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80分节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验收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验收

    这倒也是。

    自古以来,洛阳牡丹、广陵芍药并称于世。

    宋人王观《扬州芍药谱》云:“扬州人以种植芍药相尚。”

    苏轼本是爱花之人,在扬州也写了不少和芍药有关的诗歌。

    “倚竹佳人翠袖长,天寒犹著满罗裳;

    扬州近日红干叶,自是风流时世妆。”

    然而作为地方官员,苏轼却不敢拿个人喜好来祸害百姓。

    扬州有个“芍药会”,大苏发现百姓为花会所累,于是予以罢除。

    在《以乐害民》中,大苏申明了自己的主张:“扬州芍药为天下冠,蔡延庆为守,始作万花会,用花十余万枝。既残诸园,又吏因缘为奸,民大病之。

    予始至,问民疾苦,遂首罢之。

    万花会,本洛阳故事,而人效之,以一笑乐为穷民之害。”

    在给朋友王定国的信中,还提及这件事:“花会检旧案,用花千万朵,吏缘为奸,扬州大害,已罢之矣。

    虽杀风景,免造业也。”

    第二件事情,是他在平山堂后,为了纪念自己的恩师欧阳修,取“深谷下窃宛,高林合扶疏”之意,修建了一座谷林堂。

    平山堂是欧阳修贬谪扬州时,经常携士前来,游目骋怀的地方。

    蜀冈之上,清幽古朴,堂前古藤错节,芭蕉肥美。

    坐此堂上,江南诸山,历历在目,似与堂平,故名“平山”。

    山下就是邵伯湖,欧阳修将之整治出来,遍种莲花,留诗“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不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

    史载每到暑天,公余之暇,欧阳修便会携友而来,命人取荷花千余朵,分插百许盆,放在客人之间。

    然后让歌妓取一花传客,依次摘其瓣,谁轮到最后一片,则饮酒一杯,赋诗一首。

    往往到夜,载月而归。于今留下一个“坐花载月”的典故。

    大苏一向以欧阳修为自己的恩师,也自命为欧阳修的继承者,欧阳修与他亦师亦友近二十年,如今他也来到扬州,当然也要时常来蜀冈瞻仰缅怀。

    不过他现在的心境,融通自在,可是比自己恩师当年,愉快太多了。

    ……

    绍述二年四月,宋辽合议签订。

    赵煦下诏,以苏轶为帅,以沧州号为旗舰,携五艘内河炮艇,三十艘大小商船,载新军六千,由北洋水师护送至珠州。

    之后在商贾薛忠之子薛放的带领下,扁罐浩浩荡荡开进鸭渌江,接收辽国四州。

    命折可适出兵,接收套内三州。

    命姚麟出花塔子铺,前抵弥勒三寨,在飞狐口外也筑三寨,成拮抗之势。

    命章惇派兵前往旧界相视,恢复熙宁以前国境线,当时分水岭上残破军堡,皆修整进驻。

    此次和议,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皇太叔耶律和鲁斡。

    从包图城到辽人的朔州,中间只有一条黄河相隔。

    而朔、应延边,宋人恢复了早期国境线,重新占据了分水岭最高点,居高临下,俯视两州。

    飞狐口被宋人占据,虽然没有夺取三寨,却在离三寨不远的地方也修起三寨,实际上是封死了辽人从飞狐入侵的道路。

    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一日三惊,宋人来势汹汹,白鞑和准布去向不明,自己除了一张合议文本,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因此只能派遣斥候,远远跟踪观望宋人动向,生怕他们大举入侵。

    好在宋人似乎还是比较节制,至少所有动作都在合议范围之内,没有做得出格。

    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也派遣使臣,带着牛羊前来劳军试探,请求见到章惇,想要谈判。

    他也想得到宋国援助。

    章惇倒是大方地予以接见,然后告诉皇太叔的使节,大宋的谈判对象,永远只会是辽国的正统君主和他统治下的朝堂。

    皇太叔并没有和他谈判的资格。

    不过大家倒是可以派商务代表相互接触接触,生意归生意嘛。

    扁罐出师,赵煦给的官职是四州都制置安抚使,制置二字,本身就说明了还有“兴建”与“给官招揽”的意思在里头。

    ……

    四月的汴京城已经进入初夏,蛋类、瓜茄、绿菜,渐渐多了起来。

    听说劾者在长春馆还闹了个笑话,馆中上过一道豆腐松花小皮蛋,劾者看得赞不绝口,结果一动筷子,吐了。

    汴京城老百姓纷纷笑话,说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漏勺要当班,因此只有石薇和毕观、易安来到文华巷,验收新宅子。

    苏家人从来都有自己的自觉,扁罐离港的那一天,毕观也离开了海军军事学院,回到了汴京。

    杵儿健康活泼,易安推着扁罐打造的小推车:“姐夫手好巧,这个车子杵儿坐着可真方便。”

    车子是细铁管和布蓬构成的,结构与后世轻便婴儿车一样,杵儿坐在里边咿咿呀呀地指挥,易安却在研究这个小车子。

    “姐姐,沈学士发明的履带车,前面还要加转向轮子,其实要是如这婴儿车一般设计,两侧的轮子独立旋转,不受车轴控制,其实转向轮就用不着。”

    毕观手里拿着白葵扇:“妹妹却又想当然了,婴儿车的设计,是将重力都加在了轮子和车轴间的滚珠上面,杵儿才多重?所以滚珠承受得了。”

    “可要是千斤的炮架,那就不行了。”

    “那样的轴承,是高级机床所用的,造价还便宜不到用来制造大车的车轴。”

    易安恍然:“原来如此,理工学问却也是这么有趣的。”

    毕观笑道:“其实我所知的,就皇家理工学院学的那些东西,还有跟着你姐夫看了些书籍,都是皮毛,连这院子的设计者都比不上,易安倒是寻得好掌墨。”

    易安笑了:“那是官家指派给师兄的,不过十一王爷的确心思灵巧,发明的照相机,却也是好东西。”

    “当年司马君实反对勋贵请画师入内院给家眷留影,说是男女之防不可不谨,画师前后要在内院待一个多月,日日对着内眷观看,不怎么合适。”

    “现在方便了,官家遣中官学会之后,只要给钱,就会有一个照相班子上门服务。”

    “要是钱给的多,还能够根据照片画成设色绢本,我见过皇后陈列的全家福,可漂亮了。”

    “姐姐,什么时候我们也请班子来照一张?”

    “哎哟姐姐还要养杵儿,可浪费不起那五十贯!”

    “不用花钱!”一个声音在花园侧边响起,却是赵佶转了出来:“这产业多蒙山长和苏舍人相助,要是我还收取嫂嫂的费用,那可就要遭舍人笑话了。”

    石薇看着眼前这聪明万端,偏又古怪不断的十一王爷,又好气又好笑:“这能把主家告到金殿的掌墨师,王爷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赵佶将手一摆:“仙卿得看看这效果,要按漏勺哥那样青砖铺地,这园子还能看?”

    花园的确很漂亮,赵佶的设计有些类似后世的新派中式建筑,相比传统,更多地注意了采光和调整了疏密的比例,比传统更显得明亮开朗,苏油的设计和人家赵佶的创意相比,真的是不够看。

    花园中最漂亮的是水池,水质因为循环过滤作用非常清澈,水底的水草、水石,布置都经过设计和安排。

    杵儿指着水池里边自在游动的金鱼和彩色青鱂:“鱼鱼,许多的鱼鱼。”

    水池当中有一块巨大的白石,顶上有喷洒细雾的喷嘴,水雾让白石覆盖满了青苔,而部分不得水的地方,则雪白如玉。

    石头有不少的空洞,看上去形状像太湖石,但是太湖石是石灰岩,绝没有这么漂亮。

    “这是什么?”石薇也算是见多识广,天师道对矿石的研究也很深,竟然不认识这个。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金大忠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金大忠

    赵佶得意洋洋:“这是从琉球取来的上水石,料子叫做吴定料,扁罐哥说其实就是一种珊瑚化石,疏松多孔,能够上水,极易着苔。”

    “新房子新花园,缺少古味。有了这吴定石,只需要一个月便可得苔,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石薇虽然有很多钱,但是这种玩法却也叫她瞠目结舌:“从琉球运石头来汴京?那哪怕是小小的石头,最后也会价值不菲吧?官家许你这样胡闹?”

    赵佶说道:“这又不是我胡闹,吴定石容易加工,料子本来不是这般模样,吴地商人不懂气韵美学,将之作切为铺地的砖石所用。”

    “其实完全可以如这块一样,通过雕工,琢造成太湖石的模样,那身价却非砖石可比了。”

    说完捧起一盆覆盖满青苔的菖蒲盆来展示:“凿下来的边角废料,随便挖个洞子,就是种植兰草菖蒲的绝佳材料,这盆就是。”

    “当年王彦章葺园亭,垒坛种花,急欲苔藓少助野意,而经年不生,顾弟子曰:‘叵耐这绿抝儿!’”

    “乃不知此术耳!”

    石薇从毕观手里接过白蒲扇,一下就拍到赵佶头上:“这还得意上了,劳民伤财,御史言官不说话?”

    赵佶将蒲扇接过,笑嘻嘻地给石薇扇着:“仙卿别生气,劳民伤财有个前提,那就是官府将之作为纲役,只让百姓商贾干活,却不给人家应得的报酬。”

    “若是商贾们自发作为,用司徒的话说,这就是市场规律,有需求,就有供给。价格在这里边,是根据成本、需求与供给共同决定的。”

    “这吴定石开采容易,坐税极低,而行至两浙、汴京,售价极高。”

    “这是琉球百姓继香料、糖果、橡胶之后的重要产业,中间养活了无数的人,朝廷收取行税,也所得颇多。却又不是什么劳民伤财,而是促进民生了。”

    “辽国那边便是如此,婆娑岭铁厂的工人一日只得两餐,流血流汗却连工钱都没有,贡献和收获严重不符,那才是压榨敲剥。”

    要是苏油在此那一定会吐槽,你特么要是在另一个时空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至于搞花石纲搞到亡国!

    一路观看过来,石薇可算是开了眼界,拉着易安的手说道:“以后这家得易安来当,我们家的男人啊,就没有一个是在这上头上心的主。”

    赵佶搓着手:“仙卿,我这算是圆满交卸差事了?”

    石薇立刻警惕了起来:“十一王爷,你又要作什么古怪?”

    “没有没有……”赵佶嘿嘿笑道:“想让石家工坊和天师府,调拨几个高手,做一件乐器。”

    “什么乐器?”

    “一件神奇的,能够自己记录曲子,之后能够自行演奏的乐器。”

    “啊?”

    “其实这个项目基本已经有眉目了,仙卿只需要给我找几个精通电磁的人就行……”

    石薇:“那就是电动的八音盒子?”

    赵佶:“呃,这个……怕也有些不一样……”

    ……

    鸭绿江口,珠州。

    珠州港现在还停靠不了沧州号,扁罐让两艘夔州号并排作为趸船,才让沧州号靠了上去。

    珠州早几日就被阿骨打带兵给围了,辽人的知州天天在府里祈祷,宋人赶紧过来接收这破地方,老子好回朝去。

    阿骨打身着锦袍,在苏利涉和薛放的陪同下,前来拜会扁罐。

    赵仲迁和张散则陪同扁罐,作为双方的引荐人。

    阿骨打见到扁罐的一身军服颇感讶异,这个和他所见过的宋朝文武都不太一样。

    愣了一下神,这才拱手道:“阿骨打见过两位节度,制使。”

    张散笑道:“大忠,这就是司徒的长公子,你们年岁仿佛,以后多亲近。”

    阿骨打才得赵煦赐了姓名,姓金,名大忠。

    扁罐还了一个军礼,笑道:“久仰太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真是年轻有为。”

    说完又对苏利涉行礼:“都知辛苦了。”

    苏利涉笑道:“保州知州就在城中,开始还想奔逃,被我们堵了回来,我大宋接收四州,手续不完善那可不成。”

    扁罐说道:“签完字就让他走吧,也不用留难,包括其私人财物和家眷,大宋可以负责送到锦州。”

    苏利涉说道:“主要怕四州百姓受撺掇蛊惑,造乱逃窜。”

    这个扁罐倒是不太担心,城外都是虎视眈眈的女直人,他们要逃,那也是做奴隶的下场:“城中多是商号,他们长期和大宋贸易,是知晓我大宋的政策的。这事情依靠薛员外,比我们官府自己来容易得多。”

    说完对薛放拱手:“就有劳员外了。”

    薛放继承了自家老爸的肥胖体格,点头道:“少爷放心。”

    见到宋军终于抵达,知州总算是放下心来,都没等通传,就急急忙忙打开城门跑出来迎接。

    中间又是一番客套,扁罐也没有让新军入城,只自己和阿骨打、苏利涉一起进了城,办理城池交接手续,接管官衙,收取印信、土地、赋税、人口籍册。

    听说扁罐特意安排了一艘船送自己一家老小和多年搜刮的钱财回锦州,知州的眼泪都差点下来了,连声直到感谢。

    等知州走后,扁罐才摇头:“辽朝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阿骨打说道:“听说金山那边打得热闹,小皇帝这是顾不到这边来。”

    “皇帝要卖起国来,就没朝臣们什么事儿了……”扁罐再次摇头,又对阿骨打说道:“太师此番出力不小,有什么要求,我能帮的,一定帮。”

    阿骨打说道:“是这样的,四州之地,以前都要给完颜部一笔‘保费’,如今四州归了大宋,这保费嘛……”

    扁罐说道:“有一点太师要搞明白,以前四州交保费给完颜部,那是他们需要完颜部的保护,现在我大宋已经接手,各州皆有驻军,已经不用麻烦太师了。”

    阿骨打就懊丧道:“也是……”

    扁罐说道:“太师也不用沮丧,名不正言不顺,保费这东西,我是一文钱都不能给你,不过你是去过獐子岛的,知道獐子岛和这珠州的差别有多大。”

    “这样的城池,在我大宋眼里,只能叫做不合格,因此接下来的四州,肯定要大兴土木,这方面,正要倚仗太师。”

    这下阿骨打高兴了:“制使放心,要大木头,完颜部给管够!”

    扁罐笑道:“那太好了,走,我请你去船上喝酒!”

    一通美酒好菜下来,阿骨打和扁罐变得关系融洽,阿骨打最佩服的三叔都对大小少爷佩服得很,再听说扁罐曾经横绝万里瀚海,跑到大东洲去找回了玉黍和土豆,不禁更是讶异。

    算算年岁,自己知晓玉黍是在好几年前,那个时候,苏制置才多大?!

    扁罐对女直的风俗习惯也颇多了解,说起巫法来也是头头是道。

    完颜部里现在也有了不少信奉二林巫典的巫师,他们过着简朴的生活,执着地传播教义,在部族里治疗疾病,解人痛苦,特别适合白山黑水这片地方,就连阿骨打的几个弟弟都已经皈依了二林教。

    阿骨打对这种能够安定自己大后方的宗教还是很重视的,每隔七日,也要听老巫师们说一次法。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大宋还有精通这个的官员。

    待到知晓自己常听的巫典,乃是制置父亲司徒所作后,阿骨打更加惊异,司徒的智慧,真是浩若渊海!

    两人亲近到以兄弟相称之后,扁罐才不经意地问道:“这里距离婆娑岭,不过三百五十里,距离辽阳不过四百里,不知道哥哥去过没有?”

    阿骨打说道:“去是去过,不过不是从这边去的,从保州,啊不珠州,从珠州到辽阳府这条路,虽然只有四百里,但大军却没法通行,因为中间还隔着一座连绵的大山。”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攻势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攻势

    苏利涉说道:“这座山乃辽东第一雄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唐代以前称作乌骨山,唐代以后称作凤凰山。”

    “凤凰山是白山的余脉,分割辽东南北。”

    “山北有一条河流叫衍水,相传燕太子丹曾经逃匿于此,因而又叫太子河。”

    “山北诸水皆汇入太子河,太子河又汇入辽河,最后注入大海。”

    “而南面诸水,则汇入鸭渌江,最终在此地入海。”

    “辽朝能将鸭渌江四州之地割让给大宋,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的。”

    阿骨打说道:“所以哥哥这买卖有点亏了,从这里要去婆娑岭,首先就得经过凤凰山东麓上的凤城。”

    “那就不用想了。”苏利涉摇头道:“凤凰山地势险要,辽人为了防止女直、室韦、白山等部,几十年下来,在山上修筑了许多易守难攻的高山城隘。”

    “其实阿忠所说的凤城,在辽国正式名称应该叫做开州,从建立之初,到现在都没有被攻陷过。”

    “此城位于凤凰山半山之上,中心低洼,四周高峭,呈一巨大的簸箕状。”

    “南西北三面,皆由突兀的山峰和陡峭的岩脊围起,攒云峰和大顶子峰东西相对,东面剩下的,就只有一条人工堆积石块构成的夹道,西面则留有一座石门。”

    “凤城随山就势,利用当地最多的石头,构造了近百段人工城墙,将天然山体勾连起来,围出了一个方广八里,堪称鸭渌江右岸规模最壮胜的山城。”

    “之前那里有驻军一万,现在嘛,估计只会多不会少。”

    扁罐不由得叹气:“纸上得来,终究还是太浅啊……”

    东北的地理很简单,就松嫩大平原、三江平原和辽河平原,其余都是山。

    如今的三江平原还是一片蛮荒,其实到后世新中国开发北大荒之前,那里基本上都是蛮荒。

    而完颜部祖地所在,却是三江平原和松嫩平原的连接处,即后世哈尔滨地区。

    完颜部祖地西南即松嫩平原,长春洲大基地便在那里的混同江南岸,平原便是由辽国泰州、长春洲、黄龙府连起来的广袤三角地区。

    应该说那里潜力无限,无奈周边势力过于庞杂,而且之前的契丹人没有足够的钱粮、人力进行大规模的开发。

    沿着大平原继续往西南,平原逐渐收窄,长白山和金山将平原越夹越小,最窄之处也有一个城池,叫通州。

    通州南边,就是辽河平原的起点,因此又称通辽。

    辽河平原乃是辽国的核心地区,如今更是有粮有铁,王经治理辽阳,鼓励工商,使得那一带颇为繁华,俨然有辽东钱粮仓的架势。

    陆路只有海边锦州的咽喉要地,与辽中京道相通;而中京道又只有来州咽喉要地,与辽南京道相通。

    也就是著名的山海走廊。

    这条走廊一直向南延伸过榆关、营州、跨过滦河、宁河、黄河,方才进入宋境。

    从宋国雄霸二州到辽河平原的门户锦州,整整一千里。

    因此从地理上来看,辽河平原地处辽国腹心地区,以前非常安全,一直就是契丹重点发展的农耕地区。

    从大宋掳掠过去的汉人,大多分布在这一带,实施农耕。

    这也导致了很多头下军州与大宋内地重名。

    辽人有个习惯,就是按照被掳掠的人口原籍所在地命名新垦的土地——你们是哪里人啊?啊保州的是吧?那这里也就叫保州好了。

    但是现在的辽河平原已经毫无安全可言,大宋有了强悍的水师后,燕山咽喉和锦州咽喉,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但是这些和扁罐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从珠州出发去锦州,要绕过辽东半岛,还不如从渤海对面胶东半岛顶部的登州直接出发,那样来得更快。

    于是扁罐尴尬了,自己来到这里,基本上既安全又稳妥,差不多就是白捡的功劳。

    管好鸭渌江上的四个军州,保障桓州渌州硅藻土开发,顺带收收沿岸部族的兽皮木头,完成四个城池的升级改造,然后,就没事儿了?

    所以鸭渌江四州看似艰难艰苦,其实非常保险,出产的物资对军事又至关重要,特别适合扁罐哥这样的人立功。

    只要干上两年,就有充分的资历升舰队司令了。

    估计这就是赵煦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想不甘心,扁罐又问道:“开州有什么好物产吗?”

    苏利涉说道:“物产可是有一样好物产。硼砂铜铁硅藻土都得排在它的后边。”

    “什么东西?”

    “沙金。”

    扁罐若有所思:“沙金啊……”

    ……

    四月,丙午,辽中京留守,少师大公鼎卒。

    大公鼎的逝世,让辽国失去了对国内渤海人影响巨大的人物。

    辽朝以知南院枢密院事赵廷睦为中京留守。

    庚戌,宋朝六十万石军粮前后抵达辽阳,王经将二十万石粮食纳入府库,十万石送往婆娑岭,三十万石发往黄龙府,准备从那里运送到金山前线。

    辛亥,辽国上京再起大案。

    御史中丞耶律实埒上书曰:“臣前为奸臣所陷,斥窜边郡,幸蒙召用,不敢隐默。赖庙社之休,陛下获纂成业,积年之冤,一旦洗雪。

    今灵骨未获,而求之不切。传曰:‘圣人之德,无加于孝。’

    昔唐德宗因乱失母,思慕悲伤,孝道益著。周公诛飞廉、恶来,天下大悦。

    今逆党未除,大冤不报,上无以慰顺考之灵,下无以释天下之愤。

    愿陛下明诏,求顺考之瘗所,尽收奸党,以正邦宪,快四方忠义之心,昭国家赏罚之用,然后致治之道,可得而举矣。”

    耶律实埒是被耶律伊逊陷害的人,对耶律伊逊和其余党恨之入骨,这是在说耶律延禧寻找父亲遗骨不够努力,查办奸党余孽力度不够。

    这其实也是在指控阿苏办案不力。

    查办余党一案,阿苏大肆收受贿赂,“多出奸党之罪”。

    萧达和克亲害太子,以贿得免。

    萧德哩特是耶律伊逊首先召见谋构太子的人,他的后人行贿阿苏,几乎得脱,最后还是被耶律延禧复查时,亲自揪出来的。

    故而耶律实埒愤怒非常,上书弹劾。

    耶律延禧命发伊逊、张孝杰、萧德哩特、萧锡沙之墓,剖棺戮尸,以其家属分赐被杀之家,子孙皆徙于边。

    而阿苏靠萧奉先运作,竟得免祸。

    ……

    丁巳,荧惑入斗,李夔破松山!

    李夔已经摸清了辽军的部署,找到了辽国的弱点,组织三路大军,分前中后滚动而前,沿落马河急进,在松山击溃守军耶律宾喜,取得松山大捷。

    松山在后世内蒙赤峰一带,那里有历代辽皇的行宫,诸多金宝尽数落入三部之手。

    松山一破,整个中路防线顿时破绽百出,李夔率领玛古苏、蒙根图拉克,连取高州、惠州,以及沿途十余小州,势如破竹,直逼恩州。

    恩州若破,接下来就是辽国中京!

    如今的辽国,从宋辽边境到长城以南,基本控制在皇太叔耶律和鲁斡手里;

    而耶律延禧的重兵则留在上京道金山防线,目的是要保住钱粮根本要地——长春洲。

    而两个地区之间的中京道,却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中京道在后世赤峰到承德之间,治所大定府,离恩州不过一百五十里。

    松州被破,恩州告急,新任中京留守,知南院枢密院事赵廷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赵廷睦的麻烦,在于他是耶律延禧的人,而如今李夔挥师从松山方向杀过来,将他与耶律延禧隔绝开来。

    赵廷睦派出十几次使节,皆杳无音讯,于是只得一边向周边诸州发文,要其司马参军领兵来援,一边遣使南下,告诉皇太叔唇亡齿寒之理,卑辞媚语,请求发兵。

    赵廷睦这么做无疑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因为他给了皇太叔北上占据中京的合理理由。

    如果事情不成功,那一切休提,可即便成功救下中京,对于耶律延禧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对于李夔而言,此举也一样是冒险,要是耶律延禧与耶律和鲁斡合力南北夹击他,那是三十万大军的规模,李夔的解活军和白鞑准布三路人马,加起来也不够看。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扫荡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扫荡

    但是如今的耶律延禧与耶律和鲁斡却早已不是一条心,虽然双方默契地隔着一个中京道各自为政,暂时还没有撕破脸,但是也从来没有忘记给对方挖坑。

    比如之前耶律和鲁斡出兵不出力,让耶律洪基十万精锐命丧栲栳泺。

    又比如最新的宋辽合议,耶律延禧同意宋朝将边境线北推七百里,直接导致朔应两州的军事优势易手,卖地所得钱粮全归延禧自己,却让耶律和鲁斡被动非常。

    双方因为克制,对中京道都没有过多派遣军队,被李夔敏锐地发现了漏洞,大胆选择中路突破,顿时打了辽人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和鲁斡收到赵廷睦的求援书信不禁大喜,立即命长子耶律淳从遵化出长城口,沿着滦河北上,首先占领了中京道的北安州与泽州,先布置下防止鞑靼骑军南下的防线。

    接着前出归化的德山、榆州的鹿鸣山、利州的龙山,控制了大定府的南大门。

    两条防线布置好后,耶律淳的进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明明离大定府只有四十里,却逡巡不进。

    而耶律延禧的反应也非常奇怪,得知松山被破后,曾命耶律大悲努率兵从丰州出击,企图南下救援中京。

    可是当听说赵廷睦向耶律和鲁斡求援,耶律淳引兵北进,占领鹿鸣山后,却又一再发金牌给前线,命耶律大悲努在松山北面的苍耳河布防,不得轻进。

    双方都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希望对方先和鞑靼人来一场血战,然后自己再出兵收拾残局。

    于是就苦了赵廷睦,手里基本都是老弱病残,而且人数不足三万,孤立无援,根本无法和鞑靼相抗。

    壬戌,李夔克马疲岭,赵廷睦之子赵怀安战死。

    鞑靼军锋势不可挡,连续扫荡了恩州、打过了大定府北面的临都馆,兵抵大定府城下!

    赵廷睦紧急关闭城门,同时组织丁壮上城头,撄城自守,誓与大定府共存亡。

    然而一夜过后,赵廷睦发现,昨天还围着城池奔驰示威的鞑靼人,突然退兵了!

    鞑靼人似乎已经已经满足,因此并没有攻城,而是在虚张声势之后,转向大定府西边,沿着马盂山与松山间的通道,携裹这次掠夺所得的马匹、人丁、粮食、财富,安然返回了草原!

    ……

    马盂山上的松林前,玛古苏看着山下浩浩荡荡,满载而归的队伍,不禁感慨:“学士真神人也。”

    李夔对玛古苏拱手:“太师说笑了,李夔不过一随军观察而已,这场大战,都是太师指挥有方。”

    玛古苏哈哈大笑:“我可不像学士这般喜欢藏着掖着,这么大的胜仗,就是要宣扬!”

    一匹大赤马从山下奔了上来,蒙根图拉克兴奋地喊道:“安答,军师,大军已过柳河,辽人就算要追击我们,也来不及了!这一把我们赚大了!赚大了!”

    李夔露出微笑,一抖缰绳,朝坡下冲去:“走,咱们回草原!”

    玛古苏也是一扬马鞭,跟在李夔身后:“回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上三天三夜,对不起这笔收成!”

    ……

    得知鞑靼人退走后,耶律淳立即进兵,想要入城。

    然而赵廷睦却依旧关闭城门,痛骂皇太叔狼子野心,耶律淳见死不救,说他绝不会将中京交给他们父子。

    直到耶律大悲努南下抵达大定府,传达了耶律延禧的圣旨,耶律淳才不得不引兵离去。

    赵廷睦这才打开城门,迎接耶律大悲努入城。

    然而才入城池,耶律大悲努就接掌了军权,从赵廷睦手里接过虎符,印信,然后将手一挥:“拿下!”

    赵廷睦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冤枉:“太师这是作甚?廷睦血战连日,爱子捐躯,守城不坠,拒纳郑王。我自问对陛下忠心耿耿,何故如此对我?”

    耶律大悲努抖出一封信件:“这是你写给皇太叔的书信,其中投诚引援之意,昭然若揭。”

    赵廷睦喊道:“那是我遣使十二,求陛下援兵,皆不得音信。无奈之下才只得求助皇太叔!”

    “卑言媚语,乃权宜之计,否则其如何肯出兵?”

    “设若廷睦有心,郑王先到,廷睦因何不献城与郑王,而与殿帅?”

    耶律大悲努道:“焉知不是反间,所谋更甚?”

    “老夫忠心耿耿!绝无此意……”

    见赵廷睦还要申辩,耶律大悲努语重心长说道:“赵枢相,本官断不会为难于你。还有,本官也必与陛下言枢相守土之功。”

    “但是枢相啊,你我同殿为臣,还请你也不要太为难我嘛……”

    “这封信出于你手,这是不容置疑的吧?若是我明知道是你写的,还置若罔闻,恐怕下一个被陛下发落的,就得是老弟我了。”

    “因此有什么话,你跟我说没用,得留着去跟陛下说。”

    “郑王不会老老实实的退兵的,兄弟这里还有无数手尾要料理,就麻烦枢相在大定府牢狱里,做做样子。”

    “放心,绝对好酒好菜,专人伺候,只要枢相答应我不擅自离开牢营,大悲努就绝不会让枢相受一丁点的委屈。”

    赵廷睦终于不再挣扎,拱手道:“还请太尉为老夫细陈冤屈,当时诸般妄语,想来陛下也必体谅。”

    待到赵廷睦下去后,一边的师爷问耶律大悲努:“太尉当真欲为赵枢相鸣不平?”

    耶律大悲努叹了口气:“鞑靼破了松山,终归是防守不利造成的,如今可好,此事大可转移群臣的视线。”

    北方战线,说到底是耶律延禧、大悲努、额特勒三人主持,鞑靼人从松山过来,其实就是三人防堵不力,战略上被李夔抓了破绽。

    现在出了赵廷睦这事儿,背锅侠就有了。

    甲子,殿前指挥使耶律大悲努,送上赵廷睦与皇太叔的密信,奏报他希媚权臣,图立新君,谋反大逆。

    耶律延禧下诏,命尚书右仆射耶律慎嘉努前往中京,与大悲努一起穷治此案。

    慎嘉努调查之后,上书坚称此皆赵廷睦一人所为,那些书信,皇太叔和郑王并没有予以理会。

    耶律大悲努则奏称赵廷睦有罪。虽然赵枢相声称自己是为了请求援兵,故而才低三下四,可是他忘记了朝廷的法令制度。

    不说赵廷睦南院枢密使的身份,只中京留守府和南京留守府,两者间本也是敌体。

    而赵廷睦的信中多有妄语,如“渴仰天霖,赈济苍生。吾王翻掌而拥三道之地,其后可平至尊而抗北廷也”这般文字。

    就算是为了引诱皇太叔出兵,行词也不应当到这份上,这样的句子,足以定成谋反。

    不过赵廷睦有守大定府的功劳,又死了儿子,而且明白人都知道他其实就是背锅侠。

    所以耶律延禧最终也不为己甚,只将赵廷睦为庶人,没有要他的命。

    之后命耶律大悲努统兵南下,逼迫被谋反案搞得胆战心惊的郑王耶律淳,要他交出北安州和泽州,回返领地。

    那两处地方乃是中京道的形胜之地,耶律淳最终在圣旨和大军的双重压力之下,不得已屈从。

    不过军不走空,回军的时候,耶律淳报复性地搜刮光了了两州的府库与钱粮。

    北贼南兵,让整个中京道五十四州,一半以上,惨遭扫荡。

    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因此从四月大战过后,中京道开始出现流民、盗匪,而且情况越来越烈。

    而这一次,辽国再也没有坐着轻车,到处巡视,招揽安抚乱民的大公鼎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为公辟路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为公辟路

    耶律延禧手里的兵力又少了五万,因为他不得不命耶律大悲努带着留镇中京,四处剿灭反叛。

    丙寅,吉达寇兔耳山。

    大宋当年抵御西夏有多么痛苦,辽国现在抵御鞑靼,就一样有多么痛苦。

    金山南麓,山脉结束的地方,有几个断断续续的山头。

    从北而南,依次是金山、馒头山、兔耳山、永安山。

    山头与山头之间的山谷,往往会有小河流贯通,成为鞑靼人入寇的天然通道。

    相应的,那些地方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金山和馒头山之间有纳水,辽人在东面水口处,设置了静州、兴国州。

    馒头山和兔儿山之间是浑河,下游有乐康军、泰州、长春洲。

    兔儿山和永安山之间,是大福河、狼河。

    两河之间,就是此次吉达大军攻击的目标——宁州。

    而永安山以南,狼河与湟河交汇处,宁州的南面,就是辽国的首都——临潢府,上京。

    上京周围,有饶、丰、永、福、广义、长宁、龙化诸军州拱卫,光从这些名字就能看出,当年契丹的国主们,曾经对这个国家寄托了多重的希望。

    鞑靼此次入寇,大军在漠轧石分作两路,北路由吉达率领,北进到大盐泺,再折向东边,攻击宁州。

    南路由李夔率领,沿着大漠边缘南下,抵达大水泊修养之后,向东南方向攻击中京。

    李夔的意图,是刻意绕过上京防区,在上京南北分别寻找辽人的薄弱点,快进快出,以劫掠破坏为主。

    南路攻略实施得非常的完美,同时也将耶律延禧的部分注意力吸引到了上京以南,而现在,却又被吉达在上京以北,来了个声东击西!

    ……

    大名府,四路都经略司。

    苏油看着李夔的奏报,不禁一拍大腿:“漂亮!这完全是先败敌于帷幄之中,后决胜于沙场之上,太漂亮了!”

    李夔的这次作战,成功预判了南京、中京、上京三方的心理,利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才能偷鸡得如此成功。

    不说别的,当时耶律淳离李夔最近的时候,相距不过四十里,如果当时他奋力咬上李夔,迟滞其退军速度的话,完全能够给耶律大悲努创造出包夹李夔归路,合力围歼其于中京城下的机会。

    然而李夔把握到了两人的心理,灵活得如同一条游鱼。

    这就如同两只手,在外围慢慢向游鱼靠近,还在犹豫不决,没来得及作何动作的时候,游鱼已经电闪而出。

    这两只手还不属于同一个人,毫无默契。

    章惇问道:“设若是明润在辽,如何应付李夔这种打法?”

    “我吗?钢丝夹子这玩意儿,子厚知道不?”

    “又是理工的古怪玩意儿?”

    “就是个抓老鼠的装置,布下诱饵,待老鼠前来,然后触发机关,啪!”

    不过说完自己都在摇头:“那种日子我可是不愿意再想了,当年守渭州不就是这样的情形?如果当时谅祚不上当,不来渭州而改攻它路,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要是耶律延禧,便将北安州、泽州交给皇太叔,自己的势力守到归化、劝农、和众一线。”

    “甚至可以平分中京道,以大定府为界,皇太叔守南面,自己守北面。”

    “之后择机出击,逐敌金山之西。”

    “这不就是耶律洪基的思路?”章惇问道。

    “差不多,不过得在兵强马壮,将士得练之后……应该,没他那么疏忽倒霉吧?”

    “最起码也不能如这次一般,出现防线上这么大的漏洞。”

    章惇说道:“可如此一来,皇太叔方面的势力,就又凭空大了四成。”

    苏油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四成也得给,要人做事,不给够好处怎么行?”

    “现在的问题,是耶律延禧兵力明明已经不足,却还要意气用事,霸占着那么大的地盘。”

    “而南边那么多的兵力,却几乎不能得用,光我宋辽边境线上,能抽调出多少来?”

    章惇呵呵冷笑:“你倒是会打算盘,料定我大宋不会出兵?”

    苏油摆手:“都是事后诸葛罢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庆幸的,是李学士不是咱们的敌人,估计耶律延禧已经在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了。”

    “此次子厚入朝,居于蔡京之下,却不可如耶律延禧那般,意气用事啊。”

    章惇一脸的惭愧:“子由的无妄之祸,却成了愚兄的进身之阶,实在惭愧。”

    说起来,大宋的臣子们,依旧还是有些狗改不了吃屎。

    说好的参补《神宗实录》,大家应该学术归学术,政治归政治,但是两派又开始玩起了大家来找茬。

    张商英弹劾吕希纯,说他于元祐中尝缴驳词头不当,且附会吕大防、苏辙。

    安焘上奏:“闻范祖禹、丰稷、文及甫并有章疏,陈古今祸福以动圣听,希纯等又缴奏争之,何乃尔也!此辈必为人所使。”

    这是在暗示赵煦宰执们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架空皇帝,居心不正。

    台谏宰执沆瀣一气,相权没了制衡,政治后果会非常可怕。

    赵煦回答:“去冬以宫中缺人使令,因召旧人十数辈,此何系外廷利害?!”以此搪塞。

    不过中书舍人林希,很快又挑出吕希纯一个真实的错处,以其尝草宣仁皇后族人迁官诰,里边有一句“昔我祖妣,正位宸极”,其言失当,予以弹劾。

    要换到其它朝代,吕希纯这是将高滔滔临制写成了武则天上台,跑不了杀头之祸。

    不过赵煦却没有过分处置,只落吕希纯职,知亳州。

    吕希纯是吕公著次子,其入朝的举荐人是苏辙,因此苏辙也被连累。

    这个错误是回避解释不了的,必须承担连带责任,否则就是皇帝包佑偏袒。

    那样的臣子叫佞臣,苏辙当然不会干。

    于是上书坚请出外。

    朝廷初拟苏辙知岳州,赵煦看过拟命之后,摇头说听闻学士在常州有田,还是改知常州吧。

    常州和扬州就隔了一条长江,两地相距才两百里,大苏在扬州,小苏在常州,两兄弟倒是可以经常乘坐着小火轮见面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赵煦对苏家人的照顾。

    辛卯,三省以监察御史周秩所上二章《实录》进呈。

    漏勺奉读,当读到“向者有御批,欲增隆皇太妃仪物,又如治平中议濮事。吕大防所以求去”一句,赵煦说道:“吕大防当时何尝有言?今周秩越次及之,是迎合也。”

    等到又读至“邪说甚行,使天子不得尊其母”的时候,赵煦叹气道:“此言是希图激怒君主,借力逞私。周秩这般趋操张狂,若置之言职,朝廷还能有安静之理吗?”

    “他又是谁举荐的?”

    却是陆佃推荐的,于是朝廷罢周秩知广德军,陆佃落龙图阁待制,知凤翔。

    很快,有人又检举陆佃在《神宗实录》对苏利涉加以诋毁,坐不实,追贬知河阳军。

    还是平衡之术,去了一个宰执,也揍了台谏屁股一顿。

    这些都是朝中各派争斗搞出来的小动作,总之最后苏辙的离去,正好让圆满完成宋辽合议的章惇捡了彩头,赵顼召他入朝,出任右相。

    章惇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右相是怎么来的,真是苏明润一口一口奶出来的,在合议一事上什么都安排好了,只在领功的时候着意推辞,还对赵煦暗示得那么明显,这才有了他老章的好事儿。

    不过到底是顶了苏辙的位置,老章还有些不好意思。

    苏油说道:“蔡京搞经济算是一把好手,但是短板在军事上。你看最近辽国的大变,简直是江河日下。这个时候必须得有一个能够给陛下参详军机的宰执,方便决断。子厚你本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不然。”章惇说道:“此人不该是明润才对?”

    苏油怼他:“你留河北?你懂海军?何况有你在朝,我这边也能施展得开。”

    章惇问道:“明润还有什么交代愚兄的?以你之情智圆融,听你一言,必有所获。”

    苏油笑了:“少来,就跟我说子瞻一样,说了也是白说,你会听吗?”

    章惇脸红了一下:“如明润你建议我注意对宣仁皇后态度一事,愚兄还是听了的嘛……”

    苏油笑道:“那我就再说一件事吧,两个言官,一个能用,一个不能用。”

    “能用的,上官均;不能用的,杨畏。”

    章惇脸上顿时变色。

    上官均是超级大清官,大保守派,当年科举就名动天下。

    吕大临、苏轼欲以为第一,吕惠卿以其诋毁变法,降为第二。

    到现在的上官均已经混成了宰执杀手,王安石、吕惠卿、蔡确、到现在的吕大防、苏辙,都被他猛烈抨击过。

    他与章惇的政治立场本就不一样,章惇上台,可以想见上官均会怎么让他不痛快。

    而杨畏,却又是另一个极端。

    杨畏被赵煦和漏勺安排后,想要复用,于是决定攀附章惇。

    章惇有个妻侄叫张扩,杨畏想办法结交上他,请张扩给章惇转达自己的意思。

    大致是说自己当年度事势轻重,一心想要让新党上台。因而先利用吕大防、苏辙以逐刘挚、梁焘辈;而后又欲并逐大防及辙,使章学士和曾布成为宰执。

    可惜自己的意图被吕苏觉察,二人遽罢了自己言职。

    在信中,杨畏称自己“迹在元祐,心在熙丰”,乃“首为公辟路者也。”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举措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举措

    因此章惇其实差不多已经将杨畏视为自己夹袋里的人,准备此次任相后就予以提拔。

    结果苏油现在这么一说,让他顿时感觉不自在。

    苏油看着他呵呵冷笑:“快意事不做也罢,这话当年谁跟先帝说的?现在轮到自己,却又准备快意上了?哦原来子厚你的要求都是拿来约束别人的……”

    章惇顿时又臊了个老红脸:“明润这是说哪里话来,上官均之辈迂钝僵腐,未足与言,我不是觉得与之解释,反倒是浪费时间嘛。”

    “这点时间浪费得起。总比挨弹劾后上章自辩容易。”苏油毫不掩饰自己对杨畏恶感:“上官均只是一个例子,别想着天下人都该跟你一条心。此老乃正直之辈,平时也就是就事论事而已,比某些阳奉阴违的三面人好多了。”

    “多容异议,少作自在,调和鼎鼐,本就是宰执分内之功夫。”

    “如若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子厚入京,杨畏不在你面前说吕大防的坏话,那我由得你任命他。”

    “要是他接下来在你面前指斥吕大防,呵呵呵,子厚啊,你可长点心吧……”

    己未,章惇赴召,出任右相。

    蔡卞访兄第,见畏书信,语中多斥大防。

    蔡卞叹曰:“杨君于熙丰、元祐、绍述,立场皆异。前日谄事吕相公,诋毁刘挚,亦如今日见兄也。”

    “盖三变之才,杨柳之姿哉?”

    大宋之前有个柳三变,但人家那是文学风格的变化,而杨三变老兄,却是政治立场的变化。

    于是“惇为之绝倒,方悟司徒之语,卒不用”。

    戊子,诏翰林学士兼侍讲蔡卞充国史院修撰兼知院事。

    章惇上表,提出多项举措。

    其一,两税分流之后,地方钱粮丰裕,请各地免役钱减收三分,余从地税调拨。

    中央对地方的温水煮青蛙行动,开始了。

    其二,请复青苗钱,然给散本钱,不限多寡,各从人愿,仍勿推赏,且只收一分息。

    因其出息至寡,则可以抑兼并之家,赏既不行,则可以绝邀功之吏。

    不过这一条注定推行起来注定不太容易,因为不会有官员愿意作为。

    不过如此不作为,至少也比瞎作为强。

    其三,重置市易务,规定商贩向市易务购买货物一律用现钱交易,市易务收利不得过二分,但也不许赊购。

    这一条其实是针对朝廷专榷物资,这里的市易务,已经变成了大型物资供应计划管理局。

    对于机械、钢材、油脂、煤炭、电石、电缆、石灰、矾盐、三酸两碱等生产物资,各厂家、工坊、行会要给出自己的《物资供应计划预算表》,编造出生产、基建和其它用途的物资计划,对其用度进行科学管理,以实现大宋大中型企业所需生产资料的科学管理和分配,避免出现局部性生产物资短缺。

    这条规矩一上,汴京城中生产和基建立马就变得有序而高效得多,防止了超储和积压,控制了浪费,极大地降低了采购成本,提高了经济效益和采购效益。

    当然,也肯定会滋生寻租和腐败,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起码在现在,这条政策对大宋工业和经济的发展是能够发挥巨大作用的。

    其四,编纂《常平敕令》。

    《常平敕令》,“以常平、免役、雇役、设税、农田水利、类著其法,总为一书。”

    这其实就是《国家财政政策法规文件汇编》,这也是章惇和蔡京充分沟通之后的结果,大宋如今非常需要这样一部书,使路级以下官员明白朝廷的意图和举措。

    其五,把天下的户口、人丁、场务、坑冶、房园、租额、年课之类,重新登记,使有无相通,以省察国家大计。

    这是国家统计局的概念,统计范围与以前的那些临时性机构相比,一来更加专业全面,其次是形成常态专司。

    同时再次将三司从户部分离出来,成立三司会计司、统计司、核计司、预算司、税务司、关税司、条例司、国库司、农田水利司、工矿厂务司、军用物资司。

    这已经是一个大国财政部的格局了,章惇经过这些年的潜心研究,也发现了让大宋经济腾飞的重要性,因此有此建议。

    其六,章惇要求工部和三大军事管理机构,也要拿出自己大改三司户部那样的魄力来,好好的规划一下。

    比如工部的设置现在看来,已经远远落后于现实发展。

    如今的工部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

    其中工部掌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

    屯田掌天下屯田之政令。

    虞部掌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而辨其时禁。

    水部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

    还有一些杂事,并辖文思院、军器所,又一度兼领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

    但是这里边很多的不科学,比如铁路、铁桥、浮桥,这些是不是该工部拿出标准,进行管理?

    比如那么多兵工厂、化工厂、机械厂、里边的工匠程式可比造城池复杂多了,光靠户部要将管起来怕是管不明白。

    此外土木、屯田、山泽、川渎、河渠,其实总逃不开规划、测量、预算、兴工四个部分,那工部是不是可以单独成立几个部门,分作规划司、勘探司、预算司,统一处理整个工部全部的类似任务,以避免人才和资源的浪费?

    这些事情都是要务,沈括沈存中,你不要光埋着头搞科研,更多的要在管理上面动动脑筋啊!

    还有三大军事管理机构,当时是苏明润最关心的,整个大框架也是他拿出来的,算是相当的合理,但是同样有一个问题。

    水师,海军,你们忘了?

    虽然海军从一开始就是先帝和陛下的私军,军费一直由内帑划拨,独自为战时没问题,但是今后需要水陆配合的时候怎么办?如何指挥?谁听谁的?

    因此请陛下将水师纳入三大军事管理机构下加以控制,或者至少建立起如三大军事管理机构一样的一套体系,用来管理几大舰队。

    应该说,老章出手,句句是锤,每条建议都在大宋目前亟待解决的痛点之上。

    在老章提出这些建议之前,大家甚至都觉得大宋已经够完美了,待到老章一提出来后,大家才发现,这尼玛路漫漫才修地基……

    但是前景是非常可期的,于是赵煦下旨,同意章爱卿所请,其中财政归蔡京、军事归章惇、工部归沈括,将事情都给落实下去。

    章惇上奏,天下事终须天下人为之,臣以为,应该让系统内的同志们,州府以上的一把手,以及海港的管理者,舰船的船长,学院的师长们,大家一起畅所欲言,提供建议和意见,发挥主观能动性,可以在各自的一亩三分地上,搞搞诸葛亮会嘛。

    臣想请几天假,去登州考察。

    这事情要放在以前那是不用想,但是如今却不是不可能。先发电报让那边准备起来,章惇早上八点从汴京出发,次日天九点就能抵达登州。

    各路纷纷的上言当中,分量最重的,当然是苏油的建议。

    苏油对章惇非常赞赏,不过建议先易后难。

    改是最麻烦的,而建却相对轻松得多。

    因此最轻松的就是建立海军的管理指挥体系。

    海军相对与陆军有个方便控制的地方,就是海军必须有海港,否则就是断线的风筝。

    因此海军应该有一个总机构,叫做司令部。

    司令部下辖各港口指挥、各大舰队指挥、两栖陆战队指挥、以及后勤、装备、参谋、监察、联络等各部门。

    依托现有的军港和军舰,大架子就差不多拉起来了。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就行,不过需要结合当前实际。

    比如工部,其实现在大可以分作两个大部门,工建部与工业部。

    工建部类似后世建设部,包括规划、勘探、预算、工程、人事、装备、仓料。

    而工业部包括产业、规划、财务、标准、技术、装备、研发。

    也各自跟后世同名的部门类似了。

    在天下臣民的眼中,这是陛下和章惇搞的大动作,而在苏油看来,这不过是小试点。

    但是意义重大,这是由封建王朝粗放式管理的政府,向分工细致,严密高效,管理科学的近代政府迈出的第一步。

    封建,其实不是贬义词,至少在绍圣二年的这个时空,它代表的是全世界最先进,最完善的人类社会管理机制,是当代文明的最高产物。

    按照另一个时空里边那种关于人类社会的划分方法来定义华夏的历史阶段,在已经生活于这个时空的苏油看来,其实非常不科学。

    华夏社会,其实一直是多种形态共存的大体系,复杂体系。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复杂性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复杂性

    马主史学家关于奴隶社会的定义,是奴隶被视为奴隶主的财产,可以买卖,奴隶主可强迫奴隶工作,劳力活动须以奴隶为主,无报酬,且无人身自由。

    一个人类社会中,如果大部分物质生产领域劳动者是奴隶,这样的社会,就叫奴隶社会。

    而“封建社会”,是指地主或领主占有土地,并剥削农民或农奴的社会形态。

    但是事情落在华夏,那就变得很复杂。

    封建,到周代就已经非常完备,但是华夏大一统的国家疆域广袤,各个地方的发展差异很大,从来就没有广泛同步过。

    就拿秦代来说,秦开南海、筑长城的人数,其实依旧多到形成了阶层甚至阶级,但那些人的身份却都不是良人,也就是说不是自由民,而是“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为兵”。

    这里的“尝逋亡人”,就是欠国家税收的流民野人,“赘婿”与后世含义也完全不同,其实是奴隶或者奴隶家生子,“贾人”也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而是没有土地依存的“无产者”。

    秦国对于这些人是极其残酷的,甚至有法令要求将领们尽量让他们死去,根本没有当做人看。

    从这个方面来看,秦国的边地和内地,毫无疑问是两种马主社会形态,而且两者相辅相成,同样都是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

    汉代其实也是如此,《汉书·严助传》记载:“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

    曹魏学者如淳还曾作注:“淮南俗,卖子与人作奴婢,名为‘赘子’,三年不能赎,遂为奴婢。”

    卖子与人作奴婢,名为‘赘子’,三年不能拿钱赎回,就成为永久的奴婢。

    有战争的时候,这些人是首先消耗掉的炮灰,《汉书·武帝纪》记载汉武帝天汉四年“发天子七科谪及勇敢士”前往朔方征战。

    所谓“七科”,依次为:“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婿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

    罪官排第一,逃犯排第二,奴隶籍排在第三。

    著名的卫青起初其实就是奴隶,卫青跟随别人来到甘泉宫,一位囚徒看到他的相貌后说:“这是贵人的面相啊,官至封侯。”

    卫青笑道:“我身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骂,已是万幸,哪里谈得上立功封侯呢?”

    也就是说,即使是到了汉代,奴隶一样普遍性的存在。

    到了唐代,则有了口分田。口分田就是国家土地在男丁出身之后分配给男丁使用,死后收回归国家重新分配的田亩制度。

    到了宋代,有了官田。官田就是属于国家,交给老百姓栽种,收成后让百姓缴纳租子的田亩。

    马恩他们老家,压根就没有过这样的东西。因此他的学说,也就解释不了这些东西。

    因为官田的主体是国家,而且宋代官田佃户们是以佃代赋,也就是说他们和自由民一样,缴纳给国家同样份额的粮食,只不过不是以赋税的名义,而是以租子的名义。

    此外也没有额外更多的“剥削”,他们与自由民的区别,只在于自由民有私产,而他们租种官地。

    马说的封建社会还有个前提,那就是通过土地政策、户籍制度政策和赋役制度,严格控制人口流动,使人身依附关系极强,农民被强迫捆绑在土地上,不得迁移,只能遭受剥削。

    但是华夏其实从唐末开始,这种情况就已经发生了松动。

    宋朝实行的主客户户籍制度及赋役制度,这些制度相比前朝,对客户大为有利,人身依附关系已经大大减弱。

    这本身是由于生产力与商品经济发达到一定程度后,政府鉴于实际情况,不得不采取农商并重的政策,给予劳动力流动一定的自由。

    这样客户既可以选择成为商业手工业的雇工,也可以选择做农业佃客。

    因此这一时期的租佃制,客户也已有迁移的自由。这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

    天圣五年,宋仁宗就下诏规定:“自今后客户起移,更不取主人凭由,须每田收毕日,商量去往,各取稳便。

    即不得非时衷私起移,如是主人非理拦占,许经县论详。”

    这些情况,与马说的定义都不一样,如果一味地以西套中,只要稍作研究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其实似是而非。

    只能说,中国特色的“华夏封建”,其社会复杂性,可能远超马说所定义的“欧洲封建”。

    苏油自打穿越过来,在这方面就一直下着苦功夫,一直在认真研究自己穿过来的这个时代,而不是上来就大刀阔斧咣咣咣几板斧。

    因为那样失败的概率远大于成功的概率,而且就算是成功,也不过是让自己加入了这个循环——英雄成功屠龙以后,自己就变成了新的恶龙。

    只有结合实际,参考大宋的政治情况、经济情况、思想体系、文化程度,世俗民风,从这个基础出发,考察成熟后,再去制定相应政策。

    而不能天马行空地生搬硬套后世的所谓“先进经验”,才有可能获得成功。

    基础决定上层,不要指望仓廪不实的百姓知礼节,守法度,那是不近人情,是不可能的。

    从后世穿越到以前的人,绝不会喜欢以前的制度,但是要改变它,却绝不是简单照搬。

    因为你得先研究清楚,支持后世那些制度存在的广泛社会基础,在你穿越过来后,是否依然存在。

    如果没有,那就还是筑基阶段。

    因此苏油才苟了几十年,大宋如今才有了能够跟上自己思路,发挥创建的蔡京、章惇。

    这两位只是露出海面最显眼的冰山而已,他们的底下,是理学和理工已经培养出来的一个相当巨大,能将他们拱到现在这个位置的阶层。

    这个阶层还在持续不断地成长和壮大,已经渗入全社会的方方面面,渐渐朝着一个阶级演化。

    用蚂蚁咬死巨龙,而不是以英雄取而代之,这才是真正的“屠龙术”。

    这套方法到现在已经日渐成效,即便是雪域高原上的布达拉宫,都不能不受其影响。

    这些年,佛教在高原上的传播越发兴盛,阿令京的弟子前往各地的传法人,出名的有五十四位,被誉为四梁八柱十哲三十二椽。

    在吐蕃向雄王者永当八世意多坚赞彻底皈依佛教,邀请西路弘传活佛禅师阿令京于大昆寺驻锡、译经之后,当地统治者们似乎发现了一种很好的统治方式——****。

    而在另一个时空,吐蕃也的确是于这个时期完成此事的引入的。

    吐蕃长期的割据与纷争,给了红衣佛教最大的市场,上层统治者需要一种方式来扩大势力范围,凝聚人心。下层贫苦大众需要精神寄托,文化渴求,以及思想皈依。

    在修行的过程中,阿令京发现自己师尊受禅宗“顿悟瑜伽”的影响,导致了一些问题,因此反对顿悟,主张渐悟。

    倡导通过广建宗教建筑,亲身参与其中,体之劳之,用这样的方式来坚定信仰,修行佛法。

    之后则通过寺庙传播佛法与知识,这才是善法,而不是不传播善法的“邪知见”。

    这套办法成果卓著,很快吐蕃大地上,林林总总修建起两百来处佛寺、佛塔。

    佛教重新在吐蕃兴盛起来。

    去年三月,溪哥统领边廝波结以吐蕃兵六千余人归顺宋朝。

    以此为信号,羌塘、纳仓、乌敢诸酋,也在红衣和尚们的大力宣传和鼓励带领下,相继遣使兰州,亦求内附。

    朝廷命赵禼妥为接待,并命董毡嫡子蔺逋比,邈川大首领温溪心幼子巴温为先导,与吐蕃各势力进行接触。

    五月,阿令京抵达布达拉宫,吐蕃主陇拶举行了盛大的皈依典礼,同时表示愿意信佛附宋。

    吐蕃就此和平入宋,堪称水到渠成。

    然而此举在很多人看来,对大宋并没有什么切身利益,只是青年皇帝好大喜功的表现。

    不过既然没有付出什么成本,大臣们也就随了皇帝的开心。

    但是苏油早就跟赵煦做过科普,司马学士曾经的那套说辞是要不得的。

    国家的疆域,有的地方是钱粮库房,有的地方是门户锁钥,不能偏废。

    吐蕃虽然可能千年之后都还要咱们扶贫,但是对于华夏民族的地缘保卫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赵煦也同意这个观点,于是隆重封赏了陇拶为赞普,以阿令京为吐蕃佛主,拨款三十万贯,在尼色日山下为其修建吉祥须弥寺。

    命青唐都护李兰、统制苗履,帅师三千,护送金册赴逻些城。

    诏书是乙丑这天发出去的,大宋中书舍人苏轭童鞋,在写完这道诏书后,就跟皇帝请了假。

    和自己小师妹李易安,在汴京城低调地结婚了。

    漏勺是皇帝的小伙伴,易安是皇后的手帕交,他们的婚事搞得这么低调,让赵煦感觉有些不开心。

    不过皇后却能够理解,毕竟现在司徒的影响力太大了,要是他在京中,漏勺的婚礼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现在赶紧将婚结了,是最好的。

    但是无论皇帝还是皇后,其实都想多了,漏勺只是想尽量多的拥有属于自己的二十天婚假,而不是耗费在迎来送往之上。

    结婚是有假期的,漏勺准备趁此机会,带着易安,跟自家哥当年一样,来一趟旅游。

    另一个时空的易安,早年的诗词颇多欢乐和开朗气象,南渡之后,才转变为哀婉消沉。

    而现在竟然来了个神奇的颠倒,漏勺治理广东的几年里,易安的词多写闺房婉约幽怨,闯下了赫赫大名,而最近却又开始变得欢乐和开朗起来。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小两口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小两口

    即便是如今的宋朝,对于女子文采出格还是颇为忌惮的,毕观虽然替苏油作了《伦理》和《训类》,但是人多将《伦理》归苏油,《训类》归毕观。

    无他,就因为《伦理》是古文,《训类》是白话文。

    易安的词作个性太鲜明,这是无法遮掩和转嫁的,李格非担心自家女儿词作流布天下,引来苏油和漏勺反感,特意将女儿的词作收集起来交给苏油,同时写信跟他解释。

    大意就是我家易安虽然喝酒赌博填词制曲骄傲任性自由奔放,但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苏油拿到信后不由得直乐,老李可真是想得多,你还能比我了解你女儿?

    于是开始誊录词作,给大苏、黄庭坚、秦观、贺铸、晏几道寄过去。

    这个大家都给看看,都给评评,反正我是要给易安出版发行的,名字都定好了,就叫《漱玉集》!

    给了评论的,我都会附加在词集之后。

    先说好啊!今后《漱玉集》大名得传,可不是我们家易安沾你们的光。而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沾了我们家易安的光!

    于是秦观首先就不服了,论作词我们可从来没有怕过谁,我才不信易安担得起司徒如此之高的评价,这摆明了就是因为李家穷给不起嫁妆,司徒故意在这儿哄抬人设呢……

    待到看过之后,秦观也不得不服气,集子里边,诗笔虽然稍弱,而词令则极婉秀,且亦妙解音律,无一字不协者。

    这就叫“实倚声之正宗”。

    秦观回忆了一下身边周围的人,似乎、好像、就连二晏、欧阳、苏、黄、周、柳,包括自己,都不是敌手……

    晏小山最感兴趣的是里边的“白话词”,其中翘楚就是那首《声声慢》,还有“知否知否”这等妙到毫巅之句。

    白话如家常般自然,却处处出新,合声押律得毫无琢磨痕迹,这已经开宗立派的水平和现实。

    说起来还有个笑话,李妹崽曾经将那首著名的《醉花阴》寄给当时远在广州的漏勺,漏勺读过后,觉得自己的水平与之相比,好像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于是也搞了几十首。

    蒋之奇也是大行家,漏勺很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师妹相比究竟如何,于是便将师妹刚刚寄到那首《醉花阴》里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三句,也掺合到了自己所创作的这些词中,拿去给蒋之奇点评。

    蒋之奇欣赏完漏勺的词作后说道:“子衡啊,依我看来,这些都是不错的。不过其中有三句,却如香檀植于别户,孤云独占高峰——喏就是这里,’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非圣手不能制也。”

    以漏勺堂堂探花之才,也只能掩面而走。

    而且小妹崽乃是文学全才,除了词作独树一帜外,史论诗也让苏油非常赞赏。

    苏轼的学生,翰林学士张耒曾经做了一首长诗,叫《读中兴诵碑》,感慨天宝年间事。

    玉环妖血无人扫,渔阳马厌长安草。

    撞关战骨高于山,万里君王蜀中老。

    金戈铁马从西来,郭公凛凛英雄才。

    举旗为风僵为雨,洒扫九庙无尘埃。

    元功高名谁与纪,风雅不继骚人死。

    水部胸中星斗文,太师86小说胶龙字。

    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磨苍崖。

    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眸开。

    百年废兴增叹慨,当时数子今安在?

    君不见,荒凉语水弃不收,时有游人打碑卖。

    这首诗张耒很得意,当时黄庭坚、潘大临等皆有和作。

    苏油作为史论诗的大擘,也收到了张耒的诗作,不过他没有时间去和这么长的诗歌。

    自己写不香吗?为啥要找虐?

    结果没几天漏勺的信也来了,爹呀,张学士那诗,小师妹和了俩,一首算我的,一首算你的,先给你挑?

    《其一》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

    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

    《其二》

    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

    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谁令妃子天上来,虢秦韩国皆天才。

    花桑羯鼓玉方响,春风不敢生尘埃。

    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

    去天尺五抱瓮峰,峰头凿出开元字。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

    西蜀万里尚能反,南内一闭何时开。

    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

    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专,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

    苏油当然不允许漏勺这么干,易安的声名就是我们家的声名,就堂堂正正用这俩诗去应付张文潜,就说是我们家易安所作!

    真好,自打见过那首“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就知道易安胸中气象不一般!

    漏勺回信,爹呀你怕是记错了吧?当年那首……不是我的作业吗?

    苏油回信只有两个字——呵呵。

    易安的《漱玉词》之所以大受追捧,关键在于你挑不出人家的毛病。

    你可以说有柳屯田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可以说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之辈,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可以说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然作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

    可以说王介甫、曾子固,文章固似西汉,然作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为不可读也。

    其余也就晏几道、贺方回,秦观、黄庭坚几人,如今方有些样子。

    但是晏词苦无铺叙;贺词苦少典重;

    秦词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

    黄词故实倒是有了,却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就连司徒的两首《思人》,虽然差不多避开了以上的诸多毛病,算是情景交融的佳作,然而其中雕琢的痕迹也不少,不够自然。

    只有“起芦花,又入芦花后”和“惟此意,君知否”两句可取。

    说到底,还是“句读不葺之诗”。

    就易安妹崽的小歌词,你挑不出这些毛病来!

    这些东西,易安也写在了一篇叫做《词论》的文章里,苏油看到后给她收了起来,不予出版。

    这孩子,净瞎说些什么大实话!

    因此两个孩子结婚虽然低调,但有这本《漱玉集》的加成,却也成了文化界的大事情,漏勺和易安私下收恭贺他们新婚的诗词,书法,那也是收到了饱。

    大苏还是那么的调皮,化用“才子佳人”的成语,送了漏勺一个卷幅——“才女佳儿”。

    见到这小两口,苏油就不禁开心,问道:“易安最近又有什么新作没有啊?”

    易安低着头:“易安拜见爹爹,没有什么新作,不过路过濮阳的时候,收到一本徐熙的牡丹图。”

    “哦?这可是不光是文华上的喜事儿,也是你们新婚的好兆头啊!”

    漏勺不耐了,自打下船爹爹就跟易安问东问西,自己就跟透明的一样,不由得轻咳两声:“爹,看这边,这里还有个亲儿子呢。”

    苏油就表扬:“当中书舍人便该如此,要让群臣只看到陛下,而看不到你,漏勺你做得非常成功。”

    漏勺:“……”

    每次来大名府,漏勺都会发觉巨大的变化:“道路都换了水泥砖,还多了不少的砖楼,爹,那几栋是什么建筑?”

    苏油看了一眼:“那是公共厕所。”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设计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设计

    整个大名府,扩张最厉害的就是北面城墙外的工业区和城墙内的手工业区,之后是城东的商业区。

    城南的骡马市一直就热闹,城西的热闹则呈季节性,各种茶市、花市、蚕市,现在一个月有两次。

    马车进入内城之后,大名府就清净整洁了很多。

    大名府是陪都,因此陪都该有的东西,它都有,虽然是巨大的浪费,却也是国家的脸面。

    内城的中心就是行宫,外围就是府衙、官署、学宫,以及配套的高级居住区和商业区。

    城内的人相比城外,明显礼节要多些,说话要文雅些,穿着要富贵些。

    易安看着车外的人流:“这里比洛阳热闹多了,爹爹,我怎么觉得大名府的大小,不下汴京城?”

    苏油笑道:“易安你没看错,这大名府在熙宁以前啊,本来就比汴京城还要大。不过人口差得老远而已。”

    “汴京城是老都城了,规划上没有注意,大名府不一样,我已经将大名府的发展规划图送去了汴京,给工部新成立的规划局做参考。”

    说完一指道路左边:“那边一片,是拆出去的校场,将校场移到城外去,可以得一大片的地。”

    “好好规划一下,就能打造出一个生活方便舒适,不虞火患的小区。”

    “这个小区里,以砖石水泥为主,修造房屋的木材需要经过防火处理,顶上覆瓦而不许覆草,先在有钱人里边施行,再慢慢推广开去。”

    说起火灾苏油就心有余悸:“汴京城曾经发生过的几场大火,那可是烧得……”

    漏勺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因为一个荣王府奴婢,在企图制造事端逃跑的过程中,引烛烧了幔帐,进而引发一场宋代内皇城的大火灾。

    数朝积蓄,文华瑰宝,尽付火海。

    那场大火,甚至还改变了内皇城的整体格局。

    在真宗朝的时候,王爷们许多都住在皇宫的东北角,号称“东宫六位”。

    当时荣王府中有个“掌酒茶宫人”韩婢,跟亲事官孟贵有了奸情。

    两人手脚不干净,恋爱的同时,还盯上了荣王府中的财宝,“多窃宝器”。

    事情做多了就必然会露出马脚,此事被荣王的乳母发觉了,于是告发二人。

    眼看情人跟自己命都快不保了,韩婢就筹谋在荣王府放火,然后趁乱逃跑。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韩婢进入荣王府佛堂,拿起佛像前的蜡炬,点燃了堂内挂着的帘幕...

    可巧那晚的汴京城,从东北方向刮来一股强风。

    很快大火就烧了起来,“东宫六位一时荡尽,宫人多走上东华门楼。有出不及者,死百余人。”

    大宋的这几位天潢贵胄们的家当一晚上就被烧了个精光。

    其中也就相王反应快兼运气好,因为火是从西北角入相王府的,蔓延稍慢。

    “惟相王宫在东,入自西北起。四王更破东墙,自卒宿卫者运府库等物出之,十得七八”。

    接着,火焰从荣王府西边御厨房,烧进了皇宫。

    二十四日早上,大火蔓延至承天门,向西烧掉了仪鸾司,又烧了朝元殿后阁门和长春殿南廊。

    为了阻止火势顺着各宫殿间相连的回廊扩散,救火的军队只能拆掉西北主廊。

    结果火又向南烧去,烧毁了内藏库和香药库,然后向东烧了左藏库。

    左藏库和内藏库,是宋朝最重要的中央财政库存,也就是国库和内库。

    宋太祖和太宗两代积累的钱财珍宝全放在这两处地方。

    皇室支出、百官俸禄,也全靠这两个地方。

    而香药库,收藏着全国各地以及外国进贡的名贵香料。

    “时焚诸库,香闻十余里。”

    因为国库存的东西太多,一时也烧不完,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很多财物被及时抢救了出来,但是时间仓促,只能堆在城楼上。

    然而大家都还没有来得及庆幸,风向一转,火就上了城楼。

    “是时救左藏库人尤众,辇出金银帛匹,莫知其数,积于城墙之上。及烧角楼,风忽东北,又烧之。烟焰滔天,救者不能措手”。

    宋真宗当晚跟宰相王旦哭诉:“两朝所积,朕不妄费。一朝殆尽,诚可惜也。”

    然而还没结束,把宋朝两大财源烧掉之后,大火开始摧毁帝国的文化中枢。

    很快,大火蔓延到保存着历代史书典籍的秘阁、史馆。

    “秘阁三馆图籍,一时俱尽。”

    当时人也记载了“秘阁史馆”被烧后的壮观景象,漫天大火中,泛着火星的书籍残页,有的甚至随大风飘到了十多里外的汴河南岸:“风中有飘书籍至汴水南者”。

    到了二十四日中午,火已经烧到了乾元门东角楼,往西蔓延到了朝堂。

    兵卒们拼力抢救,才保住了这里。

    但火势依旧猖獗,之后连续烧掉了中书省,门下省,以及鼓司。

    相当于国务院也被烧掉了。

    为防止有变,这晚宰臣枢密等两府上高级官员,全部被安排住在大内。

    直至二十四日晚,这场火灾烧掉的房屋已经超过了两千间,为救火而死的兵卒达到一千五百人。

    曹王夫人受不了所有家当一朝尽焚,甚至想要投火自尽。“将投火中,救之获免”。

    其他被火灾烧死的宫人更是难以计数:“时望见宫人相压死于煨烬中甚众,犹有手足能动者……宫人入火者,不知其数”。

    “禁中大树焚之殆尽,所余者亦燋枯”。

    这把火烧得王爷们都成了住城头下的光棍,还是钱惟演把当年太祖给吴越王建造的大宅捐出来,大家才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地。

    因为火势烧的太快,韩婢还没来得及出走就被赶来的人擒获。

    事后韩婢被砍断手脚,先示众三日,再凌迟处死。

    荣王坐侍婢纵火,延燔禁中,夺武信节,降封端王,出居故驸马都尉石保吉第。

    之后“每见帝,痛自引过”。

    一个大城市的道路、桥梁、给排水、消防,离不开预先的规划安排,以前地面上可能有些许的规划,其余如地下设施,给排水工程,公共设施如公厕、垃圾站、消防井之类,怕是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广州人要等到漏勺去了,才能喝上甘冽的泉水,杭州人要等到苏轼去了,才得以城中有水,西湖得浚。

    大名府的优势在于地方够大而人口却远不如汴京城那么夸张,等到人口开始起来的时候,苏油又及时插手,提前予以了干预。

    多层砖石水泥楼房的推广,可以给宅基地腾出更多的间隔区间,对消防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聊到这里,苏油问易安:“你们的新居总算是妥当了吧?端王的设计我看过,相当精妙,效果图比传统的园林看着舒服,但是具体舒服在哪里,我却说不上来。”

    易安微笑道:“其实十一王爷是善于取巧,他呀,减法做得精妙而已。”

    “按照传统园林的设计方法,如独乐园那般,三步一小景、十步一大景,放在被风景包围的独乐园,算是恰当,但是要放在广州闹市里的西园,就显得有些‘挤’了。”

    “因此我们的宅院,就需要做更多的减法,才能实现自然胜景与廊榭屋宇的完美结合。”

    “比如绿水替换成能够看见池底的清泉,就可以增加通透的空间感。”

    “比如小窗换成大窗,增加采光的同时,还可以减少墙体带来的压迫感。”

    “比如减去为了照顾四季而配置的植物,只选用长青植物,通过修剪和分层来达到造景的效果。”

    “此外还有大量的简化——有些体,简化为面;有些面,简化为线。最终的结果是既要保留古代园林的神韵,又要将大量最新的美术研究成果,新的技术和产品,都运用到设计中,才可以达到看似简约,却同样能步移景异的景观效果。”

    “传统的庭院,风格沉稳有余,活泼不足,空间逼促,景观繁复。”

    “这次的设计,崇尚留白、空灵、开朗、明阔,自然。”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高永昌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高永昌

    “如果说以往的设计,都是在构成建筑空间的实的部分做文章的话,那这次我和师兄的院子,更多是在虚的地方做文章。”

    “好处首先就是降低成本,方便维护,然后更加高雅和灵动,还有就是格局方便调整,易于变换气质。”

    知道好不算本事,能够将之提炼到理论高度,讲出这些道道来,那可就不简单了。

    苏油点头:“的确是不错,即便我这外行看来,你们那个院子的美学层次,也要比过去的园林高级。”

    “就只有一个问题,院子里水池的面积不小,虽然很浅,但以后家里也一定要有保姆才行。”

    易安觉得有些奇怪:“水池和保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小孩子掉进去可不得了。”

    “哎呀爹爹!”

    苏油笑道:“这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害羞的,易安音律书画皆精,现在看来,对美学是研究颇深啊……”

    “大苏的词作我知道易安你看不上,不过他对美学也颇有研究,还当过一任美术学院的院长。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他在扬州才得了两块奇石,你们不去看看?”

    大苏至扬州,得到了两块奇石,其一为绿色,如冈峦迤逦,有穴达于背;其一玉白可鉴。

    大苏很喜欢,“渍以盆水,置几案间”,日日欣赏。

    一日苏轼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余在颖州,梦至一官府,人物与俗间无异,而山川清远,有足乐者。顾视堂上,榜曰‘仇池’。

    觉而念之,仇池,武都氐故地。杨难当所保,余何为居之?

    明日以问客……客曰:‘公何为问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

    又联想到想到杜甫“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之诗,便将这两块石头命名为“仇池石”。

    仇池山在甘肃,四面陡绝,山上却可引泉灌田,山顶为小舟状,四面斗绝,红岩石壁,是华夏人文始祖伏羲的诞生地。

    据载“伏羲生于仇池,长于成纪”,创世时,其妹女娲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所余之石弃于仇池。

    张敦礼许以韩干所画二马,要他将石头送到汴京城,只为了给自己看一眼。

    大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但不干,还先写了一首诗,证明仇池石的归属问题。

    序言里写道:“仆所藏仇池石,希代之宝也。驸马以小诗借观,意在于夺,仆不敢不借,然以此诗先之”。

    诗里写自己是如何的喜爱这两块石头:“海石来珠宫,秀色如蛾绿……初疑仇池化,又恐瀛州蹙……殷勤峤南使,馈饷扬州牧……盛以高丽盆,藉以文登玉……”

    又说张敦礼是多么的讨厌:“一夫幸可致,千里还相逐……风流贵公子,何事夺所欲”。

    最后以蔺相如完璧归赵事相比:“欲留嗟赵弱,宁许负秦曲。传观慎勿许,间道归应速”。

    一辈子大大咧咧,到老却为了两块石头这么作姿作态,搞得张敦礼都啼笑皆非。

    韩干的马啊,不比你的石头值钱?!以此交换看一眼都不行,至于吗?

    漏勺笑着对易安说道:“师妹,爹爹这不光是想让你继承老堂兄衣钵。这是害怕我们继续朝北走,要我们去江南看看呢。”

    苏油不禁白了漏勺一眼:“就你聪明!”

    易安微笑道:“师兄都安排好了,这次来大名看过爹爹后,会下扬州,钟山,常州,去拜会族叔和大小夫子。”

    ……

    苏油自己的事情其实也不少,因此最多就是管好小两口的伙食,然后由他们自由安排活动,中间也抽了半天空,带着易安和漏勺去花斑石采石场玩。

    石场对于一般人来说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对于苏油易安漏勺这种想象力丰富的人,就非常的有趣了。

    他们看石头就好像在读画,能够联想到各种题材。

    如果题材和图案非常契合,契合到普通人都能明白,那这石板就升值了。

    这其实就是一种凭借厉害的想象力捡漏的过程,易安非常喜欢这样的智力游戏。

    答应了易安将她挑选出来的两块石板——《寒山霜叶》和《在水一方》做成桌屏送去汴京后,苏油才将小两口送上小火轮,沿着运河去郓州。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苏油也管不到漏勺的安排,二十天里跑完这些地方,其实还挺紧凑的。

    线路倒是很舒服,从大名乘坐小火轮,入运河下常州,沿途会经过梁山泊、微山湖、高邮湖,之后还可以逛太湖,还有西蠡河和冩湖,也就是传说夫差为西施修建吴娃馆的地方,和范蠡携西施离开那里的小河。

    如今苏颂、苏轼、苏辙离得都近,拜访起来倒是真方便。

    回程就更简单,只需要返回下邳,之后就可以乘坐火车回汴京城。

    苏油也给三苏准备了不少的礼物,现在北方的东西便宜了,给老族兄准备几条人参几张貂皮,给苏辙二十八娘准备了河北的几匹齐纨几道缂锦。

    给大苏的东西,则是自己亲手料理的烧椒酱。

    就用上次扬州寄来的那个酱菜坛子!

    ……

    东京,奉圣寺。

    这是辽国最大的一座寺庙,乃是辽开泰九年,由世称释迦牟尼转世的圣宗皇帝为母亲萧太后建造。

    因寺内供奉七尊巨大的大佛,又称七佛寺,每尊大佛都有专门的宫室陈列,周围都是围绕大佛的佛教泥塑,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装饰。

    奉圣寺里分庞大的东西两宫,居住着五千和尚,他们是代替宗室贵族出家的,因此也属于特权阶层。

    寺内僧徒纵恣不法,放债营利,侵夺小民,百姓苦不聊生。

    宏大的山门侧面,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被几名大和尚堵在侧门外头:“快走!没粮给你!檀越打僧侣的秋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男子被叉得几个踉跄,兀自陪着笑脸:“大僧,上师,俺知道庙中有粮,婆娑岭真是日子难过,好歹接济一些,或者俺们先欠着也行……”

    “欠着?利滚利的怕你这穷军汉还不起!快走快走!”

    正抓扯间,就听一个声音喊道:“且慢着——”

    几名和尚住了手,对着一名穿着木棉袈裟的僧人行礼:“律座。”

    僧人是戒律院长老,过来看着狼狈的军汉:“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叫高永昌,乃是婆娑岭渤海裨将!”那人见事有转机,赶紧拨开众人跪倒在长老之前:“佛爷可怜小的则个,婆娑岭那边,军士匠人们都快没粮了。”

    长老说道:“跟我来吧。”

    “诶诶……”高永昌连忙跟上:“长老你但有吩咐,小的们一定给佛爷办好!”

    长老头也不回朝庙中走去:“你们是军士,匠作,这些该朝廷的事情,你不去求告官府衙门,却来我山门,却是寻错地方了。”

    高永昌陪着笑:“长老有所不知,但凡衙门有点办法,我也不至于劳烦佛爷们。”

    长老却是摇头:“大辽最重军事,我不信连军士的口粮也敢克扣。”

    高永昌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婆娑岭有些麻烦,都是渤海同族沾亲带故,还有,如今世道越来越乱,都不敢舍下家小,于是尽带在身边,每天一睁眼,周围就是几张嘴要等着填啊。”

    长老也是一声叹息:“红尘里多磨难,山门也不好得清净了……”

    来到禅房,长老命小沙弥取出一沓子的票据来:“这些都是饼券、面券,油券,最早是由京中的商贾们,仿效鹰券发行的。”

    “后来萧托辉一场搅扰,不少官员手头紧,便送来典当,寺里前后累积了不少。”

    “如今粮价腾贵,商贾们都在囤积粮食,却不愿意按照券上的面值兑换,这就是不讲诚信了。”

    “这里的东西全部兑到手,寺里就算给你两成作为酬劳,也足够你们开销到七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