而制造的砖块。

    除了粉料和水泥,只需要一台压力设备便能制造,然后保湿养护七天就能出厂,在其后的二十天内还能继续加固,一个月后变得极度坚硬,强度甚至超过烧造砖。

    几个小厂矿的废物矿渣,正好可以用来干这个,漏勺这把,基本上就是空手套白狼。

    冲压流水线如今是制造神机铳机件的标准设备,用那图纸稍作改造,就是压砖机流水线。

    这是苏油为了解决雄霸两州急需建造碉楼弄出来的玩意儿,将加工军品的生产线,改造成加工民品的生产线,难度降了好几个等级,对于京师大学堂研究机械的专家们和郑州机械厂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漏勺没法从河北购买机械,不过他自己就是机械专家,直接找蕴州的部下们订购了一批机床设备,然后根据图纸,组织加工生产。

    很快一个砖厂就修建了起来,除了造砖机,还有水泥罐、配料机、搅拌机等设备。

    听说砖厂开始出砖了,蒋之奇也兴致盎然地过来参观。

    结果愣是没有发现砖窑,只有一个巨大的沙滩。

    蒋之奇只能看到工人们从木架上将凝固了半日的水泥砖取下来,用推车推到沙滩上的浅坑当中铺好,然后覆盖上湿沙子拍实就算完事儿了。

    这样的操作可以持续四层,然后在沙垅上铺上稻草,喷水保湿。

    沙滩的另外一边,另一些工人正在刨开沙垅,从里边取出已经完成固化的砖块。

    蒋之奇取过一块来敲击,发现这砖比自己见过的烧制城砖还要结实。

    这戏法怎么变的?!

    将穿着一身工装的漏勺叫过来:“子衡啊,这怎么弄出来的?你给我们讲讲?”

    周围一群官吏都在疯狂点头,这个厂子的产能看来有些离谱,工人们流水一般的埋砖挖砖,竟然没有个止歇的时候。

    漏勺笑道:“这种砖叫水泥砖,就是利用煤灰、以及矿冶的渣料、少量的石灰、煤矸石混合成粉料,再加少量水泥浆搅拌,然后用液压机压成砖胚。”

    “大家都知道,水泥有凝固作用,砖胚中有两成的水泥浆,能够在七天中自行凝固成砖块。”

    “当然要完全固化,达到最佳的效果,需要二十七天,不过因为水泥砖的变形很小,因此七日后其实就可以使用了。”

    “广州城周长不过二十里,城高两丈四尺,阔一丈八尺,表面积不过四十万平方米。”

    “水泥砖长五十厘,宽二十五厘米,厚七厘米,要覆盖广州城,都用不到四百万块。”

    “这个砖厂无需烧窑,非常节省工时,三条液压流水线,日产砖胚三万块。”

    “三百万块砖,差不多四个月的产能。”

    蒋之奇可不是傻子,一把就抓住漏勺的手腕:“好小子!你赶紧还钱!”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西征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西征

    漏勺挣扎:“还什么钱?!”

    蒋之奇都气坏了:“你这种造法,花得了十万贯?!还钱!”

    漏勺嘻嘻笑道:“运帅你要讲道理,这砖就算一块十文,已经很便宜了吧?四百万块也得是四万贯……”

    蒋之奇更急了:“好啊你坑了我六万贯!你真当老夫不敢弹劾你?!”

    蒋之奇是欧阳修都敢弹劾的人,作恶前科,遗臭万年,他可是真敢。

    漏勺翻着白眼:“要修建城墙,我准备雇佣折冲司和广州闲剩丁口,共计一千人,一个月完工。按日给两百文计算,正好六万贯,不好意思啦,一文不剩。”

    蒋之奇顿时大喜:“十万贯不只是造砖的费用,还包括将城池建好?”

    周围官吏都是面面相觑,这尼玛,信长老当年倡议搞水渠,五里石渠造价要十万贯,最后只能废然而叹。

    现在小苏探花只需要十万贯,便能将广州城换成砖城?!

    不对不对……

    果然,蒋之奇在大喜之后冷静了下来:“不对不对,子城本来就已经是砖城了,没必要更换,四面城墙其实只包三面而已,你的砖钱只需要三万贯足矣!”

    漏勺再次翻起白眼:“整体工程还包括将越城和子城勾连起来,让文溪成为一条城中之河,还有两道水门的修建,我还想给城门两边增加棱堡,多出来的一万贯,要做完这么多,还差着数呢!”

    “真的?”蒋之奇乐得胡子都在抖,抚着漏勺的后背:“子衡非但文采纷锦,连工技巧奇诸般也是无所不能,真是年轻一辈中的干才啊……”

    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折冲司军士他们是有薪水的,这役钱……”

    这役钱是不是可以不发?蒋之奇还是老派士大夫,不拿军士当人。

    漏勺呵呵冷笑:“省了这么多,太守还要在这上面抠?父亲常说一句话,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如果太守要这样理论的话,折冲司将士本也没有修城的义务,那太守就招纳诸县丁壮为之罢。”

    蒋之奇琢磨了一下,茶坑叛乱刚刚才平息,招募周边峒夷疍户来修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呢,哪里有折冲司将士可靠?

    想明了这一节,终于还是点头:“那便如此吧,十万贯,今年能把城造好?”

    老头你看不起我!刚刚才跟你说了造砖四个月产能,外加修城两个月!

    其实只需要四个月,因为造砖两个月后,就可以一边造砖一边修城了。

    转了转眼珠子,漏勺笑嘻嘻地道:“用不了那么久,我想半年就差不多了……”

    “半年啊……”蒋之奇拈着胡须陷入沉思:“仓促了点,这《铁城赋》,得赶紧琢磨起来了……”

    漏勺:“……”

    ……

    天山南麓,草色尚未转青,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行进。

    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随军而行的,还有大量的厢车和牛羊。

    此地距离沙州已有数千里,队伍即将抵达西州回鹘的经济重镇——高昌。

    这一路的领军是刘昌祚、童贯、景思谊,手下还有仁多部的仁多保忠,此外还有宁夏八部军中的四部,以及蒙根图拉克和吉达的鞑靼两部。

    刘昌祚手下有一万重骑,童贯手下一万新军,景思谊两万轻骑,他们构成中军。

    前锋是积极的仁多保忠和四部宁夏军,共计七万游骑。

    剩下的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为后军,他们带着部众,合计六万帐,属于全家出动,大军的补给牛羊主要都是他们从草原上赶过来的,一边沿着丝绸之路北线前进,一边放牧。

    这个速度注定快不起来,刘昌祚也不图这个快,因为前锋中还有在西域地位崇高的活佛吉多坚赞。

    西州回鹘二十二城,其中大城六个,伊州、高昌、阏氏、龟兹、彰八里、北庭。

    伊州是沙州外第一个大城,城主不但没有抵抗,反而大开城门,捧着图册印信,在州城外匍匐迎接。

    城门口围着一大群的老百姓,见到红衣活佛下马,顿时欢呼震天,抱着琵琶、箜篌载歌载舞,欢跳起来。

    伊州的男女老幼,八成以上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此外还有景教,拜火教、道教、萨满教,简直就是五花八门。

    刘昌祚命令大军就在城外驻扎,只带着活佛和新军入城。

    在城主府,童贯填写了空白告身授予了伊州城守,宣布城守为大宋伊州刺史,然后伊州就成了大宋的城池了。

    大军还携带了大量的丝绸、棉布、瓷器、铜器,入城之后,大开了三天榷市,从伊州百姓手里换到了大量的牛羊骆驼,各式干粮,然后在城门口拉起铁丝网,麻袋装土垒砌起胸墙,留下五十新军驻防,挥挥手告别伊州,朝下一个城市前进。

    西州回鹘“乐多琵琶、箜篌”,“好游赏,行者必抱乐器”。

    大军离开的时候,合城老少出城,载歌载舞地相送。

    一路都是如此兵不血刃,沿途都有佛教徒奔走相迎,一些虔诚的善信,甚至远从两千里外的龟兹赶来随军,充当带路党。

    搞得童贯都没了脾气,老子这是一路旅游还是秣马天山?

    不过很快童贯就高兴起来了,过了伊州八百里,在里丝路最大的经济城市高昌两百里外的浮图城,西州回鹘最高统治者——他们也称都护,不过这个都护是音译,意译应当是“狮子王”——甘八尔带领自己的五万骑兵,邀击北路远征军。

    冬日绝非骑军远征之时,除了如今的宋军,全世界没有哪支骑军可以做到。

    因此当收到宋军即将抵达高昌的时候,甘八尔不由得大惊失色,不顾严寒,带领自己的人马从天山北麓的北庭穿过天山,终于在大军抵达浮图城的时候拦住去路。

    一场遭遇战就此展开。

    宋军的马有精料,前锋是原西夏悍将仁多保忠带领的仁多本部军和宁夏四路军。

    光前军人数都超过了甘八尔的全部军力。

    时逢天寒,甘八尔的骑军弓弩皆不能张,马匹也是最羸弱的时候,战力大打折扣。

    宋军连马匹都有棉袍,仁多保忠的轻骑全部都有棉衣、皮甲、羊皮帽子、手套,战马一路每日有三斤精饲料添加到干草里,虽然同样无法张弓,却有鹤胫弩,冬日里战力几乎不受什么影响。

    宁夏精骑本来就是吊打西州回鹘的存在,如今武装到牙齿,六万精骑几乎是将五万西州回鹘围着狂射。

    待到童贯率领的新军赶到,战局再无任何悬念。

    战机难得,宁夏精骑已经将甘八尔大军困住,童贯命新军直接驾着厢车撞阵!

    上百辆厢车就这样冲入甘八尔的大军之中,新军战士们在车上用连机铳、震天雷瞬间就将甘八尔的骑军打得炸了窝。

    等到刘昌祚赶到肺都气炸了,明明稍微施展战略就能包围全歼五万大军,现在变成了赶羊!

    甘八尔见势不妙,也不敢再回北庭,朝高昌逃去。

    高昌城守李延庆本是汉人,直接关闭了城门不接纳甘八尔,甘八尔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残兵,狼狈投奔黑汗。

    十一月,庚寅,西路军占领浮图城,高昌城守李延庆遣使纳降。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念书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念书

    大军拿下高昌之后,刘昌祚停留了一个月,分遣红衣僧众传檄龟兹、阏氏,又因为鞑靼两部闹腾要军功,遣蒙根图拉克和吉达穿越天山为大军前驱,攻袭北庭和彰八里。

    龟兹和阏氏是佛城,两地城守喜迎“佛军”,打开城门迎接。

    高昌是丝路上一座大城,商贸非常发达,李延庆早就封存了府库账档,童贯清查高昌库房,发现了一百五十万枚金第纳尔。

    这是西域流行的货币,来自塞尔柱帝国,一枚金第纳尔为四点五克,西州以商业立国,库里竟然存放了价值两百万贯的黄金!

    发财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北路几位大宋军将心惊肉跳——蒙根图拉克屠北廷!吉达屠彰八里!

    山北是甘八尔的本部所在,甘八尔带领精锐尽出决战,山北其实非常空虚,只剩老弱,但是山北回鹘彪悍异常,据城而守,绝不投降。

    然而鞑靼人比他们还要凶悍,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伊州城外宋军垒麻袋做工事的方法,用麻袋盛土垒成土坡,有良好的甲具防护,鞑靼人只付出极小代价就攻上了城头。

    鞑靼人的规矩,对于乖乖投降的部帐城池,一般不轻行屠戮,但要是敢聚城而守,城破之后就是一个字——屠。

    高过厢车车轮的男丁,被尽数杀死,剩下妇孺尽数驱赶出城,成为两部的战利品。

    刘昌祚和童贯率领新军和轻重骑兵将两部给围了,将两人叫入帐中痛骂一顿,然后才想起来,人家是“志愿军”,自己是“观察团”,理论上两部人马并不归自己管辖。

    但是这些只是场面上的花活,刘昌祚和童贯也不敢怠慢,联名上表请罪。

    吉多坚赞一直在山南安抚佛众,闻信也不禁痛心疾首,带领僧团赶赴山北,主持救济和放赈。

    事情到此反而麻烦了,还是童贯心眼多,建议说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干脆留下蒙根图拉克和吉达镇守两个城市,用他们的凶名继续保持威慑,大军加快速度,出彰八里沿伊丽河攻取伊宁,抄黑汗王帐八剌沙衮的后路!

    刘昌祚想想也只得如此,于是留下两部镇守两城,保护僧团,自己带足辎重给养,千里奔袭,戴罪立功!

    心惊胆战之间,加上战局过于轻易,以至于两人都忘了自己刚刚率军夺取了西州回鹘全境,为大宋拓地三千里!

    相比后期手忙脚乱的北路军,南路章楶一路,就可谓有章有法,意态闲暇。

    从沙州阳关出来,章楶与郭景修、巢国栋率领一万新军,三万图干部,四万宁夏四部军,以及六万青唐吐蕃、祁连回鹘,优哉游哉地占领了罗布泊西南的大屯城,然后一路行军经过约昌,抵达于阗。

    沿途都没有抵抗,虽然大屯城和约昌城名义上是黑汗领土,但是早就被于阗隔离在东面,从苏油还在宁夏的时间里,实际上就已经入宋。

    一路上章楶还有时间调教军士,整合战力,研究战法。

    等到了于阗,尉迟威又率领自己的三万骑军加入。

    南路一共十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八剌沙衮杀去,沿途守军不敢抵抗,纷纷撤退,向八剌沙衮奔逃。

    章楶也不追,将斥候放出一百五十里外,连续占领了鸦儿看、疏勒、乌兹根。

    乌兹根就是汉代的大宛,汉武帝打到的最远的地方。

    一路只遭遇了轻微抵抗,都不用出动中军,斥候们便将之剿灭了。

    但是章楶知道,这些只是黑汗王哈桑诱敌深入之计,决战在自己渡过药杀水不久就会到来。

    于是他干脆驻兵乌兹根,等待后路给养抵达,并派遣斥候远出西方,打探塞尔柱的反应。

    ……

    汴京城,孟家小妹崽最近给赵煦找到一本书,赵煦这些天里读得津津有味。

    春光明媚,高滔滔和向太后、朱太妃正在准备育蚕,要淘洗簸箩、检查蚕山,事情倒是不少。

    赵煦就捧着一本书,给三位讲解书中的内容。

    “高昌地无雨雪而极热,每盛暑,居人皆穿地为穴以处,飞鸟群萃河滨,或起飞即为日气所铄,坠而伤翼。屋室覆以白垩。雨及五寸,即庐舍多坏。”

    向太后不禁讶异道:“哎哟,那样的地方不是阿鼻地狱吗?却怎么还能住人?”

    “不是啊。”赵煦说道:“那地方好着呢。刚刚说得是天山之南,天山之北可是好地方。”

    说完继续念道:“北庭有水,源出金岭,导之周围国城,以溉田园,亦作水硙。”

    “地产五谷,惟无养麦。贵人食马,余食羊及凫雁。”

    高滔滔问道:“贵人食马?那里的马这么多吗?”

    “多。”赵煦说道:“娘娘你听啊,‘地多马,王及王后、太子各养马,放牧平川中,弥亘百余里,以毛色分别为群,莫知其数。北庭川长广数千里,鹰鹞雕鹘之所生,多美草,不生花,沙鼠大如兔,鸷禽捕食之。’”

    “乐多琵琶、箜篌,出貂鼠、白氎、绣文花蕊布。俗好骑射。妇人戴油帽,谓之苏幕遮。用开元七年历,以三月九日为寒食,余二社、冬至亦然。以银或鍮石为筒,贮水激以相射,或以水交泼为戏,谓之压阳气去病。好游赏,行者必抱乐器。”

    “北庭北山中出硇砂,山中常有烟气涌起,无云雾,至夕光焰若炬火,照见禽鼠皆赤。采硇砂者著木底鞋取之,皮者即焦。下有穴生青泥,出穴外即变为砂石,土人取以治皮。”

    说完停了一下,对几位娘娘解释道:“这硇砂我估计就是芒硝。”

    “城中多楼台卉木。人白皙端正,性工巧,善治金银铜铁为器及攻玉。”

    说完又跟几位娘娘解释:“西昆玉工极为精巧,以前非我朝可以匹敌,直到苏颂改良琢玉机械后,国中玉匠方胜西昆一筹。”

    “高昌玉工,与西昆同出一脉。”

    高滔滔将簸箩取出来晾晒:“国朝取长安,曾经得到过几件玉器、玛瑙器,极为精湛。帅臣送入,将作监以为鬼工,传为昆吾刀法。现在看来,估计其实就是哥儿说的西昆玉工了。”

    赵煦觉得自己可以叉腰得意一会儿:“如今南海诸国,却以大宋将作监的手艺为神技了。”

    “几件玉器,也值不得多少。”高滔滔叹息一声:“司徒在河北使民亩增三石,那才是真正的神技。”

    赵煦点头表示同意,继续念道:“……佛寺五十余区,皆唐朝所赐额,寺中有《大藏经》、《唐韵》、《玉篇》、《经音》等。”

    “居民春月多群聚遨乐于其间。游者马上持弓矢,射诸物,谓之禳灾。有敕书楼,藏唐太宗、明皇御札诏敕,缄锁甚谨。”

    “复有摩尼寺,波斯僧各持其法,佛经所谓外道者也。”

    “所统有南突厥、北突厥、大众熨、小众熨、样磨、割录、黠戛司、末蛮、格哆族、预龙族之名甚众。国中无贫民,绝食者共赈之。人多寿考,率百余岁,绝无夭死。”

    高滔滔点头:“如此说来,高昌本也是一片乐土,却因教义之争分崩离析,这就是季氏之忧了。”

    赵煦说道:“也没有那么好,既然有需要共赈的绝食者,又何来国中无贫民之说?此句本就不通。”

    “我北路大军不战而收山南诸城,包括高昌城守李延庆,闭门不纳国主甘八尔,说明天山南北,矛盾日久,且颇为尖锐。”

    高滔滔未置可否:“继续念书吧。”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高昌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高昌

    赵煦说道:“高昌国王,自称‘阿斯兰汗’。阿斯兰在回鹘语中意为狮子,因唐朝曾将公主嫁给回鹘可汗,曾在高昌设立西州,所以他们在朝贡的国书里,一般自称是‘西州外甥师子王’。”

    “太平兴国六年三月,狮子王来贡,太宗于五月遣殿前供奉官王延德与殿前承旨白勋二人为使,率百余人的使团回访高昌,自夏州渡河,经沙碛,历伊州,望北庭万五千里。历时四年的艰辛跋涉,于雍熙二年使还,撰了这本《西州程记》以献。”

    “当时河西走廊尚为甘州回鹘所占,王延德一行无法通过。只有向西北取道鞑靼,于次年四月抵达高昌。”

    高滔滔将向太后整理出来的簸箩浸泡到石灰水里,闻言就不禁皱眉:“这道路可太远了,也不知章学士他们如今到了哪里。”

    赵煦说道:“好叫娘娘得知,如今和那时候不一样,于阗在我控制之下,相较当年从夏州出发,我大宋国土已经西进了五千里。”

    “章学士他们出发之处沙州,到于阗三千里,这段路程安然无恙;童贯他们的北路,从沙州到龟兹,也是三千里,一路都是崇信佛教的城市,因此这段路也不用担忧。”

    高滔滔立即纠正:“童贯乃是监军,军臣正帅乃是刘昌祚,官家言语可要小心,不然谏官又该说官家亲近侍而远正官了。”

    赵煦不禁有些无语:“我连童姥姥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一直就在外统军,哪里说得上亲近,就是记住了他当年宣称要秣马天山的典故。”

    说起这个向太后就不禁好笑:“汴京城百姓里促狭鬼也多,或者也是天意,这天山童姥的外号,还不就应了真儿了?”

    朱太妃看着日渐显露出君王之气的英拔儿子,心满意足,手中拿剪子剪齐草杆,只微笑不语。

    母子俩这样相对的时光,极为难得,就连赵煦欲日日问起居,都被她拒绝了,要求赵煦十日一次,不能和太皇太后、太后同例。

    就听赵煦快速翻着书本,一边说道:“时值高昌国师子王正避暑于夏都北庭,以其舅阿多于越守国。”

    “阿多闻讯后大宋宋使团到来,派遣官员致意,几天后接见了王延德一行,其礼颇恭敬,又遣人快报狮子王。”

    “师子王乃邀王延德赴北庭面晤。王延德等又历交河州,凡六日至金岭口,宝货所出。又两日至汉家寨,又五日上金岭。”

    接着念道:“过岭即多雨雪。岭上有龙堂,刻石记云小雪山也。岭上有积雪,行人皆服毛罽。度岭一日至北庭,憩高台寺。”

    “其王烹羊马以具膳,尤丰洁。其王及王子、侍者皆东向拜,受赐。旁有持磬者击以节拜,王闻磬声乃拜,既而王之儿女亲属皆出,罗拜以受赐。”

    “遂张乐饮宴,为优戏至暮。明日泛舟于池中,池四面作鼓乐。又明日游佛寺,曰应运泰宁之寺,贞观十四年造。”

    高滔滔到这是方才首肯:“说到底,还是贪图使团的宝货,方才如此殷勤。之前说其国无贫民,不可取信。”

    向太后有些被地名搅晕了:“北庭不是说在天山之北吗?这金岭又在何处?”

    赵煦放下书本解释道:“好叫娘娘得知,北庭在天山之北,金岭以南,中间的数千里丰美草场,就叫北庭川。”

    “这金岭乃是高昌国与鞑靼的分界,山有金岭口小道可供穿行,当地人称其为‘他地道’,意思是穿过这条道,就跑到别人的地界去了。”

    向太后喜滋滋地赞道:“看看咱们哥儿这学问,万里之外两他国分界间的小道都知晓。”

    赵煦笑道:“那可不是平凡的小道,那可是高昌国与鞑靼贸易的重要通道,高昌以商业立国,地处丝路要冲,与黑汗、大宋、鞑靼、西域诸城邦贸易,虽然不可能如书中所言这么好,在西域当也算是富庶。”

    “我朝河西大豪陈慥,行商西域,顺便为大宋绘制地图,搜罗情报。这些都是河西制置司根据陈慥的资料整理汇集,送到军机处的。”

    陈慥不是官员,高滔滔听着这名字都觉得陌生:“此人乃王韶、巢谷一流的英雄?”

    赵煦点头:“陈慥乃先帝名臣陈希亮之后,汴河飞桥就是陈公的发明,大苏出仕之初,就是在陈公手底下做的通判。”

    “说起来陈慥、巢谷,都是大苏的眉山同乡,情同莫逆。二人与司徒也是好友,当年司徒入大理擒侬智高,却是陈慥、巢谷随行。”

    高滔滔赞道:“何眉山人才之盛也!”

    朱太妃却终于听明白了些干系,犹疑问道:“这个陈慥,莫非就是陈季常?”

    赵煦笑得拿书的手都在抖:“河东狮吼,正是此公。”

    “哎哟?!”高滔滔讶异至极:“我还以为陈季常乃是畏怯软懦,畏妻如虎之人,不料竟是如此伟丈夫奇男子!”

    “这英名不得流传,惧内之声反倒天下皆知,大苏可真是害人不浅!”

    赵煦更是笑得不行了:“要说惧内的伟丈夫奇男子,天下又不是只有陈季常一人……”

    殿中众人都是秒懂,不由得轻笑出声。

    高滔滔笑过之后,却又轻咳一声:“司徒于官家有傅保之恩,这样的混账话,以后不可再提。”

    赵煦转了转眼珠子:“呃……孙儿说的是漏……苏子衡。”

    高滔滔不禁好奇:“漏勺又怎么了?”

    赵煦笑道:“娘娘不知道吧?汴京时报上登的那首词,却不是苏子衡手笔,乃是他小师妹所作。”

    “苏子衡在蒲涧游赏的诗会上被广州士绅们逼得急了,拿出来应景,下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回京,跟自己小师妹解释此事儿,可不敢耽搁,哈哈哈哈……”

    向太后也不禁好笑:“这不是什么样的竹子下出什么样的笋儿?”

    高滔滔却问道:“李家姑娘不但精于数算,连词作也不逊柳、秦,竟是女中丈夫,不过……官家却又如何知晓此事的?”

    “呃……”赵煦不禁傻了:“这个……是苏子衡的好朋友,啊不是椅子哥告诉我的。”

    说完又赶紧拿起书本:“刚刚还没读完呢……‘当时契丹使者亦在,说师子王曰:‘闻汉遣使入鞑靼而道出王境,诱王窥边,宜早送至鞑靼,无使久留。’又曰:‘汉使来觇视封域,将有异图,王当察之。’”

    “这话被王延德所知,即对师子王曰:‘契丹素不顺中国,今乃反问,我欲杀之。’后因师子王一再劝阻而作罢。”

    向太后讶异道:“这个王延德,还是班超一流的人物?”

    “哪里是班超一流人物。”高滔滔冷笑道:“王延德少事晋邸,因得进用,使还有功,授崇仪副使,掌御厨。”

    “与宰相张齐贤善,因国子博士朱贻业通言齐贤,求免掌庾,希求进用。”

    “齐贤为言之,上怒曰:‘延德愿掌仓以自效,未逾月,又祷宰相求免,何也?’因召而诘之。”

    “延德自言未尝遣贻业诣相府有所求请。上疑齐贤不实,召贻业至,贻业又讳之,齐贤耻自辨,因顿首称罪。”

    “上怒,即以延德领懿州刺史以宠之。”

    “因其以攀附得官,倾险好进,为时人所讥。”

    “欺君卖友,陷上于恶,前后差异,判若两人。”

    “真宗即位后,念其久事先帝,前使西域,冒寒不汗,得风痹疾,艰于步履。乃转左千牛卫上将军,充使如故。”

    “后知青州,却在为宫中购物时克隐差价,中饱私囊,降授左武卫将军,久病落籍。”

    “后遣家人诣登闻鼓院求肯,真宗终念其前功,复授左千牛卫上将军致仕。”

    “所以说啊,人是复杂的,非有六祖之通明,便当效法神秀,‘时时勤佛拭,勿使惹尘埃’。方为诚心正意。”

    这就是懿旨教训了,向太后,朱太妃,赵煦皆放下手中东西,束手礼敬:“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功罪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功罪

    才说到这里,就见到殿外内官张士良疾步而来:“启禀娘娘、官家,韩枢相、晁军机言有西路紧急军情奏报,于合门请旨求见。”

    “说了是什么事吗?”高滔滔问道。

    “这个……小臣不敢打听,不过听韩枢相说,是北线刘昌祚、童贯发来的请罪折子。”

    “啊?”赵煦不禁大急:“他们败军了?”

    “呃……倒也不是,晁军机没说下文,小臣也……”

    高滔滔对赵煦说道:“哥儿赶紧随士良去吧,揪着他打听作甚?我随后就来。”

    赵煦匆匆走了,高滔滔看着赵煦的背影:“咱们哥儿,长大了……”

    向太后说道:“是啊,十五了,这几年个头长得快,每年都要制新衣,不然就不合身了。”

    高滔滔笑道:“老身不是说这个,刚刚漏勺用自家师妹词作的事情,他如何知晓的?以陈梧端静的性子,会告诉他这些?”

    “所以啊,不是漏勺的好友告诉他的,只怕……是李家姑娘的好友,告诉他的也说不定。”

    向太后说道:“端仪日日在我身边跟着,太皇太后你放心,出不了辱没天家的事儿。”

    高滔滔说道:“孟姑娘的脾性我是喜欢的,两个孩子也到了可婚的年纪,要不就在今年择个日子,让他们成亲吧。”

    向太后就作奉佛状:“阿弥陀佛,娘娘总算是开了这个金口了,哥儿啊,可就差当我是戏文里边,隔断董永七仙女的王母了呢。”

    说完转头问朱太妃:“妹妹你说是不?”

    “哥儿他怎么敢?”朱太妃微笑道:“就算孟姑娘没进宫的日子,哥儿也要日日问太皇太后、太后起居的。大宋最重孝行,天子自当以身作则,成为士民榜样。”

    “至于哥儿的婚事,有太皇太后、太后关怀做主,真真是寻得极好的新妇。”

    高滔滔却叹了口气:“先散了吧,我去看顾官家。”

    ……

    武英殿,韩忠彦、晁补之正在跟赵煦汇报,吕大防、刘挚、章惇、苏辙也在。

    等到高滔滔到来,群臣齐问起居,赵煦又将事情和高滔滔转述了一番。

    高滔滔未置可否,先问:“诸卿是何意见?”

    吕大防首先说道:“屠城乃至不仁之举,堂堂王师,岂可造此罪孽?刘昌祚、童贯,合该严惩。”

    刘挚说道:“此事乃武臣中官约束不力,终是军中少文臣主事之故。之前章楶定下的南北并进之策,北路本就师出无名,西州回鹘与黑汗作为不同,实无可征之理,如今又施行暴虐,这让西域诸城如何看待我朝?”

    “臣请召回北路不义之师,劳民伤财,毁败声名,此智者所不为也。”

    “笑话!”章惇被吕刘二人都气坏了:“之前定议南北并进,我就提出巢国栋的图干部与仁多部应该互换,巢国栋乃我朝进士,就是文臣,却是你们认为图干部与北路高昌商贸密切,需要防微杜渐,今日却怪没有文官制衡?”

    “前方帅臣,就是被文官弄得怕了,鞑靼两部屠城,就吓得赶紧请罪,你们都还没有明白过来吗?以屠城收官,虽然不完美,但是到此事为止,我北路大军,已然收取西州回鹘全境大小二十二城,拓境三千里!唐设北庭都护府,也未过如此!”

    “此等大功不论,先追究武臣细过,岂有是理?”

    吕大防怒道:“兴不义之师,暴于数千里之外,又岂能持久?臣恐此事之后,天山南北,遍地烽烟!”

    “宋收西蜀,残暴人民,其后蜀中于我心背,反叛接踵,士子不入朝数十年!而宋收钱塘,仁礼钱氏,至今百姓称颂,人才辈出。”

    “司徒征南海,平宁夏,行仁布义,故土人皆感其德,数年之间翻然大治,利弊还不是立见?”

    章惇说道:“左相要搞清楚,屠城的是白鞑阻卜两部,他们隶属于辽。”

    “这两部屠城,与我大宋何干?宋军知情之后,不是连夜出抵山北,制止此事?”

    刘挚说道:“右相这话不妥,此乃搪塞辽朝诘问的借口而已,殿内谁人不知?”

    “君子端正自省,岂可以搪塞之语为己开脱?”

    “北路大军,实乃刘昌祚、童贯主事。此事不惩,何以警后来?”

    章惇冷笑:“那请问左相与侍郎,此事如何处置蒙根图拉克和吉达?行军中五十四律而斩之?”

    “如果不能处置此二主犯,却处理受他们牵连的帅臣,这能够叫做公允?拓地三千里尚不得功赏,军中得无怨言?!荒谬至极!”

    吕大防和刘挚顿时语塞了。

    “章惇。”赵煦突然开口:“就事论事,休要激奋。”

    呃,老毛病又犯了,又失分了。

    章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臣失仪,臣与陛下请罪。”

    西征北路,其实跟章惇一毛钱关系没有,不过他是鹰派,早就看不惯朝廷这种唯唯诺诺,又当又立的做派。

    在他看来,嚣张如秦皇汉武,鞑靼两部,才是大快人心,所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最讨厌就是那种我跟你说虽远必诛,你却跟我扯逢赌必输,对就是苏明润那种人!

    因此偏要横插一杠,还越说越大声,就差指着吕大防鼻子痛骂了。

    然而章惇料想不到的是,赵煦如今正在中二年纪,虽然表面上稳如老狗,那是得自己爷爷遗传而来的扑克脸,和跟自己偶像学来的狗狗祟祟的加成。

    但是内心深处,早已经高喊了几次“章爱卿骂得好!”连加了好几次分了。

    右相和左相、侍郎争得面红耳赤,殿中其余几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高滔滔这才说道:“枢相、军机、苏侍郎,也都说说吧。”

    韩忠彦说道:“就如右相所言,此战平吞西州,攻略北庭,取二十二州,拓地三千里,未费吹灰之力,未伤损我正军一人,这是大功,大战绩。”

    “当然,屠城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这也是刘昌祚布置上的失误,毕竟谁都想不到鞑靼人会如此残忍。”

    “此乃蛮夷之行,但鞑靼本身就是蛮夷,之前不教,之后就不能猝诛,何况他们还是我们对抗辽国的重要棋子。”

    如今章楶的谋划已经渐渐向下层解密,两制上官员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此战武装鞑靼的真正意图。

    韩忠彦继续说道:“但是理论上他们就是辽国藩属,刘昌祚坐镇山南高昌,一时间约束不到山北的北庭和彰八里,却也正常。”

    晁补之的战略眼光要高一些:“其实此事的影响,不一定就如吕相所想的那么坏。”

    “大家看地图就可以知道,西州水草最丰美之处,就是千里北庭川。”

    “这里本来是天山北路重要的丝路,但是却被狮子王堵绝山口,将之作为自己本族的牧场。而山南的牧民,却不得进入,商贾行商,也只能走天山南面的戈壁绿洲。”

    “除了东西方向,就只有一条山谷可以通到山南的高昌,狮子王是将山南诸城当做肥羊,作为自己在丝路上的摇钱树,取赋税经高昌中转,建立自己在北庭川内的乐园。”

    “这就是王延德出使北庭川时,以为‘北庭无贫户’的真正原因,也是我大军对山南诸城,传檄而定,无一肯为狮子王守城卖命的原因。”

    “刘昌祚在三千里外请罪,快马飞报沙州,再由苏元贞转呈电报,我们收到也在七日之后。”

    “如今狮子王西遁,与哈桑合流,两城已屠,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好在大军已经取了北庭川,只需要以少量兵力守住四处谷口,便如四关之于关中,此秦霸汉兴之资也。”

    “善加经营,北路有北庭,便如南路有于阗为基业,王师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再无劳师忧患。”

    “所以我认为,刘昌祚、童贯虽然处事粗疏,然功不可没。”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决战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决战

    苏辙说道:“出了屠城事件,朝廷是一定要降责的,不如薄责刘昌祚,童贯,命其戴罪立功,严肃军纪。同时认下他们这次克城的功绩。”

    “不过也要教诲鞑靼两部头人,告诫其不可再造次。”

    章惇说道:“北庭川四固之地,水草绝美,马匹骏壮,乃是比删丹还要优良的牧场,让狮子王本部妇孺继续留在那里,不太妥当。”

    晁补之说道:“右相此言有理,要消弭影响,其实很简单,就是许利。”

    “只需要许西域诸城邦百姓,如北庭川安业,许丝路商贾,走条件更好的天山北路,反狮子王之前独霸丰美之道而行之,必定尽皆欢悦,无复惊惧。”

    苏辙继道:“至于狮子王本部妇孺,可移往甘、肃等地,配与牧民,妥为安置,分其众而散其心,又处于内地,归辖州郡,则不至于乱。”

    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几下便将事情料理分明。

    高滔滔叹息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这样,慈善基金再拨给苏元贞五十万贯,让他妥为安置。”

    苏辙说道:“还有一点,应当让刘昌祚和童贯放胆静心,勠力报效。拿下高昌、北庭,都不见奏报户籍田册金宝数目,处事已经有些慌乱了。”

    晁补之对赵煦躬身道:“为臣这就去军机处,可能奏报已经到了。”

    不多时,晁补之拿着一份奏报回来:“果然,苏元贞转奏,大军克西州回鹘二十二城,计获人户五十万帐,骏马四十三万匹,牛羊无算。”

    “宝货不论,光金币价值,高昌就有两百万贯,北庭和彰八里各一百万又奇。”

    “童贯另奏,在北庭北边的金岭,获汗血宝马百余,鬃毛如金丝,肤色如赭缎,兔首龙姿,肩高尽过五尺三寸。已命牧民送往沙州,不日将至京师。”

    “胡闹!”高滔滔立即说道:“听苏轼讲过,禽畜皆有地性物候所依,跟地面纬度颇有关系,需要慢慢移养,逐渐适应,不然容易水土不服。”

    “汉武帝获汗血宝马,也未闻中原留有遗种。”

    “这些马如此宝贵,应当立即派遣司农寺、皇家农学院的畜牧专家前往金岭,妥为繁衍,渐次东移,使如甘薯玉黍一般,终成中土之物。”

    “朕与官家,固非好大喜功如秦皇汉武;王师远惩,也是为了解佛子善信之倒悬。何须他献这样的殷勤!”

    群臣尽皆感佩俯首:“太皇太后、陛下圣明!”

    ……

    二月,乙卯,南路大军资储已到,章楶留郭景修统帅青唐吐蕃、祁连回鹘,并宁夏四路军,赶着牛羊壮大声势,朝药杀水逼近,兵锋直指八剌沙衮。

    渡过药杀水,离八剌沙衮就不过六百里草原。

    如今青草已经开始冒头,随军的大量牛羊不缺草料,马匹经过半月调理重新变得强壮,而黑汗王军的战马却才刚刚开始恢复,正是进兵的良机。

    黑汗王哈桑诱敌深入,歼灭宋军于药杀水北岸的计谋,却因为药杀水的阻拦和章楶在乌兹根的故意停留,被打乱了节奏。

    而且宋军选择在冬日带着饲料进军,让被季节限制在丝路绿洲的黑汗部落毫无办法躲避,只能沿着丝路通道朝八剌沙衮聚集。

    羊马在冬日被迫转场,又没有宋军那样的手段,损失巨大死了一路,等到抵达八剌沙衮已经成了两手空空的饥民,不但没有让哈桑的力量得到加强,反而成了沉重的负担。

    那些冬场理所当然都被宋军占据,一路慢慢赶着牛羊过来,不疾不徐,很有章法。

    过了这个月,牲畜会重新变得强壮,但是黑汗王已经扛不住了。

    而且他也知道,宋人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因此双方选择的决战时刻,都在二月的末尾。

    得知宋军终于动了,哈桑再也按捺不住,携王子阿赫马德、狮子王甘八尔,尽发十五万大军,前来决战。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军停留期间,哈桑曾经派遣使臣前往塞尔柱,希望那个同样信仰天方教的大国能够拉自己一把。

    然而使者送回来的消息比依息渴尔海上的寒风还要凌冽,塞尔柱刚刚死了老王,几位王子为了王位正在相互攻伐,萨末犍的回鹘同宗西汗王一日三惊,闭城自守,他都指望不上,更别指望塞尔柱的突厥蛮子了。

    而且听说塞尔柱更西边的异教徒正在组织大军,准备东征大马士革,就算塞尔柱政局重新平定,也还得先应付那头,根本不顾上哈桑。

    如今的哈桑就是寄希望于宋军经历了五千里远征之后,已经师老兵疲,不堪一击。

    丁巳,郭景修抵达药杀水边,哈桑命阿赫马德率领“古拉姆”潜伏在北岸的地平线后,准备利用无敌的重骑,给半渡的宋军致命一击。

    然而战役还没有开始,噩耗传来,远在西北六百里外的白水城,被宋军攻占!

    原来章楶命大军佯动,自己率领新军和精骑,远远绕到药杀水的下游四百里渡河,然后长驱两百里,一举占领了黑汗通往花拉子模的要地白水城。

    药杀水如今还在冰封,但是河冰已经非常脆弱,不能过马,哈桑倒是非常担心宋军从上游水浅处渡河偷渡,还特意派了甘八尔去镇守。

    哈桑不知道章楶的厢车可以拆卸成车板,又有大量牛皮制作浑脱,可以利用浑脱与厢车构建起带护板的浮桥通道,让人马安然渡河。

    占领了白水城,药杀水就再无天堑作用,章楶率领精骑,一人三马,急速东进,直扑八剌沙衮!

    哈桑在自己的主场反倒是变成了疲军,经历了一个残酷的冬季,黑汗三分之二的人马牛羊都被宋军驱赶聚集在八剌沙衮,一旦有失,这个国家就亡了。

    在狂奔三百里后,哈桑终于在命中注定的一处地方,与已经修整了半日的宋军相遇,随即发生了激战。

    怛罗斯。

    天宝十年初夏,大唐安西都护高仙芝的安西各镇军队主力七万人,饮恨于此,被大食名将齐雅德·萨里率领的大食河中诸国联军十五万人,打得大败。

    以步对骑,凭借着纪律和战术的优势,高仙芝率领远征唐军与大食军队苦战了五日之久,不分胜负。

    但到了第五天傍晚,唐朝盟军葛逻禄部队突然叛变,从东北方向高仙芝军队的后方发动了袭击。

    阿拉伯军队趁唐军阵脚已乱之机,以重骑兵突击唐军阵线中央,致使唐军全线溃败。

    在撤退的路上,另一个唐朝盟军拔汗那的部众在前,人畜塞路,令高仙芝不能乘马而过。李嗣业命诸军“前驱,奋力挺击之,人马俱毙,胡等遁,路开。”

    高仙芝最终只率领数千残部,踏着友军的尸体,黯然回到安西都护府驻地。

    号称“天下精兵之最”安西唐军,在此战中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而这一次,两军来了个位置交换,章楶以逸待劳,重新组装起厢车,占据两侧有利地势,只让巢国栋率领图干部部分精骑居于阵中,持弩守护。

    更多的骑军,则隐藏在身后地平线下。

    时日过午,光线有利,连这些都被章黑心算计过了。

    哈桑的十五万大军已经被章楶的鬼手调度得七零八落,能跟上他来到这里的,不足四万,大量的仆从军和王子阿赫马德率领的重骑,都被抛在了后面。

    黑汗骑军的战术,从来都是进攻再进攻,宋人的布置是两翼坚实,中间薄弱,以他们骨子里的勇猛,立即就选择了当年大食军队唐军的战略,朝大宋中军发起集结冲锋!

    看似美味的诱饵,往往包含着剧毒。

    于是他们再次落入了章楶的圈套。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大胜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大胜

    疲惫的马匹冲入了地雷阵中,瞬间引爆了数枚地雷,完美的阵型立即变得混乱四散。

    而爆炸声同时也是敌军进入交叉射击区的信号,两侧厢车上的新军战士立即开火。

    于此同时,后方数百米外山坡上的七十毫米滑膛炮也开始了炮击。

    滑膛炮发射出的榴弹以恐怖的高速射入骑阵,然后在延时印信的激发下凌空引爆,数百枚小钢珠和弹片凌空飞溅,钢铁的狂风暴雨瞬间就扫去一片地域的生命。

    哪怕是最强悍的冷兵器军队,在如此威力的阵地面前,都只有徒劳摧折的命运。

    为了这次战役,章楶准备了一年,行军了三个月,停留了一个月,真到决战的时刻,前后不过短短一刻钟。

    怛罗斯河畔的这一刻钟,收割了一半黑汗精骑的性命,宋军阵地前方数里,躺满了黑衣骑军和骏马的尸体。

    黑汗军崩溃了,跟随哈桑火速抵达这里的,都是轻骑精锐,拥有军功爵的‘伊克塔’。

    他们都是地方的小领主,身上是皮甲或者锁子甲,外罩丝袍,武器多为自备的弯刀和长矛,还有弓箭,其实也颇为精良。

    但是正因为是小领主,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其战心甚至连被宗教情绪煽动起来的流民军都不如。

    这种恐怖的战局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天罚,等到潜伏在车后的图干部骑军集结在巢国栋背后,开始发起冲锋的时候,哈桑的残军抛弃了还在血泊中呼号的战友,以及自己的君王,开始四散奔逃。

    其实都不用主动,被炮火惊吓的战马自己都掉头逃了。

    这一战实在是乏善可陈,也没有出现一个英雄。

    无论是宋军还是黑汗军,都没有。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巢国栋在对着一匹躺在地上的雄骏马儿感慨可惜的时候,一个胖子突然坐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哈桑在第一时间就被炸死的坐骑压在了身下,直接晕了过去,竟然因祸得福,在马尸的保护下捡了一条命!

    哈桑看着面前身着骑军胸甲,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再看着从他后方赶来,身着丝绸红袍,带着乌纱幞头,腰环银带,更加文质彬彬的章楶,根本不敢相信是这样的宋人,在不到一刻的时间里,就击溃了他纵横千里的铁骑。

    然而文质彬彬的章楶根本就没有留什么后手,也没有丝毫停顿,连战场都懒得打扫,什么首级之功都不要,在傍晚最后一丝光线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咬上了已经收到父亲大败消息的阿赫马德。

    章楶也同样根本不给心惊胆战的阿赫马德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就发动了夜战!

    同样是炮火开道,阿赫马德的军队瞬间就被猛烈的爆炸和无所不在的铳弹击溃了。

    黑暗给了无数人生存的希望,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逃,逃离这片被雷霆诅咒的区域。

    击溃阿赫马德之后,章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命巢国栋带领图干部进驻阿赫马德的大营,布置防守,让新军四散追击溃逃的黑汗重骑,而自己找了一个帐篷,钻进去睡觉了!

    待到天明醒来,大局已经底定。

    重骑在黑暗中根本就逃不远,失去了仆从服侍的重骑,连上下马匹都困难,在天亮之后,就是新军战士们的纯靶子。

    巢国栋这才明白章楶的黑心肠,昨夜那一下就是要让黑汗重骑在黑夜炸锅。

    仆从军都逃跑了,剩下的这些铁罐头,只能尽数沦为俘虏!

    这次的战果比昨天白天还要辉煌,黑汗最精锐的重骑一万五千人,连同王子阿赫马德在内,一万三千人成了俘虏,剩下两千被打死一千三百多,还有六百多运气逆天,成功解套,消失在茫茫黑夜当中。

    元丰七年二月,己未,郭景修轻松渡河,与章楶合军,围困八剌沙衮!

    狮子王甘八尔心胆俱裂,率领自己手下和黑汗军残部北遁伊丽河,准备前往达林库尔海躲避,却一头撞到了刘昌祚、童贯、景思谊率领的十万大军跟前!

    蒙根图拉克和吉达嗷嗷叫着就率领阻卜白鞑两部冲了出去,围着甘八尔军奔驰狂射,开始施展据说是格日勒图让童姥姥传授给鞑靼族的放风筝战术。

    按照童贯的意思,两部本来是要镇守北庭川的,但是两人坚决不干,说是两城现在只剩妇孺,一城留千人足矣,他们要跟着姥姥,戴罪立功。

    考虑到后勤的牛羊鞑靼人比较玩得转,最后童贯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看着兴奋得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的鞑靼两部,刘昌祚就不禁抽了抽嘴角,对童贯道:“两部人马为了给监军使赎罪,还真是卖力气,钱都不要了……”

    童贯想站起身来观看战局,结果一直起身子就“哎哟”一声惨呼,等到撑不住坐回去,叫得更惨,连眼泪痛得都下来了。

    这娃在军中玩了一把法制教育,收到朝廷降惩的旨意,童贯召集军中将领,宣读之后,拔剑就要自刎。

    惊得一干偏将大呼小叫地上前夺剑,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俩壮汉更是哭得更泪人似的,蒙根图拉克抱着童贯大腿大喊,错是俺们犯下的,要杀杀我们好了嘛……

    吉达也抱着童贯另一条大腿大喊官家都说了可以戴罪立功,怎么就要杀头呢,使不得使不得啊……

    童贯这才长叹一声,说你们俩是客军,又不懂得军中规矩,但是我是监军,刘大帅是将主,这过错只能是我们给你们担起来。

    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和刘大帅,各领五十大板吧。

    刘昌祚硬功了得,长期骑马奔驰,屁股上肉厚,挨了五十大板屁事儿都没有。

    童贯就不行了,还要行军硬扛,让本就不堪重负的屁股雪上加霜。

    不过此事也让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两个耿直的鞑靼波诶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更是彻底归心。

    两人下定决心,再遇到敌军最好在战阵之上,只要俺们痛杀敌人,多给姥姥争气,官家答应过的戴罪立功,一定会饶了童姥姥这样的好人。

    这不好事儿就自己送上门儿了?

    鞑靼骑兵发威,甘八尔就惨了。

    中间刘昌祚只用重骑撞了一次阵,就彻底打消了黑汗人的抵抗之心。

    鞑靼人如附骨之蛆,死死粘连着黑汗军,却又不过于靠近,只用自己手里大宋装备的强弓硬弩远射。

    待到黑汗军阵型混乱,才派遣装备有轻便马甲和胸铠的骑兵冲阵。

    然后,就是又一次的追亡逐败。

    如今的两部鞑靼骑兵介于轻重之间,重前不重后,属于当年环州光屁股铁骑的变体,但是相比重骑兵,人马负重减少了近一半,相比没有铠甲防护的轻骑,却又具备有力的正面保护。

    这种装备让鞑靼汉子们很满意,后背就得光着,将后背亮给敌人,本来就不是爷们儿,被射死活该!

    甘八尔的残军没有重骑,主要由古拉姆、伊克塔的溃逃仆从军以及征自民间流民军构成,本来就不是什么能打逆风仗的队伍,遇到蝗虫一般的鞑靼人,没什么可观的战力。

    新军都没上,鞑靼两部成了此战主力。

    两部追亡六百里,最终在达林库尔海滨彻底包围了甘八尔。

    甘八尔已经得知两部屠了他的本族,决不投降,被黑汗军将拉得洛刺杀,然后率众投诚。

    元祐七年三月朔,春风吹开了药杀水、伊丽河上的轻薄冰面,大宋南北两路远征军,在八剌沙衮胜利会师。

    三十万大军欢呼呐喊,万胜之声震天动地。

    河西制置使章楶、西域都护刘昌祚、监军使童贯联名上奏,王师全收黑汗、西州两国,拓土八千里,疆域最远抵达了花拉子模海!

    狮子王命丧达林库尔海,黑汗王哈桑、王子阿赫马德献国俘降,王师凯旋,不日将送抵京师!

    此战大宋取西域两个大国,共计六十余城,获金宝千余万贯,骏马几达百万,人口一百四十万帐!

    西域版图,远迈汉唐,华夏军威,达于最盛!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低调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低调

    奏入,赵煦御武英阁,群臣上贺表。

    诏改八剌沙衮为安西城,恢复喀什葛尔唐代旧名盘橐城,立安西都护府,以刘昌祚为都护;

    于北庭川设四关,西关来远,通伊宁;东关迎宋,通沙州;北关金岭,通鞑靼;南关狮子,通高昌。立北庭都护府,以章楶为都护;

    童贯仍任两路监军。

    原西域都护府更为河西路,以熙河兰岷路经略安抚使范育为河西路转运使,以林广为熙河兰岷路经略安抚使。

    将黑汗历史上治政比较开明,重视文教、耕牧、工技,允许多种宗教在国内共存,被称为“知识和宗教之友”的君主,也就是哈桑的父亲苏莱曼,尊崇为“广智王”,命大军为其造陵,立庙。

    在盘橐城重建智慧宫。

    喀什葛尔城是黑汗的宗教和文化中心,喀什,就是五光十色的意思,葛尔就是石头房子的意思。

    因库罗已经老迈不能起行,特册封艾尔普为京师大学堂经哲学院副院长,“灵经通哲长老”,提举安西智慧宫,传播温和教义与知识。

    华夏一族,最善于魔改经典,天理人情,放之四海,都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思想。

    经过理学天理人情观念改造和丰富过的教义,更有魅力,更易传播。这是苏油在九岁改变二林巫法的时候,就已经得到过彻底验证的事情。

    黑汗国本来也有自己的文化,书籍,有回鹘文的《玄奘传》、《金光明经》、《乌古斯可汗传说》。

    甚至还有消闲的故事剧本《弥勒会见记》。

    还有医学书籍《西州续命汤》。

    黑汗医学融合了天方医学、吐蕃医学和华夏医学,甚至颇为昌明先进。

    当然,最重要的两部书,却是《喀什噶尔史》,以及长篇诗歌《福乐智慧》。

    《喀什噶尔史》,是记录河中地区王朝变迁的历史,其价值不言而喻。

    而《福乐智慧》,则是黑汗士人阿吉·玉素甫,见曾经盛极一时喀拉汗王朝分裂为东西二部,宫廷内讧战乱频仍,法度毁坏世风日下,以阐明兴邦治国之道为主题,写下的一部长篇诗歌。

    如果直译的话,诗歌的名称应该是“把人们导向幸福的智慧”。

    长诗塑造了四个人物形象:国王“日出”,大臣“月圆”,月圆之子“贤明”,以及大臣的族人、修道士“觉醒”。

    这四个人,分别代表了“公正”、“幸运”、“智慧”、“知足”。

    作者通过他们的对话,在诗歌中表达了他的政治理想和哲学观点。

    作者认为,要国富兵强,首先要让人民富裕。

    国家应以“公正”为基石,需要良好的法制。

    国君对侍臣民,要恩威并用,好好保护,要崇尚知识,尊重学者,任用贤良,并以知识和智慧治理国家。

    国君不应该聚敛财富,贪图逸乐,而应广积善德,留下好的名声。

    要抑制横征暴敛、贪得无厌,要让百姓休养生息,和平安宁。

    全诗长达一万三千多行,经过库罗翻译上呈,相当雅致。

    诸如:“明识如麝,同有馨香,其芬其馥,难匿难藏。

    麝佩于身,香溢周围,识藏于心,言同心会。”

    当读到“暴政如火,残民无度;礼法如水,滋兴万物”时,连高滔滔都不由得感慨:“此西域之《帝范》,旱海之《离骚》。原来黑汗非无大贤,可恨怀王不纳也!”

    乃命二都护府寻找玉素甫及其后人,并刊印《福乐智慧》,以回鹘文和汉文双译本作为教材,传播文教。

    命章楶开放川谷,许民自往来,自黑汗至沙州,物货十五乃税一。

    命苏元贞准备油菜、莱山一号、地丁胶草、良棉、甜菜种子,送往安西、高昌,广为种植。

    命河西甘州、肃州组织工匠,在天山南麓仿造河西旱海的方法,营造地下水网,灌溉戈壁绿洲,大种瓜果、葡萄。

    应章楶所请,朝廷招募工匠、僧道、秀才、医士、商贾等共一千五百人入西域,传播文教、宗教、技术、医学,促进商业流通。

    赐哈桑名蒲知忠,封长乐公,阿赫马德名蒲宁善,盘橐候,命都护府护遣军送汴京安置。

    章楶进天章阁大学士,赐金紫;童贯进积石军节度使;刘昌祚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赏赐章楶以下诸军将金帛官职有差。

    种种措施之下,尤其是当艾尔普抵达盘橐城,宣布大宋将大力支持安西,兴建智慧宫后,西域各地,竟然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

    阳春三月,汴京城外,芳堤上桃李纷飞,又到了风光旖旎的时节。

    天空上,多了好些的“丝鸢”,用丝绢制作的风筝,做工精巧,争奇斗艳,有的还带着哨子,在天空中嗡嗡作响。

    丝绢作风筝,是这几年时兴起来的,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大宋如今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元祐七年的这场大捷,让汴京老百姓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还有一些失落的感觉。

    年前还那么的闹腾,听说黑汗国离汴京万五千里,国主带甲十五万,横行西域无人能制,就连西夏都在黑汗王手里吃了好些败仗,不敢再向西开拓。

    怎么章学士一去,不过半年时间连灭两国,吞地八千里,获金宝近千万贯,良马近百万匹,这尼玛……怎么这么不经打了啊?

    《时报》的报道也很简单,只说大军从沙州出发,然后分出阳关、玉门,南北两路进军八千里,在黑汗首都会师,这就……灭国了?

    据经常在樊楼喝茶的李学究分析,这场战事里边有猫腻,有不好宣扬的东西,估计是怕刺激到辽国。

    因为安西和北庭入宋之后,大宋的版图,实际上已经超过了辽国。

    而且对疆土的控制力,大宋远在辽国之上。

    大宋有能从汴京直达沙州的五千里铁路,而辽国从南京出发,出了长城就是白鞑靼的地盘,如果从上京临潢府出发,往西千里就进入了鞑靼大部落阻卜部的地盘。

    而这两部在蒙司徒赈济之后,和大宋互通有无,如今心向哪边,都不好说了呢。

    阻卜、白鞑两部控制的地盘,有两个宁夏三路那么大,西至金山起点,东到析津府外长城口,南到大宋边界,北到辽国西北路招讨军司所在的镇州,东西六千里,南北一千里的广袤的疆域,都是他们的草场。

    嘘,低调低调……

    中牟,留雁湖畔,苏家庄。

    大苏今天要请客。

    如今的大苏,在朝云的影响下,也在学佛,但是这货太贪吃,根本不能戒肉。

    “尤终日杀鸡。既甘其味,又虞致罪,故每月为转两日经,救拔当月所杀鸡命。其疏云:‘世无不杀之鸡,均为一死’。”以此为自己开脱。

    苏油得知后捧腹狂笑,写信给他:“世虽无不杀之鸡,何必杀自我出乎?尤为可笑。”

    “人非草木,不解皮囊,无食则不得养性终命。”

    “禽畜为生,稻麦亦为生。”

    “以禽畜有鸣而哀之,然稻麦无鸣,则可不哀乎?”

    “既不得不食,常怀感恩之心可也,何必诡辞开解,尤做此态?”

    大苏接信后摇头:“洒脱不羁,吾不若小幺叔也。”

    大苏待客,有他自己的一套,如非其人,则盛列妓女,奏丝竹之声聒两耳,至有终席,往往不交一谈。

    那些人不知道真相,往往还认为大苏是在厚待自己。

    然而大苏对真正的好朋友,却从来不搞这一套,屏去妓乐,只在杯酒之间,终日谈笑。

    今天接待的是好朋友,大苏特意先行来到中牟,在庄子上安排。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阳关引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阳关引

    一艘小艇从京师大学堂方向划了过来,划破田田荷叶,惊得叶下的大鱼拨拉跃水,吓了艇上几人一跳,紧跟着哈哈大笑。

    看着庄子码头上的胖子,船头上的中年文士拱手道:“子瞻,这湖里的鱼可是既大且肥,可有备下?做脍却是不错的。”

    岸上之人正是苏轼,对着文士拱手:“子厚,如今正是湖鱼产子追尾的时节,你就放过它们吧,庄子上少不了你吃的。”

    章惇将船缆丢给大苏牵着,然后跳上岸,和大苏一起拉着,让船上众人下来。

    船上当先下来的是一个大胖子,大苏笑道:“顾兄提刑河东,身量见长啊!”

    “少给我挖坑!”大胖子一步迈上岸,后边船上的人一阵惊呼,因为船头突然失去重量,都翘了起来。

    胖子正是顾临,这货因河东路走私大案被牵累,主动要求去跟着张景宪重立新功。

    其后沈括接替张景宪,苏油看着顾胖子相当好用,便将他调到自己任下做提刑。

    因为表现突出,朝廷今年重新召回,这带着屠户小名的提刑,大苏是在调笑顾临吃人吃胖了。

    身后的晁补之和秦观才跟着下来,大家一路说笑着,朝着庄子走去。

    大苏对章惇说道:“令侄这番威震天下,全收两国,然朝中似乎藏着掖着的,处处透着不合理,令人心痒难耐。”

    “今日休沐,请子厚和无咎过来,便是要请你们给我细说一番这来龙去脉。”

    章惇笑道:“哪里处处透着不合理?”

    大苏说道:“四十万大军,横扫西域五千里,不说别的,光这粮秣转运就成大问题,还有我朝在西北的军力哪里来这么多?宁夏三路本土都不顾了吗?”

    章惇看着庄子周围:“我说明润这庄子才是处处透着古怪,这庄子有年头了吧?怎么都是新桑?”

    “嗨!”大苏说道:“这个不稀奇,明润传给庄户们的法儿。每年秋末,庄户们会将一年的老树枝尽皆砍去,只留下地面上一点桩头,来年会发出新枝。”

    “于是这桑树就永远是当年新的枝条,永远一人来高,且浓密茂盛。方便采摘不说,产量也高。老枝还可以留着第二年搞扦插。”

    章惇点头:“原来如此,耕织乃我朝立国之本,还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也。”

    说完笑道:“其实哪里有四十万大军,南北两路,不过新军三万,刘昌祚轻重骑三万,八部军四万,图干、仁多两部六万罢了。”

    “其余的,都是部落,赶着牛羊随军而已。”

    晁补之说道:“长公说的粮秣,其实就是牛羊群。”

    “牛群拉着厢车,它们能够携带大量的辎重和饲料,自身也能成为大军的肉食。”

    “这是西北蕃人和鞑靼人常用的法子,与我大宋行军之法不同,章学士化而用之。”

    章惇说道:“此战之所以能够克捷,其实我朝细作数十年不断刺探情报为其一;以佛法收纳人心为其二;商贸之利引诱之为其三;黑汗王倒行逆施为其四。至于战斗,换做谁去都不难打的。”

    大苏自当章惇在凡尔赛,说得轻巧,黑汗带甲十五万,放到哪个时代都是大国,此战只有章楶才打得如此轻松。

    主要是俘获了哈桑和王子,要不然,还要艰难。

    说起这个,晁补之笑道:“好叫长公得知,如今是三国了,也是大宋洪福齐天,黑汗旁边的塞尔柱分崩离析,几家藩王正相互讨伐。”

    “与黑汗国同文同种的西汗见势不妙,为了自保,引章学士为援,愿意为大宋边蕃。章学士这把搂草打兔子,又多添一国。”

    众人来到庄子外头一处小丘之上,小丘都是桃花、梨花、李花,落英缤纷,雅致非常。

    沿着粗理出来野趣十足的石阶爬上山丘,半山上有个大草亭,可以作酒席。

    一边已经支起了柴火灶,庄户们正在料理一口肥猪。

    苏家杀猪席可是出了名的,两任皇帝、几位长公主、驸马爷,可没少惦记。

    顾临见到就大喜,咽了口口水:“回来之前,在大名府吃过司徒一次杀猪席,当时以为天下至美,不过听司徒说猪肉不够肥嫩,要中牟庄子上的肥猪料理出来才更好,就是这个吧?”

    大苏呵呵笑道:“中牟庄子上养的,还是八公当年在眉山培育出来的猪种,叫狮子头。肉质甘美,且长肉极快。”

    章惇看着坡下郁郁葱葱的农庄,灵秀的留雁湖,以及对岸规模宏大的京师大学堂,笑道:“正宜花间饮酒耍笑,得一日松快。”

    亭中已经布置好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串拍板,大苏笑道:“这串拍板,还是密州秀才王十六送我的,以为我养有歌人,不知其无也。”

    “不过也有用,陪傅大士唱金刚经耳。”

    傅大士即梁朝傅翕,让佛教融入中国的重要人物之一。

    他是居士,有妻有子,常着道冠、僧服、儒履,得首楞严定,并能通儒、道典籍。

    最经典的偈语大约就是“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苏东坡特别欣赏傅大士,曾经为他写过一篇赞:“善慧执板,南泉作舞,借我门槌,为君打鼓。”

    佛印也有诗赞他:“道冠儒履释袈裟,和会三家作一家。忘却兜率天上路,双林痴坐待龙华。”

    大苏近日在学佛,以傅大士自比,那串檀板精美异常,包浆浓厚,如抹过清漆一般,可见是经常把玩之物。

    章惇笑道:“近日士人多写《阳关引》,子瞻这板儿打着唱曲,却也不错,怎么没见你做得一二?”

    大苏笑道:“我性子粗疏,终是不耐裁减以就声律,不做也罢。”

    这事情是苏油开起的头,听闻河中大捷,苏油写了一首词,晏小山正为朝廷这番大胜后的低调苦恼,找不到话题契入点,立刻将之登载在了《时报》之上。

    《阳关引·闻官军收安西北庭遥寄章学士》

    风裹红旗裂,岭上城如铁。玉鞍早惯,阳关月,天山雪。

    妒太公余策,独与留侯撷。最风流,功名不耻文章热。

    虎步啸千里,抒远烈。

    剑光寒彻,河中多少雄桀。

    觱篥飞清曲,一笑云烟灭。共饮盘橐里,更庆九天澈。

    如果不是情绪到了极致,苏油一般极少有词作面世,这首词一出,顿时戳中了士大夫们的爽点。

    章楶是文臣,苏油这首词,将之比喻为得黄石公传授韬略的西汉留侯张良。

    而且比张良还要厉害的是,章楶乃礼部试第一名出身,文采风流,本是翰苑清华的不二人选,却“功名不耻文章热”,远赴河中,为朝廷立下赫赫武勋。

    这可是文人士大夫的脸面,于是大家纷纷唱和,晏小山终于开心了,辟出了一个专版,刊印投稿的佳作。

    于是近日汴京城诸多妓馆,皆唱《阳关引》。

    说起京中的趣闻,大家都是开心。

    朝廷这个月,可谓是喜事连连。

    三月,广州奏报城池修造完备,整个广州城用城砖包围了起来,原来的子城、越城、西城连成了一个大城,还增设了两座水门,修造了棱堡。

    蒋之奇上报了漏勺引水、造城、让市舶司扭亏为盈三项主要功绩,加上之前的“平叛”,高滔滔下诏,跳过知州,升苏轭为广南东路转运判官。

    也是这个月,真太铁路全线贯通,河北四路终于连成一起,真定府的地位凸显了出来,成为河北军工大基地。

    有了铁路与水道,真定府基地造出的弹药,一日之间可以送抵雁门、定、霸、雄、保、清、沧前线诸州,新军再无弹药之虞。

    还是这个月,诏南北外两丞司管下河埽,令今后河北、京西转运使、副、判官,府界提点,各分认地界,兼管勾南北外都水公事。将河北四路水利,明确划分疆界,各有属官,各负其责。

    这个月,大宋的另一件大事也初见眉目——赵煦的婚事。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婚事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婚事

    早在元丰七年二月,三省、枢密院就进呈了太史局勘婚文字。

    堪婚,就是考察待选女生,从适龄的女孩子里选出和赵煦八字相合的,作为初选。

    为了防止太史局那帮人做手脚,让赵煦的人选太少,吕大防上奏:“男女年命,卦变得生气,则百事俱不避。只如仁宗戌生,光献辰生,辰戌相冲,亦变卦得生气。”

    意思是说,仁宗和曹太后的八字本来就是相克的,但是两人婚后,也算是各自相安。

    高滔滔关心的是方案的可行性,问道:“这事体太大,国家不比常人家,如果说不勘婚还罢了,真要堪婚的话,内间谁敢担当?外朝公等执政,又敢担当否?”

    吕大防继续出主意:“我们可以先定一个条件,堪婚须门阀之家,先于门阀中勘乃可。”

    所谓的门阀,其实就是富商,这是考虑到与皇家结婚,所费不菲,一般小门小户承担不起。

    当然大宋的皇后也有好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但是大多都有际遇依托,或者不是正婚,或者纳于潜邸,和赵煦这种先当皇帝后结婚的“大婚”,有些不一样。

    王岩叟提醒道:“只取门阀恐怕不妥,如不取于勋德之家,则无以服人心。”

    王岩叟的意思,是说勋德之家可能没钱,但是女儿却可能出挑,而那些所谓的门阀,好些都是花钱买的,家风不一定就像样。

    吕大防也反应过来:“也对,仁宗当年差点误立陈子城家女为后,此也不可不防。”

    这是宋仁宗选皇后时的故事,当年宋仁宗选后之后,对亲近的医官阎士良问道:“汝何不贺我?”

    阎士良问:“贺何事?”

    仁宗说:“贺我选得皇后啊。”

    阎士良问:“谁家?”

    仁宗回答:“陈子城家。”

    阎士良大惊:“子城官职乃奴隶也,有钱人用钱买得之。”

    仁宗遽曰:“几乎错了。”

    第二天,仁宗以语吕夷简,要求另选。

    说起这个高滔滔就叹息:“一事老身也很后悔,没有早着手。前日往问帽子田家,说是家中凡十县主,每五千贯买一个。”

    说到这里不由得愤愤不平:“这叫什么话?!国家是要他的钱吗?这算什么门当户敌?”

    韩忠彦及王岩叟皆道:“是啊,因此人臣家中,亦求门户,不可不谨慎。”

    吕大防说道:“太史局皆小人。如不取门阀,却恐此等人家算计,妄合年命。也得提前提防。”

    高滔滔却又改口:“老身与英宗虽不曾勘婚,然仁宗于三命六壬,尽皆通晓。”

    老凡尔赛了,高滔滔的意思,是说自己虽然没有明走堪婚手续,却是仁宗亲自给她和英宗堪的婚。

    吕大防都要哭了,老太太你要讲道理,如今天底下没人敢主持配这个八字,何况就算神宗复生,他那学渣,也不会这个啊……

    过了几天,拿不准高滔滔的思路,吕大防只好又请教,这次干脆明问:“不知陛下以门阀为主耶?勘婚为主耶?”

    高滔滔也明确回答:“要门阀,亦要勘婚。”

    吕大防顿时又傻了,犹豫半天:“如此但恐难得耳。”

    二月,乙卯,高滔滔却突然宣谕,主动给外官降低难度:“近选得九家十女,惟孟家女最可。”

    王岩叟立刻问道:“不知是正出否?”

    高滔滔答道:“王广渊女儿嫁给孟家,而生得此女。”

    吕大防心中暗喜,却皱眉道:“好是好,只恐为勘婚,却又难成就。”

    高滔滔说道:“今台官总有文字,乞不用阴阳之说,亦欲与公等评驳,更不勘婚如何?”

    这是刘正夫的建议,认为堪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添头,民间多用之,然自古天子纳亲,多不从此说。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吕大防赶紧声言,祖宗以来,俱未尝勘婚。

    王岩叟也赶紧附和:“自古圣人不取阴阳,陛下今放得下此事,深为得体。”

    高滔滔却又道:“不过台谏文字,皇帝还未尝知晓。”

    王岩叟躬身道:“此事只合断在太皇太后。”

    乃宣谕令同三省进入文字。

    退朝之后,王岩叟去找吕大防:“太皇太后的意思,相公明白了吗?”

    吕大防问道:“何意?”

    王岩叟说道:“太皇太后要文字,当不止为保明孟家,其实是要取外议之说,以破勘婚耳。”

    吕大防即草奏:“奉圣谕,选纳皇后,更不勘婚。”

    苏辙拿到吕大防写的奏章,过来找他:“如此则不勘婚乃出圣意,那用大臣文字之说何存?”

    吕大防问道:“以子由之意,该如何写?”

    苏辙取笔,在吕大防奏章“选纳皇后”字下,添入“今来众说”四字,及添入“臣工累尝奏,阴阳拘忌,亦宜简略”等字,说道:“必须如此,表明议出于众,合圣意而纳之。”

    其实吕大防也不一定是真不懂,但是高滔滔的意思是将不堪婚之说,定义成群臣的建议,而吕大防却可能害怕担这个责任,因此装作不懂,左右推脱。

    于是苏辙来出了这个头。

    两日后,吕大防进呈纳后不当勘婚,并孟家考察选召札子。

    枢密院再对,高滔滔问韩忠彦等道:“了解到孟家的情形了吗?”

    这些已经纯属走过场了,孟家的底细,最清楚的就是高滔滔。

    韩忠彦对曰:“孟在善人小官,门户静,别无事。”

    孟在就是孟小妹崽的父亲。

    高滔滔还害怕有意外,宣喻道:“不欲选于贵戚家,正恐其骄,骄即难教。”

    韩忠彦等又对曰:“如孟在人家,自应不骄,亦须易教。不在富贵中生,则必谨畏。”

    二月甲寅,太皇太后终于宣谕:“孟家女入内能执妇礼,可降制立为皇后。”

    吕大防等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走过场:“降制当择吉日。”

    高滔滔道:“老身已经看过了,今日明日皆好,只就明日降制。”

    王岩叟再次提醒:“太皇太后宜降一手书,付学士院,庶于事体为顺。”

    高滔滔答应了,又问道:“以往皇帝大婚,有没有赐予后家的故事?”

    高滔滔是姑母曹后自幼养在宫中的,当时号称“天子娶妇,皇后嫁女”,千古罕见的缘法。

    她要说自己对这方面不太清楚,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吕大防说道:“汉代时,赐予甚厚。”

    高滔滔应道:“汉时太远,且说唐时。”

    吕大防老实回答:“唐时则不见。”

    于是高滔滔又问本朝故事,吕大防曰:“有之,但都无文字。”

    王岩叟轻轻拉了拉吕大防的衣服,吕大防才回道:“必是出于内库。若不赐予,必作债。”

    高滔滔这才点头:“这我知道,曹琮向日,还债极多。”

    曹琮,即光献曹太后的叔父,当年曹太后入宫,曹家欠下大笔债务,高滔滔提出旧事,就是想要减小孟家的经济负担。

    吕大防回到都堂,即召范百禄、梁焘,谕以今日降手书及于制中,要体现出奉圣命之意,又令国史院检孟元、孟在履历,传送学士院。

    乃拟手书草稿进入。初欲就丙辰降手书,以皇帝本命,遂改用戊午。

    手书曰:“吾近以皇帝年长,中宫未建,历选诸臣之家,参求贤德。故马军都虞候、赠太尉孟元孙女,阀阅之后,以礼自持,天姿端靖,雅合法相,宜立为皇后。付学士院降制施行,其他典礼并依已降指挥。”

    高滔滔看后非常满意,己未,内出制书,立故马军都虞候、眉州防御使、赠太尉孟元孙女为皇后,仍令所司择日册命。

    翰林学士梁焘上奏:“伏惟陛下为皇帝留神选纳淑哲,踰年方始中选,其于安国家之功益崇矣。朝廷庆事,天下幸甚。臣敢为两宫之贺,因得以献所当言者四事。”

    “朝廷奉陛下诏旨,讲求迎纳皇后典礼甚备,诚一代盛事。所当次第施行,不宜少损,使天下明知国家敬重大婚之礼,垂法万世。此一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大宋如今豪横了,有钱了,皇帝的婚礼不应当再办得寒薄。

    该有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有;该讲的过场,我们一定要讲。要使其成一代之盛事,万世之垂法。

    “陛下既为皇帝得贤助于内,又常多进正人,辅佐圣德于外。正人多则政事纯一,政事纯一则朝廷安静,奸邪自消,可以终无忧悔矣。此二也。”

    这话的意思,是皇帝成婚以后,就算是大人了,明面上虽然是说“多进正人”,其实是在暗示高滔滔,要放手让皇帝准备自己的班底了。

    “俟庆事已成,内中合有推恩之人,宜出自圣意,早赐处分,不须更待臣下奏请。贵恩德上归,所不可缓。此三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庆之事,必然会伴以推恩、赏赐,这些事情应当赶紧出台,而且由高滔滔下达旨意,以免后来被群臣所请,变成因人成事,分薄了天家的恩赏。

    “今来有大庆事,上下人心所共欣仰,宜有恩霈,以慰群情。乞面谕大臣,商量特与指挥,不可全无,亦不可至薄。此四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此大事,杂务繁多,需要派遣专人,负责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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