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73分节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新情况新问题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新情况新问题

    壬辰,幸凝祥池、中太一宫、集禧观、醴泉观、大相国寺,御宣德门,召从臣观灯。

    这次出幸宫观,除了给三山五岳诸天神佛烧香,赵煦也是为自己的皇后和子嗣祈福,格外虔诚。

    一月,翰林侍讲学士范祖禹上奏,请求撤销贼盗重法:“臣闻王者之德,如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四海之内,皆赤子也。无有远迩,当视之如一。”

    “今一人犯罪,连及妻孥,没其家产,便同反逆。先王制刑,必使民得以自新,不闻别异州城,偏行峻令,恐非圣世所宜为也。”

    “恭惟祖宗,无不哀矜庶狱,刑罚从宽,远过前代,实有阴德,上当天心,是以承平百年,福祚无穷。”

    “若于赦文悉除此法,一切荡涤,与之更始,足以感格人心,召致和气,则帝舜好生之德,大禹泣谸之仁,成汤解网之恩,复见于今矣。”

    有臣子上奏,以为如此施行,贼盗必重新昌炽。

    范祖禹以为不然,:“自嘉佑以来,行重法至今,不闻地分盗贼衰少;

    近元佑编敕比旧法渐轻,亦不闻盗贼滋多;

    河北四路,乃盗贼久炽之区,司徒苏油按治之,行法尤宽,而盗贼寝熄。

    以此知盗贼多少,不系重法,决可除去无疑,并乞检会臣前奏施行。”

    乙未,诏大理寺卿毕仲衍检点权宜重法条款可去者奏闻。

    丙申,枢密院上奏:“近岁丰熟,少人投军。及虽有骁勇愿充军之人,多以不及等样,或年拘碍。若不措置,虑亏兵额。”

    “欲令诸路见阙禁军,依式例增钱一千,河北、西域、宁夏别更增绢一匹。其年二十五以下权减两指,三十以下权减一指,候额足日依条施行。”

    这里反映出来两个问题,一是老百姓生活好了起来,不愿意让子弟参军了,其二是新军对兵员的身体素质,要求也不再如以往那么高,可以降低点身高的要求。

    枢密院这道奏章的确反映出了大问题,但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一个好现象——大宋的冗军,以前可是束缚在大宋腿上的沉重负担,曾令这个国家步履艰难。

    如今却和冗官一样,不但彻底得到解决,甚至还发生了短缺的现象。

    苏油上奏朝廷,见用兵员,多出北方,此事要解决起来不难,其一提高军士待遇,其二扩大兵源地。

    大宋出兵的地方其实很多,川峡、荆湖、广南东西、淮南东西,其实都可以列为招兵之地。

    且兵并不需要本地招纳,本地操训,本地驻守。这些兵,一样可以部署于边防。

    诏从之。

    户部上书:“元佑元年二月五日敕:‘官员差出所带人吏,如合支馹券,从本部契勘职名,依令内则例,不许陈乞别等则例,如违许劾奏。’

    自降朝旨,差官出外所带人吏,多乞优厚券俸,申请特旨。近降朝旨遂成空文。”

    “欲今后人吏、公人差出,虽有特旨不依常制,或特依已降指挥,别支破驿券之人,并从本部只依本职名则例支给。”

    又是新矛盾新问题。

    京官出差,尤其是奉皇帝差遣出巡地方的中官们,经常将差遣视作发财的手段,搅动地方。

    赵顼在元祐改制之后,要求官员出差采用“预支”制度,先行给付“馹券”,即驿站消费券,用于支付沿途驿站食宿的花用,地方不再供给。

    但是很快官员们又想出新花招,每次出发前找寻名目,请求“别支”。

    因为官员们是要带手下的,将手下设置得多一些,这样就能够从这些人的“别支”里边获取利润。

    这道肥菜,历任户部尚书包括蔡京在内,都不敢动,直到来了个孤臣——苏元贞。

    新任户部尚书苏元贞要求,朝官出差带随员可以,但是必须申报。

    户部要审查这些随员的职务、级别,是否符合这次差遣所需要求,审查通过之后,方才能支给。

    诏从之。

    紧跟着,刑部侍郎毕仲游上书:“官员举借钱物,于任所交还。州官于诸县镇寨,或诸县镇寨官于本州者,皆为任所。

    计本过五十贯者,徒二年。重叠及于数人处举借,并通计。

    钱物主并保引人,如过数借者,各杖一百,数外钱物没官。

    若偿外钱物不及五十贯之数事发者,减本罪二等;不及三十贯者,又减二等;全偿讫者,又减三等。

    以上偿钱应减罪者,数外钱物数,仍免没官。

    其所偿钱物内,有系任所受乞借贷之类者,各不减。”

    从之。

    这是要打击地方官员与当地豪强们以借贷之名,行纳贿受贿之实。

    官员举借“官物”,就是从国库中借出的钱财,拿去放贷、做生意。

    刑部要求必须于任所内交还,到期还未还上的,不光官做不成,还要追究刑事责任。

    还对“任所”也加以了明确定义,就是最大不能出州。

    除此以外,还要追究钱物持有有人、保管人、保引人,其实也就是地方豪强们的责任,如果此类借贷产生了非法所得,所得没官。

    同时还明确了责任人。在州郡之内,如果官员是受人所托借贷国库,那官员一样是主要责任人,而不在减罪之列。

    但是也开了一个口子和分出档次,就是将欠债分成了五十贯以上、五十到三十贯和三十贯以下,五十贯以下又能及时还清的,概不追究。

    苏油收到诏书后有些哭笑不得,这情形,与另一个时空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些乱象,如各单位利用名目私开小金库,然后以“借用”的名义供官员们挥霍,几乎如出一辙。

    这事情在清代康熙末年也曾经闹得大发,不过宋代和清代的最大不同,就是元丰改制以后,官员们的俸禄优厚。

    因此打击官员向国库伸手,名正言顺,不存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问题。

    不过苏油是“好上司”,将诏书行下之后,依旧附加了一个四路都转运司的“附加谕令”,许各地有欠国库钱粮的官员上章自辩,说明情况。

    如果的确是官员家中经济困难,或者说是为了役务临时周转一类,四路都转运司会酌情予以考虑。

    总之,还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庚戌,户部上奏:“勘会无为军崑山白矾元条,禁止官自出卖,昨权许通商,每百斤收税五十文。

    准元佑敕,晋矾给引,指住卖处纳税,沿路税务止得验引批到发月日,更不收税。

    今无为军崑山矾,欲依晋矾通商条例。”

    晋矾,就是太原矾。苏油给晋矾解绑,除了行坐两税,其余概不征收,一下就调动起了矾务工人与商贾们的积极性,沈括在太原卖矾卖到飞起。

    苏元贞于是上奏昆山矾务也依从太原之例,以刺激和扩大生产。

    诏依户部所申。

    以上这些,如刑罚过重、兵源不继、官员新形式的贪腐、优良税制尚未普及等诸多问题,都是元祐刷新以来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以及亟待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所幸的是如今的朝中官员们,都能够及时地看清问题,并提出有效解决方案,进行调整,有力防范。

    虽然苏油不在朝中,但是如苏元贞、毕仲游等后进的官员,依然敏锐地把握住了问题关键,并提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可以说,苏油运营几十年所希望见到的局面,希望见到的人才,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渐渐走上历史的舞台。

    壬子,太皇太后宣谕三省曰:“大宁郡王已下渐长,欲令就学,可择教导官二人。”

    虽然是盲人,但是学习一样不能放松,不过赵煦偏心弟弟,教导官任命了陈昭明、苏容夫妻,说白了,就是将赵佖送去皇家理工学院培养。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册府元龟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册府元龟

    二月,高丽使臣请赐《册府元龟》。

    大事。

    《册府元龟》,乃后世总结的北宋四大部书之一。

    宋四大书,是《太平广记》、《太平御览》、《文苑英华》、《册府元龟》的总称,也称四大类书。

    类书,是“资料性书籍”的意思,其中《册府元龟》载史事,《太平御览》载百家,《文苑英华》载文章,《太平广记》载。

    分别具有历史、百科、文学、志怪的价值意义。

    四部书中除《太平广记》为五百卷外,其余三部各一千卷,每一部的编纂,都经历了前后数年时间。

    《册府元龟》规模尤为巨大,是其他三部的数倍,因此也被称为宋四大书之首。

    其书初名《历代君臣事迹》,从北宋真宗景德二年修到大中祥符六年,整整编写了八年,方才完成。

    《册府元龟》的厉害之处,在于广泛取材于正史、实录,而不取笔记和杂史。

    这就注定了资料的可信程度和其官方权威性。

    成书虽然也是一千卷,但每卷的内容比其余三部丰富太多,主要内容为唐朝、五代的实录史料,也有自上古至五代的相关历史记载。

    按人、事、物,分门编纂,以年代为序进行编写,史料广泛,基本概括了十七史。

    大类分为帝王、闰位、僭伪、列国君、储宫、宗室、外戚、宰辅、将帅、台省、邦计、宪官、谏诤、词臣、国史、掌礼、学校、刑法、卿监、环卫、铨选、贡举、奉使、内臣、牧守、令长、宫臣、幕府、陪臣、总录、外臣等三十一部,共计一千一百多门,字数近百万字。

    部有总序,言其经制。

    从这些类名就可以知晓,无论哪个王朝拥有了这部书,基本就可以照猫画虎,构建起一个类似华夏的封建国家管理体系。

    因此这部书一直属于官方密档,流传不广,哪怕是想要在可贞堂借阅,都必须是朝廷七品以上官员,且不能离开阅览室。

    高丽的这个请求,也立刻就引来了不少朝臣的反对。

    这事情是礼部管,比如礼部尚书苏轼,就在大力发对之列。

    苏轼列举了好几条理由,首先就是朝廷对高丽太好了。

    每次入贡,朝廷从修饰亭馆、组织行市、调发人船,费用都在十万贯以上,而高丽贡献“皆是玩好无用之物”,而所费皆“民之膏血”。

    而高丽还是辽国的属国,所得赐予,若不分遗契丹,则契丹不可能听其来贡,因此给高丽好处,就是给辽国好处。显是借寇兵而资盗粮。

    还有高丽名为慕义来朝,其实还是为了利益,因为契丹足以制其死命,而我不能。所以不管高丽愿不愿意,其实就是辽国的间谍,今高丽使者所至描画山川形势,窥测虚实,必非善意。

    还有,庆历年中,辽国生事,先以中国增置塘泊为理由。

    如今辽国虽然恭顺,但是不知道哪天可能又会乱来,现在中国对其藩属国这么好,“桀黠之敌以此藉口,不知朝廷何以答之”?

    苏轼表示如果这样做了,则“例愈成熟,虽买千百部,有司不敢复执。则中国书籍山积于高丽,而云布于契丹矣。臣不知此事于中国得为稳便乎”?

    “使敌人周知山川险要、边防利害,为患至大”。故而“其人使乞买书籍,其册府元龟、历代史、太学敕式,本部未敢支卖”。

    高丽馆伴宋球上书:“先朝盖尝赐之矣,此非中国所秘,不与何以示广大?”

    于是苏轼跑去查以前的档案,然后又上书:“臣查得许卖高丽史书编敕故在,然亦禁以熟铁与人使交易,岂是外国都未有熟铁耶?以此推类,谓其已有,反不复禁,此大不可也。”

    这就不讲理了。

    苏油对此不以为然,文化输出对于后世来说,是大家都明白的问题,绝对有大好处。

    不过事情也有阶段性,经济侵略、文化侵略,也只是后世的东西。

    反正苏油所知道的,周边藩国偷大宋的钱,曾经导致大宋东南普遍性的“钱荒”;而文化方面,两个大宋文人的叛逃,就让西夏崛起;而辽国吸收部分华夏制度,行南北之制后,也带来了百年稳定和强盛。

    但是苏油认为如今的大宋已经更加接近于后世,故而经济与文化输出,其利弊也同样更加接近于后世,因此大苏的担忧,其实有些多余了。

    于是上奏分析了高丽如今的情况,认为高丽和辽国之间如今间隔了一个女直,实际上辽国对高丽的影响已经变得非常薄弱,而鸡林公王颙明显对中国的依赖越加深刻。

    以往高丽人帮辽国人购书,那是因为外交和贸易没有分清楚,导致无数唯利是图的商贾在中间浑水摸鱼。

    这种情况,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还有大宋如今对辽国也是有理有节,不再怕辽国无理取闹,因此大苏的担心,也不存在了。

    反倒是对于王颙的扶持,成了如今大宋对抗高丽国内亲辽派的重要手段,因此赐书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既然大宋以华夏文明的捍卫者传播者自居,那么也就理应堂堂正正地让藩属国亲近华夏文明,脱离野蛮气质。

    还有大苏引用的敕令大有问题,认为国外虽有熟铁,但朝廷敕命不得售卖熟铁给那些“使臣”,是深思熟虑,却没有考虑到近年来大宋和周边国际贸易的巨大变化。

    熟铁,如今可是大宋出口的拳头产品!

    这个是苏油开出来的金手指带来的代差。

    熟铁就是含碳量极低的纯铁,如今全世界的冶金工艺,得到生铁容易,得到熟铁却困难,冶炼出来的铁料,普遍含碳量太高。

    这个减法做起来并不容易,比如日本,就是用团钢法,烧出铁料后凭经验将铁料分拣出高碳和低碳,然后有目的地进行配比,锻打到一处,以此控制含碳量,使之变成精钢。

    而大宋以前的诸多铁务,则是通过“炒铁法”,就是通过翻搅铁水,使里边的碳被空气氧化,再通过反复捶打半融铁料,除去炒铁过程中重新生成的铁氧化物而得。

    高炉的发明,和到后来电解水工艺的成熟,让吹氧脱碳工艺得以应用,大规模低成本生产熟铁,才成为了可能。

    最大军事用途就是密布河北的铁丝网。

    对于大型钢铁厂来说,熟铁的制备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除了赚钱。

    因为说白了,熟铁就是脱碳过度的钢材。

    但是对于除如今大宋而外的日本、朝鲜、辽国、南海诸国来说,熟铁,甚至比钢还要金贵。

    大宋民间其实也是如此,所以大宋各大钢铁厂、机械厂的另一门大生意,就是将熟铁作为“铁母”,卖给各大铁匠铺子,让他们与自己土法能够得到的生铁一起,锻造钢材,这样可以让他们降低炼钢成本,满足民用的巨大缺口。

    所以熟铁的出口,也成为了宋国今年对外贸易的优质产品,利润甚至比丝绸和瓷器还要高。

    最终朝廷认可了宋球和苏油的议论,“卒与之”。

    辛卯,广南东路转运判官苏轭,在获得刘挚批准之后,开始巡视辖内诸州。

    广南东路沿海,有近二十个大大小小的盐场,此外,东部和西部产铅、锡,西北部产铜,全区域范围都产银,大大小小的铅、锡、铜、银工场,也是数十处,此外韶州永通监、惠州阜民监,尚有两处钱务。

    大宋如今除了传统湿法炼铜之外,还发展出了湿法炼锌。

    一开始天师只是为了去除银中多余的锌和铅,结果被苏油提醒后,化学院发现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反其道而用之,将精矿粉通过热酸得到铁锌溶解液,然后利用针铁矿法除去铁杂质,剩下的溶液用于电解,就能得到纯锌。

    这是一种新的金属冶炼门类,利用水厂能够提供的无穷无尽的电力,免却了焙烧还原的艰难。

    也就是说,漏勺有能力大力提高广南东路几种金属的产量,所以拉动经济的重要一环——货币的生产和流通,其实在广南东路是不缺条件的。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起义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起义

    不过漏勺之前并不急,因为语言不通就容易被胥吏哄骗,农商不稳搞工业就是舍易取难。

    这两年多下来,方言、夷语都学得更加熟练,广州城也被他调理得相当到位,大量客商带着货品来到了广州,经济上的诸多矛盾开始凸显,必须解决了。

    做好充分准备,等待时机到来,直到现在,漏勺才开始着手料理这一方面。

    就在漏勺开始巡视广南东路的时候,辽国辽阳府,宋国援助的小铁厂终于落地。

    耶律洪基得到了大量军器、箭矢之后,终于挽回了颓势,在倒塌岭大败鞑靼人。

    倒塌岭是鞑靼和契丹反复争夺的核心地区,那里最早的部落叫磨古斯。

    群体性造反开始后,磨古斯首先偷袭倒塌岭西边的辽国守将耶律挞不也,得手之后,周围三个部落乌古扎、达里底、拔恩母立即举兵相应,对倒塌岭发起进攻。

    倒塌岭守将耶律那也一边率军死守,一边向耶律洪基紧急求援。

    耶律洪基派遣耶律郑家奴火速增援,终于打退了这些部落,乌古扎投降,达里底、拔恩母西遁。

    不过很快,达里底、拔恩母又回来了,表示他们也要投降。

    已经抵达倒塌岭,认为手下军力大盛的新统帅,辽朝南院大王、四捷军都监耶律特末信以为真,不顾耶律郑家奴、耶律那也和自己手下耶律绾、徐盛的苦劝,亲率大军迎于宁州,并禁止士卒妄动。

    结果达里底、拔恩母真的来了,但是同时还引来了鞑靼人一支真正水准以上的军队——玛古苏的准布部。

    准布部的突然出现,让裨将耶律绾、徐盛大感不妙,率先不战而逃,辽国大军被逃兵带动,提前崩溃。

    此战鞑靼诸部大胜,正月,玛古苏在倒塌岭下打死辽朝南院大王、四捷军都监耶律特末,取得了重大胜利,耶律特末也成为开战以来,契丹战死的最高级别将领。

    辽国西路马群,尽为玛古苏所掠。

    耶律洪基大怒,率领宫室皮帐大军五万,号称六十万亲征。

    二月,辽国大军在倒塌岭大败玛古苏,玛古苏被迫退守大盐泺,中路鞑靼军大小酋长排雅、仆里、同葛、虎骨等,重新归顺辽朝。

    玛古苏的退兵,也将攻击上京的白鞑蒙根图拉克部的侧翼暴露了出来。

    这下蒙根图拉克就面临着辽国上京方面守军和耶律洪基亲军的两路夹击,胜利的天平,开始逐渐向辽国倾斜。

    然而今年天时不顺,二月开始,北方遍地霖雨,无论辽国还是鞑靼诸部,军事都暂时陷入停顿状态。

    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处于辽朝腹地,负责辽阳铁冶的头下军州渤海人奴隶,发生了声势浩大的起义,还一度占领了东京辽阳府!

    ……

    渤海人,是粟末靺鞨和高句丽遗民,“长于冶炼,骁勇出他国有”。

    自辽天赞四年阿保机破渤海国起,这个族群反抗辽国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平息过。

    阿保机班师途中死于扶余,渤海王弟趁太子丹东王耶律倍护柩回临潢府之机,领兵马攻围扶余城,吹响了反抗的号角。

    之后辽太平九年,大祚荣裔孙大延琳,利用提举辽东京舍利军详稳司的职务之便,掌握渤海军权,趁辽东京户部使,韩德枢之孙韩绍勋在东京横征暴敛,“民怨思乱”之机,杀了韩绍勋等人,起兵造反。

    两次起义都持续了年余才被扑灭。

    之后因辽对渤海遗民行重税之法,原渤海定理府和安边府的百姓又在当地望族烈万华和乌玄明的带领下,武装割据,建立定安国,时间长达二十多年。

    其后又陆续出现了几个类似的割据势力如乌舍国、燕颇国。

    辽国辽阳水利工程开通之后,辽阳地区的民族矛盾曾经一度变得缓和,结果铁厂的兴建让矿料备料成为急迫事宜,一直就在为辽人供铁的渤海人,再次成了东京府的压迫对象。

    鞑靼人造反之后,耶律洪基要求辽阳府备料生产两不误,东京留守萧保先只有将压力转嫁到矿工身上,加上粮**贵,又要首先照顾军需,矿工们加班还减粮,摧残更加严重。

    最后的一根稻草,来自于农事。

    去年辽国大旱,今年开春以来,辽东却又淫雨不绝,王经移文枢密院,要求大规模调发辽河两岸壮丁,维护堤防,保住粮食基地的正常运转。

    官府催促紧迫,民间苦不堪言。

    因为役丁缺乏,官府只得再次伸手到了去年已经完成了艰苦役务,将粮食送往倒塌岭,帮辽人扛过第一波鞑靼攻势的渤海人身上。

    如今任何国家,役务都是沉重的,一般承担过役务的人口,朝廷三年之内不能重复派役。

    就连以忍耐著称的大宋百姓,都能因此冲击王安石府邸,何况从来就没有平静过的渤海部。

    于是渤海人终于再次爆发了,辽阳头下军州奴隶首领古欲,率领“无赖”们,聚集起事。

    二月,壬辰,古欲带领十几个豪侠少年,在黑夜里翻墙进入留守府,诛杀了萧保先全家老幼,然后放火烧了留守府,并在东京城烧杀抢掠,使辽国东京立即陷入大乱当中。

    之后古欲携裹乱民,连接夺了辽阳军库、粮库,联络周围头下军州和渤海矿工,一时间聚集起三万多步骑,据地叛辽。

    辽阳是辽国的基业根本之地,耶律洪基大惊,命燕王耶律延禧、宰相王经、都统萧陶苏斡平叛。

    留守辽国本部的燕王耶律延禧调重兵围剿,前后两次进攻,皆被挫败,古欲声势更加浩大。

    辽阳也是王经的基本盘,渤海人造反,他也心痛得不行,上奏耶律延禧,要平息此乱,必须用到一个人——大公鼎。

    大这个姓氏非常特殊,是原渤海国王族。

    大公鼎幼年时庄重有志,长大后好学。辽道宗咸雍十年考中进士,曾先后担任过沈州观察判官、兴国节度副使、长宁军节度使、南京副留守。

    大公鼎虽然出身渤海王族,但是对辽国忠心耿耿,且是辽朝少有的清官干员。

    接到任务,大公鼎上书,认为民力已尽,不能再催压,要求立即停止辽河水利工程,减省摇役,对被携裹参与暴乱的百姓,实施招诱,只诛首恶。

    火烧眉毛之下,耶律延禧和王经不得不从,加大公鼎东京户部使,命其安定东京。

    大公鼎单车入郡,向百姓晓以祸福,宣扬自己从燕王那里要到的宽厚政策。

    当时京中已然人人自危,大家都持械自保,甚至相互攻伐。

    听闻大公鼎到了,众人扔下军器,纷纷叩拜:“只要不欺压我们,我们怎敢不听明公的号令。”

    搞定东京城后,大公鼎又驱车出城,晓谕周边。

    沿途盗贼充斥,然而在路上遇到大公鼎后,都在马前叩头,请求改过自新。

    大公鼎发给他们凭证,让他们回家恢复旧业,其余盗贼听说,也是接踵而来。

    不到十天,大公鼎将境内的贼盗全肃清,只剩下古欲等最初起事的匪首和握有人命的顽寇。

    古欲见事不可为,带领部下和抢劫到的金银珠宝,离开辽境,往东投靠了女直去了。

    耶律延禧上章给大公鼎请功,耶律洪基拜其为中京留守,赐贞亮保节功臣。

    鉴于当时人心动荡不安,还有可能发生变乱,大公鼎请求耶律洪基布施恩惠,颁布特赦诏书,予以安定。

    耶律洪基照准。

    经过了两个月的动荡,辽阳府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是这场动乱发生在辽国的腹心之地,带来的损失非常的巨大。

    霖雨带来的灾害,不会因为渤海人造反就不在了,反而会更加的严重,需要整修,否则会影响产量。

    受到水灾的庄稼地,需要补种,抢种。

    还有就是渤海人造反之后,婆娑岭的煤矿与铁矿几近瘫痪,日产五千斤铁厂可是不会等料的,辽阳府的矿料储备眼看就快要到底。

    但是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丁力,然而辽阳的丁力缺口非常的巨大。

    而且更关键的是,铁矿和煤矿的技术骨干,却是擅长冶炼之术的渤海人,这些人也是起事时的先锋,如今要不身死,要不就被古欲带去了女直。

    而且在危机过去之后,王经和大公鼎两人,在政见上也发生了重大分歧。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求救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求救

    王经要求恢复工矿基地和农业基地,但是大公鼎表示反对,认为辽东人口已经不堪驱使,必须休养生息。

    王经说那起码也得保证陛下需要的钢铁和军粮,大公鼎说那我就只能按照役法给你提供役夫,法外的那部分,只要我还在辽阳府一天,免谈。

    王经大怒,难道留守你就不怕陛下的暴怒吗?

    大公鼎呵呵冷笑,难道丞相你就不怕百姓的暴乱吗?

    官司打到耶律延禧那里,耶律延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一推二五八,我负责的是军事,至于政务,你们大臣商议着来。

    总之既要保证生产,又要维护水利,还不能过于苛虐百姓,必须维持好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

    王经只好上奏耶律洪基,如今辽国和鞑靼激战正酣;辽阳煤矿和铁矿损失巨大;连日霖雨,水利工程需要维护;去年旱死的麦苗,需要抢种。

    辽国已经遭遇到了严重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军事危机,这种时候,我们需要向一个人求助!

    宋国司徒!

    不管怎么说,辽国的农业基地和工业基地,都是司徒一手促成的,这也是他的政绩,他不可能不管不顾。

    而且时间很紧张了,再不抢种,很多地方就要耽误一年的收成!

    耶律洪基沉思了很久,最后派遣耶律延禧作为使臣,亲自前往獐子岛,拜见苏油。

    獐子岛,如今颇有一种租界的变态繁荣。

    辽阳大乱,不少有门路辽国人,纷纷前来獐子岛“避难”。

    大量富人的涌入,让獐子岛上的房产租赁、美酒饮食、声色伎乐、黄金白银、典买赎当等生意,变得异常火爆兴盛。

    还有就是走私。

    当苏油再次来到獐子岛的时候,都不禁给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吓了一大跳。

    耶律延禧和赵煦年岁相当,能把苏油都吓一跳的地方,带给耶律延禧的震撼可就更大了。

    耶律延禧对苏油其实非常景仰,最近二十年前往辽国的宋朝使臣嘴里,临宋州郡大臣们的奏章里,苏油,就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

    更何况,还有后来的诸多“援辽工程”,都是苏油一力促成的。

    在辽国君臣上下,南部诸州百姓的心里,宋国司徒,甚至和他家大苏一般,是一个“可爱”的人物,标准的鸽派。

    辽国派遣皇位继承人前来负责这次交涉,足见辽国的重视。

    苏油的情报渠道很多,也知道对辽国来说,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辽朝自萧太后起开始大力汉化,辽国女子、皇后、北面官,多着胡服,而皇帝、南面官,多着汉服。

    只有皇帝和高官,才可着冠、巾。

    耶律延禧与他祖父一般,性好游猎,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与苏油相见的时候,身上却穿着紫窄袍,头戴紫皂幅巾,腰束金玉蹀躞带,上边还挂着短剑、算囊、刀砺等物。

    脚上还穿着在辽国最名贵的獞皮靴。

    苏油却只是一身素服,还算是在给张方平守孝,身上一点金玉装饰都没有,看上去倒像是一名颇有风度的寒士。

    不过燕王的身体素质倒是让苏油非常欣赏,认为接近运动员的体格,赵煦童鞋应当好好学习学习这方面。

    于是也不吝对耶律延禧的夸奖:“燕王能以辽国一人之下的至尊,来到獐子岛与宋国商议,这份体国爱民之心,实在是让人感佩。”

    耶律延禧恭敬道:“司徒的大名,延禧虽在上京,亦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大人,和煦谦寒,更胜闻名。”

    耶律延禧不相信苏油不知道辽国内乱的消息,但是苏油却压根不提这一茬,给足了耶律延禧的面子:“辽国西北去冬大旱,今年辽阳、上京一带又霖雨不断,听说辽阳、长春洲水利工程日常维护工作都被耽误了?冬麦也糟了殃?”

    耶律延禧决定坦诚一点,点头道:“是,不敢隐瞒司徒,除了天灾,还有人祸,辽阳府渤海人古欲造乱,破坏矿山,劫掠矿工,如今我朝正在紧急组织恢复,但是又因水利、抢种等不力,大量占用了丁口,导致有些艰难。”

    “哦。”苏油说道:“这样啊?那王爷这次来,是想寻求大宋的帮助?”

    耶律延禧心中感到耻辱,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却不是倔强的时候:“去岁西北大旱,皇爷爷仁慈,赈济了灾民。不料今春又遇霖雨,鱼儿泺、辽河春水暴涨,伤毁了不少庄稼。加上民乱,两处基地急需补种,皇爷爷此次让我前来,是想找司徒,购进一些种子。”

    苏油皱眉:“这个却是麻烦了。”

    耶律延禧问道:“敢问司徒,为何这样说?”

    苏油说道:“燕王啊,想必你也知晓,如今已然是二月,正是春耕大忙的时节,各路的种子价格都在最高的时候,现在购买种子,有些亏啊。”

    耶律延禧问道:“不知道如今大宋,种子的价格是多少?”

    苏油说道:“据我所知,春麦种子,价格在百四十文一斗,黄粟价格也差不多,高粱便便宜一些,百二十文,再有就是……玉黍,玉黍相对便宜,九十文。”

    “燕王啊,我大宋农耕之国,百姓们经验丰富,种子准备多了也是浪费,因此都是掐着数的,所以我说麻烦啊……”

    耶律延禧却大喜:“玉黍就是去年王相公购进那种?比其它便宜这么多?”

    苏油说道:“给丞相那种是加工过的,因为玉黍容易生霉,不耐储藏,故而采获之后,需要加工。”

    “也正因为此,产量虽然高,但之前百姓种植的积极性却不高,朝廷在各地建了粮食加工厂,以玉黍为征粮后,方才推行了开去。”

    “所以,还是麻烦啊……”

    “没关系。”耶律延禧说道:“我朝要玉黍也行。”

    苏油却摇头:“燕王啊,玉黍对于贵朝百姓来说,是新型作物,他们没有经验,也害怕不得收成,总不能强迫他们耕作嘛。”

    耶律延禧说道:“我朝长春洲、辽阳基地,耕作者都是头下军州民众,种什么不种什么,却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苏油笑盈盈地看着耶律延禧:“虽然深蒙信任,不胜荣幸。但是我还是要提醒燕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岂可拿国运开玩笑?”

    耶律延禧脸一红:“若宋国司徒尚不可信,则天下更无可信之人了。”

    苏油摇头:“但是即便燕王信任,我也不敢拿辽宋关系开玩笑,更不敢拿辽朝百姓的性命饭碗开玩笑。”

    “玉黍毕竟是新型作物,在辽阳、长春洲种植,成效如何,谁都没有把握,第一年,只能小面积试种。”

    “用于抗灾抢种的品种,就需要好好搭配,妥善安排。大宋河北,情形与辽国有些类似,一亩地播种一斗到两斗,因此贵朝这次到底需要多少种子,还跟受灾面积是直接相关的。”

    “这里还要加上部分冗余,此外,玉黍种子的确可以进一部分,但最好种植于坡地上,不要与现有的田亩相争。”

    “还有,我建议燕王适当引种一些经济效益比较高的作物,比如油菜、甜菜之类。”

    耶律延禧有些犹豫:“可我大辽如今的现状是缺粮……”

    苏油说道:“是,但是当政者所计应深远,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样只会将自己置于永远手忙脚乱的尴尬境遇。”

    “辽国目前遇到的问题,相信经历一两个丰年之后,便能够得到缓解,燕王要知道,一亩油料作物的产出,价值在种粮的四倍,而一亩糖料作物的产出,加工之后,价值在种粮的八倍。”

    “而且油粕、糖料作物的叶子,还是牲畜的好饲料,非常适合辽国牲畜繁多之地。”

    “我的建议,是大宋可以给贵朝提供种子,但是应当是多种多样,一来照顾辽朝百姓的耕作习惯,同时将之作为引进新作物的契机,化害为利;二来也能让我们缓解准备种子的压力,要是只提供一种种子,在春播时节,这个价格实在是太难以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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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又遭弹劾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又遭弹劾

    耶律延禧也是有自尊的,司徒已经为辽国考虑得如此细致,让大宋无偿奉送这种话也说不出口。

    心中也是感佩莫名,宋国司徒,国内看不起他的人,说他永远只有精细纯老三样,可是简单一次交涉,便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凡。

    一个引进种子,都能给司徒说得头头是道,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看了一眼随行的丞相王经,王丞相组织军费供输,也算是一把好手,但是具体到缺多少种子,需要如何抢种,还是农耕之国有一套。

    于是对苏油拱手“承蒙司徒见教,延禧自觉受益颇深,如此便依司徒所议,我命南面官们抓紧统计。”

    苏油紧皱的眉头终于宽展了一些,似乎真拿辽国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了“是啊,此事万分紧要,须得抓紧。错过农时,那就是遍地大灾。”

    “以往大宋国内因为官员不力,小灾变成大灾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都是教训,大宋用人命换来的教训,贵朝陛下遣燕王来亲自按治此事,算是派对人了……”

    在耶律延禧的施压下,辽朝南院也终于高效运转起来,最后粗略估计下来,辽国今年需要抢种的土地有二十万顷,差不多需要四十万斗的种子。

    宋朝现在的种子比普通粮食贵三成,要是真要辽国真金白银来购买,一斗百多文,加上运输费用,那也需要好几万贯。

    这个钱不多不少,苏油很体贴,将之算作了帮扶计划,免了运费,通过品种配置将价格压在了百文,耶律延禧也不好意思再省。

    为了进一步减轻辽国的经济压力,苏油还好意地输出了部分京师大学堂农学院研发成功的甜菜种子,加上一个糖厂,第一批糖,八成将无偿为大宋所得,用于冲抵糖厂开销,剩余两成,将换成粮食作为糖农的所得,通过这样的方式“扶持”辽国。

    应该说,大宋司徒为辽国,已经仁至义尽,耶律延禧对于宋朝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大力帮助,表示感激涕零。

    司徒还谆谆交代,等到抢种之后,辽国的丁力就能缓过一些来,到时候工矿的产能就该努力提升起来,差不多能够填补上这半年来拉下的进度。

    民力的使用一定要合理,既不能过度,也不能闲置,更要给够酬劳,不能一味压榨。

    临别之际,苏油在市舶司后院宴请了一次耶律延禧,极尽奢华,还赠送了耶律延禧不少图书和礼物,然后强调大铁厂的先期工作已经落后,需要抓紧。

    接下来水泥厂、机械厂、锅炉厂都要落地,后期的产房建设、部分非关键设备的加工就要提上日程,这些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古欲之乱,造成了大量技术工人的损失,这个短板辽国也得尽快补上。

    耶律延禧感觉此行真是受益良多,要是司徒是辽国人,给个太师都不够。

    可惜国内麻烦正多,不然还想多待几天,听听教诲。

    ……

    三月,范祖禹再次上书“今者春务方兴,农桑维时,而愚民陷罪者众,宜随轻重决遣,以赴耕耘之业。请非灼然要切事,不得妄有追扰。其狱事须证逮者,立遣。”

    大理寺卿毕仲衍也完成了法典的索引,以为不少的重法条例已经不适用与如今的大宋。

    比如牵连之罪,除叛、乱以外,不当涉父子;如保甲牵引者,亦属苛法;其余类此者,共有百条,列奏上呈。

    召三省相度厘定删削。

    癸卯,越州知州奏报,蔡确卒于道路。

    高滔滔收到奏报,对吕大防说道“蔡确已死,此人奸邪,朋党为害,得他如此,是国家福。”

    吕大防只好躬身附和“此是天诛。”

    不数日,提举京师大学堂,荆王赵頵上奏,京师大学堂美术学院副山长,驸马都尉王诜卒。

    关于长公主和王诜在那次大事儿之后的关系,到后来都成了大宋最大的谜团,即便是高滔滔,都无法了解到长公主与驸马间的真实情况。

    不过从表面上看,王诜从嶲州回京之后,就变成了二林佛法的忠实信徒,一心沉浸于佛法和画技,临摹了大量的敦煌壁画,成了大宋最顶级的画家。

    在中牟一处清幽的山谷置办了一处园林,诗酒其间,不问世事,在士林当中,反倒得了个“大宋王维”的称号。

    还研制出诸多的画法和笔、墨,尤其模仿敦煌壁画,以油调和矿料,绘制出来的宗教画像,充满了壁画那种斑驳和沧桑的效果,追求光线营造出的神秘之感,艺术成就高得一逼。

    然而在家事上,王诜几乎不管不顾,王彦弼中了状元,王诜却连家中贺宴都没有参加。

    就连王彦弼与吴充小女的婚礼,王诜也只送了一幅精心绘制的无量光佛图卷,算是贺礼。

    同样的,没人能够明白王诜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王诜置办园林,没有花费长公主一文钱,全靠自己卖墨卖颜料的所得经营起来,倒是让苏油高看了他一眼。

    不过也仅仅是一眼而已,想到王彦弼初到自己身边时的模样,苏油就觉得此人早就该死了。

    在苏油眼中,王诜就是被文化糟粕腐蚀到了极致的典型,这个人整个就是一悲剧,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他周遭的人,都不啻灾星。

    长公主和王彦弼离他远远的是对的,否则就他那一身的负能量,足以摧毁一个正常的家庭。

    或者说,已经摧毁了一个正常的家庭。

    不过王诜死了,对苏油却是一个麻烦,王彦弼自己用得十分顺手,这下子要丁忧两年,而且估计守制结束之后,朝廷就该大用。

    堂堂状元,没有一辈子给自己当幕府掌书记的道理。

    真舍不得啊……

    同样舍不得的,还有石薇和杵儿。

    小孩子不好带,苏油召开了家庭会议,最终还是决定,将杵儿留在石薇身边,有什么头痛脑热的也方便照顾,观儿随扁罐去胶东。

    当教官有个好处,就是每年有三个月的集中假期,一年也能够长聚两次。

    不过这次石薇和杵儿也要离开大名府了,孟家妹崽怀孕,虽然唐慎微每次检查都说胎儿发育正常,但是没有仙卿回京师坐镇,赵煦心里慌得一逼,来信催了好几次了。

    于是苏油只得安排他们与王彦弼一起回京。

    同行的还有程岳,程岳如今成了杵儿的职业保姆,杵儿也跟他非常亲近。

    杵儿喜欢逛街市,而且喜欢在很早的时候逛街市,卯初必醒,醒来就伊伊哇哇叫着“上街街”。

    程岳就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光荣任务,练武之人反正起得早,一老一小倒是凑成对儿了。

    于是堂堂沂河二侠,经常给杵儿当肩马骑着逛街市,经常被杵儿尿一脖子。

    见两人感情深笃,苏油也不忍心再将之拆开,同意了程岳的辞呈,升他做了苏家供奉,做了杵儿的伴当。

    对始终难以习惯官场的程岳来说,苏油此举简直就是解开枷锁打破牢笼,开了大恩了。

    殊不知,他又被苏大奸贼套上了另一套枷锁。

    三月还有一件大事儿,监察御史董敦逸、黄庆基分别连上四道奏章,弹劾门下侍郎苏辙、礼部尚书苏轼。

    这事情简直堪称魔幻操作。

    两人的奏章里,陈述自从苏辙兄弟执政以来,大量提拔川人,使川人在朝廷中的力量日益强大。

    苏辙任人唯亲,将自己与兄长的心腹安置在各个机要部门。

    比如张耒,晁补之,都是苏轼的得意门生;

    秦观、杜豫、王巩等人也有相应的升迁。

    因而一些寡廉鲜耻的士大夫,往往出入苏辙兄弟之门。

    苏轼在先帝时曾被一贬再贬,所犯之罪极多,倘若不是先帝仁慈,早已被诛杀。

    陛下即位以来,苏轼又在税法等问题上大作文章,标新立异。

    而苏辙身为执政大臣,对他哥哥所引荐的官僚不加审查,一律加以提拔。

    。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善良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善良

    以前因弹劾苏轼,被贬放新州,刚刚回朝重任御史的赵挺之还进一步列举苏辙兄弟专权误国的事实,认为苏轼请罢天下积欠,乃“贪天之功”,甚至说如今朝廷上下十之六七的官僚士大夫,都是苏辙兄弟的党羽。

    赵挺之是“洛党”,从新州回来后,见到程颐的下场,不免“义愤填膺”,故而对苏家兄弟谋划了一次攻击。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的现象,此次事件,看上去就是赵挺之的谋划,然后支使了董敦逸、黄庆基当枪。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苏油这种政客,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赵挺之就是幕后最后一级,更不会认为此举不是针对自己。

    但是对手自以为高明,殊不知留下了最大的破绽。

    按道理来说,以苏油如今对辽人的暧昧态度,御史要攻击他,完全没有必要从苏轼兄弟入手,直接打出大旗弹劾苏油“卖国”就可以了。

    但是御史们偏偏没有这样做,那是因为授意他们的人,也知道“不武之谋”,知道以那样的罪名弹劾苏油,不会有任何效果。

    这就有意思了,数来数去,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

    吕大防、韩忠彦、章惇、蔡京、刘挚、还有……中牟二王,高滔滔,赵煦。

    所以弹劾二苏不重要,下一步攀扯到苏油的身上,才是关键。

    也就是说,布局之人,在等苏油的应手,只要苏油采取应对措施,就会“授人以柄”。

    不过这等伎俩,在王晦这样的顶级幕僚面前,堪称拙劣。

    于是王晦给章惇和蔡京去了信,信中没有说什么别的,之说苏油已经再次启程巡视北方去了,如果要给苏油写信,估计得两个月以后才有回复。

    章惇和蔡京也是聪明人,最近京中有事儿,最慌的不是大小苏,而是这两位。

    他们也害怕苏油会认为是他们搞的鬼,因为陛下亲政之期越来越近,吕大防调整是必然,他们有极大的上位可能性,也就存在打压苏辙和苏轼的可能。

    收到王晦的信后,两人就明白了过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特意给苏油写信解释说不是自己指示的,那才真是苏油“权倾朝堂”的实锤。

    刘正夫是入了高滔滔和赵煦夹袋里的人,已经任满,外放去了成都,但是并不意味着章惇和蔡京在台谏就没人了。

    于是二人反其道而行之,辛巳,御史中丞李之纯言:“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仲春之末,生育之候,而风霾间作,继以大寒、霰雪、雨水,有戾和气,殆人事不善有以干之者。

    比闻国论稍亏协睦,语或传播,动系观望。

    望深加训谕,责其同德,上代天工,以召至和之气。”

    苏辙也上章自辩,监察御史董敦逸所说的任用川人一事,乃是针对冯如晦的任命,认为冯如晦前有过失,圣旨命下御史台取勘,而臣更不候事了,便除馆职知梓州。

    这件事情可令三省覆查,当知事实。

    冯如晦系东川人,我系西川人,乡里隔远,又全非交旧,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之所以不候事了就除官,是因为一来大家都称赞冯如晦任御史的时候,能不徇蔡确等意,倾陷士人,为确所怒,因此流落。

    又因为这次冯如晦的过失,却是我亲舅之子程之邵告发的,故而冯如晦以为深仇。

    如果我拖延的话,反有涉党相助程之邵,打压冯如晦的嫌疑,故而朝命下来,不敢异议,即时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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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周防畏避而抱愧,却不料翻被董敦逸弹劾包庇,事属诬罔。

    而最近陛下恭己责成,进退臣下,少有特出圣断,基本都是付之众议。

    因此宰相以下,每有差除,臣皆须众人佥议,方敢进拟,稍有异同,即不敢除。

    这项制度执行得很好,最近只有贾易、晁端彦差遣及吕嘉问奏荐恩泽,众议不允,尚在争执,也不敢除命。

    众目睽睽,谁敢主张亲旧,而过有擢用?

    本来不想与小臣计较是非,但恐谗口浸渍,渐不可长。因此特意上章说明此事,是非皆在圣裁。

    章惇和蔡京立即紧跟,说近日台谏对于苏辙兄弟的弹章过于激烈。三省不得不出面,将各御史的奏章拿出来,就其中的罪名进行集体讨论。

    事情摆到台面上,那就不是事儿了。

    三省经过严格审查,发现苏辙提拔蜀人,的确是事实,但是其根本原因,却是因为元丰之后蜀中人才鼎盛,科举大兴。

    至今已然过去了十数年,这些人很多都已经走上了国家的重要岗位,且不论是参加公务员考试,还是治理地方的考绩,都是优等,理应在升奖之列。

    也就是说,苏轼的推荐,苏辙的提拔,并不存在什么偏袒,恰恰相反,苏辙甚至有打压川人,力求平衡朝官们籍贯的痕迹在里边。

    而所谓冯如晦一事,更是无中生有,苏辙的处置的确有些瑕疵,但是绝不是包庇,最多算是避嫌畏议。

    对苏轼的攻击,除了陈谷子烂芝麻外,还说他“天资凶险,不顾义理,言伪而辨,行僻而坚,故名足以惑众,智足以饰非,所谓小人之雄而君子之贼者也”。

    这就不是弹劾,而是搞笑了。

    到此执政大臣们认为,御史对苏辙兄弟的攻击,是站不住脚的,讨论结束后作出集体决定,贬董敦逸为湖北路转运判官,黄庆基为福建路转运判官,赵挺之为广南西路转运判官。

    四月,提举京师大学堂、成德、横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保、赐剑履上殿,徐王赵颢,卒。

    就在二苏被弹劾到极致,朝中开始明显动荡的时候,二王一日突然收到中旨,直接由宫里电报班发出,说是太皇太后染恙,要二王入宫侍奉。

    中旨这东西没有经过朝堂,政治危险性很高。

    赵頵收到旨意后,不加思索,立即组织学院里的名医,带着班子前往汴京探视。

    而赵颢的作为就有些惹人暇思了,与赵頵的作为相反,在中牟逡巡良久,最后竟然上书称疾,表示自己去不了。

    接下来朝廷的作为可谓紧凑,章惇与蔡确一通操作,让几名御史贬黜,朝廷重归安静。

    赵颢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高滔滔也的确是染恙,赵頵被赵煦留于宫中,替高滔滔诊视。

    高滔滔病情稍缓,便命太医去中牟问疾。

    赵颢却再次上书说自己病情已然缓和,想要入京探视。

    这一次却被高滔滔以要他安心养病为由,拒绝了。

    赵颢又惊又怕又嫉妒,这下真的病了,而且没有撑过一个月,就“惊悸而亡”。

    赵颢的死,让高滔滔悲痛欲绝。

    这个儿子是高滔滔最宠爱的一个,善书法、好学、善骑射,颇为英睿,也正因为如此,从年轻时一直就不安分。

    这么多年下来,高滔滔也渐渐看清了现实,这个儿子,对于皇帝的宝座,其实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觊觎之心。

    而这次“弹苏事件”和“中旨事件”,更是彻底让高滔滔寒心,之前赵颢对自己的关心,不过是自己这个母亲,能够做他的挡箭牌,能够让他对自己的迷梦,尚怀有一丝寄望罢了。

    在政治阴谋和之后的政治危险,与母子亲情之间,这个儿子想都不想,便抛弃了自己,将前者置于首要的考虑。

    在另一个时空,赵颢的性命远比赵頵活得长久,还不断给朝廷推荐官员,这些官员高滔滔一概任用,号称“徐邸官”。

    在这个时空,赵頵成了医学专家,反倒身体健康,在赵孝奕从东胜州返回后,更是坚定地站到了大哥和侄儿的一边,成了制衡自己二哥的重要人物。

    然而赵颢再是不孝,他的死,也让高滔滔伤心欲绝,导致了病情反复,从四月开始,高滔滔不再上朝临制,虽然没提还政之事,实际上已经由赵煦在主持大政。

    然而赵煦依然很乖,对高滔滔的班子一个人没有动,继续保持惯性,每日处理完公事都要去高滔滔那里探视病情,禀告一天的朝政。

    只有苏油,对赵煦既感到欣慰,却又在欣赏中带有一丝失望,感情非常复杂。

    这孩子长大了,心性沉稳,聪明睿智,而且手段高明。

    一封电报连消带打,时机策略都妙到颠毫,对敌人心理的预判,更可谓洞如钧鉴。

    赵煦这么做,的确是出于想保护自己的目的,但是苏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转眼又不禁苦笑,难道还能指望一个皇帝既英睿聪明又敦厚老实?那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赵颢对赵煦只有威胁没有恩情,能做到如今这样,赵煦已经皇帝里最善良的了。

    说到底,赵煦只是出了一道题,最后还是赵颢自己选择的答案。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万人敌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万人敌

    这次事件到底是谁的意志,其实除了造局者,真没有人知晓。

    朝臣们私下交流,也有各种猜测。

    有可能是赵挺之真的“出于义愤”;

    也有可能是赵颢“丧心病狂”;

    甚至有可能是章惇蔡京“心怀叵测”;

    还有一种可怕的可能,是高滔滔对苏油的最后一次“测试”。

    但是不管如何,有的人过关了,有的人,却在关口前倒下了。

    壬午,帝临第哭,缀朝五日,成服苑中。赠皇叔赵颢尚书令兼中书令、荆扬冀三州牧、燕王,谥曰荣,陪葬永厚陵。

    子孝骞嗣。

    ……

    辽国,混同江,乌尔古德寽勒部。

    阿骨打冷眼看着前方鏖战的辽军和部族军,心中一阵阵地泛起冷笑。

    契丹人已经彻底堕落了,三千皮室宫帐,竟然连一个叛将都拿不下。

    耶律洪基在处置废妃的时候,废妃的弟弟萧酬斡奔逃,逃到了混同江东北的乌尔古德寽勒部中,纠结部众举兵反叛。

    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辽军竟然拿萧酬斡没有办法。

    因为无法解决萧酬斡,六奚按察使萧嗣先压力山大,副将萧兀纳便向萧嗣先推荐了阿骨打,说咱们可以用完颜部的力量来征伐乌尔古德寽勒部。

    如今的女直越发强大,劾里钵死后,女直部落联盟也有不稳定的情况发生,盈歌命阿骨打出征,在活刺浑水战胜了一个大部落纥石烈部,彻底巩固了部落联盟,诸部纷纷来投,部落联盟已扩大到包括三十多个。

    去年冬旱,女直聚居区也受到影响,部落里多有流浪饿死的人,而强者转而为盗贼。

    盈歌想要严厉执行法令,将盗贼杀了,阿骨打却道:“财物是人们都想得到的东西,只不过他们获取的方法不对罢了。”

    于是减免军中盗贼征赏法,而鼓励民间用自己的力量剿杀盗匪,赏给改为三倍。

    通过此举,女直人中很多的英雄有了出头之日,阿骨打兑现了自己的奖励,并且授予这些人官职,将之纳入自己麾下,很快得到了一支强悍的军队。

    民间多有负债逃亡的流民,阿骨打命人将他们聚集起来,在外庭把帛系在棍子的一端,指向那些百姓,宣布命令:“年成不对,导致贫穷的人不能养活自己,甚至卖掉妻子儿子来还债。”

    “骨肉之爱,人心相同。从今天起,三年内部族不再征税,三年以后,再缓缓考虑这件事情。”

    百姓们皆感动得落泪,从这时起,混同江东岸,远近民心都归服阿骨打。

    萧嗣先向阿骨打发出邀请,阿骨打果然仗义,带着五百勇士前来助阵。

    女直人模样野蛮,没有甲胄,手里拿着的都是伐木的斧头。

    模样没法看,萧嗣先打心底里瞧不起这支叫花子部队,于是大战初起之时,还是让属珊军出动。

    阿骨打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并肩观阵的萧嗣先说道:“要不,让我们的人上?”

    萧嗣先问道:“团练有把握?”

    阿骨打说道:“将你的人先撤下来,我就有把握。”

    言下之意,要是跟你们这帮人合军,老子怕是反而要受拖累。

    萧嗣先气急,但是形势不容扯皮,当即招手:“鸣金收兵!”

    铜锣一响,前方辽人的黑甲骑兵纷纷退了回来。

    阿骨打一夹胯下花青大马,领着手下五百女直汉子越阵而出。

    萧嗣先赶紧喊道:“团练用我的甲……”

    然而阿骨打已经冲出去老远了。

    萧酬斡在山坡上胜了一阵,正自得意,却见一名穿着皮袄的女直人向自己纵马冲来,身后乌拉乌拉跟着五百破烂衣服的蛮子,不由得冷笑一声:“杀完这帮傻狗再进寨!”

    叛军刚刚冲出,就见阿骨打取下身侧长弓,抬手就是一箭。

    这一箭正中萧酬斡右眼,箭头竟然从萧酬斡的头盔后冒出来一寸许,萧酬斡顿时丧命,跌落尘埃。

    叛军大乱之际,阿骨打已经还弓入袋,从鞍侧摘下大斧,直接杀入叛军阵中。

    女直人见自家首领如此悍勇,纷纷纵马跟随,直视叛军如无物。

    从山坡下仰攻,叛军竟然被打了个毫无招架之力,疯狂地朝木城逃去。

    五百女直人夹裹在叛军当中,跟着冲入了木城。

    转瞬之间,木城内响起了阵阵厮杀之声,萧嗣先看得心惊肉跳,但是战机不可失,赶紧一挥手:“杀进去!诛灭叛党,正在今日!”

    打顺风仗辽人还是没问题的,转眼之间,乌尔古德寽勒部和萧酬斡的叛军便被屠灭殆尽。

    战争结束之后,辽人的宫帐皮室军在寨内疯狂抢夺财产,劫掠妇孺,阿骨打和他的五百人却退到东门之外,结阵静守,任由辽人军马在寨子里折腾。

    等到萧嗣先约束完部众出来,见到整支部队动静如同一人。不由得既惊讶又佩服:“团练之勇,乃万人敌也!”

    阿骨打说道:“节度相约,我们就算完成了,之前说好的奖赏……”

    萧嗣先笑道:“没说的!一人四石军粮,两匹军马,乌尔古德寽勒部的军器归你们,其余妇孺牛羊金宝归我们!”

    “团练让手下去找萧兀纳领取奖赏便可,此战功成,我要与团练同饮一场。”

    阿骨打说道:“不用了,团练给钱粮,女直汉子卖命,这是事先说好的,叔父还等着我回去呢。”

    说完拨转自己的大青马就要走。

    萧嗣先赶紧叫住:“团练稍候!”

    阿骨打转头:“节度还有军令?”

    萧嗣先说道:“不是,是下次若还有战事,团练能不能……”

    阿骨打终于咧嘴笑了:“还是一样,一场战两匹马四石粮,甲器归俺们,功劳归节度。要打哪里,节度遣使发句话就行!”

    萧嗣先喜道:“爽快!如此便说定了。”

    阿骨打点头:“节度奖赏给的爽快,我们也就爽快,说定了!”

    回军的路上,副将问阿骨打:“团练,节度使让你披他的甲,你为何不听?”

    阿骨打冷笑道:“辽人看来,不过尔尔,说不定哪天大家就要变成对手。”

    “我不披他的甲,是不想欠他的人情,将来杀起来心安!”

    ……

    四月,在宋朝的“无私”援助下,王经总算是当了一回优秀裱糊匠,修整了两处水利工程,将十万顷受灾土地重新抢种上了作物。

    丁力腾出来之后,又努力恢复了工矿,给耶律洪基送去了一批粮秣和军士。

    耶律洪基得到补充,冒雨对南路蒙根图拉克部发起了一连串的攻击,终于打退了蒙根图拉克的白鞑联军,巩固了金山南部的局面。

    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南朝户部的账面上,又是数十万贯没有了。

    四月,乙未,户部尚书苏元贞上奏:“蛮夷之俗,不知礼法,与中国诚不同;若其恋父母骨肉,保惜山林、土田、资产,爱生而惧死,其情一也。肯无故以其身试白刃哉?

    故蛮夷不宁,必有所因。或边人侵迫之,边吏不才,不能禁止;或边吏幸功赏,造事端,如此之类,情伪多涂。

    蛮夷性犷急,一旦发狂操兵,捐躯拒命以斗,朝廷万里,惟边臣一面奏报,而蛮夷终无路自明本心。

    遂使朝廷专治蛮夷,蛮夷或怨汉,而生事之人每立于二者之间,诛谪不加焉。

    及其事平,则又有从而得赏者,此边鄙之深患也。

    谓宜自今广西、湖南北、益、利、梓、夔路,凡有边事,必量事大小,差本路监司,或别差官并躬诣体量因依闻奏。若生事有实状,必正典宪。”

    苏元贞是夷人出身,对边务可谓洞悉,要求朝廷对归化蛮夷一视同仁,板子不能只打到归化蛮夷的身上。

    苏油也上书,表示朝廷应当行内圣外王之策,如苏元贞奏章里提到的那些地方,归化日久,应当在“内圣”的范围,陛下当以赤子待之,不宜多有分别。

    辽国对鞑靼、渤海、女直人的教训,大宋不能不认真吸取。

    于是朝廷诏荆湖、川广南路今后边事,如因生事所致,及申发不实,除了帅司按照规定按举外,亦许监司觉察闻奏。

    己亥,礼部尚书、翰林侍讲苏轼连续五道上章,坚请外任。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自贬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自贬

    此事的起因,是监察御史黄庆基贬官前还上了最后一道奏章:

    “窃谓仕至执政,富贵亦已多矣,然犹不守公忠,援引党与者,无它,乃欲擅权势而固宠利尔。

    浸淫日久,臣恐其不止于权势宠利而已也,陛下可不深虑耶?

    前日陛下罢黜程颐、刘挚、王岩叟、朱光庭、孙升、韩川辈,而后洛朔二党稍衰。

    然而二党虽衰,川党复盛矣。

    臣闻唐文宗之世,牛僧孺、李宗闵、杨虞卿之徒,交结朋党,遂乱天下。

    文宗至临朝兴叹,然终不能去也。岂非变诈百端,足以荧惑人主之听乎?

    若询诸近臣,则同类必曲为辞说,以上惑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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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备位言责,愿竭孤忠,故不畏众怒,力为尽言。盖欲大臣守公正,小臣循分义,名器不假于人,威福不移于下,而后至治可期也。”

    这一轮弹劾在大苏眼里纯属莫名其妙,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最后将之定义为自己八字不好。

    为了不连累到仕途稳当的弟弟和德高望重的小幺叔,大苏决定离开朝堂,不再作为政敌的功击他们的“引子”。

    大苏的性格赵煦很喜欢,对于他的忠诚更是丝毫没有怀疑,而且说实话,大苏的礼部尚书做得很合格,年来和礼部相关的大事儿也不少,大苏料理得没有毛病。

    赵煦还是面无表情,只将黄庆基的弹章和大苏请辞的奏章转给臣下们商议,然后施施然地回到后宫。

    回到别墅,赵煦一头扎进厨房,将厨子赶了出去,自己动手做饭。

    孟皇后回来之后,见到赵煦这幅模样,倚着厨房门微笑道:“可是朝臣们又惹官家生气了?”

    赵煦说道:“太皇太后近日不思饮食,我记得幼时司徒曾经给我做过一道糊米粥,是开胃的。”

    孟皇后说道:“官家虽然是一片孝心,但是太皇太后的饮食,也该征询过太医们的意见才行,不敢武断。”

    “糊米粥可能适用于孩童,但是是否适用于老人,还是得医家方能裁定。”

    赵煦有些废然,终于停下了操作:“也是……”

    说完灭了火,过来扶孟皇后入厅中坐下:“姐姐你身子沉,坐下说话。要不要喝水?”

    这就又要起身去倒水。

    孟皇后拉着他不让走:“陛下这是有心事。”

    赵煦摇头:“黄庆基临出京前,还上了一道奏章,说是朔党已去,洛党稍衰,川党又炽。”

    说完不禁冷笑:“司徒说过士子朝官,今后多有‘卖人设’者,黄庆基,真此辈也!”

    孟皇后没听过这词,不绝讶异道:“何为卖人设?”

    赵煦不禁扯出一个笑容:“这是贺鬼头他们搞出来的戏剧名词,就是一部戏剧里的人物,需要先有设定,比如是忠是奸,是善是恶,之后的故事本子里,人物的言谈举止,心里边的想法,都要符合之前的设定,这样的戏剧才能让角色性格鲜明,让观众信之不疑,好看。”

    孟皇后聪明得很,闻言不禁莞尔:“司徒是说,官员们将朝堂当做剧场,一个个粉墨登场,都是在表演设定好的人物,其实本性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都是为了……好看,是吧?”

    赵煦点头:“比如黄庆基,不就是在表演‘骨鲠’?然而演技拙劣,没得让人恶心。”

    “要说蜀党,皇后你说,最大的蜀党,是谁?”

    孟皇后迟疑了半晌:“司徒公忠体国,不羁去就,为相之初,即订去相之制。”

    “这就叫‘以身作则’,其实已经挖断了‘朋党’的根基。”

    “自古宰执,何人能及此?若说其为党,怕是有些……不公。”

    赵煦哈哈大乐:“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按照那些人的算法,最大的蜀党,数过来数过去,难道不该是朕?”

    小妹崽花容失色,离座对着赵煦跪下:“此语如何出得君王之口?陛下当以天下人为心,岂可自列门类。传到外间,只怕后世有污毁陛下为昏君,更有辱蔑司徒为佞臣者。臣妾请陛下收回此语。”

    “好好好收回收回……”赵煦这下真吓得手忙脚乱,赶紧将小妹崽扶起来:“这不是夫妻闲话吗?放心,此话出不得这间屋子。”

    “我已将大苏的辞呈和黄庆基的弹章交给三省论列了,两人进退,自有国法。”

    孟皇后这才缓和了过来,嗔道:“陛下刚刚真是吓死人了。”

    “姐姐才真是吓死人了。”赵煦心有余悸:“以后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不可再如此。”

    “那官家先要答应臣妾,亦不可再如此。”

    “答应答应……”赵煦连连点头。

    孟皇后重新坐下来:“夫子这次,怕是去意甚坚,留不住了……陛下,朝堂自有法度,倒是不怕,反倒是太皇太后那里,不好交代。”

    赵煦叹气:“夫子声名太高,本身又洒脱不羁,不知韬晦,故而易为人所攻。其实我知道,他是坦荡人。”

    说完沉吟起来:“不过太皇太后那里,还真有些麻烦。”

    孟皇后思索片刻,说道:“不如这样,官家单独召见夫子,许于宝慈宫请问太皇太后起居,至于最后到底谁说服谁……就看天意吧。”

    赵煦对自家老婆的智慧不由得佩服备至,也对,这样的处理方法,是最好不过。

    辛卯,赵煦转达了太皇太后懿旨,命苏轼入宫奏对。

    群臣都是大惊,太皇太后抱恙之后,已经移养深宫,不再召见群臣,这番做派,摆明了是要拉偏架插横杠。

    苏大胖子只怕转眼就要发达!

    然而太皇太后和苏轼的奏对无人知晓,苏轼出宫之后也是神色自如,就在群臣以为自己猜准了的时候,内中却突降指挥,苏轼升观文殿大学士,然后……出知扬州。

    立刻就有人为大苏抱不平,左司谏虞策上书:“臣备位言职,朝廷进退大臣,宜有论列。而臣窃自念,轼于元丰年中曾荐举臣,在臣之心,诚恐近薄,有愧风谊,以此不敢入文字。臣之尸职,无所辞诛。乞除臣一小州差遣。”

    承接制书的翰林学士顾临也拒绝拟诏,上奏:“蒙赐诏书依旧供职,深沐厚恩。但苏轼外放之诏,臣不敢领。惟思国法有常,人言可畏,虽善恶之明无论,而愚臣之分难安。伏望圣慈亟加臣责罚,以绝小人之幸,以警在位之臣。”

    这才叫脑残粉,前者是说大苏是我崇拜的偶像,但是因为我是他举荐的,因此平时不敢亲近,现在朝廷贬他,我也不敢替他说好话,这是尸位素餐,请朝廷把我也贬了吧。

    后者说朝廷贬放大苏不明不白,善恶都没给个说法。虽然我们不敢说朝廷的不是,但是如果大苏是小人,那我自问就更应该算,所以这诏书我不敢写,也算是尸位素餐,请陛下把我也一起贬了,算是给大家一个警示罢!

    诏不允。

    但是不允有屁用,朝廷贬官,是需要翰林学士拟诏的,当年蜀党对抗洛党,就是大苏的翰林馆打程颐的御史台,整个翰林院,几乎都是大苏的粉丝。

    和大苏不对付的人也有,但是这些人的文才别说和大苏相比,就连和大苏的粉丝们相比,差距都老远。

    而且以大苏如今的声望,更是远超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同期,加上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暧昧,出外就出外吧,学士衔却还升了一阶,这算啥?

    真是无人敢接。

    好在大苏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诶,好像我也是翰林学士啊,这道诏书,我可以自己写啊!

    于是大苏文不加点,写就了一篇《升苏轼观文殿大学士依前礼部尚书出知扬州诏》:

    “门下:

    朕向以日中听政,夜分观书。虽禹汤求理之心,未尝敢怠;而黄老养性之术,颇有所亏。

    赖穹厚之惠康,蒙宗社之敷佑。善气来复,吉履以强。

    具官某。忠诚夙禀,谦恭自持。躬履五常之行,心游六艺之渊。

    讲策宸几,常思劝诲;进书翰闼,每喜增闻。

    于戏,邦国用光,天人助顺,康哉之庆,岂独在予。

    霈然之恩,庶均劬敬。往服兹宠,益慎尔声。

    擢观文殿大学士依前礼部尚书知扬州。

    可。”

    将自己用赵煦的语气给自己拟就的诏书交给门下省,大苏飘然离阙,下扬州赴任去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却上心头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却上心头

    文章翻译过来就是:

    “门下省:

    朕一向白天听政,夜晚读书。虽然没有禹汤两位圣君那般强烈的求理之心,但是也不敢稍有懈怠;导致黄老养生之术,也没能完全顾及。

    依仗着天地的恩惠康宁,祖宗的格外保佑,如今善气回转,吉祥托衬,国家已强。

    某位官员,一向持禀忠诚和谦恭,身履仁义五常之德行,心游君子六艺之渊海。

    给朕讲学的时候,时刻想着对朕规劝和教诲;在翰苑著述进呈时,每每为朕的见闻开广而欢欣。

    哎呀,国家能走上光明的正轨,天意和人心都这般的和顺,如此康宁的盛世,怎么会全是朕一个人的功劳呢?

    所以充沛的恩典,要均匀地洒在勤劳恭敬的人身上,故而特意让你去外路享受这份荣宠。

    对自己已有的名声,今后可要更加慎重地对待哦。

    升你做观文殿大学士,依旧带着礼部尚书的官衔,去知扬州吧。

    同意。”

    这封诏书,狂捧了一把“元祐之治”,狂赞了一把赵煦的好学勤政,同时将自己外放,定义为赵煦为了奖励自己讲学的勤恳。

    然后还借由赵煦的口气,表达了对自己的劝勉。

    方方面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蔡京拿到诏书都傻了,这……这尼玛什么神操作!但是不能不说……很大苏!

    晏小山立刻将这篇文章列载于《时报》第三版,夫子当真吾辈风范,自草贬诏,千古一人,当真绝妙!

    吕大防拿到这篇文章,不由得连连赞叹:“此所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盖夫子所以为夫子也……”

    就连病中的太皇太后看到之后,都不由得啼笑皆非,算到了翰林院无人敢拟此诏,却算漏了子瞻放旷疏阔的个性!

    真个潇洒不羁,是真名士自风流!

    最开心的莫过于扬州父老,哈哈哈,这回跟杭州佬有得擂台打了,原来大苏喜欢的,还是俺们这里!

    然而高滔滔认为如此处置,过于轻易,虽然大苏主动退出朝堂,但是攻击他的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赵煦当然乐得如此,转达了高滔滔的最高指示,剩下的,两府你们看着办。

    朝廷集议,追贬黄庆基知南康军,董敦逸知临江军,赵挺之知遵义军。

    庚子,诏皇弟诸郡王、国公出就外学,各赐九经及孟子、荀、扬各一部。

    五月,广南东路转运使刘挚上奏:

    “任下转运判官苏轭,于今年任已满,其按理此路以来,立大城、归夷汉、兴农桑,起工贸。

    向日蚀亏之蔽囤,转为大利之海市。

    巷满金珠,户盈豚谷;圣贤之书欣闻于九闾,甘棠之歌满布于百乡。

    期臣十载,莫能为之。

    未敢欺毁以自进,惟幸国家之得人。

    昆冈之玉,终须陈观于庙堂;辅弼之才,不可弃慢于海隅。

    臣虽贪爱用使之便,然尝尸位执政,亦不敢知贤而讳举也。

    伏惟陛下察之。”

    刘挚一生骨鲠敢言,士林公议“正邪之辨甚严,终以直道愠于群小”,要说他捧漏勺是为了拍苏油马屁,天下人都会以为是笑话。

    何况刘挚乃是“朔党”领袖,和大苏、程颐一向分庭抗礼,素不相能。

    出仕当年以干臣著称,因政绩卓著,与信都令李冲、清河令黄莘,被合称为“河朔三令”。

    老头能够给予漏勺这么高的评价,那真是万般服气外加喜欢到骨子里了,恨不能一把将他拱入朝堂。

    但是老头喜欢,漏勺可不乐意了,跑去方知味茶餐厅找刘挚:“老头你啥意思?吃我的用我的,眼瞅着广南东路矿业已经规划完毕,产能就要翻番,好不容易轮到我过舒坦日子了,你要将我撵走?”

    “你知不知道我在刘河村养的生蚝今年就三年了?凉水的蛎子热水的蛤,眼看着就在今年冬月出蚝王,我不走!”

    老头拈着一个虾饺蘸酱油:“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儿?我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举贤,完成自己的职责而已。”

    “至于朝廷调不调你离任,那是朝廷的主张,老夫就不用你特意来感谢了。”

    “我可没感谢你!再说我哪里有你奏章里写的那么好?”漏勺都要哭了:“还有……吃虾饺最好蘸醋……”

    “是吗?”老头倒是从善如流,将筷子上的这枚虾饺吃了,又拈起一个:“哪个是醋碟?”

    “有点柠檬皮碎末那个……我说你都吃了这么久的茶餐厅了还不知道哪个是醋碟?”

    “呵呵呵……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在嘴上抓挠不过你苏家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老头终于将筷子伸到正确的碟子里:“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那是广州父老、汉蕃夷疍说了算,要不要我贴个告示,帮你问一问小苏运判在广州的名声?”

    “老头你就别逗我了,你就说你这道奏章是为啥?”

    刘挚将第二个虾饺也吃了:“滋味果然不同,妙极。”

    吃过又用小茶壶给自己添上小杯黑茶,端在手上:“‘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都登载在《时报》上了,李学正家闺女今年就十五了吧?啧啧啧,真是我大宋旷古烁今的文才……婉约相思岂可辜负,老刘不做这恶人。”

    “子衡啊,你该回京娶亲了。”

    苏油第一次在《时报》上看到这首词的时候也是大惊失色,按道理说,这首词不该这么早出世才对,如今提前问世,情形却翻然一变,堪称……尼玛“千古第一情书”。

    连忙写信给李格非打听情况,李格非却说这个女儿自打漏勺走后就变得落落寡欢,词作不止这一首,还有好些首,什么“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什么“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看着都让人胆战心惊。

    这首词却是易安妹崽在绿箬那里弹奏钢琴时随口唱的,正好徐国长公主来访,当时就被触动心弦,回去后大病一场。

    这就把王彦弼吓坏了,那几日母亲神思不属,形状痴傻,反复吟唱此词,唱完就哭。

    王彦弼一直忧心忡忡地陪伴,直到仙卿上门拉着母亲出门去中牟消散了几日,方才怀抱得开。

    不过这首词终于被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泄露了出去,晏小山获知后也痴傻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大家傻才是真的傻,于是将之刊载在了《时报》之上,作者登记的是“易安居士”。

    如今却是连广州都知道了。

    “这个……”漏勺也不敢说小师妹不一定是真心伤感,搞不好是借文才逼婚也说不定,但是十五岁年纪太小,虽然已经过了大宋法定的女孩子结婚年龄,可现在士大夫家早已经不兴这个了。

    刘挚还循循善诱:“子衡啊,这等绝妙好词,你小师妹还有没有?我最欣赏你苏家人洒脱这一点,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我们家就数大苏最洒脱,怎么没见你说欣赏?老头你这是为了八卦,连立场原则都不要了?!

    漏勺被老头惊得目瞪口呆,终于决定战略性败走:“算了就当我没来过,明公你慢慢吃,苏轭先行告退……”

    ……

    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烦恼,哪怕是漏勺,哪怕是贵为一国之君王。

    耶律洪基就很烦恼。

    鞑靼人的挑衅,前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勉强算是按了下去。

    但是也仅仅是按了下去,大辽西北六千里江山,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西南路招讨司。

    这一年多里,辽国折损了西北路招讨司数名重将,几个名城,前后八万多精锐。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力胜钱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力胜钱

    白鞑的蒙根图拉克退了,但是不是辽国的大胜利。

    今春的那场霖雨,给辽国腹地带来了大麻烦,但是也给辽国的军事带来了大助力。

    三千黑汗甲具的重骑,蒙根图拉克可舍不得用在泥泞之中和辽国对抗,于是果断后撤了。

    但是鞑靼人就是草原上的狼群,他们最善于看破猎物的虚弱,然后就会耐心地跟踪,等待,等到猎物即将倒毙的时候,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辽国,契丹一族,也曾经是草原上最厉害的狼群。

    然而如今这个笑傲草原百年的狼群,却化身成了牧羊犬,牧养的羊,就是辽国南部诸州。

    牧羊犬的日子很舒服,但是大草原上的狼群,也在相互厮杀中不断进化。

    辽国一有危机,迎来的就是四面八方的围攻。

    鞑靼人,强大起来了。

    西南路招讨司,也就是云内州,大辽在西边的势力,如今就只剩下那么一点。

    那地方如今处于白鞑、宋朝九原二种,麟府二折的三路包夹之中,大战暂时结束后,萧古里上书终于到来,说自己血战死守,保住了辽朝仅存的西境,还趁道路打通之后,送来了去年当纳的万斤精铁。

    朝中有议,依功当进萧古里西南路招讨司都统。

    呵呵,萧古里和宋朝种五眉来眼去多年,这底下的猫腻可不少。

    还有南部院,王经那老小子最近也在弄手脚,耶律慎思已经有所察觉,密奏了上来。

    只可惜……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啊……

    耶律洪基其实已经有些暗暗后悔,当初如果按照室纯的谏议,辽国以举国之兵,南猎汴梁,携裹宋国的人口、钱财、技术、苏油,回来大兴建设,今日宋朝的昌盛,未必不能现于辽朝。

    但是机会已经错过了,耶律洪基现在最大的野望,就是大力引进宋朝的技术,一步步赶上,让大辽重新变成能够和宋朝分庭抗礼的国度。

    耶律洪基虽然暴虐昏庸,但是性格却刚愎,而且嗅觉敏锐。

    辽朝大多数人虽然还沉醉在曾经大败宋朝的辉煌当中,但是作为君主,耶律洪基已经清楚认识到,如今的宋国,招惹不得。

    宋国在西部全取黑汗、西州、西汗,拓土六千里,在疆域上已经不弱于辽国版图最盛之时,而且对其新得之地的控制力度,远非辽国可比。

    仅仅看如今的宋国河北边境,耶律慎思送来了宋国的碉楼设计,那样林立的小城堡,辽国军马再要突破,恐怕要付出沉重代价。

    何况宋朝还有强大的水师,宋国司徒仁义归仁义,但也曾放言——先说断后不乱,如果辽朝胆敢入侵,我就敢放水师洗劫滦河、辽河,相互兑子。

    宋朝火器之利的谣言,如今也传入辽国,不过实在是过于夸张,就跟鞑靼人和党项人传言宋国司徒会引来九天之雷诛绝丑类那般,实在不可信,不敢信。

    自己也命室纯尝试制造过,那几柄火铳的威力,堪称可笑,还敌不过弓箭。

    那种所谓的大炮还行,但是一炮放过,之后清膛、充药、填弹……一番手脚使完,两百步外的骑兵都已经冲到面前了。

    要满足两百步射程,还具备相当程度的杀伤,对装药装弹就有要求,相应的,对铸铁炮管的粗厚同样也有要求。

    那样的一门铸铁炮,重达两千五百斤。

    要产生真正的战果,得五十门。

    两千五百斤精铁,已经足以武装一刀四十矢的六百轻骑。

    除了室纯那种搞理工搞痴了的人,任何一个知兵的辽朝将领,甚至一个小小的部落酋长,都知道在三万骑兵和五十门拖不动的粗笨大炮之间,到底应该选择什么。

    耶律洪基一路沉思着,带领宫帐皮室军向北进军。

    手下的兵马依旧雄壮。

    他知道,北面还潜伏着另一头狼。

    吉达的阻卜联军。

    熬过这一仗,辽国才有喘息之机,修养两年,耶律洪基有把握重振契丹雄风。

    ……

    壬寅,资政殿学士、知扬州许将任礼部尚书,和苏轼掉了个个。

    癸卯,以侍讲学士范祖禹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学士。

    范祖禹力辞:“臣伏见仁宗之初,孙奭为侍讲学士凡七年,乃兼龙图阁学士。

    神宗初,司马光、吕公着皆以翰林学士兼侍讲,初不兼学士之职。

    臣叔祖镇再入翰林,治平中以侍讲学士知陈州,神宗召还,复为翰林学士,亦止兼侍读,不带学士。

    臣于去岁蒙除禁职,今不朞岁得两学士,在臣之分,夫岂敢安?”

    不许。

    范祖禹这项任命,是高滔滔和赵煦对他讲学和整理仁宗颁行敕告的表彰。

    其中涉及到一项最近的德政,罢免力胜钱。

    力胜钱,其实就是一种过路费,交通费。

    宋朝的漕运发达,各地官府会对船只会收取过路费,而且不管是实载还是空载,都要收。

    苏轼在离任之前曾经结合自己在浙江救灾时遇到的实际情况,上章言此税之弊:

    “臣闻谷太贱则伤农,太贵则伤末。

    是以法不税五谷,使丰熟之乡,商贾争籴,以起太贱之价;灾伤之地,舟车辐凑,以压太贵之直。

    自先王以来,未之有改。

    而近岁法令始有五谷力胜税钱,使商贾不行,农末皆病,臣窃为圣世病之。

    只如去年浙中水灾,陛下使江西、湖北雇船运米以救苏、湖之民,盖百余万石。又计籴本、水脚,官费不赀,而客船被差者皆失业破产,无所告诉。

    与其官私费耗为害如此,何似消去五谷力胜税钱一条,只行天圣附令免税指挥,则丰凶相济,农末皆利。纵有水旱,无大饥荒。

    虽目下稍失课利,而灾伤之地,不必尽烦陛下出捐钱谷如近岁之多也。”

    大苏是非常聪明的人,他看到了朝廷设置的这个税种,好像是得到了利益,其实带来的损失却远比税收为大。

    当然大苏并不是从利字出发,而是从义字出发,看到了商路通畅,货物流转,对民生带来的巨大好处。

    等到抵达扬州,苏轼并没有就此撂开手,依旧孜孜不倦地上奏:

    “今隔一路之外,丰凶不能相救,未为良法。须是尽削近岁弊法,专用天圣附令指挥,乃为通济。

    五谷无税,商贾必大通流,不载见钱,必有回货。见钱、回货,自皆有税,所得未必减于力胜。

    而灾伤之地,有无相通,易为赈救。官私省费,其利不可胜计。

    今肆赦甚近,若得于赦书带下,光益圣德,收结民心,实无穷之利。臣寻与范祖禹具奏其状矣。

    窃揆圣心,必有下酌民言,上继祖武之意。兼奉圣旨催促,祖禹所编仁宗故事寻已上进讫。

    臣愚窃谓陛下既欲祖述仁庙,即须行其实事,乃可动民。

    盖谓此事出于天圣附令,乃仁宗一代盛德之事,入人至深,及物至广,望陛下主张决行。”

    苏轼提到自己和范祖禹一起收集过仁宗时候的敕告,发现仁宗在天圣年间的一道附令里曾经做过批示,要求免除力胜钱。

    只不过后来不知何时起又被恢复了。

    其实苏油觉得这只是大苏为朝廷粉饰,仁宗这道附令,可能压根就没有被执行过。

    这种情形,与另一个时空改革开放民力复兴之初,各地政府狂设路卡狂收过路费那般,如出一辙。

    还真特么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但是不管如何,苏轼和范祖禹翻出这道附命,这就是“故事”,有所“依凭”,于是赵煦下诏,命户部参照施行。

    苏元贞也是非常能干的大臣,半月之间便料理明白,而且不但将免税范围只限定于船只、还包括了车辆;不只限于粮食运输,甚至还包括了其余货物运输。

    民间大得便利,路上和水上的车辆船只一下子增多了起来。

    交通过路费,在各州县的行坐两税上,基本又捞了回来。

    这就叫不费而惠,于是赵煦下令,赏赐了范祖禹、苏元贞,表示嘉奖。

    大苏就算了,免得又给他招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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