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82分节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觐见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觐见

    “有了兵,方能快刀斩乱麻!”

    “以往辽国,都是南部诸州供钱粮,北部诸州出兵员,如今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辽东乏兵。”

    “如果相公能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兵马,外阻强敌,内消叛逆,以上所有的问题,是不是就都迎刃而解了?”

    王经摇头:“没有,债券的问题还没解决,而且如果征召军队,先不说训练要多久,就算成军了,这中间装备、粮草诸多消耗,不还是得雪上加霜?”

    赵仲迁说道:“相公想多了,债券问题,我大宋绝不会不管,只要相公与大宋签署一份协议,保证今后用铁厂产出逐年支付还清,这些债券,我再厚颜求求官家,给相公包揽了便是。”

    王经神色怔忡:“那……贵国有何要求?”

    “说笑了,相公以为就辽国现在这个样子,我朝提出什么要求,贵朝能承受得起?”赵仲迁说道:“所以这就是一笔投资,纯投资,不附加任何多余条件的投资。”

    “辽东一地,以前支持举国七十万兵马之半都有余裕,如今仅支持一道所需,哪里会没有收益?因此我们官家并不担忧偿还问题。”

    “就跟贵朝国内发行一样,只要利息。我朝兑付铁厂债券至今全部本金与利息共计三百八十五万贯,拥有全部债券所有权。”

    “每年一成利息,共分十年偿付。如此算来,今后十年当中,辽阳铁厂每年只需要向我朝支付价值七十万贯的铁料即可,如何?”

    王经顿时大喜:“这个协议,老夫现在就可以答应,这条件,比先帝许我的还要优厚。”

    赵仲迁说道:“不过如此一来,贵朝的铁钱,可就又发行不成了。”

    “可又多了……”

    “咳咳咳……”陈无疾赶紧打断,对赵仲迁拱手道:“近日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我辽东南院诸州,非民不足食,铁不足用,钱不足流通。”

    “近年来这些事端,其症结归根结底,却是货币的信用不足。一有风吹草动,无论鹰券、债券、绢钞,波动极大。”

    “不过舶来钱和大宋宝钞就没有这个问题,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节度能不能答应。”

    “漕帅请讲。”

    “能不能许我辽东道,也用大宋宝钞和舶来钱?”

    赵仲迁不由得呵呵冷笑:“陈漕帅可是打得好算盘!我大宋承担货币保证,然后给你辽东作流通之用?还有绢钞呢?我朝陛下那里五百八十万贯,你们真当它们是废纸了?”

    “这个嘛……”陈无疾不禁为自己的可耻意图被无情揭穿而感到脸红,不过现在国事为重,哪里还顾得上个人颜面:“东京道要是如以往那样,钱粮每年也在数百万贯,我们可以慢慢吸纳收回绢钞,只要贵朝陛下不要一下子……放出许多,十年,十年之内,就跟兑付债券一样,官府可以负责吸纳完毕。”

    赵仲迁想了一阵,说道:“如此也好,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怎么会没有问题?”王经赶紧说道:“刚刚所说的内忧外患,不才刚刚解决了一个?”

    赵仲迁说道:“剩下的,不就是需要一支强军?”

    “对呀!但是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借。”

    王经已经明白赵仲迁的主意了:“找大宋借兵?节度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钱粮都在其次,借兵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老夫绝对不敢擅自主张。”

    “还有,就算是朝廷答应,等老夫联络到司徒,司徒再奏报贵朝陛下,再到答复回来,老夫怕是尸骨早朽。”

    “节度别忘了魏王,他知晓后,只怕立刻就会发兵灭我辽东……”

    赵仲迁说道:“可相公你也别忘了,大宋在辽东,现在就有一支兵马。”

    “哪里?”

    赵仲迁说道:“鸭渌江四州都制置使,苏轶!”

    “苏公子?他敢出兵?”

    “苏制使看似稳重,其实胆大包天,十四岁就敢横绝万里汪洋的人物,你说他敢不敢答应?”

    “只要相公你命开州守将放开道路,苏制置从鸭渌江至婆娑岭不过三百五十里,至辽阳府不过四百里,数日之内便可抵达!”

    王经问道:“可苏制置那里不过才六千人,能守卫我辽阳?”

    赵仲迁哈哈大笑:“阿骨打不也只用了五千人,就打得萧嗣先七万大军大败亏输?就连阿骨打都对苏制使崇拜有加,不说六千人,三千人足以捍卫东京道!”

    “相公别忘了,苏制置他可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还有经略我朝河北四路的大宋司徒,还有北洋水师总督张太居!”

    “有公子坐镇辽阳府,一人就足抵十万大军!即便他一个手下不带,魏王敢轻举妄动?”

    “照啊!”王经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可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行不行,这事儿超出老夫职权之外,不敢擅专的……”

    “我赵仲迁做事儿,岂会如此不地道?”赵仲迁说道:“要是借兵是出于圣意呢?相公你从还是不从?”

    “节度休开玩笑,陛下北狩,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何来的圣意?”

    赵仲迁对王经拱手:“这就终于说到刚刚的天意了,恭喜明公又得一桩富贵,贵朝东北面副都统耶律余绪,已经携文妃和晋王,于昨日抵达了东京道。”

    “啊?”王经大惊失色:“他们如何逃出来的?现在在哪里?”

    赵仲迁看着王经微笑道:“已经过了乌州——这个不重要,现在只想问,相公准备怎么做?”

    总算是进入了自己最擅长的业务范围,王经不由得惊喜交加,兴奋地搓着手:“若真如此,那满天乌云一朝消散!”

    “晋王乃是陛下长子,既然他来到了辽阳,咱们就能够干一票大的!”

    “老弟啊老弟,你简直就是老夫的大福星!”

    ……

    绍圣二年七月朔,王经率领南院群臣,亲自于辽阳府北面的乐郊,以最隆重的礼节,迎接文妃和晋王圣驾。

    辽阳府是辽国五都之一,本来就有宫室,王经已经抓紧这几天时间予以修缮,配置了宫人,迎文妃和晋王入内安养。

    同时召集了南院群臣,上表北廷,要求崇隆文妃,权临东京道宫制,以晋王守辽阳府,东京道大总管,总领南院诸事。

    还提出建议,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既然陛下北狩尚无消息,那就不妨遥尊陛下为太上皇,辽国另立新君!

    在东京道内,王经的威望本来就崇高,现在又掌握了大义,群臣无不遵从。

    此事在辽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北廷当然不予同意。

    但是王经现在有辽皇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手,说话做事立刻就变得硬气起来,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你们同意不同意,其实我南部也不大关心。

    ……

    辛酉,王经带着南院参政牛温舒、权参知政事张琳、盐铁使陈无疾、东京留守高清臣、大宋使臣新转迁的彰节军节度使赵仲迁,入宫觐见。

    永和宫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松油味,修缮宫室,商贾们出了大力,从松脂里提出来的松油,还是大宋的产品。

    因为时间实在仓促,连装修的味道都还没有完全散去。

    不过宫里的陈设、用度,王经都是比照皇太后和储君的标准置办的,这也让经历过多年苦楚的文妃母子,铭感于心。

    萧瑟瑟位于正位纱帘之后,赵仲迁只能看到个懵懂的影子,而纱帘之前的龙椅,端坐着四岁的晋王。

    礼拜之后,王经给萧瑟瑟正式引荐南院群臣。

    萧瑟瑟说道:“国家大变之际,辽河南岸,尚保有一方乐土,宰执相公们辛苦了。”

    王经赶紧施礼:“老臣不敢居功,惟幸娘娘和晋王到来,让大家有了主心骨,以后东京道诸事,也有娘娘懿旨下达,臣等秉遵旨意执行,当不再有疑臣本心之人了。”

    萧瑟瑟说道:“此次南来,一路有义士护送,丞相要替我好生筹赏才是。”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良谋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良谋

    王经说道:“不敢欺隐娘娘,此事实乃大宋宗亲,彰节军节度使赵仲迁的安排,那些义士本是宋人,老臣不好滥赏。”

    萧瑟瑟对赵仲迁说道:“有劳节度,大宋此恩,我母子永铭于心。”

    “此举非仅为娘娘与殿下,更是为了天下纲常。”赵仲迁躬身,义正辞严地说道:“国有立嫡,有立长,有立贤。然辽朝皇后并无所出,因此无嫡。而晋王乃贵朝君上长子,听护送娘娘和殿下南来的魏五常说,殿下性格庄重,知节守礼,娘娘又饱读诗书,淑德谦退,故晋王虽然年仅四岁,然无论于情于理,立长立贤,都该为太子才对。”

    “贵朝皇后和元妃因家族之私,干法违制,欺凌娘娘和晋王,别说辽国朝野上下不平,就连兄弟之邦的宋国,听说之后也是共愤。”

    “当年王相公遣使奏请我朝陛下,乞免辽阳铁厂违约金三百万贯,陛下就是知道娘娘刚刚诞下晋王殿下,方才让司徒减免,作为殿下诞生贺礼的。”

    “有这份前情在,听闻北朝皇后不仁后,陛下便命臣前来辽国,要将娘娘和晋王解救出来。”

    “外臣看辽国诸臣中,唯王丞相敢担此事,故而求肯王丞相安排。”

    “果然所托得人,娘娘与殿下此番得天地祖宗庇佑,否极泰来。外臣不仅仅欢喜自己完成了我朝陛下交代的任务,更喜辽国有王丞相、陈漕帅、耶律都统这等忠勤王事,能渥忧劳,不惜家族性命,也要保贵朝陛下骨血的大忠臣。”

    其实这整件事情上,王经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出,全是赵仲迁带领大宋密谍们在安排,就连联络耶律余绪的书信印信,都是马三从丞相府上盖好拿出来的。

    不过事前不知道,事成之后全成了王经的功劳,王经就觉得赵仲迁这宋朝小老弟,真是贼靠谱。

    萧瑟瑟说道:“节度也不可过谦,对了,那位义士魏头陀,怎么我见他脸上还有金印?他曾经犯下过什么过错?”

    “呃……”说起这个赵仲迁不由得有些尴尬:“魏五常的确在大宋犯下过罪过,他是司徒破获河北假钞案时逮到的窝犯,在人烟不盛的地方开了家黑店,手底也出过几条人命,最擅长的就是勾连结交匪徒。”

    “充军之后倒是表现良好,此次营救娘娘和殿下,需要这么一个人,因此司徒建议用他。”

    “说实话外臣心里当时是很忐忑的,好在魏老五没有辜负司徒的期望。”

    “牛溲马勃,败鼓之皮,收而用之,医师之良也。”萧瑟瑟不由得微微一笑:“司徒见人之明,倒是让人好生佩服,此行魏义士也的确立了大功。”

    赵仲迁说道:“司徒用人,的确有些……这个生冷不忌,娘娘有所不知,就连我朝陛下长子,蜀郡公的枪棒教头,也是他举荐给官家的,却是当年从桂州牢营里提出来的囚徒。”

    萧瑟瑟道:“王相公也要留意了,我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惨况实在不忍言。有时候乱民们杀人干法,真的怪不得他们,乃是肉食诸公,没有当好这个家……平叛剿匪之时,能宽一分,便宽一分吧。”

    王经赶紧躬身:“娘娘仁德,我等定当尊奉,如今我东京道一半州县为高贼所迫,百姓流离,然南部诸州以前注重在供粮出铁之上,军事向来不备,此番要想平定逆贼,却是艰难。”

    萧瑟瑟说道:“为此宰执们可有定议?”

    王经说道:“此次携节度前来觐见,便是群臣们商议出一策,然不知是否妥当,还得娘娘定夺。”

    萧瑟瑟赶紧推辞:“我一妇道人家,思虑怎能及宰执们周详?”

    王经说道:“娘娘过谦了,此事臣子们绝不敢做主,不管是行是止,一切都得看君上意志。”

    萧瑟瑟不禁有些诧异:“如此重大?还请相公道来。”

    王经说道:“是这样,如今天下五道,东京尚存根本,只要我们能够守得住,大辽就有生复之机。故以臣鄙陋之见,他事暂可不问,如何保住东京道不失,至关重要。”

    “然南部诸州已有百年不闻兵革,就算抽丁,所得也是农人,临时编练怎么都来不及。”

    “之前留守高清臣、权参政政事张琳编练五万兵卒,未过辽河便即四散,实在是……”

    “然我辽东东面,尚有一支劲旅,乃大宋司徒长子,四州制置使苏轶辖下的六千精锐。”

    “南朝在东京道也有诸多利益,力保东京道不被兵隳,也是南朝的意愿。因此臣想请娘娘同意开放开州,乞南朝出兵拱卫辽阳,以解燃眉之急。”

    见殿上群臣皆不说话,萧瑟瑟知道这事情事先已然集议过,却依旧不免担忧:“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借兵防寇,古无是理。相公们是否再斟酌一二?”

    王经躬身道:“老臣设若有万一之计,亦不会行此下策,大实体面。”

    “如今娘娘与殿下虽已暂安,然东京道却已势如累卵。”

    “魏王兵锋,已达来州,距离锦州不过三百里。”

    “北廷命魏王举兵北上,论理魏王就该出渔阳、檀州两路。如今别遣兵马东发来州,非常不妥。”

    “老臣屡次行文,命其不得东进,前日还求得娘娘懿旨,魏王依旧置若罔闻。”

    “其意图昭然若揭,便是要全占三道,以南并北。”

    “东京道北面,高永昌荼毒诸州,屡犯辽河,窥我虚实,其志非小。以老臣所料,不日便要兴兵。”

    “而混同江北,更有女直诸部,见道北之乱,也已跃跃欲试。”

    “而萧奉先镇守宁江,态度暧昧,又是皇后与元妃长兄,其心可知。”

    “婆娑岭乃我朝铁料根本,那里渤海诸族乃是采冶主力,高永昌日夜以恢复渤海国的名义相招诱,若不赶紧驻兵弹压,火速平息高贼叛乱,婆娑岭一失,叛贼一日可得万斤精铁,武装两千部众,不弥月便能扩军九万,到时候再不可制,万事皆休。”

    “情有缓急,事有经权。请苏制置帮忙,人家还担着擅自出兵的风险呢。”

    “对制置来说,大可以隔岸观火,只待辽东易主,再请命进兵扫荡,收归宋土即可,到时候一样人心思安,名正言顺,又何难哉?”

    “故此举对我东京道而言,乃事急从权,对宋朝来说,是存亡继绝。”

    “娘娘大可不必担忧南院群臣会有什么非议,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至于北廷和魏王指责,我们也无惧,因为我们问心无愧。”

    “我们所为,只是为了保住辽国唯一还算安稳的国土,保住一方百姓的性命和资财,保住这个国家最后的生复之机。”

    “南院诸州多年来已经数倍完成了对国家的贡献,以一道之力,输国半之财,养国半之兵。”

    “如今内逢叛逆,外有忧患,黎民水火,上下难安,而朝廷当遣的兵马,何在?”

    “托庇佑于外国,臣亦耻之,陷娘娘于忧虑,臣更耻之。然今日不行此策,娘娘和殿下,终是登火楼以求暂免,栖漏船而寄权安,焚没之灾,料不久矣。”

    萧瑟瑟终于害怕了:“即便请苏制置相助,那也毕竟兵少,能有用?”

    王经说道:“苏制置乃宋国司徒长子,司徒守河北,全境与南京道相接。”

    “如今的魏王,再难以礼义相激,只可以利害相制。南京道乃是魏王根本,司徒足以胁其后路,水师亦可绝其归途,因此他就算不把娘娘和老臣放在眼里,亦不敢不将制使放在眼里。”

    “女直部阿骨打,新近才入贡宋国,获封节度。苏制置收鸭渌四州,还是阿骨打从旁协助,对制使颇为恭顺。”

    “而阿骨打对萧奉先又颇具威胁,故而制使坐镇辽阳,东北两面,祸患皆除。”

    “剩下的,就是高永昌所部,节度已经答应以三百八十五万贯舶来钱,承揽我朝国库里全部铁厂债券。”

    “收息十年,每年一成,只以婆娑岭铁厂每年七十万贯精铁做为应当支付的本息。”

    “有这笔资金相助,老臣立刻就可以用金谷招诱叛匪,安置流民,编练军队,再无惧外戚权臣。”

    “南院诸卿,才有能为,死保殿下和娘娘!”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马彬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马彬

    萧瑟瑟不禁垂泪:“王相公忠慎荩诚,忧劳国事,我居于深宫,亦有知闻。”

    “前日不顾身家,迎我母子;今日不计毁誉,请援宋国,却是我母子二人,带累了相公清名。”

    “他事我们也无能为,不过替相公分担一下污毁,却也是做得到的。”

    “国事衰颓到此,天家尚不识体谅臣工,那就是昏聩。便行我懿旨,昭告天下,许放开州,乞兵入境!”

    “且慢!”却是赵仲迁及时制止。

    萧瑟瑟有些诧异:“节度尚有何建议?”

    “外臣实在是感动。”赵仲迁一脸的钦佩之色:“辽国既然有这样体恤臣子百姓的娘娘,有这样忠贞国事的良臣,又怎么会亡?”

    “是这样,外臣有一个主意,既不会让娘娘与丞相背上污名,又能够达到借兵的目的。”

    萧瑟瑟心中大喜:“请节度讲来。”

    “其实很简单,我们大可以去其名而取其实,入辽的部队,我们换个方式,不算是宋朝军伍编制,以贵朝雇佣我朝退伍军人的明目来进行,如何?”

    “除了苏制置算作教官,其余皆算作受娘娘和丞相忠义感召,自愿入辽帮助晋王抵抗逼迫,帮助辽东获得和平的大宋百姓,这支队伍,就叫义勇军,这样是不是好点?”

    “好!”萧瑟瑟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如此一来,连政治污名都不用自己背了:“就依节度所议!”

    七月,乙未,兰陵郡王萧奉先携阿骨打率五万大军趋黄龙府,魏王耶律淳手下耶律马哥率两万大军趋锦州,皆欲威逼王经就范,命其交出文妃和晋王。

    南院宰相王经布告天下,以晋王乃耶律延禧长子为由,提出若耶律惇、萧奉先奉晋王为储君,明告天下,立为太子,那晋王就可以返回上京。

    否则二人就是以下克上,天理难容。

    丁酉,大军抵近东京道边境,耶律淳给王经发出最后通牒,南院五日之内必须拿出决断,否则他将以武力征服辽东。

    萧奉先同样发出最后通牒,要求王经听从北廷命令,交出文妃晋王,否则将以大军取之。到时候南院参与接纳晋王的大臣,人人难逃诛戮。

    辛丑,最后时刻到来,王经发表了著名的《不负忠义露布》,痛斥南北两军混乱纲常,不仁不义的嘴脸,号召天下人皆以忠义自励,自愿投军,保护辽国最合法的继承人。

    《辛丑露布》感人肺腑,正气充盈,以孤忠勇直的姿态,昭告天下。

    “齐心共愿,众志一城,惟使天下世人,知辽东僻地,尚有崇德之裔,奋节之孤,含贞之士,感义之民。

    使天地尚有衣冠之理,人间尚存忠孝之道,死固所愿,何可惜哉?”

    无数人为文章感召,纷纷起事,就连境内的渤海人盗匪、头下军州的军将,流民的首领,甚至是萧奉先和耶律淳自己手下的军士,都纷纷来投。

    萧奉先气急败坏,命大军攻取通州,打开进入东京道的道路。

    然而阿骨打却不干了,说自己为文章所感,不能干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还拉着萧奉先也不许干,不然就要对萧奉先实施“兵谏”。

    魏王同样气急败坏,命东路军将领耶律马哥进攻锦州!

    耶律马哥同样看到了《辛丑露布》,心中犹豫忐忑,从来州到锦州的三百五十里路,竟然走了整整十五天!

    ……

    “快快快……”一队在辽东百姓眼中,全身上下都十分古怪的灰衣军士,一人双马,正从辽阳出发,朝着锦州狂奔。

    马是辽人的马,在大道上奔驰得极快,除了人,更多还驮着铁管木箱之类的器械。

    开州城守萧茯苓这几个月日子过得很美,以前的开州,就是凤凰山上一个偏远落后的石城,宋人到来后,开州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与宋人四州接壤的口岸城市。

    东面的宋人很够意思,扁罐派出一支勘探队,在这一带山中找到一处富矿,主动邀请萧茯苓共同开发,所得的金子一家一半。

    然后大量的大宋商货,又成为两家之间的贸易物资,山城如今相比去年,日子是好过得太多了。

    前日接到丞相钧令,要求放开道路,允许大宋军队入境,帮助大辽守卫辽阳。

    萧茯苓完全没有意见,小老弟乃是宋人统治四州的高官,论身份比自己高得太多,平日里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却不敢妄攀交情,现在可好了,两人在开州难得欢会一场。

    如今更是同仇敌忾,萧茯苓搜罗了城中全部的军马,供扁罐的新军赶路,还豪爽地拍着胸脯,跑死了都算哥哥的!

    也是,两月时间里,扁罐的探矿队直接炸开金矿,让两家能够挖掘以前垂涎而不可得的“岩脉”,产量相比过去在河里淘沙子,高出了数倍。

    开州城一年得过去十年之利,又能够采购大量物美价廉的宋货,这些都是小老弟带给自己的福分。

    辽东马匹价格便宜,萧茯苓如今守着金窝子,不差这点钱!

    四百里山路,扁罐只用了四天,便赶到了辽阳。

    来不及与王经和萧瑟瑟细谈,扁罐在辽阳换了马,便带领军士奔赴锦州。

    将士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造城的工程兵的灰布衣服,没有勋表军衔,只以随身武器区分阶级。

    名义上,他们都是义勇军。

    他们的严格的军纪和行军的速度,带给王经等辽国南院朝野极大的震撼,私下里,将这支部队称作“飞虎”,将扁罐称为“飞将军”。

    只用了七天,义勇军便从鸭渌江口的珠州,部署到了辽东门户锦州,扁罐他们出现在城外的那一刻,知州马彬才刚刚从红翎使节手里拿到王经发来的急报!

    一日一百一十里,这是辽人都做不到的行军速度!

    其中的关键,就是扁罐一行的足供半月行军的干粮。

    锦州,中京入辽东的咽喉要地,依山临海。

    “由榆关东北傍海行,经迁州八十里至来州,八十里至隰州,八十里至桃花岛,一百里至红花务,九十里至锦州。”

    “出榆关以东行,南濒海,北限大山,尽皆粗恶不毛,至山,忽峭拔摩空,苍翠万仞,全类江左,乃医巫闾山”。

    相传舜时把全国分为十二州,每州各封一座山作为一州之镇,闾山被封为北方幽州的镇山。周时封闾山为五岳五镇之一。

    在辽语里边,医是“血红色”的意思,巫闾意为“母鹿”,因此,“医巫闾山”在辽语里,其实就是“赤鹿山”。

    相传辽太祖时期,太子东丹王耶律倍在此读书,山中还有诸多曾任南京镇守的辽国王子,以及他们的妃子的墓葬。

    锦州太守叫马彬,是辽国著名的大贤臣、大清官马人望之子。当地有名的闾山书院,就是马家的族学之地。

    扁罐匆匆与马彬交代了后勤事务,寻即接手防务,也不扰民入城,而是在城外闾山险要之地,建立阵地。

    在马彬眼里,这支军马处处透着古怪。

    不结营,不扎寨,风餐露宿,天天拿着一种铲子在山坡上挖掘壕沟,填堆麻袋,砍伐松木。

    怎么看都不像正军,倒似一支劳役队伍。

    不过军队的风范气貌倒是让马彬佩服,真真的秋毫无犯,百姓们送去牛羊,回来欢天喜地地告知自己义勇军还给钱!舶来钱!

    马彬不禁对百姓们的态度又好气又好笑,军队的任务是御敌,不是做慈善。

    几枚铜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魏王的大军要是挡不住,看你们这些人还高兴得起来?!

    马彬饱读诗书,家学渊源的清廉气节,因此认死了晋王,见援军不太靠谱,早将族中子弟尽数武装起来,已经做好了城池不守,阖家死难的准备。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投诚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投诚

    医巫闾山下,石松岗,狭窄的山谷里,一支足有两万人的骑军,排成两列行军队列,正垂头丧气地朝着锦州缓缓摸过来。

    指挥耶律马哥很不情愿接这趟差遣,王丞相这些年,没少给南京输送军粮军器。

    想到自己手里的武器,很快就要砍到生产这些武器的人身上,耶律马哥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露布里说得清楚,皇后无嫡,皇上北狩失踪,长子晋王就是辽朝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就算如今魏王势大,但是辽国的钱粮根本却是辽东,那个地方爆兵的能力,超过大辽诸道百倍。

    听说婆娑岭日产钢铁一万五千斤,按照一兵五斤铁计算,这尼玛一天就能武装三千人!

    一个月就是九万人!

    这就是钱粮根本之地的威力,如不速取,待到王丞相从焦头烂额中缓过气来,局面转眼就会翻转。

    魏王也是急在这里,因此一日三催,要自己从速夺取锦州,进逼辽阳。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里有了文妃娘娘和晋王坐镇,要是魏王的图谋不果,自己这首起战端的叛逆,怕是祖坟都保不住。

    将主的气质同样影响到了军队,耶律马哥的部下们也怀着同样忐忑的心思,不情不愿地朝着锦州进发,只希望永远都到不了。

    好在现在的辽东还是烂摊子,一州也就三五百的歪瓜裂枣,和长期手握重兵防备宋人的魏王不一样。

    因此打仗这方面耶律马哥倒是不太担心,他只担心马彬会不屈自尽,或者被乱兵所杀。

    要是锦州能够望风而降,当然是最好的,可太守偏偏是马学士那样的倔驴,那就不用想了。

    马学士的父亲马人望,那真是大辽第一大铁头。马彬继承了父亲的风格,又堪称辽东第一大铁头。

    马人望才刚刚出仕做松山县令的时候,就敢为了治下百姓,拒绝中京留守萧吐浑伐木的命令,萧吐浑大怒,关了他一年多,马人望都不曾稍屈。

    最后反倒是萧吐浑转怒为喜,释放了他:“君为民如此,后必大用。”

    徙知涿州新城县后,因县与宋接境,境内有驿道。马人望治县不扰,吏民畏爱。当时聘宋回来的使臣,都向皇帝推荐他。

    转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公私兼裕。

    迁警巡使,京城本来狱讼填委,人望处决,一时狱空,无一冤者。

    天祚嗣位,将报父仇,选阿苏与马人望究其事。

    阿苏贪污枉法;而马人望平心以处,所活甚众。

    剧贼赵钟哥犯阙,劫宫女、御物,时任参知政事的马人望配合萧敌里,率众捕之,讥察行旅,悉获其盗。

    宰相耶律俨上台后,非常忌惮马人望,因为马人望“用人必公议所当与者。人不敢干以私,人望推荐,皆为名臣。”

    对于以佞幸得进,又一心要提拔私人的耶律俨来说,可不敢让马铁头继续留在朝中。

    于是借萧敌里不还上京之故,迁马人望南京诸宫提辖制置,保静军节度使。

    到任之初,治下有二吏凶暴,民畏如虎。马人望假以辞色,阴令发其事,黥配之。

    是岁诸处饥乏,惟南京所治粒食不阙,路不鸣桴。

    以缣帛为通历,凡库物出入,皆使别籍,名曰“临库”。奸人黠吏莫得轩轾,乃以年老扬言道路。

    耶律俨很高兴,改老头南院宣徽使,不再让他管理实政,“以示优老”。

    然而天祚帝发觉之后,特意从前线手书“宣马宣徽”四字,谕曰:“以卿为老,误听也。”重命他为中京留守,安抚被鞑靼人洗劫之后的中京道。

    始至,府廪皆空;视事三月,积粟十五万斛,钱二十万繦。

    按道理说,马人望是北院的官员,但是马彬镇守锦州,却坚决以如今的“东廷”为正朔。

    魏王以书信责之,说他不孝,并以马人望的性命相威胁。

    马彬回信说忠孝未能两全之际,自己取忠不取孝,正是遵从父亲自幼的教导,想来父亲也很欣慰自己的选择。

    魏王也不敢真拿马人望怎么样。

    这样的父子铁头,耶律马哥是又敬又怕,真要是弄死了马彬,只怕自己这活在辽国,一辈子都得提心吊胆。

    一个奸贼之名,无论如何都再洗不掉,说不定哪天就被“义士”、“侠客”取走项上人头。

    唉,自己怎么就这么难呢……

    怔忡之际,大队不知不觉就全部走入了狭长的山谷之中。

    “啪!”前方隐约传来一声脆响,紧跟着,爆豆一样的声音变得密集,接着还响起数声巨大的号炮之声。

    前锋一下子就乱了,哭爹喊娘地向后跑,本就不太宽阔的山谷里,顿时挤满了乱兵。

    耶律马哥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儿,两侧山谷里也响起了刚刚那种爆豆般的声音。

    这回耶律马哥看得清楚了,前方乱喊乱叫的军士身上突然冒出一朵血花,那军士吭都没吭一声,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耶律马哥抽出腰刀:“两侧山上,敌袭!攻上去!攻上去!”

    军士们下马,朝着山上冲去,结果山上的噼啪声更加密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躺倒了上百人。

    “嗖——”一枚子弹从耶律马哥耳侧飞过,带走了他的毡帽。

    耶律马哥吓得赶紧从马上滚下来,于此同时,就见自己坐骑的脖颈,眼睛,就被那带走自己毡帽的玩意儿打得爆裂,战马惨嘶着倒在地上,蹬了几下蹄子就没动静了。

    山谷当中乱做一团,后路也发生了和前路相同的情况,纷纷朝前方挤压过来。

    谷中到处都是混乱惊惶的人和马,耶律马哥的卫队被撞得动摇西晃,转眼就湮没在乱跑的人潮当中。

    半山上飞下来十几枚古怪的东西,落入山道之上,“轰隆——”“轰隆——”地沿着干道炸开。

    每一次爆炸,周围十数步范围就变成一片血雨,清理出一处圆形的空间,无数军士肢残骨裂,横飞着被抛向外围,还未落地就已经彻底毙命。

    这等恐怖情形让队伍更加混乱,所有人都吓得想要离开山谷,纷纷朝着山坡上冲去。

    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又是一轮那种爆豆般的声音。

    不管是带甲的精锐选锋,还是不带甲的普通下马轻骑,就好像被一支支无形的箭矢射中一般,从山坡上纷纷滚落下来。

    耶律马哥算是机灵,趴在自己的坐骑后面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混乱的队伍号呼哭喊着无力地跑上山坡,前进不到数十步,便即统统栽倒。

    半山之上的草堆山石间,有一条无形的战线,不断地闪出火光,高高抛飞出那种恐怖的铁瓶子,无情地收割着军士们的性命。

    “投降——投降——”耶律马哥在这样宛如神威的攻击面前,再也提不起一丝抵抗的意志,对着自己的部下疯狂叫喊:“你们直娘贼地都别乱跑,跟我一起喊——投降——”

    军士们也终于学乖了,跟着耶律马哥趴在地上,寻找骏马和同伴的尸体挡着自己:“爷爷们别打了——投降——我们投降——”

    山上终于好像听见了底下的呼喊,几声尖锐长短不一的哨声响起过后,那种爆豆般的声响和恐怖的铁弹,终于停歇了下来。

    山谷里到处都是伤亡的士兵和马匹,惨呼和嘶鸣此起彼伏,两侧山上刚刚冒出火光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灰色的人影。

    没多久,山上又出现了一面旗帜,一个小队正模样的灰衣军士举着旗子朝山下走来,走到辽军冲到最高处的一具尸体旁,将旗帜插下,趾高气昂地吼道:“辽东义勇军三营五连一班准卫何中二在此!下头是哪路逆贼,胆敢进犯?!”

    这番号稀奇古怪,但是耶律马哥不敢怠慢,从马尸旁爬起来:“军爷休怪冲撞,末将也是不得已受命而来,末将是魏王麾下左军都统耶律马哥,不敢再唐突虎威,这就率部投降!”

    “双手高举,上得前来,别想着乱动啊,否则老子认得你,铳子不认得你!”

    “是是是……”耶律马哥立刻将双手举得高高的:“不知军爷是否还有上峰,咱这里整两万人,都愿意易帜投诚,投诚!”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张叔夜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张叔夜

    “倒是乖觉。”待到耶律马哥走近,何中二不禁乐了:“哎哟,好大一大官!挂银印的!”

    面前这个年轻人装束很古怪,灰色衣服非常贴身,头上戴着灰布带沿的帽子,衣服正中有一排黄铜扣,这样的衣服和现在各国的军服完全不一样,身上有两条交叉的皮带,腰间是一圈棕色的宽皮带,皮带上有很多带皮盖的袋子。

    下身是宽裆的灰布裤子,膝盖以下缠着绑腿,脚上蹬着一双古怪的棕色系带皮靴。

    除了腰上还挂着一柄两尺长的古怪兵刃,以及身后一个布囊里边几枚短柄铁锤,看不出身上有什么武器。

    “看什么看?!”何中二拔起旗帜:“走前面,上去!”

    上到半山腰,耶律马哥总算见到了这支部队,原来山腰上挖着一道壕沟,这些古怪的军士都猫在沟里,难怪在山下都看不到人影。

    军士们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武器瞄准他,看上去就像一支没有弩臂的弩,但是长了许多。

    一名年轻的军汉正斜靠在壕沟边,一脚抬起蹬着对面壕沟的沟壁,将一个小本本放在膝盖上,用一支古怪的笔在本子上写字。

    会写字,这位是师爷,就是那笔怎么这么古怪?

    “报告!敌将带到!”何中二一个立正,用慷慨的声音喊道。

    那军汉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字:“是不是耶律马哥?”

    “是是!”耶律马哥连忙点头哈腰:“正是不才,冒犯兄长虎威,不当人子,大家乡里乡亲的,咱辽国人不打辽国人……”

    周围擦拭器械的军士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名军人将本本写好,放入右胸的袋子里,顺便将那奇怪的笔也插上,站起身来:“我们不是辽人,而是宋人,文妃娘娘和王丞相招募过来的沿边义勇,所以我们的军队就叫义勇军。”

    耶律马哥就不禁腹诽,尼玛这样的战力,你们也好意思叫义勇?

    待到军汉起身抬头,耶律马哥这才看清这人容貌不但年轻,还非常的俊雅,哪怕穿着一身古怪军服,依旧文质彬彬。

    这气质一点不像军士,换身阑衫冒充一州教谕,都没人带怀疑的。

    就听那人和蔼地说道:“我是义勇军教官苏轶,耶律统治你赶紧带我们的卫生员下去,救治伤兵,约束部众,然后在谷口交出武器、马匹,等待整编。”

    想了想,年轻统帅继续说道:“统制你放心,我们是讲军纪的部队,而且也不需要用人头换取奖励,只要你们乖乖服从我方命令,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去吧,完事儿后我在谷口等你。”

    说完带着几个亲卫走了,耶律马哥还在那里琢磨:“苏轶?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带着卫生队来到山下,看到医官们展开操作,耶律马哥对扁罐刚刚所说的那些已经不抱怀疑。

    那么精贵的酒精和白药,卫生队用起来那叫一个铺张。

    打起了精神,耶律马哥招来几员部将:“这战没法打了,你们约束好手下的弟兄,一会儿出谷前,听人家的招呼,丢下军器投降,听候发落。”

    一员偏裨低声说道:“大帅……”

    耶律马哥摇着头:“不怕,他们是宋人,宋人是讲道理的。”

    “宋人啊,”偏裨顿时松了口气:“无怪如此奢遮……”

    绍圣二年七月,辽东义勇军在锦州外的医巫闾山,伏击俘降魏王左路大军耶律马哥两万人,直接切断了魏王伸向辽东的罪恶之手。

    锦州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保护东京道,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性,就是沿着大凌河,可以直抵中京大定府。

    锦州保卫战的成功,不仅仅完成了防守任务,还为接下来的行动留足了余味。

    0

    王经立即布告天下,痛斥魏王和萧奉先不顾大局,在目前辽国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发动内战,不惜辽国灭亡,也要逞其私欲的可耻行为。

    鉴于目前形势,东南诸州决意脱离北廷与魏王控制,施行“自治”,今后东京道的钢铁和粮食,要奉养文妃和晋王,不再向北廷的上京道和魏王的南京道、皇太叔的西京道输送。

    同时奉劝国内那些心怀叵测的势力,不要将东京道的忍让和守礼当做软弱可欺,对于无礼的进犯者,南院诸州,必将予以有力还击!

    锦州大胜,让南院诸州的局面翻然一变,之前首鼠两端,或者心怀忐忑的上下官民,不禁又惊又喜。

    辽东义勇军,竟然这么能打!

    七天奔袭,三日布防,一日以四千人全歼两万强敌,不损一人!

    一时间,苏轶童鞋的名声传遍辽东大地。

    萧奉先好侥幸自己被阿骨打拉住没有乱来,立即以事务紧急为由,率兵去了上京。

    反正辽东北面还有二十几个州没有平定。攘外必先安内,等到大家料理完各自手里的急务,再来掰扯不迟。

    而北廷和魏王方面,也指责王经等人请宋军入境,乃是开门揖盗,可耻卖国。

    王经予以严正反驳,谁说这是宋军?这是鸭绿江沿边义勇,其组成部分是受《忠义露布》感召,自愿前来帮助辽东的宋朝退役军人!

    魏王的文胆们立即反驳王经的反驳,那些宋军手里拿着犀利的军器,不是宋军?而且统军使乃是大宋司徒长子苏轶,苏轶也退役了?

    王经说不好意思,义勇军的武器,乃是大宋三百八十五万贯东京道援助项目的一部分。

    这事情东京道还是跟皇太叔学来的先进经验,皇太叔在西京向章惇采购三十万矢,还是陛下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此外,大宋司徒长子苏轶的身份,恐怕大家都误会了。

    他乃是东京道特聘的义勇军战术教官,其职责是负责训练沿边义勇,以避免义勇军也沦为之前招募的乡军那般,未上战场就作鸟兽散的菜鸡部队。

    文胆们依旧不服,按照王丞相的意思,义勇军就没有统帅,没有统帅的军队,能如此强横?

    王经说你们这些无耻的东西,义勇军当然有统帅,统帅当然、必须、只能是我朝正朔,英睿果武的皇位继承人,晋王殿下。

    这都还要问,你们是已经悖逆到说话都不过脑子了吗?!

    不管几方吵得如何沸沸扬扬,八月,扁罐留下一千新军,由张叔夜带领着镇守锦州,自己火速挥师北上,渡过辽河,剿灭高永昌叛党。

    张叔夜是蒋之奇在河北转运使期间推荐给朝廷的,向后担任过襄城、陈留知县,后改任礼宾副使、通事舍人、知安肃军。

    舆论认为朝廷对他待遇太优厚了,于是张叔夜上书请求朝廷许他入皇家军事学院学习,暂时避开舆论攻击。

    三年之后,张叔夜以优异成绩从朝廷毕业,并且向朝廷献上自己在学院期间撰写的辽朝态势分析文章,得到章楶的赏识,推荐给了赵煦,先后被任命为舒州、海州、泰州的知州。

    其后被召为开封少尹。不久朝廷召考知制诰,选拔赴辽国的使臣,张叔夜报名参加,又拿了第一。

    朝廷赐张叔夜进士出身,升任右司员外郎,命其出使辽国。

    在宴射中,张叔夜用大宋的竞赛弓,连贯五枚百步外的金钱,狠狠震惊了辽人一把。

    辽人想查看他所用的弓,张叔夜以无前例为由拒绝。

    出使归来后,张叔夜立刻被赵煦任命为军机处机宜司副承旨。

    扁罐抵达鸭绿江后,请求朝廷派遣副手和监军,赵煦派出张叔夜和另一个奇葩人物帮助他。

    监军使梁师成。

    这又是一个笑中带泪的故事。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中秋会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中秋会

    梁师成的妈妈当年在徐州曾经在大苏府上做过佣人,大苏被贬的时候自顾不暇,不可能在带着那么多人去黄州,因此便解散了大院儿里的人,只能带着最亲近的少数人上路。

    其中梁师成的妈妈就被苏轼介绍去了当地的殷实人家梁府,后来生出了梁师成。

    梁师成稍长一些后,就问他妈爸爸是谁,不知道梁妈妈出于什么心理,告诉小师成,你爸爸啊,是文曲下界的大苏学士。

    小师成觉得自己爸爸是苏轼很光荣,待梁妈妈死后,不惜入选内侍,就是为了进京见爸爸。

    结果爸爸没见着,倒是惹来了司徒的关注,将八字一排苏油发现,梁师成他妈怀孕的时候,正是大苏正式纳朝云为妾的时候。

    朝云十二岁进苏家,十八岁被苏轼纳为妾室,而那时梁师成的妈妈,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大苏一边新纳如花似玉感情深厚的朝云,一边还找年过三十的梁妈妈偷嘴,这事儿基本上……不大可能。

    得知真相的梁师成不禁哭笑不得:“我,我妈她……骗我?”

    苏油也只能叹气,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进入内宫努力学习,把握机会,一样能够成才。”

    于是安排他进了贾详的书艺局,学习文章书法。

    梁师成聪明慧黠,在三年时间里熟习文法,兵法,算是内官里成绩出挑的后辈。

    贾详临死前,推荐自己这个得意学生管理睿思殿文字外库,负责出外传道上旨。

    辽东缺监军,梁师成自告奋勇主动申请,赵煦嘉奖其志,同意了。

    如今大宋在辽东的军力,鸭绿江四州就剩了梁师成统领的两千人,锦州有张叔夜镇守的一千人,剩下三千人,随扁罐征战辽河。

    ……

    八月,中秋,汴京城。

    中秋节在宋朝开始,正式成为华夏民族一个庆祝节日。

    主要是中秋节日子太好了。

    大宋的八月份,正是各酒务、酒库新酒上市之日,“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

    当然如今的大宋已经进入了物质相对丰富的时期,今年是两税制分行的第二年,各地官府为了增加农税,疯狂鼓励和推行优良的种植方法和高产作物。

    其实大宋的税率并没有调整,但是农人的收益普遍增加,以往三年才能收到两年的赋税,现在已经能够收齐了,地方政府能够截流的收益,其实比以往的农税还要增加三分之一。

    而且因为粮食储备的增加,又带动着饲养业和造酒业也开始兴盛,如蜀中二林到眉山一带,黔州到蛮州一带,江浙太湖一带,北方太原一带,大名府一带,西域瀚海一带,已经形成了几个传统美酒产区。

    这些地方的美酒,被商人们不远千里运送到汴京城,整个八月,就是售卖美酒的旺季。

    八月还是每隔三年的科举之月,全国的举人试开始进行,所谓“时人莫讶登科早,只为常娥爱少年”。

    于是,佳节和桂冠结合在一起,应试高中被称为“蟾宫折桂”。

    读书人朝州府聚集,带来的也是莫大的商机。各大商铺开始大搞促销活动。“御街如绒线、蜜煎、香铺,皆铺设货物,夸多竞好,谓之‘歇眼’。灯烛华灿,竟夕乃止”。

    “此夜天街卖买,直到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晚不绝。盖金吾不禁故也”。

    八月也是大宋农人们忙碌一年之后,稍得休憩的月份,淮河以南,稻谷已经收割完毕,而北方的新麦,已然开始上市。

    除了美酒,还有美食。

    有了丰裕的食物,仓廪殷实,才有余裕赡养老幼。

    《周礼》《礼记·月令》:“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

    从太宗朝开始,皇宫里流行制作宫饼,之后传到民间,民间也开始制作小饼、月团,都是方便老人和孩子的食物。

    这些饼类又被称为“荷叶”“金花”“芙蓉”,是月饼的前身。大苏就曾经写过诗歌:“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

    酥是油酥,饴就是糖。

    苏油专心饮食数十年,如今也搞出了不少新型的饼类。

    比如通体酥脆的桃酥饼,后世广式风味的火腿饼,云南蜜渍花瓣酱制作的鲜花饼、蜀南工艺的千层酥皮饼。

    此外还有大苏在江浙杭州一带搞出来的冰皮饼等。

    八月还是天气转凉,花好月圆的时节。被易安妹崽评价为“虽有好句,破碎不成名家”的文学家晁端礼,就曾经写下过“小庭幽槛,菊蕊阑斑。近清宵、月已婵娟。莫思身外,且斗樽前。愿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这样的日子是美好的,于是人们又给美好的日子加上了美丽的传说和更加美好的祝愿。

    俗传齐国无盐女,天下之至丑,因幼年拜月,后以德选入宫。

    帝未宠幸,上因赏月见之,姿色异常,帝爱幸之,因立为后。

    又今是夜月色明朗,兔弄影而孕,生子必多。海滨老蚌也吐纳月影,则多产明珠。

    比明年采珠捕兔者,卜此夕为验。

    故而“中秋京师赏月之会。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自能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之服服饰之。登楼或于中庭焚香拜月,各有所期。

    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澹伫妆饰,则愿貌似常娥,圆如皓月。”

    已婚夫妇,则愿多生贵子。

    最终一个盛大的节日形成了。

    “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

    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

    虽陋巷贫窶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

    “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丝篁鼎沸,近内廷居民,夜深遥闻笙芋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

    京师最高风景最佳的地方,当然就是城北太史局的观星台。

    即便在理工学问已经渐渐深入人心的今天,观星台在人们的心里,也是一处神圣的地方。

    历法的秘密已经被大宋的天文学家们彻底破解,日心说,地球说,月球绕地说,得到诸多天文数学验证,已经牢不可破。

    大宋的历法因为照顾习俗,依旧采用一年三百六十天,四年补一闰的做法,今年就是闰八月。

    不过每年太史局会计算岁差,在出台新一年的历法时通过测量和计算予以误差纠正,这就让华夏历法,永无差错。

    元日调钟,已经成了大宋一项礼法。

    正旦大朝会前,会有司天官计算太阳从汴京地平线上出现的时刻,然后再调整汴京城大白钟楼和紫宸殿座钟的标准时刻。

    之后用钟声宣布大朝会的开始,已经成了宋人沟通宇宙的重要典礼。

    不过如今的大宋天家,已经没有了真宗的那种迷信,赵煦今天收拾闲暇,将家族聚会安排在这里,与一些近臣饮酒欢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让几位弟弟熟悉天文仪器操作,使用观星台最大的天文望远镜看月亮。

    观星台上布置下许多的菊花,摆上了桌椅,糕点,茶饮,君臣闲话,不忌拘束。

    赵煦是苏油的粉丝,因此他的常服几乎就是苏油年轻时候的翻版,以素淡舒适为主,不取华丽,身着一身天青色的暗花素纹锦袍,里边是丝光棉的内衣,头戴鲸骨乌纱幞头,只在腰间多了一条君王才能佩戴的和田白玉通犀蹀躞带,不识货的粗看一眼,或者就要以为是位入京赶考的年轻书生。

    现在这年轻书生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是孟皇后才给赵宋天家生下的小公主,赵煦爱若珍宝,赐名寿宁,每天下朝后就是抱着女儿逗弄,妥妥的女儿奴。

    宋人聚会自然少不了诗词酬唱,几位近臣如蔡京、章惇、漏勺,书法都是可观。

    不过他们现在都没写,而是和赵煦一起,围在书案之前,看十一王爷赵佶用金鼠笔展示自己的书法。

    桂彩中秋特地圆,况当余闰魄澄鲜。

    因怀胜赏初经月,免使诗人叹隔年。

    万象敛光增浩荡,四溟收月助婵娟。

    鳞云清廓心田豫,乘兴能无赋咏篇。

    诗帖展现的是大宋最新出现的一门书体——“瘦金书”。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化石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化石

    帖上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的细瘦、挺拔。笔划舒展遒丽,转折处可见书者刻保留下来的藏锋、露锋、运转提顿的痕迹,形成横画收笔带钩,竖画收笔带点,撇似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而内敛,连笔似飞而干脆,通幅极具精神的气质风格。

    蔡京便不由得赞叹:“端王妙笔,出二薛、山谷而丽美袭人。如游丝行空,佳藤挂树,婀娜多姿。此般天分,令臣等叹为观止。”

    章惇点头:“金缕之妙,细比毫发,殆与神工鬼能,较奇逞并于秋毫间。”

    “与故往肃穆庄严、典雅厚重的书风背道而驰,却一样能够翻成优雅瑰丽,成他人所不能。”

    “此乃别出心裁,具体而微,已经卓然成家了。”

    赵煦抱着咿咿呀呀的寿宁公主颠着:“你们也别把他夸上天了,天分固然杰出,不过从诗句看来,学问还不够精深,十一你尚需努力。”

    赵佶将笔放下,躬身道:“皇兄教训得是。”

    几名大臣就在一边翻白眼,十一爷的功夫可比陛下你精深太多了,你还好意思要求别人。

    但是作为学究另论,作为帝王,群臣对赵煦却是异常服气的。

    苏油对赵煦的教育,从来不是专精于一项,而是注重于面的庞大和体系的复杂,也就是什么都懂,但是都不太精通,只需要达到知道好与坏的程度。

    比如书法和诗词一道,赵煦写不出好作品,但是却能够分辨出好作品和坏作品。

    君王不需要创造出好的东西,他只需要从臣子的建议和创造中,分辨得出好和坏就行了。

    这就是诸葛亮所谓的“观其大略”,也是苏油对赵煦的培养方向。

    而且在培养的过程中,赵煦还能知道自己永远有所不足,能够虚怀纳谏,尊重知识,不以为自己是“天下一人”,还能够反过来关爱天下人。

    这样的君主,在历朝历代中,已经称得上“了不起”三个字了。

    蔡京却被端王的镇纸吸引了目光,待到赵佶搁笔,便将之拿了起来:“这双镇纸上的花纹可真奇特。”

    镇纸上是一对怪笋一样的东西,合在一起从底部看去,却是一个标准的圆形,打开来,却是一个镶嵌在石头里的细长圆锥,被从中剖开,再加工成这对镇纸。

    再观瞧镇纸侧面,还刻有两行字,却是一首小诗:“南岩新妇石,霹雳压笋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

    落款部分刻有“庭坚”二字,并存有篆刻“山谷”印章一枚。

    刘正夫也凑过头来:“黄山谷之手笔?”

    黄庭坚是赵佶的书法老师,赵佶说道:“这对镇纸是老师的宝贝,我书体得到老师认可后,他将这对镇纸送给了我,不过上面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石笋,这个谜团,却是被苏制使新进破解的。”

    “哦?此为何物?”章惇立刻就来了兴趣。

    漏勺说道:“据兄长研究,这东西却是远古时期的生物,是一种螺,死后沉入泥沙之中,经历亿万年后,海底的淤泥化作了岩石,将螺壳包含在了其中。沧海桑田,到如今又被今人采掘了出来。”

    “是吗?”章惇将两枚镇纸接过来:“如何证明?”

    漏勺说道:“因为兄长在辽东发现了很多这样的东西,除了这种尖螺,还有圆螺,还有各种古怪的虫子,鱼类,它们都被留在了岩层当中。”

    椅子推着一辆推车过来:“沈学士在京师大学堂发表的论文里提到过,‘予奉使河北,遵太行而北,山崖之间,往往衔螺蚌壳及石子如鸟卵者,横亘石壁如带。此乃昔之海滨,今东距海已近千里。所谓大陆者,皆浊泥所湮耳。’

    ‘尧殛鲧于羽山,旧说在东海中,今乃在平陆。凡大河、漳水、滹沱、涿水、桑干之类,悉是浊流。今关、陕以西,水平地中,不减百尺,其泥岁东流,皆为大陆之上,此理必然。’”

    “最近整理的地方志里,潭州方志也有记载:山之颠有石卧生土中,凡穴地数尺,见青石,即揭去,谓之盖鱼石,自青石之下,色微青或灰白者,重重揭取,两边石面有鱼形,类鳅鲫,鳞鬣悉如墨描。

    穴深二三丈,复见青石,谓之载鱼石。

    石之下,即着沙土,就中选择数尾相随游泳,或石纹斑处全然如藻荇,但百十片中,无一、二可观,大抵石中鱼形,反侧无序者颇多,间有两面如龙形,作蜿蜒势,鳞鬣爪甲悉备,尤为奇异。

    土人多作伪,以生漆点缀成形,但刮取烧之,有鱼腥气,可以辨。”

    “陇西志也有记载:有地名鱼龙峡,掘地取石,破而得之,亦多鱼形,与湘西所产不异,岂非古之陂泽,鱼生其中。因山颓塞,岁久土凝为石,而致然欤?”

    “不过我朝几处地方出产的鱼石,多被石家收藏,等闲也见不着。苏制使在辽东发现的这些,都堪称精品。”

    “他将之称为‘化石’,此次送了上千件过来,其中还有一具上古神龙的骨架。”

    “黄学士这对镇纸上的生物,在此次大发现里,制使也找到了很多,与其它生物压在同一石层,故而推断这也是当时的一种水生螺类。”

    “这些是官家命从京师大学堂检点出的次一级化石,作为此次中秋之会赏赐之用。”

    推车上的化石都是经过精细打磨,还特意上了红木边框,底座,可以作为桌屏陈设在书案之上,变成文人雅玩之物。

    章惇大喜,先拱手对赵煦施礼,然后伸手就霸占了一块具有三种生物形态的桌屏:“臣谢过陛下,这东西可太稀罕了,万古沧海化作桑田的明证啊。”

    蔡京脸皮薄一些,转眼就错失了最漂亮的一块,也赶紧伸手:“谢过官家赏赐,今日菊花满地,臣便选这块螺如菊花的吧。”

    沈括是对这玩意儿兴趣最大的,不过却不伸手:“臣想跟陛下告几日假,去京师大学堂看看那具海龙骨架。”

    赵煦笑道:“这个我准不了,要去只能等休沐之日。”

    说完又道:“不过三位近日改革工部、三司、海军,功勋卓著,也多辛苦,朕另有赏赐,不在今日这些化石里边。”

    “今日这些,老规矩,得用诗词来换。苏舍人已经将宴席安排好了,这便开宴吧。”

    观星台的另一侧支起了帐幕,那边是皇后在招待诰命们。

    赵佖是盲人,因此没有什么忌讳,早被女眷们拉到了那边,演奏起了乐器。

    赵佶也摸出了一根长笛,不过造型非常的奇特,却是一支打磨得光可见人的不锈钢管,上面有不少的按键,配合着赵佖的钢琴声凑到唇边一吹,悠扬的笛声在观星台上响起,顿时让群臣心中一清。

    端王轻佻归轻佻,这等艺术天份却是世间罕有,他手里的这玩意儿,怕不又是钱多烧出来的。

    群臣诗兴大发,纷纷下手,赢取精美的化石桌屏。

    之后欢宴闲聊,话题自然就离不开辽东局势。

    赵煦端着酒杯:“说来说去,都是利益。辽东自治,对北朝文妃和晋王,对王经和南院诸臣,对我大宋,都是最好的选择。”

    蔡京举酒劝自己陛下饮:“锦州之战,苏制使一举俘虏耶律马哥两万精锐,彻底震慑了南北双方。”

    “如今北面萧奉先入上京拱卫,南面北朝魏王和皇太叔不得不收缩兵力。东京道留守马人望乃辽国重臣,和锦州知州马彬又是父子,如果马人望投向东京,那辽国就将隔绝为三了。”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侄子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侄子

    说起这些章惇才是强项:“要依臣计较,如今正是大宋出兵的最好时机。我大军可作四路,分从九原取大同府,从雄霸取析津府,从锦州取大定府,从登州取辽阳府,辽国五都即去其四,剩下一个上京,除了束手就擒,还有什么能为?”

    蔡京劝道:“得人心方可得天下,这些进兵方略,军机处和前线诸将早就反复演练得明白,取之固然不难,然而事后治理却是不易。”

    “设若此时出兵,搞不好辽国三派反会同仇敌忾。”

    “辽国局面接下来会继续大变,人心也会大变,这是毋庸置疑的。司徒建议不如稍稍缓一缓,说不定对大宋更加有利。”

    赵煦与自己的左右二相浮了一白:“东京道乃是辽国的钱粮根本之地,东京道外,辽国就剩下一个长春。”

    “如今东京道已然自治,接下来还要举债三百八十五万贯,加上之前的五百八十万贯绢钞,境内还即将通行大宋钞钱……至少十年之类,其粮食、钢铁,已经落到了我大宋手里。”

    “加上义勇军控制东京道的军事,辽东一道,其实已在我掌握之中。辽国没有了东京道,剩下几道……没法再有什么大能为了。”

    “按照章卿的方案,我们不但不能占据大义,还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虽然将士们勠力前效,无畏牺牲,但是作为统帅,却不能不考虑这些。”

    “司徒的意思,是有机会能够少损失一个军士的性命,我们都应该努力争取,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这才是不武之谋的真正意义。”

    “开疆拓土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真正的目的,是以最小的代价,为大宋全取边防锁钥要地,保护国中。”

    “大宋一百年都等了,再等等又有何妨?朕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也年轻,等得起。”

    “如果多等一年便能换取一百名将士不用牺牲,那我认为这一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今后的两府、军机,都要在这个基础上制定战略,必须将伤亡纳入考虑。我大宋培养新军所费的心力财力,诸公是应当知晓的,从熙宁神机铳定型到今天,不容易啊……”

    蔡京顿时热泪盈眶:“我大宋有此仁爱务实之君,实乃我大宋的福分,臣生于当世,幸何如哉!”

    章惇却不是蔡京这样的佞臣,轻易绝不会夸奖皇帝,琢磨道:“如果不考虑大举出兵,那么有效控制东京道,就是重中之重了。”

    “鸭渌四州,须得再遣军队镇守,锦州也必须加强控制,如此一旦有事,我水师便可沿大宁河隔断析津府。此外,辽河海口我军也要加以把握,免得王经等南院群臣反复。”

    蔡京说道:“长春也不能放过,鞑靼入上京道后力量顿时分散,如今李夔那里已然力有不济,上京道契丹各州勤王之师开始聚集,对鞑靼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章惇点头:“李夔对鞑靼的控制力还不是绝对强势,因此他已经决意撤军了,至少要将解活军和车军,在冬季来临前撤回金山以东。”

    “应该说李夔很冷静,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至于其余三部听不听他的……”

    蔡京微笑道:“章楶说三部听话最好,如果不听,对我大宋也没啥损失。”

    章黑心太黑心了,没把鞑靼三部当人。

    如果他们听李夔的话撤退还好,如果利令智昏,搞不好就要失陷在金山以东,至少也会遭遇巨大损失。

    这样草原上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对于大宋控制草原更加有好处。

    赵煦不禁摇头:“好事儿别想得太美,先将能做的做了吧。”

    “沧州号可以移泊,开到辽河海口的耀州驻扎,距离锦州海路不过两百五十里,旦夕可至。”

    “锦州一千人太少了,至少要扩至一军三千之数。”

    “鸭渌四州需要恢复到六千军力。”

    “开州门户,和王经商议一下,许我一部共同驻防,方便输送兵力拱卫辽阳。”

    “义勇军的机动数量,三千人也

    实在太少,让苏利涉和阿骨打动一动,吓他们一吓,我们再送一万两千人过去。”

    章惇笑道:“陛下圣明,阿骨打对长春州一直垂涎,正好利用向南的机会整顿军马,之后嘛……长春州又该热闹了。”

    蔡京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不武之谋,如今两府上方才知晓,台谏近日对司徒和苏制置屡加弹劾,认为苏制置此举乃是……以大宋军职入辽国为臣,乃叛国之罪。臣那里,已经有些压不住上官均了。”

    赵煦点头:“东京道的使臣到了吗?”

    蔡京说道:“已经到了。”

    “下次朝会让辽使上殿谢恩,之后可以宣布天下,就说遣四十三节度和苏制置营救辽国文妃和晋王,是我之前的密旨,两人乃奉旨而行。”

    “苏制置那里,早有我许其便宜从事的内降指挥。替辽国保住王朝正朔和一道安宁,本也是大宋作为兄弟之邦应尽的责任。”

    “因此二人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加上辽使的谢恩国书,这事儿可以过去了吧?”

    章惇立刻给上官均上眼药:“那上官均如果坚持弹劾,是不是需要发落?”

    赵煦摇头:“司徒曾经这样评价过台谏——我不赞同你对我的弹劾,但是我绝对维护你可以弹劾我的权力。”

    “站在上官均的立场和职责上,他只是信息不全而已。在此基础上,其弹劾却是有充分理由的,因此不能算作什么过失。”

    “既然说不上过失,那朝会之后,上官均就该明白节度和制使是奉命行事,且所为也是为了匡扶天下正气,那弹章最多应该算是无效,我这里留中即可,你们却不该因此发落他。”

    “章爱卿之能渥,朕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气量上,还要多从前辈贤臣那里取法。”

    章惇不禁满脸羞惭:“臣知过了。”

    “些许小节而已,不要影响了今日宴赏的心境。”赵煦笑道:“召诸卿聚会星台,本为一乐,这聊着聊着却又聊到了政事上……”

    赵茂残忍地拎着一只小白兔的耳朵,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赵煦赶紧蹲身将他抱住:“茂儿将兔子放下好不好?你这样它会不舒服的……”

    赵茂奶声奶气地报告自己的新发现:“兔兔拉豆子,给爹爹看兔兔拉豆子……”

    “好好好……”赵煦左手抱着吃手吃得口水直流的寿宁公主,右手忙着从赵茂手里解救可怜的兔子:“我们将兔子放到篮子里慢慢看好不好……”

    绍圣二年八月,辽国东京道遣使,献上“制书”,感激宋朝的扶危济困之恩。

    同时宣布晋王提前出阁,改名耶律崇仁,经制辽东道,称大总管,统领辽东五十六州和南院群臣。

    文妃垂帘临制。

    南院宰相王经,代表辽东上下,感谢大宋派遣义士拯救文妃母子,宋人义勇军入辽维护纲纪,保卫锦州,使王绪不隳,一道安稳,恩同再造。

    鉴于如今局势危机,辽东道决意施行自治,先保辽国根本。

    此次事件中尤其要感谢三个人,大宋彰节军节度使赵仲迁,鸭渌江四州制置使苏轶,大宋义士魏五常。

    晋王愿意奉宋朝陛下为伯,以子侄之礼事之,永申盟好。

    恳请大宋继续施以援手,从政治、经济、军事上,全面扶持辽东道。

    如果大宋愿意提供三百八十五万贯舶来钱,一揽子收购辽阳铁厂全部债券,解决辽东道的经济危机,辽东道愿意以辽阳铁厂十年产出进行交换。

    同时辽东将开放锦州、耀州、苏州、开州,许宋人置产投资,兴工举业,并且许大宋在四州驻军,为宋国投资商人提供保护。

    鉴于义勇军强悍善战,请许辽东道委托义勇军教官苏轶,继续招募,扩充军力,北上平息高永昌之乱,还辽东一道清宁。

    上官均的弹章现在就在袖子里,听到辽使这般彩虹屁人都傻了。

    这尼玛也太夸张了,就算在自己最魔幻的迷梦当中,都不敢做这样的妄想。

    辽国,曾经疆域上万里,带甲七十万,饮马澶渊的辽国,竟然乖乖认怂,甘称子侄,以军国相托!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旧城改造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旧城改造

    上官均是差点当上大宋状元的人,他只是忠直,并不是傻。

    因此赵煦担心和章惇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上官均在朝会上表现得很淡定,甚至和群臣一起恭贺赵煦为天下太平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对辽国百姓一视同仁的高尚情操。

    不过朝会之后,上官均请求赵煦私下接见,赵煦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能力不论,对于保守派的人品,赵煦比改革派更加信任,因此赵煦也给上官均看了不武之谋。

    上官均看后却纠结了,宋国司徒这是传授君王机诈之道,与儒家对君上的要求背道相驰。

    但是你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却非常好,好到上官均虽然心中感觉有些不妥,却也没脸说出这样做不对的话来。

    而且以司徒一贯的品行,说他导君入恶,只怕天下人都会不以为然。

    只好拱手道:“大宋对待邦国,臣以为一向是以至诚贯之,即便司徒收南海、平西夏,我大宋都稳拿道义。”

    “陛下登极以来,唯求真而尚实,不好大以虚功,善待邦国,以诚以信,笼络蕃部,惟德惟仁。”

    “是故黑汗风伏,鞑靼喜附,女直入贡,吐蕃倾心。此为德胜。”

    “然臣观司徒今日之谋,无论如何都称不得唐皇正义,反倒颇有春秋列国君臣之嫌。”

    “圣人著《春秋》,一语而概之,为无义战,为无德称,为唯利是图。圣人生于乱世,感憾道德之日下,故申忧愤而述作。”

    “今我大宋国势升腾,四海崇望,疆域之广超汉迈唐,赋税之丰盈仓积廪,而民用不加,天下慰足,陛下功业,越前人多矣。”

    “当年王相公所言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得见于今日。此明君贤臣运筹之力,我大宋虽三岁童蒙,亦尽知盛世降临。”

    “其间功业、德行,先帝、宣仁以下,司徒为最,故非臣所敢置喙妄议。”

    “而以臣老朽之愚,亦难测司徒渊海之智。故冒昧请问,司徒是如何与陛下解释此举的?”

    赵煦笑道:“学士持疑即发,不为隐晦,朕欣赏爱卿的,最是这一点坦诚。”

    “司徒解释不武之谋,其实只用了四个字——内圣外王。”

    “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以华夏纲宪,伦常正朔,文明取向分内外。”

    “对于拥护我华夏纲宪,伦常正朔,文明取向的邦国,我大宋以圣道导之,高丽,日本,吐蕃是也;”

    “对于反对我华夏纲宪,伦常正朔,文明取向的邦国,我大宋以王道克之,交趾,西夏,青唐是也。”

    “其二,大国之国策走向,法令制定,战略规划,以理念举措分内外。”

    “理念为圣,举措为王。”

    “国有兵刑,民有赋役,如违禁抗役,则以兵刑加之,斯亦不仁。”

    “然今日乃大争之世,非上德之时。故赋役不可免,而兵刑未可消。”

    “唯制法之理念,乃秉天理而顺人情,克人之所恶,制一人之力所不能止者。”

    “唯兴兵之正道,乃守五常而维纲宪,宣人之所善,伐他国之君所不能施者。”

    “兵刑所加,是为措天下于安晏,致人间以太平。”

    “至于机巧险诈,此固兵家损人利己之术,是恢内圣之心而持不祥,守仁义之操而行王霸,死生之地,不得不为耳。”

    上官均久久无语,终于叹息一声:“臣愿陛下牢记此对,后如有违,则臣不得不以今日相谏。”

    赵煦摇头:“不然,即便朕今后行事无违,爱卿亦当时时提醒,使朕永怀此心。”

    上官均不禁肃然离座,对赵煦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吾皇圣明。”

    送走了上官均,漏勺从帐后出来,赵煦长舒了一口气:“可以理屈,不可以利动,上官学士其谓欤?”

    漏勺躬身,也模仿上官均一脸严肃地道:“臣愿陛下牢记此对,后如有违,则臣不得不以今日相谏。”

    “你?”赵煦不禁熟练地翻了个苏式白眼:“司徒我都不指望,敢指望你直谏?”

    漏勺笑道:“谏言又不是只有直谏一途,非要搞得君臣失态如闾里匹夫骂大街,或者如庙中左右金刚般对峙持重才算谏?我不认为那样的方法是什么好方法。”

    赵煦也不禁好笑,听司徒说过当年那些名臣的旧案,扯着仁祖喷唾沫星子仁祖还不敢举袖子挡,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知道说嘴,图纸怎样了?”

    “设计好了。”漏勺将手里捧着的一卷工程图打开:“这是根据父亲营造大名府校场小区设计的方案,算是开封旧城改造的第一个规划,陛下请过目。”

    图纸上是一片巨大的小区,乃开封城上风上水之地。

    开封府有三圈,最中心的是宫城,也就是禁宫所在。比如著名的宣德门,就是宫城的南大门。

    第二圈叫州城,也就是内城,诸多王公大臣宅邸如宰执八位,绝大多数朝廷的办事机构如尚书省秘书省御史台开封府衙太常寺,各种皇家宫观如景灵宫兴国寺大相国寺,各大仓库内藏库左右藏库,大型的娱乐会所商务机构如矾楼潘楼,还有无数的高级民宅,都在这里边。

    最外围一圈叫罗城,也就是外城,地价稍微便宜一些,比如州城西南门宜秋门外头,苏家最早的宅子就在其中,如今是赵煦新召入的侍读,苏轼次子苏迨的居所。

    如今的开封越发的大了,外城外头也有不少著名的地方,比如金明池就在罗城之外西南,玉津园就在罗城外正南,此外还有诸多的园林,也是春秋两季开封人喜欢游赏的地方。

    内城可谓寸土寸金,然而在内城东北角,却有一处处女地,地势较高不说,还有大量荒林,乃是一处废土丘,占地足有两千多亩,有个名目叫“山周十里”,却只有两座寺庙。

    开宝寺就是其中之一,里边有个褐色琉璃瓦贴面的宝塔,那就是著名的开封铁塔。

    之所以荒凉,说起来原因很简单——地势较高,打水不方便。

    当年开封闹洪水,高滔滔就被赵顼送到开宝寺避水,满城内涝那里都淹不着。

    赵煦看着图纸表示倍感舒适:“还是李诫和沈括靠谱,要是按照十一那样搞法,今年的内库都不要想有收成了。”

    现在有了动力机械,弄几个提水站不是问题,为了解决开封旧城格局混乱,火灾隐患严重的问题,赵煦准备对旧城进行大规模改造。

    但是要改造就得有地方腾挪,开封州城内唯一还能够腾挪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这片区域。

    刚开始赵煦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将之交给了赵佶来玩,结果这娃将这里设计成了皇家园林,取名艮岳。

    那真是漂亮豪华得一逼,要是苏油见到,立刻就能认出来,这货另一个时空里将图纸变成了现实,万岁山,芙蓉池,北宋以此为标志,进入灭亡的快车道。

    赵煦当然不会如赵佶那般胡闹,他搞这个是要挣钱的,就跟当年苏油拆迁开封诸内工坊一样。

    这片地方占地足有整个开封府内城除宫城外面积的二十六分之一,足有两个大坊的面积,要是撤内宫周围的民户实之,都能让宫城扩大一半。

    当然这等美事儿赵煦是不用想的,真要是为了扩宫城而开发那里,朝臣们恐怕要纷纷上章表示反对了。

    因此最后还是得用司徒开发蕴州的路数,修建成环境优雅的小别墅,形成新的建筑风潮,让开封府的建筑从木质朝砖石结构转化,搬迁一些临街住户,将干道扩宽,解决部分交通拥堵问题就差不多了。

    漏勺至今还管着将作监,这是此次大工程是施工单位。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收复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收复

    经过改造后,这里会成为一处园林式高尚住宅小区,汴京城周围几十里都是平野,只有这里能够享受到山林之趣,闹中取静。

    今后不但是别墅群,还是大公园,居住在这里的同时还能享受到游人投过来的艳羡目光,可就了不得。

    整个规划分作两山环拱,中间平芜的形势。最高一峰在北面,高达九十步。峰巅立介亭,以界分东西二岭。

    亭畔有一个大湖,名曰龙湫,负责提供水源,平时积蓄雨水,旱时还可以通过提灌站从景龙江提水。

    据亭南望,则山下诸景历历在目,南山列嶂如屏。北望则景龙江长波远岸,弥漫十余里。

    东岭圆混如长鲸,腰径百尺,岭下栽梅万株,山根有萼绿华堂,承岚、昆云诸亭。又有半月书馆,八仙馆等娱乐聚会场所,还有挥云厅、揽秀轩、龙吟堂、紫石岩、朝真蹬等景观。

    梅岭尽处山冈向南伸延,其间有遍植丹杏鸭脚的杏帕;有栽黄杨于石隙土穴间的黄杨嗽;有成片丁香间缀的丁嶂;有杂栽椒兰的椒崖。

    西岭与东岭相遥望,山口石间有水喷薄而出,形若兽面,因水自龙湫,故名白龙沜。

    周围又有灈龙峡、罗汉岩诸胜,间以蟠秀、练光、跨云诸亭点缀;

    其下为万松岭,青松覆被密布于前后,岭半建楼,名倚翠楼。岭上下又设东、西二关,关下平地凿大方沼。沼中有洲诸,东曰芦诸,上葺浮阳亭;西称梅诸,上建云浪亭。

    池水向东流入雁池,西出为凤池。

    池中各有一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另有巢凤馆、三秀堂之属。

    再往南是寿山,西临雁池,增土为大坡,坡东南柏树茂密,动以万数,枝叶扶苏,如幢盖龙蛇,是为龙柏坡;坡南又有小山,横亘两里,栽种芙蓉,称芙蓉城。

    芙蓉城南,就是这个大公园的南大门和主要入口。

    这里预计投入七百万贯进行改造,相当于熙宁年间整整一年的岁入盈余,改造后将有两千五百栋各式的别墅小院坐落其间,按照如今内城的售价,一处小院起码在九千贯以上,赵煦童鞋将因此获得两倍以上的投资收益。

    相比另一个时空的艮岳,这里的艮岳取消了那些远从江南运来的精美花木石头,都用本地所产的植物代替,大大降低了建造成本。

    同时增设了大量“现代化”的设施如路灯,提灌站,垃圾站等设施,增加了大量的居住性设施和便民服务。

    山下有巨大的万姓集,还有一个艮岳物业行会,负责卫生打扫、园林维护、平时的送菜、维修、接送,甚至还能提供上门置办宴会等服务。

    苏油估计自己以后多半不会被赵煦放出汴京周边两百里地去,西到郑州东到应天差不多就是极限,因此不如早点规制一下自己以后的退休养老之地,于是给赵煦出了这么个主意。

    开封城东北最后的地产价值洼地,就这样被苏油给妥妥地安排了。

    但是事情都是小辈儿们在做,这个二次设计的方案,终于让赵煦觉得满意了,说道:“到时候留出二十栋好地界来,给我作为赏赐贤和她们的嫁妆,和安养重臣之用。”

    漏勺问道:“那王爷们呢?”

    赵煦哼了一声:“男娃要自立,想住好房子,自己掏钱!”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漏勺一眼:“或者仗着有副好皮囊,能让才女倒贴也行。”

    喂!聊着聊着就开始人身攻击不好吧?!

    ……

    大名府,四路都经略司。

    苏油最近很烦,都快被底下那些杀才们给烦死了。

    锦州增派两千人,鸭渌四州增派四千人,辽东增派一万两千人。

    这就是一万八千人,六个军的规模。

    六个军,就得有六个将,底下那帮小子为了争这六个名额,那真是将各种花样都用尽了。

    比如镇宁军的孙能,就将关系请托到了石薇那里。当年仙卿一箭射穿我的手,不就是要我知耻后勇吗?师娘你给师父吹吹风,他还敢不拿你的话当事儿?

    你特么当年在汴京城天子脚下,地震之后带着流氓打劫,一刀砍了都不为过,还敢拿着老伤要挟我老婆?!

    比如镇西军的姚兕,写信给苏油,信中不叫司徒,叫知州,知州你可是看着俺老姚长大的,这次无论如何你得把机会留给我,我去辽东,保证跟当年守渭州一样,不给咱老西军丢人!

    老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胡子一大把,还看着你长大的!?呃,不过要是说仕途,这娃也真是自己一把把奶大的,好像……说得过去。

    武宁军范龙山倚老卖老,大巫你看我老范今年都年近六十,眼看快退休了,再不砍人今后都没机会了,你是不是考虑考虑,给个机会解解手痒?

    其余如田守忠、贾喦、郭成,都是可了劲的闹。

    而种诂和巢谷那里也不得清净,幕府里边如种师道、姚古、王厚,也有些蠢蠢欲动。

    最终苏油怒了,杀鸡焉用牛刀,这次的机会全部让给小辈儿!

    范龙山、姚兕、曹南、孙能、王厚,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点,你们去辽国,万一有个闪失全大宋都跟着丢人,何况以你们的悍将名声,谁特么能信你们是义勇?!

    最终和种诂巢谷商量,这次派出去的全是名声尚未大显的小辈儿,包括白栎、黄虎、贾喦、田遇、姚古、韦昭。

    老将们意见很大,苏油只好烦躁地表示在安排了在安排了,很快你们这帮杀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上战场!

    将方案奏报赵煦后,赵煦也表示同意,以扁罐临机果断援助辽东,又率神兵天降,七日从珠州飞奔锦州,继而获得锦州大捷的功劳,升为协领,继续担任辽东义勇军教官,并出任大宋驻东京道全权使臣,总掌辽东事务。

    北洋水师总督张散负责调度,护送三百八十五万贯舶来钱,以及武装人员和将领抵辽,同时携带十艘内河炮艇,分别部署于锦州港和耀州港。

    跑得比大军还快的,则是獐子岛上的投资商们。

    宋人的行动极大地鼓舞了辽东道的官员和百姓,随着逃到獐子岛避难的富商巨贾们的返回,辽东的经济危机转眼就得到缓解。

    九月,白栎抵达锦州,黄虎抵达珠州,而扁罐手下则有了一万五千新军,以及贾喦、田遇、姚古、韦昭四员悍将。

    丙戌,文妃下达懿旨,命耶律余绪为东京道都统,率领临时招募所得的五万汉蕃骑军,协同义勇军一起北渡辽河,征讨高永昌,并威慑最近意图南下的阿骨打。

    高永昌本身不是什么毅勇绝伦之辈,一开始也没有什么抱负和理想,只是想有口饱饭吃而已。

    手底下也不怎么听话,在辽河北岸打劫来去,到今天连个根据地都没有,文妃和晋王抵达辽东之后,各地州府纷纷自守,组织义军抵抗,渐渐对高永昌形成抗衡的态势。

    高永昌用建国的口号招诱渤海人,但是同时也将汉人、女直人、高丽人排斥在外,其力量来源就更少了几分。

    因此当耶律余绪和扁罐大军开过辽河的时候,高永昌连派军阻挡过河都办不到,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北上打破女直封锁,去投靠鞑靼人。

    丁酉,耶律余绪和扁罐在乐郊誓师,紧跟着北上收复了重镇沈州,之后大军势如破竹,半个月时间内,连续收复辽滨、贵德、银州、咸州、安州。

    大军的身后,则是在商贾们组织下返乡的难民,田野里的稻麦眼看就要收获,难民们心心念念的就是地里的收成。

    虽然遭到了不少的损失,但是大多数还是保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