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17分节

161章 有人要她死

    池韫有点奇怪。

    大长公主最近,对她好得有点过分了。

    也不是说原来不好,只不过,大长公主生来高贵,便是对她好,也带着上位者的矜持。

    可是现在……

    “阿韫来啦?”大长公主在水阁里纳凉,看到她过来,扭头喊人,“小香,拿杨梅来!还有早上送来的新鲜荔枝,井里镇的甜瓜……”

    池韫震惊了。

    杨梅和荔枝,都是南边的特产,京里难得见到。

    尤其荔枝,冷饮铺里用的都是干货,新鲜的只有宫里才吃得到。

    大长公主这是怎么了?招待她的规格,都快够得上国宴了……

    各种各样的水果,很快摆满了桌子,大长公主笑得亲切:“快吃啊!就等你来了。”

    池韫心里发毛,手上硬是被塞了一颗荔枝,还是剥了壳的。

    她默默地吃了,又依次被塞了杨梅和甜瓜……

    终于忍不住了。

    “公主殿下,臣女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吧?”

    大长公主更加和气了:“说什么呢?你这么乖巧,怎么会做错事呢?”

    “……”池韫放下甜瓜,摆出认真恳切的表情,“殿下,您这样臣女会不安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说个明白?”

    大长公主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告诉她:“本宫记得,你说要查你父亲的死因。也是巧了,本宫几日前见了个故人,刚好提起这件事。”

    池韫惊愕。

    不是吧,她就随口一说,居然真有问题?

    “当年先帝驾崩,新皇登位,政局动荡,死了一些人……你父亲,约摸就是因为这个死的。”

    大长公主说完,担心地看向她。

    这姑娘说要找出父亲的死因,说明她早就认定,父亲是被人所害。也就是说,她心中有一个假想的仇敌。

    现下知道了真相,她应该会很难过吧?

    她父亲确实被人害了,可没有办法报仇。

    大长公主岂知,池韫此时感怀万千。

    原来池大老爷的死,也跟这件事有关。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一件事上。

    她跟池大小姐的仇人,竟是同一个。

    “您的意思是,我的仇人是康王府?”

    她说得直白,大长公主索性也就直言了:“不错。”

    池韫点点头,拿帕子擦掉手上的果汁。

    “谢殿下告知,臣女明白了。”

    她的表现太镇定,大长公主反而摸不着底细,问道:“你怎么想?”

    池韫淡淡道:“自然是报仇。”

    大长公主默了默,说道:“可那是康王府,你该知道,龙椅上坐的那位是……”

    “臣女知道。”

    “那你还要报仇?”大长公主忍不住抬高声音。

    这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当初康王府能成功,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朝中有人煽风点火,宫里有人里应外合,连守卫京城的禁军,也安插了人手。

    先帝和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子出事的消息传来,先帝病倒了。

    接着,被迫过继宜安王,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得不退居朝芳宫。

    难道她不想报仇吗?她的亲侄儿,亲兄长,还有恩爱二十年的驸马!

    可要怎么报仇呢?

    皇位易主,她已经没有筹码了。

    现在,这个丫头说要报仇?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有什么底气向天下权势最煊赫的人说报仇?

    却听池韫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先父既是忠臣,那他就不该死。不管杀人者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大长公主问:“可你怎么报仇?康王府不是一般的王府,你懂吗?”

    “当然。”池韫停顿了一下,问道,“殿下觉得,臣女势单力孤,没有办法报仇,是吗?”

    大长公主点了下头。

    池韫却笑了:“殿下错了,臣女并非势单力孤,殿下不就在帮我吗?”

    大长公主怔怔地看向她。

    “何况,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成?就在几个月前,臣女还孤苦伶仃,婚事、家产均被人所夺,还险些送了命,现在还不是站稳了脚跟,得回了家产,甚至有了公主殿下的庇护?”

    大长公主被她这番话一说,已经冷却许久的热血,竟慢慢回温了。

    是啊,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成?

    吕康回来了,郑国公府一直是她的后盾,她可比眼前这个少女强多了。

    她都有勇气说报仇,为什么自己没有?

    大长公主心里,原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念头,这一刻终于坚定起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

    太阳西斜,天气没那么热了,池韫出了兰泽山房。

    回去时,她们路过司芳殿,发现外边围了许多人,还有哭喊吵闹声传出来。

    “怎么回事?”池韫纳闷,自从花神签的名头传出去,每个来进香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连大声说话都少有。

    絮儿拨开人群,看到司芳殿门口,有几个人正在哭天喊地。

    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还有一个年纪差不多妇人,怀里抱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婆子嘶喊得惊天动地,与周围的人诉苦:“大家给我们评评理!我家孙儿得了病,听说这里的花神娘娘很灵,就来求张平安符。仙姑让我们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才给了一张,说喝了能好。结果我家孙儿喝了,一直没好……等我们去找大夫,已经不行了……呜呜呜……”

    她坐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捶打:“我傻啊!我为什么这么傻,要相信她的话!大夫说我孙儿已经耽搁了,治不好了!”

    那汉子冲里头大声喊:“妖道!快出来赔命!是你说喝了符水就不用看大夫的,现在出人命了就躲起来吗?”

    “我们家就这么一条根啊!现在断送了,难道要绝后吗?”

    婆子哭得凄惨,汉子喊得愤怒,再加上抱着孩子默默流泪的妇人,叫围观之人恻然。

    “可怜呐!叫病人喝符水不看大夫,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也有人不相信:“这里可是朝芳宫,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了,这里的仙姑很和气的,我每次来上香,捐香油钱都说随缘。”

    “那是你没遇到事。朝芳宫怎么了,难道就没有老鼠屎了?”更有人不以为然。

    听到这里,池韫心里一咯噔。

    这是有人要她死!

162章 百口莫辩

    前朝末期,鬼神之说大行其道,有不轨之徒借此搅乱政局。

    到本朝立国,太祖狠狠整治了一番,天下才得以清明。

    故而,朝廷对佛道两门管制严格。

    朝芳宫这样的皇家宫观,平日里也不过烧烧香讲讲经,绝对不敢沾与巫祝两个字相关的事儿。

    听这一家人说的,喝符水治病,不是巫祝是什么?

    池韫先前弄出个花神签,只说是心诚则灵。

    现下有人把巫祝往司芳殿头上栽,要是再刻意把花神签说成借花神之名蛊惑世人,那她还有命吗?

    不止她,青玉、涵玉,乃至殿里侍奉的小道姑,全都跑不掉。

    这个罪名落实了,连大长公主都没法为她出头。

    好毒的招!

    这是要一口气把她打死,不给任何翻身的机会。

    是凌阳真人出的招吗?

    身为道门中人,只有她知道死穴在哪里!

    “小姐?”絮儿担忧地看着她。

    池韫轻声道:“没事。”

    她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心想,事情还来得及。

    ……

    “师姐,怎么办?”涵玉慌极了。

    她们正在殿中打理香火,这一家人忽然就跑过来了。

    他们也不进门,扑到殿门口便大声哭闹。

    司芳殿香火鼎盛,只一眨眼,就引来了这么多人围观。

    青玉和涵玉都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都呆了。

    听那汉子喊出妖道两字,青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有人故意砸场子!

    她虽然没经验,但也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认,一旦认了,好不容易借花神签竖起来的招牌就砸了!

    除非当场拆穿,否则人言可畏,传着传着就成真了。

    “涵玉,我出去顶一会儿,你快回去找大师姐。”

    “啊?哦!”涵玉慌慌张张地答应。

    青玉当下敛袖,端正仪容,大步走了出去。

    “几位善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在此哭泣?”

    她笑容与往日无异,态度亲切,甚至伸手去扶那老婆子。

    然而她的手才伸过去,就被那婆子狠狠打掉。

    “你还敢说!你害死我孙儿,我要你偿命!”婆子尖叫着扑了过去。

    青玉直觉地一甩拂尘,挡住这婆子。

    她还没开口,这婆子又尖声喊了起来:“打人了!妖道谋财害命还打人了!”

    青玉一愣,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小姐?”絮儿挤在人群里,急得不行,“我们怎么办?出面制止吗?”

    池韫解下脖子上的哨子,说道:“你去大门那边,吹响这哨子,到时候如果有人来问你,就叫他找大夫过来,一定要医术够高明的大夫。快!”

    “哦!”絮儿接了哨子,飞快地去了。

    池韫戴回帷帽,看向外头。

    行巫祝之事,这罪名不小,如果不想朝芳宫跟着一起完蛋,凌阳真人也该出现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

    青玉百口莫辩之时,人群外传来声音:“这位大娘,有话好好说。”

    弟子前头开道,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凌阳真人大袖飘飘,踏步往这边走来。

    她身边还有一位贵夫人同行,瞧那打扮气质,定是出自高门。

    池韫恍惚记得,去郑国公府送贺礼的时候,见过这位贵夫人,但不知道是哪家的。

    这位就是凌阳真人的底气?

    “住持来了,住持来了。”

    “这就是住持?真是仙风道骨!”

    “当然了,凌阳真人可是个修行精深的高人,宫里的娘娘们也经常请她去讲经。”

    “她能禀公处理吗?会不会护着门下弟子?”

    “这……”

    议论间,凌阳真人到了殿前。

    她也伸手去扶那婆子,或许是气质比青玉更有压迫感,那婆子来不及反应,呆呆地任她扶了起来。

    凌阳真人笑容亲切,柔声细语:“大娘,贫道乃本观住持,若是观中弟子做错了什么,还请坦言相告,定然给你们一个交待。”

    那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儿子先喊了:“你就是住持?那你来评评理!这个妖道骗我们,说喝了符水能治病,害死我儿子,你要怎么办?”

    婆子回过神来,跟着哭喊:“我可怜的孙儿!你们瞧瞧,快瞧瞧啊!”

    她把孩子从妇人怀里拖出来,小脸惨白,眼睛紧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妇人突然嚎啕大哭,凄惨的样子,当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凌阳真人神情一肃,喝道:“青玉!这是真的吗?”

    青玉连忙摇头:“住持明鉴,弟子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婆子叫了起来:“你还撒谎!这难道不是你们殿里的平安符吗?”

    她高高举起一张黄纸,有得过平安符的信众辨认出来,叫道:“没错!是这里的平安符!她们的平安符可稀奇了,我们家求了好几回,才得了一张,宝贝着呢。”

    婆子马上指着青玉质问:“你敢否认吗?”

    青玉涨红了脸,说道:“不错,这是我们殿的平安符。”眼见围观信众骚动起来,她立刻接下去,“但是,我们的平安符只让随身佩带,不会叫你烧符水喝。”

    她一把抢过符纸,高高举起:“大家看!这符纸这么厚,就是方便叠起来带在身上的,如果要让人烧掉,应该用薄的那种。”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这符纸连光都透不进去。

    那婆子马上叫道:“这张符确实是佩带的,因为烧符水的那张,已经叫我孙儿喝掉了!”

    对哦,众人纷纷点头。

    就是喝掉了才出了问题。

    那婆子趁胜追击,回头质问青玉:“妖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青玉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这就叫百口莫辩。

    明明是假的,可人家抱着孩子赖上门来,她空口白牙,竟无从为证!

    青玉咬着牙,举起手来:“贫道愿意对着三清祖师,以及殿中供奉的花神娘娘起誓,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世人对誓言看得很重,尤其她是出家人,不会轻易发誓。

    那婆子眼见众人怀疑,也跟着举起手:“发誓有什么难的?我老婆子也愿意发誓,如果说谎,就让老天爷把我收走!”

    得了,双方都赌了咒,不好相信谁了。

    人群里,有人喊道:“这孩子都不行了,谁会拿自家孩子的命来讹人?凌阳真人,你不是住持吗?怎么还不主持公道?难道你跟她是一伙的?”

    群情激愤,凌阳真人终于站了出来:“青玉……”

163章 谁要报官

    青玉微微颤抖。

    明明是六月盛夏,她却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眼前的凌阳真人,脸色严肃,神情悲悯,仿佛一个得道高人。

    却让她想起了过去九年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日子。

    那时,华玉欺负她们,这位师叔也是这样的。

    看着慈眉善目,公正不阿,可从来对她们视若无睹,任由她们被华玉欺凌。

    凌阳真人叹了口气,看着她:“青玉,我知道凌云师姐走后,你做不成掌门大弟子,心有芥蒂。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正式职司,迫不及待想做一番成绩,让我们看看。可你也不能这样急功近利啊!烧香拜神,要的是心诚,怎么能蒙骗信众?”

    青玉抖着嘴唇,喃喃道:“没有,我没有这样做……”

    凌阳真人继续道:“烧符水治病,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师叔告诉你,这叫巫……”

    “凌阳师叔!”一道柔和清澈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凌阳真人的话。

    人群分开,一个身穿纱裙,头戴帷帽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到了凌阳真人面前,她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明艳娇美的脸庞。

    人群里,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这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

    “大师姐!”青玉喊了出来,围绕周身的寒意终于散去了,身体开始回温。

    师姐来了,她有救了,司芳殿有救了!

    池韫对她笑了笑,回身向凌阳真人施礼:“师叔,司芳殿的殿主是我,出了事我亦不能置身事外,故而前来领罚。”

    她说得云淡风清,倒让凌阳真人起了疑心。

    这死丫头,知道事情的严重吗?来领罚?就她这半点亏不肯吃的性子?

    “这是谁?怎么喊住持师叔?瞧她也不是道姑打扮啊!”

    “这你都不知道?她就是已故凌云真人的高徒,池家大小姐。听说她打小跟凌云真人云游,年初才回的京,就是跟太师府俞家退亲的那个,记得吧?”

    “哦,是她啊!好像是说为师父守孝,俞家还夸她贞孝呢!”

    “是啊!司芳殿就是她打理的,听说花神签也是她解的。”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年轻……”

    听着这些话,凌阳真人不免窝火。

    这才多久,这死丫头居然就有了这样的声望,再过一段时间,她这个住持岂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心里这样想,凌阳真人脸上并不显露,反而带着担忧:“师侄,你可能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就算你是司芳殿的殿主,也担不起来。”

    池韫淡淡道:“师叔说笑了,事情哪里就严重了?不就一张符纸吗?”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什么叫就一张符纸,那可是……

    “这是一条人命!”有人喊了出来。

    那婆子跟着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孙儿哟!你的死活人家根本不在乎!官家小姐就是官家小姐,哪里在乎我们平民百姓的死活!”

    汉子也跟着喊:“就算你是官家小姐,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凌阳真人心中大喜,摆出训诫的样子:“师侄!这个话可不能乱说!用符纸救命,没有这样的事……”

    “呵呵。”一声轻笑,那位与凌阳真人同来,却一直旁观的贵夫人终于开口了,“凌阳住持,我看你这样为她开脱,也太费力了。她们年轻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用符水治病,这叫巫祝!告上朝廷,是要下大狱的!到时候,不止她跑不掉,你这个住持,也跑不掉!”

    经她提醒,围观的信众中,有人想起来了。

    “不错!”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说道,“太祖下过令,禁绝巫蛊!若有犯者,杀无赦!”

    贵夫人淡淡道:“看在多年的香火情份上,我提醒一句。凌阳住持,趁着朝廷还没介入,你现在处理还来得及。再拖下去,整个朝芳宫就没了。”

    “夫人……”

    “何况,”她看着妇人怀里的孩子,“一条人命摆在眼前,你身为出家人,难道可以无动于衷?”

    “说的没错!”人群里,有人叫了起来,“都出人命了,你还想包庇弟子不成?那我们就告上朝廷,封了你们道观!”

    “就是,也太不把我们平民百姓的命当回事了。”

    “就你们的命贵重,我们都是贱民,死了活该吗?”

    百姓们被煽动起来,义愤填膺。

    凌阳真人无奈,说道:“师侄,你看到了。既然你非要把这件事背在身上,师叔也只能大义灭亲了。来人……”

    “师叔急什么?”池韫截断她后面的话,“我说了人命不重要吗?我方才说的明明是符纸,你们也太会联想了吧?”

    凌阳真人被她呛了一下,拧起眉头:“你不要胡搅蛮缠,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出了人命必须有人负责……”

    “谁说出了人命?”

    接连被打断,凌阳真人不禁带了怒色,说道:“这孩子就在你面前,你还能不认?师侄,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我已经尽力为你周旋,没想到你竟然矢口否认!这样的事,我们朝芳宫断然不允许,你……”

    “人还活着,怎么就出了人命?”

    众人愣了一下,向那孩子看过去。

    那孩子是还没死,嘴巴还动了动。可脸色青成那样,分明就是在等死啊!

    那婆子跳起来,冲她的脸抓过来。

    青玉大急,冲过来挡前面。

    婆子喊道:“我孙儿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这是戳我们一家的心窝子啊!我要告官,我要告官!有人用巫术骗人了!”

    她话音才落,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谁要告官?”低缓而带着倦意的声音,明明声调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官兵的呼喝声响起:“让开,都让开!太平司办案!无关人员不得干扰!”

    官兵居然真的来了?

    青玉惊慌起来,抓住池韫:“师姐……”

    凌阳真人与曹夫人对视一眼,暗暗惊讶。

    她们没有报官啊!怎么回事?不过官兵到场的话,就能当场把罪名落实了!

    凌阳真人露出隐秘的笑容,就看到一个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缓缓走了进来。

164章 自证清白

    楼晏缓缓走到司芳殿前,再次问道:“谁要告官?”

    他声调不高不低,神情带着几分阴郁,目光一扫,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凌阳真人见是楼晏,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不就是太平司那位楼大人吗?之前华玉试图暗害池韫,就是被他救了,也是因为有他作证,华玉坐实了害人的罪名。

    怎么这么巧,这次来的又是他?

    凌阳真人莫名不安,总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顺利。

    先前喊着要告官的婆子,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动了动嘴唇,没敢说话。

    楼晏等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怎么,本官方才听错了?”

    他身边那位高大人喝道:“说要告官又不告,这是在戏弄朝廷吗?”

    这位高大人,一张脸长得严肃,又留了一脸胡子,瞧着凶神恶煞,跟钟馗似的。有小孩咧了咧嘴,竟哭出声来,又立刻被长辈捂住,生怕惹得这位大人不喜。

    那婆子战战兢兢想要开口,才张嘴,就听到一个声音。

    “大人,我们要告官。”竟是池韫。

    婆子愕然,人群里亦低声耳语:“怎么她反倒要告官了?”

    “就是,明明苦主是别人。”

    楼晏的目光扫过去:“哦?你们要告什么?”

    池韫看向青玉。

    青玉接收到她的暗示,鼓起勇气站出去:“大人,贫道是这司芳殿的掌事,方才在殿内打理杂务,这几人忽然冲过来,扑到地上打滚,说我们的平安符害死了这孩子……”

    她说到这里,那婆子醒悟过来。

    差事已经接了,本来就要闹到官府面前,虽然这几位官爷来得突然,但事情还得做下去,不然怎么拿钱?

    想到钱,这婆子壮起胆,大声喊道:“大人,她们恶人先告状!是我们告她们才对,妖道用巫术骗人,说喝符水能治孩子的病,现下我孙儿要没命了,求大人为我们作主!”

    汉子如梦初醒,跟着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大人为我们作主!”

    只有那妇人,抱着孩子哭得伤心。

    一家人哭的哭,磕头的磕头,好不凄惨。

    楼晏面无表情,等他们喊完了,缓缓道:“双方都要告官,看来都认为自己没错了。本官要提醒你们一句,如果证实是诬告,罪加一等!”

    被他一看,婆子身上发凉,但想到那笔钱,咬牙道:“就是她们害的!求大人为我们作主!”

    楼晏“唔”了一声,问她:“你确定她跟你说,烧符水能治病?有没有叫你们去请大夫?”

    婆子斩钉截铁:“就是她说的!还说喝了符水就会好,不用请大夫。”

    楼晏淡淡道:“仅仅只是喝符水,倒是无妨,但如果叫信众不要请大夫,便是巫祝了。这事若是真的,当判处斩立决。”

    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围观信众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严重啊?杀人都未必判这么重。”

    “当然了,这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律例。”

    所谓乱世用重典,当年太祖为了收拾乱局,定下此例。

    严厉的手段遏止了这股风气,后来几位皇帝,都没有更改。所以,哪怕在今天看来,这样判刑过重,也还继续沿用。

    楼晏看向青玉:“你怎么说?”

    青玉断然道:“没有这样的事!贫道从不叫人喝符水,更不用说让他们别请大夫。这是无中生有!”

    楼晏似笑非笑:“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双方各执一词,信誓旦旦。换句话说,你们中间,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

    婆子马上叫道:“是她说谎!她害死了我孙儿,不敢承认!”

    青玉辩驳:“根本不存在的事,贫道无法承认!”

    争吵间,池韫的声音响起:“大人,我们司芳殿向来诚心侍奉花神娘娘,更不敢逾越国法门规。今日若是被人冠上巫祝之名,不仅自家入罪,还要连累师长为人非议。这罪名,我等万万不敢认。还请大人允准,小女自证清白。”

    楼晏转头看着她:“你能自证清白?”

    池韫大义凛然:“小女相信,老天爷不会冤枉好人的。”

    楼晏就道:“好。如果你能自证清白,本官就为你做主,洗清污名。但如果你不能……”

    “大人尽管将我们师姐妹入罪!”

    楼晏点点头:“可以。”

    “谢大人。”池韫走到妇人面前,问,“他是什么时候病的?你们又是怎么求的符,后来如何医治?”

    婆子早就准备好了,说道:“我孙儿是十天前病的,一直不见好。听说朝芳宫很灵,就来求道符。这个妖道,要了我们好多香油钱,才给了几张符,说是烧成符水喝下去,孩子就会好。结果……”

    她捂着脸哭出来:“怪我相信她,生生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池韫等她哭完,继续问:“这么说,从一开始就没请过大夫?”

    “这……”

    她一犹豫,高灿便站出来喝道:“老实交代!这事只要查一查就知道!”

    那婆子立刻回道:“有!一开始请了大夫。”

    池韫马上接下去:“大夫开了什么方子?孩子当时怎样?”

    婆子嗫嗫道:“当时……当时没好。”

    “也就是说,孩子吃了药,没治好,对吧?”

    “是……”婆子生怕她开脱,立刻又补道,“但是,之前病情稳定,是喝了符水才坏事的。”

    池韫点点头,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去摸孩子的额头。

    这孩子动了动嘴巴,却没有动弹。

    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

    来朝芳宫拜神的,妇人居多,见此情景,不禁心生同情。

    眼睁睁看着孩子死,真是太惨了。

    池韫摸完脉,忽然拔下头上的银簪,向这孩子刺了过去。

    “你干什么?”抱着孩子的妇人,终于喊出了第一句话,想要将她推开。

    可是池韫动作太快了,簪子尖利的头,已经刺进了孩子的胸口。

    婆子大惊失色,叫道:“大人!她想杀人灭口!”

    簪子刺进去又拔出来,一眨眼时间就结束了,池韫站起来,嗤笑一声:“我是傻子吗?喝符水的罪名还没证实,就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子,先给自己来个杀人的罪名?”

    对哦!那她这是干什么?

    却听妇人一声惊喊,叫道:“小石头,小石头!”

    她怀里的孩子,竟慢慢睁开了眼睛。

165章 来见见本宫

    众人惊呆了。

    不是要死了吗?怎么就睁开眼睛了。

    这孩子喉咙动了一下,忽然“哇”的吐出一口污痰。

    吐完这口污水,他的神情清醒起来,向母亲伸出手:“阿娘……”

    妇人一下子哭出来,抱着他泪水涟涟:“小石头,小石头!你怎么样了?”

    “我……头好疼……”孩子喃喃说道。

    孩子的清醒,让婆子和汉子都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明明让他们准备后事了,所以才急忙忙赶来朝芳宫,怎么就……

    “大人。”池韫回身道,“他这是医治不当,才会病情恶化。小女略通医术,现下把他淤堵的那口痰催了出来,但清醒只是暂时的,还要速速请名医来,不然……”

    楼晏意会,转头吩咐:“快,去请名医!”

    “是。”差役刚应声,就听人群后方一个声音喊了起来。

    “老夫鲁士英,略通岐黄,或许能帮上忙。”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顿时动了起来。

    “是安和堂的鲁大夫?”

    “那可是位神医啊!”

    “神医来了,这孩子有救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被差役扶到司芳殿门口,他的手里,还提着放了香烛的竹篮。

    池韫惊讶极了,飞快地扫了楼晏一眼。

    他可真会做戏。

    鲁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放下竹篮,对那妇人道:“把他放平了,老夫瞧瞧。”

    妇人立刻应了。

    婆子与汉子却是目瞪口呆。

    以为孩子必死,他们才想着来挣这一笔钱。

    没想到孩子竟然有救,那他们要怎么办?

    如果孩子救活了,是不是就证实他们诬告了?

    斩立决……

    汉子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我儿都这样了,还要让他去得不安心吗?”

    他上前想要阻拦,却被妇人紧紧抱住了大腿。

    她厉声喊道:“李大富!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我儿子能救,你要是害他死了,我跟你没完!”

    差役立刻上前,将汉子拦住。

    这番变化,让围观的信众心生疑惑。

    池韫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小女见识浅薄,还真没见过这样当爹的,孩子有救,不去求大夫,反倒来阻拦。莫非不想孩子活下去?”

    她这一说,众人也起了疑心。

    对啊!这妇人才是当娘的正常反应,这汉子是怎么回事?

    汉子憋红了脸,强行自辩:“我们来的时候,大夫都说没救了,你们这么折腾,万一救不回,岂不是叫我们又伤心一回?”

    那边鲁大夫已经号完了脉,楼晏问道:“鲁大夫,有没有救?”

    鲁大夫掏出随身的针盒,说道:“还算及时。”他一边解开孩子的衣裳,一边道,“这孩子病情本来不重,应是服错了药,才会恶化成这样。”

    他几针下去,这孩子又开始呕吐,这一次吐出来的污痰更多。

    随着污痰的吐出,孩子的脸色变得好看起来。

    鲁大夫收针:“行了。等会儿送到安和堂去,老夫再给开几服药,吃上三天就好。”

    楼晏问:“这样就好了?”

    听到有人怀疑他的医术,鲁大夫也不管他是官,横眉怒目:“怎么就不好了?治病的事,最重要的是对症。药开错了,活人也给治死,药开对了,鬼门关开了都能拉回来。”

    说罢,他一拍那孩子:“起来!”

    他拍得用力,那孩子哎哟一声,滚了起来。

    刚才还奄奄一息,现下却能自己站着,人群里发出惊呼。

    “好高明的医术!”

    “当然了,鲁大夫很有名的!”

    “厉害厉害!”

    “哎,既然鲁大夫把这孩子治好了,那岂不是说明……”

    “这孩子先前是吃错了药!跟什么符水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对对,我就说朝芳宫的仙姑,不会干这种事。来了这么多回,从没听过她们还治病的。”

    “放什么马后炮!刚才就是你说他们一家可怜的!”

    “呵呵,谁叫他们演得太真了呢!”

    事情到此,真相大白。

    高灿一挥手,差役们上前,将婆子、汉子和那妇人抓了起来。

    婆子哭天喊地,汉子拼命喊冤,只那妇人默默垂泪,看着儿子又满是喜悦。

    楼晏走到那妇人面前:“你有何话要说?”

    在他的示意下,差役松开她的手。

    妇人磕了个头,抹着眼泪说道:“民妇有罪,无话可说。”

    “这么说,你承认是诬陷了?”

    妇人点点头:“十天前,我儿病倒,婆婆贪图便宜,请了个游方郎中,吃了几服药没见好,反而更重了。民妇急了,带着孩子去了医馆,大夫说他治不好,让我们回家准备后事……”

    “后来,婆婆和当家的说,既然治不好了,那就去讹一笔银子,便要带着小石头来朝芳宫。”她哭着磕头,“大人,民妇有罪,民妇愿意受罚。但我儿还没治好,请大人给几天时间,将他安顿好了,再去衙门领罪。”

    那婆子一听她全招供了,喊道:“大人不要听她胡说!没有这回事!我们真不知道孩子是治坏的,都以为是符水喝坏的,大人……”

    楼晏冷冷扫过她一眼,继续问那妇人:“药方可在?”

    “在!”妇人连忙点头,从身上掏出药方,“这就是郎中开的药方。”

    楼晏看了两眼,递给鲁大夫。

    鲁大夫一眼,气愤地道:“真是乱开药,这几味吃下去不死才怪!”

    楼晏点点头,说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案情清晰明了,带犯人回衙门!”

    “是!”差役们如狼似虎,扑上去把婆子和汉子抓了起来。

    凌阳真人见此情形,抖了抖嘴唇,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有强行插手,还是后悔当时不早些把池韫抓起来。

    倒是身边的曹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搞半天,是被人讹上了。既然无事,我就先回了。住持不必相送!”

    说罢,她一拂袖,就要带人离开。

    谁知,才踏出去几步,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曹夫人急什么?来都来了,怎么不见本宫一面?”

    曹夫人大惊。

    骊阳大长公主?她居然出了兰泽山房?!

166章 有人主使

    人群骚动起来。

    “这是谁?”

    “自称本宫……莫非是骊阳大长公主?!”

    “我的天啊,居然见到了公主!”

    谁都知道,朝芳宫住了一位大长公主。

    可来朝芳宫的人,几乎没人见过这位大长公主。

    三年来,她从不踏出兰泽山房一步,不理世事,静心修行。

    以至于很多人忘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骊阳大长公主,英宗皇帝唯一长大成人的女儿,先帝的胞妹。

    当初英帝皇帝在位,为了给心爱的女儿挑个合意的驸马,几乎把整个帝国优秀的年轻人,都拉到她的面前。

    再后来,先帝继位。体弱多病的他,只信任胞妹,身体旦有不适,就召之进宫,交付政事。

    故而,骊阳大长公主,可说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公主。

    若是三年前,即便各路亲王到她面前,都乖得像个鹌鹑。

    曹夫人这样的,那真是眼角都不瞥一下。

    此时,骊阳大长公主领着人过来。

    明明穿着一身道袍,脸上不施脂粉,可她的神情,却还是那般睥睨,充满帝国公主的骄傲。

    曹夫人动了动嘴唇,屈膝施礼:“臣妇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楼晏亦躬身:“臣楼晏,见过大长公主。”

    凌阳真人、池韫亦上前施礼。

    梅姑姑代为出声:“诸位请起,人在外头,就不必多礼了。”

    凌阳真人想要开口:“公主殿下……”

    梅姑姑却截断了她的话,说道:“殿下正在清修,忽然听说司芳殿有人来闹事,故而来瞧瞧。凌阳住持,这是怎么回事?”

    “这……”凌阳真人回道,“打扰公主殿下了,此事已经解决了。这一家人,以为孩子病重无治,故而想上门来讹银子。幸而这位楼大人及时出现,帮我们洗清了冤屈。”

    楼晏低了低身,应道:“孩子已经救回来了,犯人亦自陈罪状,此案清晰明了,臣正要带他们回衙门。”

    大长公主看了眼现场,上上下下打量着楼晏。

    “你就是楼渊的四小子?”

    楼渊,前任北襄王的名讳。

    楼晏回道:“是。”

    “果然长得跟个金童似的。”

    “……”楼晏面皮抽了抽,只得把头垂得更低。

    这大长公主,到底来干什么的?刚才气势汹汹的,好像要找曹夫人的麻烦,现下却先关注他的容貌……

    还好这位大长公主,向来没有那方面的名声,倘若换成百年前那位江阳公主,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去。

    还好,大长公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话题转回去了:“方才你们说,他们一家以为孩子病重无治,故而上朝芳宫来讹钱?”

    “是。”

    大长公主点点头,问道:“楼大人,你就没觉出哪里不对?”

    楼晏:“请殿下明示。”

    大长公主冷冷一笑:“我问你,朝芳宫是什么地方?”

    “皇家宫观,公主殿下修行的地方。”

    大长公主点点头:“一般而言,病人无治,想讹钱该找什么地方?”

    楼晏顿了顿,缓缓道:“医馆。”

    “正是!”大长公主目光如电,“现在你还说没问题吗?”

    楼晏平静改了口:“有问题。”

    “说说看。”

    楼晏看向那一家:“正如公主殿下所言,治不好病,该去找医馆讹钱,没有找上宫观的道理,一般人也想不到这方面。尤其朝芳宫是大长公主修行之地,寻常百姓,哪里敢在这里闹事?而这一家子,都只是平民……”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不错。所以,本宫有理由怀疑,他们背后有人主使。而主使之人,目标正是本宫!”

    说罢,她看向另一边:“曹夫人,你说是不是?”

    这个时候问她,其中意味太明显了。

    曹夫人心中一紧,面上恭敬回答:“大长公主心思缜密,想来如此。”

    这么说着,她藏在背后的手,却碰了碰凌阳真人。

    凌阳真人是真不想说话,奈何曹夫人眼角余风都扫过来了,自己要是不说,谁知道会不会被她扔出来当替死鬼,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殿下,若说目标是您,倒有一点可疑。”

    “哦?”大长公主笑吟吟,看向她的目光很亲切,“说说看。”

    凌阳真人道:“即使栽赃成功,有贫道在此,只消将她们拿下,便连累不到殿下。”

    “住持是这样想的?”大长公主追问。

    凌阳真人直觉可能有问题,但实在想不到,大长公主又逼问得紧,只得应道:“是……”

    大长公主马上接下去:“所以你认为,这些人的目标,是池家这丫头,对吗?”

    不对劲的感觉更浓,凌阳真人不敢答了。

    “这就怪了。这丫头甚少外出,平日除了打理司芳殿,就是陪本宫谈经论道,会有什么人,要置她于死地?”

    “这……”凌阳真人张了张嘴。

    这时,梅姑姑出言劝阻:“殿下,您身份贵重,出言可要谨慎啊!池小姐自来朝芳宫,本观声名大噪,花神签传遍天下。殿下您也爱她博学,经常召到身边相伴。这能结下什么仇?她每天都在观内,仇人也只会在观内。您这么一说,岂不是叫别人怀疑,观内有人嫉妒池小姐,才设下如此毒计吗?凌阳住持首当其冲,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啊!”

    凌阳真人:“……”

    这是劝阻?简直就是指着她的脸在骂,如果有人害池韫,她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她当了十几年的住持,打理观务更有二十多年,还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这个梅姑姑,平时收她的孝敬毫不手软,现下暗箭伤人,也是毫不手软,也太不敬业了!

    凌阳真人暗暗磨牙,还在思索如何应对,梅姑姑话意一转。

    “住持当然不是这种人,观内真人个个品行高洁,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故而,奴婢以为,这事不可能是针对池小姐。”

    她对凌阳真人一笑:“住持,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阳真人还能怎么否认,只得咬牙认了:“是。”

    大长公主颔首:“住持这么说,本宫当然相信。所以,本宫以为,这件事跟朝芳宫没关系,就是针对本宫来的!”

167章 搭台唱戏

    池韫低头忍笑。

    在兰泽山房混了这么多天,她还真不知道,大长公主是这么无赖的人。

    这分明就是按着凌阳真人的头说,你要不同意,这罪名就归你了。

    凌阳真人能不同意吗?

    她还想当这个住持,还不想得罪大长公主。

    不同意,也得同意。

    “楼大人,你怎么说?”

    楼晏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位大长公主要搭台唱戏,觉得他顺手,就拿来用用。

    他只管乖乖搭梯子,当个工具人就是。

    “殿下说的极是。臣马上用刑,问出他们背后的主使。”

    大长公主终于点头了:“这还差不多。”

    到这里,她终于有功夫搭理曹夫人了:“曹夫人,我们也许久未见了,趁着这时间,不如去喝杯茶?”

    曹夫人想要拒绝,可看到大长公主冷笑的样子,终是不敢说,应道:“是。”

    于是,大长公主打头,曹夫人与凌阳真人相陪,进司芳殿喝茶去了。

    池韫自然也要进去陪着,经过楼晏,她停了停。

    两人目光交汇,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楼晏点了点头。

    池韫便笑一笑,进屋去了。

    楼晏回身下令:“来人。”

    “在。”

    “找两个人,送这孩子与鲁大夫回医馆。”

    “是。”

    楼晏向鲁大夫施了一礼:“这孩子就麻烦您了。”

    鲁大夫摸了摸胡须:“大人客气了,瞧你也是个公正的好官,这忙老夫就帮了。孩子你交给我,三天后保他安然无恙。”

    “多谢。”

    好了,老弱走了,该收拾恶人了。

    楼晏转过身,阴郁的目光看着讹人的一家,透出丝丝凉意。

    “高灿。”

    “下官在!”

    “找个地方,跟他们好好聊聊!”

    高灿大声应道:“是!”

    差役们凶神恶煞地冲前,吓得婆子与那汉子大叫:“没有,我们没有主使,大人饶命啊!”

    然而这个面相金童一般的男人,本质却是个活阎王。

    听着他们苦苦求饶,无动于衷。

    犯人被带进偏殿,如何用刑外人不知,因为看客已经被驱走了。

    只偶尔有一声声惨叫传出来。

    太阳落山,楼晏进入司芳殿。

    “公主殿下。”

    大长公主笑道:“挺快的嘛,问出来了?”

    “是。”楼晏干脆利落地回答,“他们背后确实有人主使。臣派人去抓了,发现是间铺子的掌柜。”

    “哦?”大长公主看向他,“后面还能查吗?”

    曹夫人听到这话,心里打起了鼓。

    不会吧?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居然就问出来了?

    这个楼晏,这么能耐?

    不过没关系,派人做这种事,她早就料理干净了,那掌柜与曹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料,楼晏却道:“表面上,查不到关系,不过,真想查,也不是不能查。”

    “怎么查?”

    他使了个眼色,高灿立时捧着个小匣子上来,打开来,里头却是一本本账册与一张张契书。

    “不管铺子在谁的名下,终究要为主人家做事。只要查出钱最终流向哪里,就知道主使者是谁。”

    “那你还等什么?去查!”

    “是。”

    到这里,曹夫人如坐针毡。

    这楼晏如此自信,难道真有办法可查?

    铺子是她的私产,挣的钱自然到了她的手里。

    她实在不能肯定,账面上做干净了……

    “殿下!”

    大长公主笑吟吟:“曹夫人怎么了?不想陪本宫喝茶了吗?”

    曹夫人低头道:“天色已晚,您还没用膳。这事急不来,不如就交给楼大人慢慢办,万万不要因此累及您的凤体。”

    大长公主一副感叹的样子:“果然还是你们这样的老人,关心本宫啊!自从本宫到了朝芳宫,以前常在眼前打转的人,都不见了。”

    曹夫人虚虚笑道:“那是不敢打扰公主您清修,如果公主殿下愿意,相信他们很愿意来。”

    “包括曹夫人吗?”

    “当然。”

    里头说着闲话,外头也传来声音。

    “账房都找来了?”

    “是。大人请看,他们都是户部的吏员,算账算老了的,只要翻一遍,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那还等什么,赶紧拿算盘来。”

    “遵命。”

    紧接着,外头响起算盘拨子的声音。

    曹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心中暗骂,这些人怎么回事,大长公主就在这里,也不另外换个地方。

    外头的人可听不到她的心声,拨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规律而快速,可以想象,那定是个经年的老书吏……

    大长公主的叹息声响起:“也只有曹夫人,还不嫌弃本宫。看看,清修这些日子,这些人都要爬到本宫头上了,连这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明面上是对付池家丫头,可朝芳宫出了巫蛊的事,本宫焉能逃掉?这种事历来捕风捉影,哪需要什么证据。本宫与陛下,本就不是亲姑侄,这一挑拨,叫陛下误会了,那可就大难临头了。”

    曹夫人心中焦灼,一边留神外面的进展,一边听着大长公主絮絮叨叨。

    “所以,抓到这个人,本宫定不能轻饶!这样的事,要是放过一次,说不得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待找出主使,本宫定要告到陛下面前,将她扒皮抽筋,凌迟处死!巫蛊,想出这种手段,可真是恶毒!”

    曹夫人干笑:“是,是。”

    脑子飞快地转着,万一真被查出来,要怎么脱身呢?

    第一不能认的,就是暗害大长公主的罪名,两害相权取其轻,真不得已,只能说害的是姓池的丫头。

    但是,她好端端做着将军夫人,为什么要去为难个无父无母的丫头?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说不得家里那老头子更厌了她……

    她自己不能认,那便只能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曹夫人眼角余光一挪,看向身边的凌阳真人。

    她岂知道,凌阳真人早就注意着她了。

    权贵的行事作风,凌阳真人岂能不知?自己是不可能担责的,被揭穿了就找个替死鬼。

    而现在,最好的替死鬼显然就是她自己……

    在曹夫人瞥过来的时候,凌阳真人当机立断。

    目前得罪不起大长公主,所以只能是……

    “扑通”一声,她跪了下去,口中喊道:“殿下!贫道有罪!贫道招认!”

168章 进宫

    曹夫人正是精神紧绷之时,忽然看到凌阳真人下跪,立时跳起来,喝道:“你认什么罪?想污蔑人吗?”

    话一出口,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

    梅姑姑诧异道:“凌阳住持要招认,这与曹夫人何干?您为何如此紧张?还张口就说污蔑。”

    曹夫人额上冒汗,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外头一直在拨算盘珠子,她生怕算出问题来。

    里头大长公主话里有话,似乎在敲打她。

    两处都不能放松,她心里那根弦正崩着,琢磨拿凌阳真人当替死鬼。

    结果凌阳真人就主动招认了。

    她第一反应,凌阳真人想反咬一口,于是……

    大长公主轻轻叩了叩桌案,说道:“曹夫人这般反应,实在叫人不得不起疑啊!莫非你赶巧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这出好戏?”

    曹夫人抖了抖脸上的肌肉,强笑道:“怎么会呢?殿下说笑了。”

    “不是吗?”大长公主看向凌阳真人,“那你呢?想招认什么?”

    凌阳真人接收到大长公主的目光,身子一颤,闭着眼睛道:“贫道招认,此事贫道早就知晓……”

    “哦?你知道什么?”

    凌阳真人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大长公主目前虽然失势,但想弄死自己,还是很简单的。

    而她先前差事没办好,宫里还没消气,说不定会顺水推舟,灭口了事……

    康王府当然不能得罪,但是那天她听到了康王妃的话……

    凌阳真人心一横,颤声说道:“梅姑姑先前说对了,师侄近日总去兰泽山房,贫道心中嫉妒,就……就设下如此毒计……贫道认罪!请殿下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说这句话时,她眼睛瞟向身边的曹夫人。

    大长公主笑了起来:“是这样啊!”

    说罢,她便低头饮茶,态度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曹夫人听凌阳真人揽过罪名,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不要迁怒无辜的人?一边说还一边看她,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你这是干什么?”曹夫人惊怒,“想栽赃于我?”

    “贫道不敢,”凌阳真人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一切都是贫道的错,与旁人无关。”

    “你……”曹夫人气得够呛。

    凌阳真人嘴上说与旁人无关,实际却处处暗指她!

    这个贱人!

    “殿下,您千万不要相信她,臣妇只是恰巧来朝芳宫烧香,这才碰见了。”

    大长公主一脸冷漠,自顾自饮茶。

    梅姑姑奇道:“曹夫人,您在说什么?凌阳住持好像没提到您啊!”

    曹夫人张口结舌。

    是啊,确实没提到她。

    这个贱人,在高门权贵间打滚这么多年,这点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叫她想反驳都不能。

    表面上是招认,可实际行动,大长公主能相信吗?

    看这冷淡的反应就知道,她不相信!

    外间的算盘珠子仍然拨得飞快,一下下仿佛拨在曹夫人的心上。

    大长公主搁下茶杯,转头问池韫:“丫头,你怎么说?”

    池韫一直安静坐着,被点到名,笑着应道:“臣女相信凌阳师叔。”

    大长公主咦了一声:“为何?”

    “这个栽赃手段,只有师叔知道有多狠毒。”她的目光瞟向凌阳真人,“犯了巫蛊之禁,只有死路一条。设下这个毒计的人,当真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狼心狗肺,丧心病狂!”

    一连四个成语,说得凌阳真人嘴角一抽。

    这死丫头,在说什么呢!这是为她开脱吗?分明是在埋汰她吧?

    “所以?”

    “一则,师叔与我没有深仇大恨,仅仅因为臣女多去了几次兰泽山房,就设下这样的毒计,未免太过了。”

    大长公主配合地点头。

    “这事要是闹大了,本宫也要倒霉。凌阳住持侍奉本宫三年,一直规规矩矩,本宫也不相信,她会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凌阳真人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死丫头,跟自己对着干的时候,处处戳人心窝子。不过配合她对付别人,真是让人舒心啊!

    池韫接着道:“二则,巫蛊之禁,这四个字非同小可。正如殿下所说,您都逃不过,何况师叔这个住持呢?到时候朝芳宫让人灭了,师叔也要一起倒霉,何苦呢!”

    “不错。”大长公主认同,“是个理。”

    “所以,臣女认为,师叔或许知道内情,但一定不是主谋。”

    她笑眯眯,看着跪在地上的凌阳真人,语气诚恳:“不得不配合别人,拿刀子对准自己。师叔,委屈你了。”

    凌阳真人低着头,仿佛还很惶恐:“没、没有……”

    曹夫人脸色越来越白,偏偏这时,外头的算盘珠子停了。

    楼晏再次进来,捧着那叠账册,禀道:“公主殿下,已经有结果了。”

    “是吗?挺快的。”大长公主笑问,“说说看,究竟是谁要害本宫?”

    楼晏目光移过去。

    就在他开口的前一刻,曹夫人跪了下去,喊道:“殿下!臣妇只是想对付姓池的小贱人,跟您没有关系啊!”

    真是不经吓。

    大长公主撇了撇嘴:“所以说,那个掌柜,是曹夫人你的人?”

    曹夫人颤颤发抖:“是……”

    她急急辩解:“真的跟您没关系。上次犬子在朝芳宫,受这小贱人的连累,与临昌伯的小公子做出苟且之事,成了京里的大笑话。臣妇心中不忿,所以想报复她,真的与您无关啊!”

    大长公主冷冷道:“那事本宫听说过。你儿子名声早就烂得不能听了,缺这么一件吗?为了这么件破事,设下这样的毒计,害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你觉得本宫能信?”

    曹夫人呆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大长公主居然在为她开脱?有这么好心吗?

    紧接着,却听她道:“你不用往自个儿身上揽罪名,你确实没有理由对付本宫,但有人有理由。”

    大长公主冲她笑了一下,露出森森白牙:“你那小姑子,最近怎么样?她自从回京,一直没来见过本宫呢!”

    她的小姑子,就是康王妃。

    曹夫人的血液凝固了,看着大长公主站起来,慢条斯理抖了抖身上的道袍,然后喊:“阿梅,我们进宫!”

    

169章 哭诉

    大长公主顶着夜色进宫了。

    三年来,她第一次踏出朝芳宫。

    这个时候,曹夫人终于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但不管她怎么喊,大长公主都没理会。

    没有人对她怎么样,甚至有女官过来,客客气气请她回府去。

    可是这个结果,更令她害怕。

    事情,真的闹大了。

    直到坐上马车,她都没想明白,只是对付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但把自己赔进去,这把火还烧到了康王妃身上。

    康王世子正嫌康王妃烦,如果知道舅母撺掇着她招惹了大长公主,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自家老爷,康王府可是曹家的大靠山啊!

    曹夫人打了个哆嗦。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她还不如憋着。

    正如大长公主所说,儿子的名声早就坏败完了,再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

    皇帝近来心情很好。

    从小到大,他就很怕自己这个大哥。

    大哥什么都厉害,读书好,有主意,父亲不在,也把康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三年前,他从桑海回京,被推上帝位。

    他终于知道,父王和这个兄长,背地里做了多少事情。

    这个皇位是他坐了,但真正夺下来的人,不是他。

    他一度觉得,这个皇位不是自己的,可能会在某一天,父王或兄长对他说,你下去吧,这个位置我来坐。

    那时候的他,没有任何不甘,甚至理所当然。

    可是,父王和兄长很快离京了。

    他很快看到了一片新的天空。

    那些臣子,尽心尽力地辅佐他,教他如何治国。

    百姓对他爱戴有加,认为他仁心仁德,深得先帝教诲。

    渐渐的,他就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皇帝。

    继子,这个身份曾经令他不安。

    但是后来,他却越来越喜欢这个身份。

    他是先帝的儿子,继承了他的仁爱。

    这个皇位不是他夺来的,是先帝交到他手上的。

    他是真正的天命之君,理所应当成为帝国的主人。

    慢慢的,随着辅臣们的教导,他有了自信。

    原来父王和兄长做的那些事,也没什么难的。

    他只是以前没人教过,才不懂,现在不是学得很好吗?

    这个国家,在他的管理下安居乐业,说明了是个合适的帝王。

    那他为什么不能做下去?

    兄长刚回来,他还有几分不安。

    随后,事实证明了,他做得好这个皇帝。

    看看,被他驳了面子,兄长还是乖乖回王府去了?

    他是皇帝,哪怕那位是他的亲大哥,也只能在他面前俯首。

    刚刚打理完政务,才想着回后宫,内侍来报:“大长公主求见。”

    皇帝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先帝只有一个妹妹,所以得封大长公主的,也只有一人。

    “回陛下,是骊阳大长公主。”

    “姑母?”皇帝奇怪极了,“发生什么事了?姑母怎么进宫了?”

    内侍还没回答,外头已经传来哭闹声,还有侍卫的阻拦声。

    “陛下,我要见陛下!本宫不能活了!”

    皇帝大吃一惊:“这是姑母?”他忙道,“请姑母进来。”

    随后,他就看到大长公主发冠歪斜,道袍散乱,闯了进来。

    “陛下!”她大喊一声,“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说罢,她跪坐到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发生了什么?

    这是骊阳大长公主?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胡公公提示,才醒过神来,急忙下去扶人。

    “姑母,您是这怎么了?好端端的……”

    “好不了了!”大长公主眼睛红红的,一脸悲凄,“如果你容不下我,说一声便是,三尺白绫,本宫自己吊死算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本宫?难道偌大的皇陵,连七尺土都不想分给本宫吗?”

    皇帝忙道:“姑母说哪里话?这怎么可能呢!朕什么时候容不得姑母了?若不是姑母执意去朝芳宫,朕还想提一提姑母的食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姑母先别哭,好好说……”

    难道凌阳那个废物露馅了?那事不是揭过了吗?不至于吧……

    大长公主再次掩了面:“本宫说不出口!”

    她可做不到一边哭一边说,对演技要求太高了。

    梅姑姑适时跟进来,跪下拼命叩头:“陛下请饶恕殿下的失礼,殿下实在是被气狠了。这三年来,殿下从不踏出朝芳宫,没想到还被人欺到头上来。陛下……”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终于从这段话里抓到了重点:“有人欺负姑母?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欺负姑母?”

    梅姑姑伏地哭道:“陛下难道不知吗?若没有您的许可,康王妃怎么敢这样对公主殿下?不就是没去康王府拜见吗?是陛下您亲口允许,殿下可以万事不理的……”

    “……”皇帝问,“婶娘做了什么?”

    梅姑姑断断续续,边哭边说,总算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伏地哀嚎,悄悄伸手擦拭眼角,心道,几年没用了,演技退步了啊!

    皇帝听明白了,说道:“你是说,曹家舅母设下毒计,叫朝芳宫沾上巫蛊之事,暗害姑母?”

    梅姑姑哭着点头。

    皇帝试图辩解:“姑母是不是想错了?她对付的是别人,或许没有害姑母的意思,还有婶娘,这事不一定跟她有关……”

    大长公主猛然抬头,脸上没有一滴眼泪,红红的眼睛瞪着皇帝,说道:“陛下维护亲生母亲,这很正常。我就知道,毕竟不是亲姑母,陛下不会心疼!”

    这个罪名……

    皇帝连忙否认:“姑母说哪里话?朕承了先帝的嗣,您就是朕的亲姑母!”

    大长公主立刻逼问:“好,现在有人欺到您的姑母头上,陛下要怎么办?”

    “这……”皇帝想说,这件事还没弄清楚呢,可惜大长公主根本不给他机会。

    “朝芳宫是本宫的朝芳宫,她在朝芳宫害人,怎么就不关本宫的事?巫蛊这个罪名,一个小小的掌事担得起吗?曹家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说到底,还不是您这位婶娘一直看本宫不顺眼!”

170章 皇帝召见

    “姑母!”皇帝喊了一声。r?a?  ?nw?en?w?w?w?.?r?a?n?w?e?na`c?o?m?

    大长公主看着他。

    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声音,解释:“不会有这样的事。康王妃虽是朕的生母,但现在只是婶娘。”

    大长公主立刻逼问:“陛下这样想,康王府也这样想吗?若是没有坏心,为什么对朝芳宫动手?自从陛下登基,本宫一直闭门清修,可曾给你捣过乱?就连这样,康王府也容不下,叫本宫如何相信,他们没有的想头?”

    皇帝只能道:“姑母消消气,回头朕就命人去查!曹家舅母做出这样的事,朕定会重重惩处,但是康王府那边……”

    “说到底,陛下还是要为生母开脱,是不是?”

    皇帝只能指天发誓:“倘若这事真是婶娘做的,朕一定不会姑息!”

    大长公主这才缓了语气:“陛下有这个心,本宫就放心了。”

    达成目的的大长公主,扶着梅姑姑起身,又伸手去理皇帝被扯乱的龙袍,柔声细语,仿佛刚才大哭大闹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瞧陛下,一点小事,说得这么严重干什么?”

    皇帝嘴角抽了抽:“……”

    刚才还说要三尺白绫吊死,怎么这会儿就成小事了?

    大长公主毫无所觉的样子,继续跟他说话,语气那叫一个体贴温柔:“你啊,不用太当真。那边毕竟是你的生母,事情闹大了,岂不是叫人笑话?正儿八经去查,恐怕御史弹劾的奏折会把你淹了!”

    这倒也是。

    皇帝的生母意图谋害大长公主,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御史们都会借机发作,指着他鼻子骂上一顿,烦人得紧。

    想到这里,皇帝的语气有了几分真诚:“谢姑母体谅。”

    大长公主和颜悦色:“在你面前,姑母不说虚话。你那婶娘,我是从来看不顺眼,作风奢靡,心眼还跟针尖似的。自打她回京,王府里南北行商来往不断,各色珍奇流水般送进去,还经常大摆宴席,稍有些不顺意,就大发雷霆。陛下啊,人言可畏,若是叫她连累了陛下的清名可怎么好?”

    说着,她伸手去拭不存在的眼泪:“你勤勤恳恳三年,总算把担子给挑起来了。名声来得艰难,毁得容易。本宫还不是心疼你吗?”

    皇帝微有动容:“姑母……”

    “这事,你也不必查了。”大长公主道,“真查出个好歹来,还不是叫你为难?姑母受点委屈没什么,为着你,我也会让她几分。只是,你也要留心,把她约束好了,不要再闹出这样的事来。”

    皇帝除了满口答应还能怎么样?大长公主都这么大方了。

    “姑母放心,再怎么样,朕也不能叫您受委屈。曹家那边,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婶娘那里,朕也会好好管束,决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大长公主笑了起来:“你有这个心,这件事,本宫就让它过去了。不过,我们朝芳宫,不能白受这份冤枉。”

    皇帝马上道:“朕立刻下旨,厚厚赏赐。”

    大长公主眉开眼笑:“别人你意思意思就行了,但有个人,不能轻忽了。”

    “姑母说的是?”

    大长公主叹道:“你也知道,姑母曾经很想要个孩子,可惜自己生不出来。驸马一去,更没了心思。这三年在朝芳宫清修,原本都不想了,谁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不知你可听说过,凌云真人有个弟子,随她云游多年,年初才回来。她是个孝顺的,回来后就在朝芳宫清修祈福。我寡居,她孤身,便时常过来相伴。还费尽心思,引来蝴蝶逗我开心。”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露出笑来:“姑母活了这四十来年,才知道有孩子承欢膝下是什么滋味。”

    皇帝若有所悟:“原来引蝴蝶的就是她啊!这么说,是她被诬陷了?难怪姑母这般生气。”

    “正是。”大长公主横眉怒目,“我一个寡居的老公主,都出家修行了,还求什么?留个孩子陪在身边,乐呵乐呵,难道很过分吗?把巫蛊的罪名栽到她头上,就是不叫本宫好过!”

    皇帝连忙安抚:“姑母别生气,谁叫姑母不好过,朕就叫他不好过!”

    大长公主立时慈眉善目,极是欣慰:“有陛下这句话,姑母怎么都行。”

    “……”说是怎么都行,怎么还把人单独提出来说?

    皇帝问:“姑母是要收义女吗?”

    他这一提,大长公主有些意动:“这个……”

    ……

    青玉惊疑不已。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她刚才好像听到……

    池韫镇定自若,问她:“大家是不是吓到了?”

    “啊?哦!”青玉魂不守舍,说道,“没,没事。”

    池韫笑道:“看你这样子,还说没事。行了,收拾收拾,回去歇着吧。”

    “是。”

    青玉转身回后殿,池韫继续与他说话:“今天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也是巧合,”楼晏说,“我就在附近公干,听到哨声,便亲自来了。”

    池韫点点头,笑道:“你亲自出现,效果比我想象中更好。我原本想着,只要能找来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当场把那孩子救起来,就能洗清这污名了。可你一来,我连跟师叔扯皮都不用了。”

    这么多差役,凌阳真人想找机会捣乱都不成。

    楼晏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说道:“原来你在朝芳宫,是这般处境。连巫蛊的罪名,都敢往你头上栽。”

    池韫笑笑:“无妨,这回可说是因祸得福,有大长公主出手,日后这些人,再想对我起坏心,就得掂量掂量。”

    楼晏点点头,想叫她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张了张嘴,又觉得没有立场说。

    她是这么有本事的人,难道叫她不顾大仇,躲在他身后吗?

    可是什么也不说,又担心她的安危。

    正在纠结,却有一名小道姑急奔而来,喊道:“池师姐!池师姐!宫里来人了!要召您进宫!”

    站在殿门前的两个人,怔闻一言,果然看到灯笼越来越近,内侍的服色清晰可见。

    两人齐齐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