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18分节

171章 义女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

    池韫站在殿外,神思浮游。

    当她还是玉重华的时候,曾经随祖父来过一次京城。

    那时她十二三岁,吕康高中状元。

    铁匠出身的状元郎,一朝闻名天下知,事迹实在是太过神奇了。先帝特意厚赏了他的老师,也就是无涯海阁的山长玉衡先生。

    祖父便带着她进京谢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先太子和宜安王。

    回桑海没多久,先帝便把他们俩一起打包送来了,交到了祖父手里。

    再后来……

    耳边传来一声清咳,池韫转头看过去。

    楼晏也在等待召见。

    他是主动来的。

    此案是他经手,现下来禀报,倒也没什么不对。

    池韫接收到他安抚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镇定,她现在是池大小姐,不是玉重华。

    换了个躯壳,便是皇帝眼睛再利,也不可能认出来。

    过不多时,内侍出来传话:“请楼郎中、池大小姐觐见。”

    池韫深吸一口气,打叠精神,随之踏进殿门。

    “臣楼晏,参见陛下。”

    “臣女池韫,参见陛下。”

    皇帝坐在上首,大长公主已经理好了道袍和发冠,坐在一旁慢悠悠饮茶,梅姑姑侍立一旁,安详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平身。”

    “谢陛下。”

    皇帝先看楼晏,笑道:“听说今天的事,是你解决的?怎么这么巧。”

    楼晏一本正经地禀道:“回陛下,出事时,臣正好在附近公干,听说朝芳宫出了巫蛊之事,心知不可轻忽,便带人赶过去了。”

    皇帝点点头,极是欣慰:“你去得及时,这事当场澄清,就此了结。如若不然,巫蛊之名传开来,怕是引得民心不安。朕就知道你是个可靠的,处置得很妥当。”

    “谢陛下夸奖。”

    皇帝又问:“此事当真是曹夫人所谋划?背后没有别人吧?”

    他本意是想在大长公主面前澄清一下,毕竟听大长公主那说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和康王妃有关,极有可能是她先入为主,自行联想的。

    不料,楼晏略一犹豫,答道:“曹夫人已经认罪,此事应当无疑,不过……”

    皇帝心一紧:“不过怎样?”

    “不过臣派人查了,曹夫人近日曾去康王府探望过康王妃,当时还有凌阳真人同行,随后,便出了这样的事。按理推断,或许康王妃知道内情。”

    他话音一落,大长公主便叫了起来:“陛下!本宫没有诬赖人吧?早说是她干的,你就是不信!”

    皇帝尴尬,心里很是恼怒。

    他这个生母,怎么回事?听说因为老八的事病倒在床,他还心疼得很,日日赏赐药材进府,她居然还不安生!

    大哥也是的,不是很能干吗?怎么都管束不住!

    他哪知道,大长公主心里乐开了花。

    先前把这事推到康王妃身上,她本就是借题发挥。凭曹家跟康王妃的关系,不生事岂不是浪费?所以,她不但没有证据,基本根本不知道康王妃是不是牵涉其中。

    现在好了,那个老女人,居然还逃不掉,真是正寻死路!

    这般想着,大长公主看向楼晏的眼神,带了几分慈祥。

    好小子,本事不错嘛!不怪是楼渊的儿子。

    “朕当然相信姑母,”皇帝的声音带了几分恳求,“回头朕便叫大哥进宫来,好好申斥一番。”

    大长公主见好就收,道:“你也别骂得太狠了。你那个大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怕是这些日子在外头忙着,没顾上康王妃,也是常情。本宫说了不与她计较,就不与她计较,你说几句就行了。”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连姑母这样清修的人,都知道大哥闲不住,他在外头做什么?不就是拉拢朝臣,巩固康王府的势力吗?

    先帝在的时候,这是为了自家着想,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大哥还做这样的事,又是针对谁?

    皇帝按下心里的猜疑,说了一句:“姑母宽宏大量。”

    他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看向那个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少女。

    这身姿这仪态,一看便是个出众的大家闺秀,只是瞧着有几分眼熟……

    皇帝莫名心中一紧,笑问:“你就是姑母说的池大小姐?”

    池韫低声:“是,陛下。”

    瞧她低着头,皇帝道:“别害怕,朕又不会吃人,你大大方方抬头说话。”

    池韫顿了一下,回道:“是。”

    她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容。

    皇帝一直紧盯着她,心中竟有几分渴盼。直到看清她整张脸,忽然有几分失落。

    很美的姑娘,不比宫中诸多美人逊色。

    但,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一张脸。

    皇帝想想又失笑。

    不是这样,又该是怎样的呢?

    把脑海里浮起的杂思驱逐出去,他道:“果然是个出众的闺秀,怪不得姑母这般心疼。”

    大长公主笑道:“这是当然,姑母的眼光能不好吗?长相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心地纯善,要不是有她陪着,本宫现在恐怕还在抑郁呢!”

    皇帝笑着捧场,说道:“能让姑母看中的,当然是万般皆好。”

    两人一顿夸,弄得池韫莫名其妙。

    他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怎么就夸上了?

    楼晏眉头轻轻一拧,看着他们二人,总觉得这事情……

    “……这样就好,姑母以后有池大小姐承欢膝下,朕也就安心了。”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

    “不过,姑母是不是应该带她回郑国公府见个礼,认认亲?还有宫里,或者朕叫皇后安排一场家宴?”

    家宴?池韫与楼晏目光一对,都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意思?皇家家宴,关她什么事?

    大长公主道:“本宫无所谓,不过陛下说的也有道理,叫她见见人,认一认也好。免得下次还有不长眼的,以为她好欺负!”

    皇帝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池大小姐。”

    池韫应声:“是。”

    却听皇帝道:“大长公主欲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

    池韫目瞪口呆。

    皇帝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池韫连忙跪下去:“不敢,臣女……愿意。”

172章 我们相信

    曹夫人魂不守舍。

    看着大长公主的车驾飞一般驶过去,自己好像被碾过一遍似的。

    整整三年,大长公主足不出户,现下却因为这事进宫了!

    都是她惹出的祸!

    怎么办?

    大长公主这一状告到皇帝面前,会怎么惩处她?

    不不不,不仅是她,还有康王府。

    想到康王世子那个大外甥,曹夫人便是一个哆嗦。

    她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害怕得想逃避,但自己还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最后咬了咬牙,吩咐车夫:“去康王府!”

    ……

    康王世子匆匆进了宫。

    打了一路的腹稿,想着见皇帝后怎么说话。

    不料一踏进去,就看到大长公主和皇帝在说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怎么回事?没告状吗?不可能吧?

    “臣参见陛下。”

    一看见他,皇帝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大哥请起。”

    康王世子明白了,不但告状了,还告成功了!

    他心中恼怒,却又不得不憋住。

    皇帝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蠢小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

    “这么晚了,大哥怎么来了?”皇帝笑吟吟地问,好像真不知道似的。

    听到问话,康王世子收束心情,叹了口气,说道:“臣刚刚听说曹家舅母的事,心中十分不安,故而连夜进宫来,一是向陛下解释,二是向姑母赔罪。”

    说着,向大长公主深揖下去,语气诚挚:“姑母见谅,曹家舅母不知轻重,竟犯到了朝芳宫头上,委实无知。”

    大长公主目光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一个无知,就把事情都撇清了?你这口才可真好。”

    康王世子腰更低了:“姑母生气是应该的,侄儿已经告知曹家舅父,定会好好管教,过后再来给姑母赔罪。”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姑母也别误会。我母妃前些天生了病,这些日子一直卧床,顾不上外头的事。何况,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是不是?那位池小姐,与我们王府又不相干。”

    听曹夫人说了经过,康王世子就知道,这罪名得干脆认下。

    都亲口招供,还能怎么开脱?

    所以,他把态度摆得极低,一方面认了罪,一边又为母亲开脱,若是大长公主不依不饶,那就挑起她的怒火,这样才能扭转形势。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大长公主的怒火。

    却见她笑吟吟与皇帝交换了一个眼神,和颜悦色地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误会你母妃。她好好一个亲王妃,怎么会对付一个无根无基的孤女?还用这种手段,也太下作了!本宫相信,她不会干这种事的。”

    康王世子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您……相信?”

    “是啊!”大长公主慈眉善目,“你都说了,本宫还能不相信吗?想是曹夫人为着儿子忧心,一时想岔了,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

    康王世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通情达理,还是那个脾气刚硬的大长公主吗?

    “姑母……”

    “好了好了,这事你不必解释了。看看你,在外头忙了一天吧?才回府又要料理这样的事,也够累的。”

    听着这番话,康王世子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不对劲啊!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以为,这会儿进宫来,跟大长公主有一番官司好打,怎么就……

    当他目光触到上首的皇帝,忽然明白过来。

    他们俩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

    嘴上说得和气,可表情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根本就是已经认定,这事母妃脱不了干系,只是不与她计较。

    想明白这点,康王世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陛下,母妃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

    皇帝摆摆手,笑道:“大哥不必说了,朕自然相信你。婶娘的病情如何?近日可好转了?若是好一些了,就给她找点乐子,分散分散。不然一个人憋久了,容易想不开。”

    “陛下!”康王世子急了,“别人不相信母妃,您也不相信吗?”

    皇帝诧异:“朕相信啊!大哥怎么这么说?”

    相信你还这副表情!

    康王世子终于知道什么叫有心无力了。

    人家就不接你这话茬,想辩解都无从辩解。

    你说不是?行,那就不是吧!

    至于是不是,我心里有数。

    见鬼的心里有数!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早些回去歇着吧。”

    “陛下……”康王世子还想挣扎一下。

    皇帝截了他的话:“对了,过些日子,朕想举办一场家宴,正好有一件喜事宣布。”

    康王世子说道:“这不好吧?八弟才刚刚没了……”

    提到姚谊,皇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家宴,一家人吃饭而已,还用顾忌这个?”

    “臣不是这个意思。”康王世子郁闷极了,这个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竟堵得他说不出来。

    “朕知道大哥心疼那小子。”皇帝缓下语气,“不过,眼下是姑母的喜事,怎么能触霉头呢?”

    康王世子愣了下:“喜事?”

    “是啊!”大长公主接过话,“本宫刚刚认了个义女,日后有人承欢膝下,阿谈,你会为姑母高兴的吧?”

    康王世子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旁的池韫身上。

    大长公主已经转头吩咐:“阿韫,去见过你大表哥。”

    池韫笑着答应一声,上前两步,低身施礼:“阿韫见过大表哥,以后还请多多照应。”

    康王世子的表情,已经掩不住的错愕,只听大长公主絮絮叨叨:“说来,也要谢谢你那舅母,若不是她,本宫还想不到这个。多亏她闹了这一场,本宫才下了决心。你怎么不说话?莫非不喜欢你表妹?”

    “当然……不是。”康王世子憋屈极了。

    这叫什么事?他气冲冲地进宫来,准备跟大长公主大战一场,结果力都蓄好了,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先是今天诬陷的事,人家摆明和皇帝通过气了,嘴上说相信,表情却明明白白“就是你干的”,叫他想辩也无处辩。

    然后借机收个义女。

    这家宴一办,外头还不打听,大长公主为什么突然收个义女。

    然后,今天的事就会被人拿出来反复说。

    简直就是把自家挂在墙头,一次次展示罪名!

    

173章 星河

    康王世子终究没辩成。

    看着他脸色发青地告退,大长公主开心极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池丫头说的一点没错,有仇报仇才爽快,闷在兰泽山房,以为与世无争,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逼迫她的兄长,抢夺嫡支的皇位,害得他们绝后,凭什么要让这些人继续过痛快日子?

    就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目的达成,大长公主起身:“耽误陛下歇息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退了。”

    皇帝含笑:“姑母走好。”

    三人踏出殿门,却见外头灯笼闪闪摇摇,到了近前。

    一个老嬷嬷打头,向大长公主施礼:“公主殿下安好。太后娘娘听说殿下进宫了,特意叫老奴前来等候,问您一句,久未见面,想念得紧,殿下可愿到清宁宫一叙?”

    看着老嬷嬷满是褶子的脸,大长公主脸上的笑不禁收了起来。

    半晌,她叹了口气:“久未见面,确实想念。嬷嬷,带路吧。”

    “是。”

    大长公主回头交待:“你们先回去吧。”

    池韫屈身:“是。”

    看着大长公主的身影消失,池韫转头与楼晏对了个眼神。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却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离开时,一乘软轿与他们擦肩而过,在殿前停下。

    池韫听得内侍殷勤问候:“玉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回道:“听说陛下还未回宫,故而来看看。”

    “娘娘真是关心陛下。您安心,陛下正好回去。”

    “是吗?”想是皇帝此时踏出殿来,她的声音变得惊喜,“陛下!”

    楼晏垂目看去,就见池韫闭了闭眼,露出复杂的神情。

    “我们出去吧。”他说。

    “嗯。”她轻应一声。

    由内侍送着出了宫门,楼晏看到寒灯牵着马,黏在池韫的车前,跟她的丫头说话。

    看到他们出来,急忙过来:“公子!”

    楼晏应了声,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那边池韫也上了车,缓缓驶离宫门。

    楼晏便跟在马车后面,驭马而行。

    已是半夜,路上行人不多,马车驶得快,楼晏便也骑得快。

    寒灯只牵了一匹马,眼见着被主子甩下,只能拼命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公子!等等我啊!”

    声音越来越远。

    池韫的马车停在牌楼前。

    本朝不宵禁,朝芳宫外的长街正热闹。

    她下车等了一会儿,看到楼晏也到了,便问:“你也没用过饭,一起去吃点?”

    楼晏点头应了。

    他们去了常去的酒楼,要了个偏僻的雅阁。

    谁都没说话,只默默地用饭。

    池韫只吃了两口,就搁下了。

    “怎么,不合口?”楼晏难得说了句活跃气氛的话,“今天你得了个公主义母,日后就有粗大腿可以抱了,不值得高兴吗?”

    池韫抬头对他笑了下,回答:“当然值得高兴。”

    这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大长公主认她为义女,便等于踏入了京城最顶层的圈子,日后见着皇帝,她都能叫一声表哥。

    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了。

    “那怎么笑得这么勉强?”

    池韫默默地给两人都斟了杯酒,才道:“或许是,要跟玉重华彻底诀别了吧?”

    楼晏也沉默了片刻,便伸手端起那杯酒,灌进喉咙。

    “祝更好的开始。”

    池韫笑了起来,学他举杯,慢慢饮尽。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说不清是难受还是畅快。

    “今天的星星好亮啊!”她起身站在窗前。

    今晚无月,星河满天。

    她伸出手,仿佛要去摘似的。

    可星星怎么摘得到呢?摘着摘着她便笑了起来。

    楼晏心中一动,说道:“跟我去个地方。”

    池韫转过头,看着他笑:“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大概是饮了酒,池韫有点糊涂,只觉得身子一轻,等她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街上。

    楼晏解开缰绳上马,向她伸出手。

    车夫丫鬟们都没有发现,莫名有一种私奔的感觉,池韫就笑了,将手搭上去。

    他一用力,她便坐到了他身前。

    楼晏轻轻一夹马腹,马儿跑了起来,没一会儿便离开了街市。

    七月的凉风,拂过耳边,清爽又凉快。

    风驰电掣的感觉,让人犹豫迷醉。

    当马儿终于停下,池韫发现,又回到了书阁所在的别院。

    “来。”这次他没带她去书阁,而是去了西跨院。

    过了月洞门,池韫惊呆了。

    这里,竟有好大一片湖!

    一座九曲桥弯弯绕绕,行至湖中,凉亭迎风独立。

    楼晏带着她,上了凉亭。

    “看,这里的星星是不是更亮?”

    池韫抬头看看,又低头瞧瞧,不禁笑了。

    可不是吗?位于湖中心,湖水倒映,仿佛身处星河中间,周围尽是星子。

    她想了想,说:“还差一点。”

    楼晏疑惑地看着她。

    却见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亭子边上,忽然往后一仰。

    “哎!”他伸手去拉,可惜迟了。

    “扑通”一声,她已经掉进湖里去了。

    楼晏愣了一下,忽然慌了。

    “重华!”

    这一刻,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她也是这样掉进水里,再也没有回来。

    他顾不上别的,跟着跃进湖中,往下摸去。

    湖水冰凉,浮力将他往上推。

    他往下游去,拼命想找到她。

    忽然,手抓到了温热的肢体。

    他心中一定,用力揽过来,想带着她往上游去。

    但是,他的四肢忽然被缠住了。

    那张和玉重华完全不一样,却又有着相同眼神的脸庞,凑了过来。

    唇上一片柔软。

    ……

    寒灯气喘吁吁,跑到朝芳宫外,看到熟悉的马车,连忙上去。

    “哎,絮儿姐姐!”

    絮儿坐在马车外,一晃一晃啃着个包子:“你怎么才来?真没用。”

    寒灯吐着舌头,抱怨:“你们跑这么快,我能跟上就不容易了。我家公子呢?”

    絮儿指了指酒楼:“吃饭呢!”

    “哦。”寒灯摸了摸肚子,对她露出一脸谄笑,“我也没吃呢,姐姐分我一个包子?”

    絮儿奇了:“你没钱吗?自己去买啊!”

    “自己买的哪有姐姐给的好吃……”

    夜风习习,七夕快到了。

174章 风靡京城

    时序进入七月。

    才过完大暑,天气闷热。

    出一趟门,就跟水洗一样,浑身汗湿。

    为了避开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俞慕之一大清早就到朝芳宫外的酒楼等着。

    几盆冰块放在架子上,冒着丝丝凉气;桌上摆着冰碗,点缀着牛乳与果子。

    饶是如此,他额上还是见了汗,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的,带着心烦气躁的意味。

    楼梯响起脚步声,池韫施施然出现了。

    每回见她,俞慕之都觉得神奇。

    婚约在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池韫是何许人。

    等婚约解除了,倒是常常见面。

    不夸张地说,除了家里的几个妹妹,池大小姐是他见得最多的女子了……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不热吗?”俞慕之打量她。

    瞧她,长发那么厚,居然看不到半点汗。

    “不热啊!”池韫笑眯眯地答,“看过话本没?但凡高手,必是冬天如火炉,夏天不见汗。”

    “你想说你是高手?”俞慕之撇撇嘴,“得了吧,连个小偷都得我帮忙抓,什么高手啊!”

    说的是池大小姐刚回京那次。

    池韫跟他胡扯:“高手当然不能随便出马了,那样多没格调啊。”

    俞慕之竟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去点菜的俞慎之上来了。

    “人家铺子里的冰,快让你一个人用光了,还喊热?”

    俞慕之伸擦汗,理直气壮:“我天生怕热,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俞慎之瞅着傻弟弟就有点犯愁。

    “下个月就秋闱了,瞧这天气,今年怕是要热很长时间。你考试的时候,可别热晕过去。”

    提到这个,俞慕之也苦着脸:“我能不能不考啊!”

    然后脑袋被敲了一记。

    “别做梦!赶紧的,正事说一说,回书院上课去。”

    俞慕之就揉了揉脸,小声问池韫:“东西带来了吗?”

    池韫忍笑:“干嘛跟做贼一样?分钱不是好事吗?”

    她才说完,楼梯又响起来了,竟有人和他们一样,赶早来喝茶。

    这是几个少年书生,大概也就十六七岁,坐下来便开始高谈阔论。

    “这鬼天气,也太热了。”

    “可不是吗?一点也不想出门。”

    “还是这里凉快,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温书吧?”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认同。

    却有一个人取笑:“我说章四,我们是来温书的,你带个话本过来,算怎么回事?”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是耐不住性子的时候,读书是件枯燥的事,一听说有话本,便都凑了过来。

    “什么话本?给我瞧瞧!”

    “山海剑侠传,好不好看啊?”

    听到这书名,池韫三人忍不住看了过去。

    尤其俞慕之,既渴望听到好评,又担心被打击。

    却听那章四说道:“当然好看了!你们不知道吗?这套话本外头卖疯了,我跑了好几个书铺都没有,这本还是管人家借来的。”

    “有这么好看吗?”同窗不相信,“听这书名就知道内容了,肯定是几个门派打打杀杀的事。”

    章四撇了撇嘴:“那你们就别看呗!我还得还人家书,赶紧看完。”

    他越是这样,别人越是好奇。

    “哎,别这么小气啊!给我们瞅瞅……”

    几个少年一番争抢,书就被抢走了。

    少年们一边看一边笑。

    “哈哈,这个行文也太糙了吧?字词也不多雕琢雕琢。”

    “这形容还有点尬!高手出场,动不动就是恐怖如斯。”

    “作者不会写诗吗?人物出场怎么也没个诗号?”

    章四说好看的时候,俞慕之还挺高兴,这会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贬低,脸色拉了下来。

    他小声嘀咕:“诗号有个屁用!雕琢字词当我不会似的,论写文章我可比你们强多了。”

    这倒不是吹牛。

    不出意外,俞慕之秋闱必中,明年的会试,也可下场一试。

    这水平,比九成的学子高了。

    还好章四的话让他高兴了起来:“你们笑,尽管笑,等会儿别管我要下一册就行。”

    果不其然,几个少年刚开始边看边贬低,后来慢慢说话少了,偶尔冒出一句关于剧情的感想,到最后沉醉剧情,谁也不说话了。

    最后一页翻完,他们才叫起来。

    “章四,怎么只有这一本?后面的呢?”

    “就是啊!瞧这剧情,后面还挺多的吧?快点拿出来!”

    章四得意洋洋:“早说好看了,你们还不信!打脸了吧?”

    “好好好,跟你赔罪还不行吗?赶紧把下册拿出来。”

    “就是,别卖关子了!”

    几个少年围着章四一番哄抢。

    俞慎之摸了摸下巴,有点吃惊:“卖得这么火?”

    池韫笑眯眯:“是啊!要不俞二公子别考试了,以后专心写话本吧,多有前途啊!”

    俞慎之翻了个白眼,看俞慕之还一脸向往的样子,忍不住又敲他的脑袋:“想什么呢?纵你一回胆子就大了!春闱结束之前,不许私下偷写。想以后随心所欲,你就专心考试,明年榜上有名,以后再没人管你了。”

    又对池韫道:“你别勾他!他心思本来就散,再勾一勾,怕是要飞天!”

    池韫便语重心长:“听到了吧?不是我不帮你,谁叫你大哥太厉害了,我都不敢惹他。”

    俞慕之蔫得像根晒了三天的小白菜:“知道了。”

    俞慎之又换了一副笑脸:“既然卖得这么火,钱不少了?”

    池韫慢吞吞拿出个小匣子,推过去:“喏。”

    匣子里装了几本书,一份账单,还有几张银票。

    俞慕之看清银票的面额,大吃一惊:“这么多?”

    先前他嫌拿钱慢,池韫还跟他说,买断十两一本,俞慕之便以为挣不着什么钱。

    不想短短的时日,分红就有二百两。

    “卖得好啊!”池韫随口道,“等货铺到南边去,挣得才多呢,你就等着数钱吧!”

    俞慕之乐得手舞足蹈:“哈哈!以后再不用靠月钱过日子了!我要买照夜白!玉雕弓!还要……大哥??”

    俞慎之慢条斯理,将银票揣进自己兜里,眼睛斜瞟过去:“春闱放榜之前,你的分红我来领。”

    

175章 攒嫁妆

    俞慕之哭丧着脸去书院了。

    什么照夜白,玉雕弓,全都飞了,飞了……

    可他又不敢跟大哥争,万一大哥回家一说,那就不是丢银子的事了。

    俞二公子只能忍了这份委屈,发奋图强。

    不就考试吗?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他一口气把秋闱春闱吃下来,再让家里找个闲职,以后想怎么写怎么写!

    哼!

    池韫看他抹着泪(汗)走了,问道:“你这样激将有用?”

    俞慎之愉快地数钱,二十张银票,他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活像挣钱的是自己。

    “放心吧!老二那脑子,想不了太多东西,一激一个准。”

    数完了,他抖了抖手里的银票,说道:“真是小看他了,随便写写话本,居然能挣这么多。”

    然后认真地跟她商量:“以后契书我来签怎么样?我抽一成利,保管他按时交稿!”

    池韫:“……”

    她已经抽了三成利,俞慎之再抽一成……

    突然很同情俞二公子了呢!

    池韫吃着一碗冰果,听俞慎之跟她说话:“对了,还没恭喜你,以后相见,就得我跟你行礼了。”

    池韫吐出果核,说道:“又没封号,哪敢让俞大公子主动行礼?”

    俞慎之笑道:“那能一样吗?以后你就是半个皇室宗亲,有谁敢小礼?”

    他拈起一枚桃肉吃了,又道:“这事,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

    俞慎之道:“曹夫人害你,理由有点勉强,康王妃害你,又是为着什么?”

    他压低声音:“那事,没有泄露?”

    池韫心领神会。

    这说的是姚谊出丑的事。

    她摇头:“应该是没有。如果有真凭实据,康王府早就闹起来了,哪会乖乖吃了这亏。”

    俞慎之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他又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说,就是你们朝芳宫那位住持自作聪明,恰巧撞在了点子上?”

    “是啊!”池韫笑眯眯,“我运气好吧?被她无意中说中了真相,不但安然过关,还白得了一份大礼。”

    俞慎之叹为观止:“可不是吗?没想到,正好激怒了大长公主。给康王府难堪,恰好为你出了头。”

    俞大公子生得聪明,肠子七拐八弯,容易想得多。

    他以为,大长公主是为了给康王府下马威,才顺水推舟收她为义女。对这件事本身,反而没那么惊奇。

    “对了,听说宗室要为你举办一场家宴?”

    池韫摆手:“不是专门为我。这不是正好七夕了么?宫里本来就要摆宴的,不过那日会顺便叫我去认亲。”

    俞大公子笑吟吟:“啧啧,日后陛下都是你的表哥了,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不知道老二后悔了没有,要是没退亲,这会儿他可就水涨船高了。”

    池韫笑了一声:“问他不如问你,你后悔了没有?”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俞慎之听着却是心里一跳。

    他后没后悔,什么意思?怎么觉得话里有话?到底是指老二退亲的事,还是指他自己……

    俞慎之乱糟糟地想着,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上来。

    “楼四!你又来干什么?”

    楼晏扬了扬眉,说道:“我不能来?”

    “不是……”俞慎之挤出一句,“我今儿可没约你。”

    “我约了。”池韫转头问他,“东西带来了吗?”

    楼晏点点头,将手里的宗卷递过去:“别弄丢了,明天就送回来。”

    “好。”

    俞慎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名其妙:“什么东西?你们俩还能有公务来往?”

    这事池韫本也不打算瞒他,就道:“是我父亲的案子。”

    俞慎之更懵了:“池家叔父不是病故的吗?”

    池韫只笑笑,没有回答。

    她专心看卷宗,俞慎之就问楼晏:“怎么回事?”

    楼晏看了看周围,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俞慎之面露惊讶,若有所思地看向池韫。

    过了会儿,他道:“大理寺的卷宗,或许有相关的记载。”

    池韫抬头道:“我不想连累你。”

    俞慎之不服气:“不想连累我,就可以连累他?我怎么觉得你区别对待呢?”

    池韫笑道:“楼四公子自己就洗不清,他又不怕我连累。”

    这话倒也是……

    但是俞慎之还是觉得不高兴。

    楼晏问他:“你不去衙门吗?”

    俞慎之懒得去,反正到他这个职位,说一句到外头公干,也就糊弄过去了,顶头上司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然而,浮舟却不合时宜地跑上来:“公子!衙门那边来催了,好像有大案子。”

    俞慎之不得不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池韫与楼晏起身,目送他离开。

    “换个地方?”楼晏问。

    池韫点点头,两人也下了楼,沿着朝芳宫的小路,随意找了个僻静之处。

    看着她在前面走着,裙摆一摇一曳,楼晏的心思也跟着拂动。

    那天在别院,他托着她出了水面。

    她笑着说:“这才是漫天星河。”

    后来,他送她回去。

    之后就再没见面。

    这次还是絮儿递了话来,他才过来的。

    楼晏总觉得摸不透她的心思。

    那天在水下,那样的接触,让他这几天反反复复地睡不着。

    可她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自从她成了池大小姐,两人再见面,她就有意无意地撩拨。

    他一开始没把那话当真,哪有姑娘家亲自求亲的。

    可是一次次的,弄得好像真的似的……

    “给你。”

    楼晏回神,手里多了几张银票。

    “这是什么?”

    “我挣的钱呀!”池韫笑眯眯,“你不是要钱吗?给你!”

    楼晏:“……”

    “家里那些产业,我一时接不上手,不过挣钱我在行,慢慢就攒多了。以后你不用跟人家要茶水钱,跟钱有关的事,都有我。”

    “……”

    楼晏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所以说,她真是在认真攒嫁妆?

    “对了,楼大人,你收了几回钱了?”

    楼晏默了默,听她一个个数:“第一次的茶水钱,第二次给你结了账,第三次给你买了羊肉饼……好像我们出去,都是我付钱呢!这么多回,你是不是该把自己赔我了?”

176章 从没想过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夏日的蝉鸣吵得人心里发躁。

    楼晏却好像整个人在飘似的,周围尽是云雾。

    “你干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他的神思才慢慢落了地,回到现实。

    池韫回身进入凉亭,说道:“就算你不应,也不用给我脸色看啊!”

    楼晏不禁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一直僵着脸。

    “不要开玩笑!”他低声说。

    池韫就笑,慢悠悠摇着扇子,瞅着他那张脸皮。

    好像变红了呢!是天气太热了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开玩笑?”池韫面带笑意,“莫非楼大人嫌弃我配不上你。”

    楼晏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我做这些事,不仅仅为了无涯海阁,还为了北襄。我父王被刺一事,疑点重重,如果不自保,早晚会和靖海王府一样被抹掉。”

    池韫歪头想了想,替他说出言下之意:“所以,我不用太感动,更不必以身相许,是吗?”

    “……”

    池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一个会感动到以身相许的人?楼四公子,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如果她真是这样,玉重华还会到十八岁都没议亲吗?

    楼晏沉默了片刻,续上后面的话:“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故人,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现在的亲近,是特殊的时局导致……”

    “好吧。”池韫打断他的话,“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逼。俞大夫人暗示过好几回,想给我做媒。说起来,俞家真是个好人家,家风清正,长辈和气,晚辈也好相处……哎,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楼晏闷闷地道:“你不要故意气我,分明对俞家没意思,何苦要招惹。”

    “怎么是何苦?”池韫笑吟吟,“明年我就十七了,可不得找人家,不是俞家也是别人。既然你不要我,那我总得嫁人吧?”

    “可……”楼晏想说什么,看她瞅着自己笑,又收了回去。

    其实他想过问她的。

    那个时候。

    她并不缺求亲的对象,却一直到十八岁都没动静,他也想过,要不要去问一句。

    可没等他问出口,先帝的使者就来了。

    看他这样,池韫不再逼问。

    她起身出了凉亭,准备回去。

    走了两步,停下来道:“楼晏,我从没想过当太子妃。”

    楼晏怔了一下,看着她慢慢走远。

    ……

    “好热啊……”

    夜雨一身短褂,吐着舌头趴在院子的石桌上。

    寒灯从里头出来,拿蒲扇拍他的脸,取笑:“好一只大狗。”

    夜雨抢过蒲扇,拼命给自己扇风,然而杯水车薪,汗水仍然不停地往下淌。

    “京城怎么这么热?还是咱们北襄好,这时候穿夹衣都没事。”

    “今年是特别热,过了八月就好了。”寒灯道,“你也太禁不住了,看咱们公子,不动如山。”

    两个小厮转过头,书房的窗户开着,能看到楼晏的侧影。

    坐得笔直笔直的,认真看着卷宗。

    夜雨叹为观止:“四公子真厉害,比我们主子还沉得住气。”

    寒灯斜睨他一眼:“虽然背后说主子坏话不好,但是,你拿我们公子跟王爷比性子,这不是逗吗?”

    夜雨想了下自家主子的性子,不由点点头:“也是。”

    别看四公子年纪最小,性子却最稳重。

    要不然,当初怎么会让他来京城呢?

    至于自家主子……

    夜雨撇了撇嘴,忍住不说坏话。

    他又擦了把汗,跟寒灯说:“去切个瓜吧?瞧四公子坐了半天了,肯定热坏了。他不说也得想到啊,不然要我们做什么?”

    寒灯白了他一眼:“是你自己想吃吧?”

    夜雨嘿嘿笑:“咱也不缺几个瓜,是吧?”

    于是两个小厮去井边扯篮子。

    井水镇过的西瓜冰冰凉凉,寒灯切了一盘子,捡好的送进去。

    “公子,吃块瓜消消暑。”

    楼晏过了一会儿,才从卷宗里回神,“唔”了一声。

    寒灯看他专注的样子,知趣地退下。

    心里感叹,公子果然是公子,这么热都能认真办公。

    “吃瓜了,吃瓜了!”

    两个小厮一喊,幕僚们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蹲在葡萄架下一起吃瓜。

    高灿拿起一块西瓜,看到楼晏还笔直坐着,叹为观止:“大人真是认真啊!”

    认真的楼大人,卷宗已经两刻钟没翻动过了。

    他在盯卷宗上的一叠银票。

    一张十两,整整三十张。

    过了许久,外头吃瓜的幕僚们都散了,他才叹了口气,拿起这叠银票,打开案头的罐子。

    这罐子肚大口小,东西放进去不容易取出。

    他一张一张地把银票塞进去,最后盖上盖子。

    等罐子放满,应该就建一间书院了吧?像无涯海阁那样的书院。

    ……

    七夕是女儿节,算不得大日子。

    宫里的惯例,这一日皇后会请一些女眷入宫庆祝。

    不过今年特别隆重,不但请了各家女眷,皇帝也要宴请群臣。

    池家如今这样,自然没那个资格,可另一个消息,让二夫人动起了脑筋。

    “要不,还是去朝芳宫一趟吧?她又没有进宫的经验,有个姐妹陪着也好啊!”

    包嬷嬷听得苦笑,委婉地劝道:“夫人,大长公主那边会安排的。”

    二夫人不死心:“大长公主那边也没有同龄的姑娘不是?”

    包嬷嬷只能继续提醒:“大长公主没有,郑国公府有啊!”

    她真不知道自家夫人怎么想的,先前跟大小姐闹成那样,都已经翻脸了,现下听说人家被大长公主收为义女,又想着去沾光。

    这显然不行啊!就算能带姐妹进宫,人家肯定会带跟她亲近的三房。

    二夫人泄了气,抱怨道:“那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好运?就她那样,大长公主怎么会看上呢!”

    看不上她难道还看上二小姐?

    包嬷嬷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能劝:“夫人,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大小姐如今成了大长公主的义女,这对我们整个池家都是好事。日后咱们往朝芳宫送东西殷勤些,把关系缓一缓,说不得能跟郑国公府走动走动,那二小姐的婚事就容易了。”

    二夫人叹气:“知道了。”

    事到如今,她不认还能怎么样?阿妤已经谈崩了好几桩婚事,再不能拖下去了。那丫头退了亲反倒时来运转。

    真是命比人强。

177章 七夕

    为了七夕宫宴,郑国公府早早派了人来。

    给池韫做衣裳,再教她入宫的礼仪。

    那嬷嬷回去,赞不绝口。

    “这位池小姐,真是一点就透。老奴本想大展身手,不料她仪态端正得很,竟是没处下手,只能回来了。”

    郑国公老夫人笑了起来:“上回见过,确实是个出众的姑娘。”

    又问她:“大长公主还好吧?瞧着精神如何?”

    嬷嬷回道:“您放心,公主殿下好着呢!脸上一直带笑,还跟老奴说笑话。天气这样热,仍是好吃好睡的。”

    老夫人欣慰:“这就好了。我就担心她想不开,闷着自己。一辈子这样长,不想开怎么行?”

    郑国公夫人道:“母亲放心,大长公主定会明白的。”

    老夫人点点头:“既然那池家丫头,能让她开心起来,咱们以后就好好待她,把她当成自家姑娘一样。”

    郑国公夫人笑着应是。

    ……

    七夕一眨眼就到了。

    池韫跟随大长公主入宫。

    马车里,大长公主叹道:“没想到,我还会踏出朝芳宫。”

    池韫笑道:“有些事情做起来,比想象中容易吧?只要殿下您想得开,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大长公主点点头,又说:“你还叫殿下?”

    池韫顿了一下,笑着改口:“义母。”

    大长公主舒心地笑了,说道:“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了,还能白捡个这么大的女儿,真是要谢谢凌云真人,把你教得这么好。”

    池韫笑而不语。

    进了宫,大长公主带着她直奔玉露殿。

    这三代以来,帝室人丁单薄,有公主头衔的,竟只有骊阳大长公主一人,余下的皆是郡主县主。

    已有三年没有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大长公主一进殿,原来热热闹闹的宫殿竟静了一静,每个人都向她看过来。

    大长公主今日仍然穿了一身道袍,脸上略施脂粉,提了提神。

    虽然没有往日的艳光,可还是那样高傲贵气。

    众人见此,各有心思。

    片刻,一位郡主站起来,笑着招呼:“骊阳,好久没见到你了。”

    大长公主便也露出笑,向她点了点头:“寿安姐姐,三年不见,你倒越来越年轻了。”

    寿安郡主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不过是这几年不管事罢了,有了儿媳妇,松手让她折腾去,可真省了不少心。来,这边坐。”

    “寿安姐姐想得开啊!可不是吗?少管闲事,心情自然就开朗了。”大长公主笑吟吟地回道。

    这话听起来……

    殿中诸人露出微妙的神情,不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有什么暗指。

    大长公主可没心思跟她们打机锋,拉了池韫出来,说道:“你来见见几位姨母,这位是寿安郡主,以前与我最是要好。”

    无数道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池韫身上。

    大长公主三年清修,忽然间收了一位义女,这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本以为,帝室嫡支算是彻底没落了,以后就是康王府的天下。

    不想,康王妃这才回京没多久,安静了三年的大长公主,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一个巴掌扇到康王妃脸上,叫康王府丢尽了脸面。

    而这一切,起因就是这位义女。

    池韫的来历,她们早就不知道打听多少遍了。

    听起来倒也有几少玄妙,小小年纪,被凌云真人说是必死,跟着出门云游,九年方回。一回来,就折腾着退亲——俞池两家自然不会把退亲的真相往外说,可大家都有眼睛,猜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总之,一番交手,看起来她好像出了口气,却不得不避到朝芳宫去。谁知道,竟又让她攀上了大长公主。

    且不论宫里的太后皇后,大长公主可是她们宗室里身份最高的女子。

    一抱就抱上了一条粗大腿,厉害。

    池韫神情自若,上前施礼:“阿韫见过郡主。”

    寿安郡主和大长公主差不多年纪,保养得很好,瞧着还不到四十的样子。打量了她两下,笑道:“别这么客气,你现下是骊阳的女儿,只管叫姨母就是。”

    又夸她:“真是好相貌,好仪态!我家几个丫头,都让你比下去了。来,收下姨母的见面礼。”

    寿安郡主褪下镯子,塞到她手里。

    池韫大大方方接了,向她施礼:“谢寿安姨母。”

    寿安郡主带头,余下几位郡主县主,都十分慷慨。池韫这才进宫,倒是先发了一笔小财。

    随后,郑国公府那边来人了,大长公主又领她过去。

    池韫认人认得头晕脑胀,又多了这么一堆亲戚。

    好不容易认完人,大长公主叫来一个姑娘:“素素,你姐姐第一回进宫,婶娘就交给你了。”

    那个叫素素的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长了一张可爱的圆脸,是郑国公夫人的女儿。

    她一笑,露出两个酒窝,道:“婶娘放心。”便拉了池韫的手,“池姐姐,你跟着我,保管不会出错!”

    池韫笑着谢她。

    “都是一家姐妹,别这么客气。来,我们一块玩去。”

    池韫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点头:“去吧,我们这儿都是一群老家伙,你留着也没意思,跟素素一块玩,也认识些人。”

    “是,义母。”池韫施过礼跟素素走了。

    郑国公夫人瞅着没人,拉大长公主私下说话。

    “这几天我腾不出空去朝芳宫,还没问你,这收义女,到底是什么招?”

    大长公主不解:“什么招?”

    郑国公夫人和婆婆不一样,老夫人只觉得,大长公主闷了三年,收个义女疏散一下心情也好,她却想得更多。

    她压低声音:“这位池小姐,着实长得一副好样貌,而且仪态也好,听说还颇有几分才华,不比灵秀宫那位差……”

    “打住!”大长公主正色,“嫂子你别多想,我不干这样的事!给侄儿送女人,当我是什么人呢?”

    郑国公夫人讪讪:“我是想多了点,可眼下这形势……”

    “你别想多。”大长公主打断她的话,“我便是有心思,也不会从后宫入手。得了,我们去见太后。”

178章 欺生

    郑国公府姓耿,素素全名耿素素。

    她是个活泼的姑娘,拉着池韫问东问西,却又很有分寸,避开了一些尴尬的问题。

    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

    其中一位桃红衣裳的少女,听了耿素素的介绍,笑吟吟道:“原来你就是那位池大小姐,真是闻名已久。”

    池韫向她看过去。

    耿素素提醒她:“这是阮贤妃的妹子,排行第六。”

    池韫笑了下,才要回答,又听这阮六小姐接下去:“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花神签,听说就是池大小姐打理的?大家闺秀寄住宫观,我倒听闻过,但是亲自看相卜卦,还真是闻所未闻。池大小姐可否向我们演示一下,开开眼界?”

    她话音一落,场中便响起低笑声。

    阮六小姐笑意盈盈,但是话里透出来嘲弄,在场的贵女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是在笑池韫上不得台面。

    看相卜卦,那是什么人干的?僧道之流,在贵人们眼里,都是不入流的玩意儿。

    就说凌阳真人,平日出入高门,看似威风八面,但论起地位,跟真正的贵人不能比。

    耿素素面上闪过怒意。

    别说池韫原就是大家小姐,单说她现在是大长公主的义女,阮六小姐这么说话,分明是撕大长公主的脸,也是撕郑国公府的脸。

    她才要开口讥讽,手就被池韫捏了一下。

    “池姐姐?”她疑惑地转过头。

    池韫笑着看了她一眼,接过阮六小姐的话:“阮六小姐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意思拒绝。眼下没有卦筒,看星相也不方便,不如就给阮六小姐看个相?说得不好,可别嫌弃。”

    没想到她真敢接,听听这语气,真当自己是高人了。

    阮六小姐扯了扯嘴角,声音也没之前那么平和了:“哦?那就请池大小姐说说看!”

    池韫盯着她仔细看了两眼,说道:“阮六小姐头顶尖尖,说明天生聪明。”

    阮六小姐微露笑意,心道,倒是个机灵的,知道拿话捧着她,看在她识时务的份上,放过她未尝不可。

    谁知,池韫慢悠悠接了下一句:“……可惜印堂太窄,一般来说,这种长相的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嫉贤妒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喜欢冷嘲热讽。”

    短暂的安静后,场中响起更戏谑的笑声。

    真没想到,这位池大小姐这么刚,才进贵女这个圈,就敢跟阮六小姐硬碰硬。

    阮六小姐脸色大变:“你……”

    “是不是我算错了?”池韫笑意盈盈,神态和她刚才像了十成十,“真对不住,先师曾经说过,看相最重要的是说奉承话,可我这个人性子直,总学不会,还好不靠这个吃饭,逗个乐就是了。阮六小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这么说,阮六小姐越发恼怒,简直七窍生烟。

    什么叫性子直,意思是她说的都是真话,倘若别人算的和她不一样,便是在说奉承话?!

    阮六小姐想反唇相讥,可她才笑话过看相不是个正经事,现在反驳,岂不是跳进自己挖的坑?

    看她气得脸色发青,耿素素心情大好,拉着池韫的手笑道:“池姐姐,我也跟家庙的师太学过看手相,平日常给姐妹们逗趣,可是她们总说我算得不准,不如你教教我,下次叫她们刮目相看!”

    小姑娘家凑在一起,看手相说笑是常有的事,不过是玩耍打发时间罢了。

    耿素素这么一说,阮六小姐要是还计较,倒显得她不识大体了。

    阮六小姐憋得脸都红了,却又不好反驳。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心中各有计较。

    原来这位池小姐是这样的性子,看来真不能欺生了。

    虽说大长公主不比以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她愿意给义女撑腰,旁人还真要掂量掂量。

    说笑了一会儿,那边有掌事姑姑过来,领着她们去乞巧。

    这是独属于未出阁的女孩子们的节目。

    出了玉露殿不远,便有一座乞巧楼立在那里。

    楼以锦缎结成,高达百尺,饰有珠玉,精致绝伦。

    池韫从没见过这样的乞巧楼,十分惊叹。

    “不愧是宫中。”

    耿素素领着她进楼乞巧,小姐们纷纷拿出准备好的针线赛巧。

    像她们这样的身份,针线过得去即可,这一节也就走个过场。

    随后各自散去玩耍,等宫宴开了再回玉露殿不迟。

    耿素素带着池韫认路,她是常进宫的,各处都很熟悉。

    “这条路通向承元宫,也就是陛下的寝宫,万万不能误闯。”

    “华春宫在这个方向,是皇后娘娘的住处。”

    “清宁宫离得比较远,太后喜欢清净。”

    “翠微宫和长福宫一边一个,住的是贤妃和宸妃。”

    “另外就是灵秀宫,离承元宫最近了。”说到这里,耿素素压低声音,“你知道灵秀宫住的是谁吧?那位,最好不要跟她多接触。”

    池韫目光微闪,问道:“这是为何?那位玉妃娘娘,不是玉衡先生之后吗?他们家名声一向很好……”

    “那是以前啦!”耿素素语气感慨,“不瞒你说,那位刚进京的时候,我还仰慕过呢!都说她是玉衡先生亲自教出来的,才华不输男子。这样的人,进宫熬日子真是太可惜了。后来……”

    “后来怎样?”

    耿素素撇了撇嘴:“陛下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对其他娘娘都是冷冷淡淡的,日日在灵秀宫,跟她过着夫妻一般的日子。现下陛下登基三年,连个子嗣都没……”

    越说心情越是复杂,耿素素摇了摇头:“不说了,被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池韫只笑了笑。

    皇帝盛宠,却又没子嗣,难怪名声不好听了。

    这要换个出身低的,说不得被人骂一声妖妃。

    玉家几代清名,到这里算是断了。

    只不过,断在玉重华这个名字上,叫她感慨万千。

    “咱们回去吧,过去就是御花园了,陛下今晚也在宴请群臣,万一冲撞了不好。”

    池韫答应一声。

    两人走出几步,忽听几声猫叫,正在困惑,一个小宫女跑过来,看到她们,急忙停下来施礼,问上一句:“两位小姐,可曾见过一只猫跑过去?”

    

179章 傻瓜

    耿素素很喜欢小动物,忙问:“是什么样的猫?你养的吗?”

    小宫女快急哭了:“就一只三花猫,很可爱的。这只猫娘娘们没挑中,我们就私下养了。要是让掌事姑姑发现,一定会罚我们的!”

    “别急,刚才我们听到猫叫声了,帮你一起找。”

    小宫女惊喜:“真的吗?谢谢两位小姐!”

    耿素素转头恳求:“池姐姐,那边还没开始,我们先帮她找猫好不好?就玩一会儿。”

    池韫应道:“好。不过别去太远,刚才说过的,小心冲撞了外臣。”

    耿素素笑着应是。

    三人便在附近的花草间转悠。

    那猫仿佛在捉迷藏,也不跑远,时不时传来一声叫,引得她们团团转。

    转着转着,池韫忽然瞧见树后隐约露出一只官靴,心中一怔,便要转身避让。

    那人却从树后出来,向她靠近。

    池韫心中大急。

    她今天犯什么事,都有大长公主撑腰,唯有这事不能犯,让人发现谁都救不了。

    可她加快速度,身后那人也加快速度。

    池韫摸出一枚香丸,只能做好准备,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就先下手为强。

    才要捏碎香丸,那人终于出声了:“别跑,是我!”

    池韫愣了下,呆呆地回过头。

    她这表情难得一见,那人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这个追着她跑的家伙,不是楼晏又是谁?

    池韫没来由生出一股怒火,呵斥:“你想吓死人吗?”

    楼晏低头道歉:“对不住,刚才远远瞧见,就想过来打声招呼。”

    “打招呼也不看时间地点?”池韫气道,“等出宫不行吗?”

    她如履薄冰的,生怕出事,他还故意生事。

    压了压火气,她问:“那猫不会是你放的吧?”

    楼晏顿了顿,含糊过去:“只是凑巧。”

    池韫想冷笑。凑巧个鬼!当她是傻子吗?

    她今天火气特别大,弄得楼晏更加心慌。

    那天的事,这么严重吗?他只是想错过今天的日子,毕竟七夕……

    池韫深呼吸几下,问:“是不是还没说完?”

    楼晏:“……”

    她转身往角落走:“那就避一避人。”

    楼晏默默跟着她,绕到树后去。

    天色本就暗,这里又有两株大树,正好把他们挡得严严实实。

    “说吧。”池韫回身面对他。

    楼晏瞅了瞅她的脸色,纠结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池韫沉默了一会儿,斜眼看他:“我不该生气?”

    “不是……”

    她又飞快地打断他的话:“我一个姑娘家,一次次向你求亲,你不应就算了,还用那种话搪塞,我不该生气?”

    “我没有搪塞……”

    池韫冷笑:“那是什么?说我只是因为一时的依赖,才对你亲近。楼四公子会读心术吗?连我心里怎么想的都一清二楚?”

    楼晏不禁错愕。

    他所知的她,从来都是气定神闲的,何曾这样尖酸刻薄过?这让他想起刚才那只猫,明明又漂亮又软萌的一只,却张牙舞爪的,叫人……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不是那个意思。”楼晏此时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刚才找你,就是想跟你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池韫昂起头,露出几分骄横来,“那是什么意思?快点说清楚,我还得回去参加宫宴。”

    天色幽暗,路边些许灯光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

    楼晏一眨不眨地看着,轻声说:“我做那些事,从来没想过会有回报……你能回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从来不去奢求什么,像你说的这些话,便是最好的梦,也没做到过……”

    他停顿了一下,续道:“所以,并不是在拒绝,也不是在否认你的感觉,只是……只是不敢给自己太多的期望。我会骄傲的,会想要更多,而万一……”

    池韫一怔,神情慢慢软化下来。

    好半天,她才说出两个字:“笨蛋。”

    “我以为,这只是个梦,不可能成为现实。所以当它摆在我面前,也不敢就这么接受……万一,万一它不是了呢?”

    池韫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诚挚,又带着些许期盼。

    “傻瓜!”她抖了抖嘴唇,想笑,又想哭,“你怎么这么犯贱啊!非得当追逐的那一个吗?被别人喜欢,被别人追求,难道不好吗?”

    楼晏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这对来说,已是最好最好的梦。

    知道她回来,他只想好好守护新的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也决心要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却不敢相信她接受是什么样子。

    他旁观得太久了!

    从一开始,他就是旁观者。

    看着她和太子谈笑风生,看着宜安王暗自恋慕。

    她的追求者太多了,他总觉得,自己要是跟他们一样,好像就没什么特别了。

    这种想法很可笑,但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老天再次给了他们机会,这一次他已经足够成熟,可长久以来的习惯,但他不敢去接受。

    如果她只是开玩笑呢?即便是真的,他也不觉得,是因为喜欢自己。

    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因为三年的隐忍,因为还把无涯海阁放在心上,所以得到她的回报吗?

    但他要的不仅仅是回报。

    楼晏想得出神,直到她说:“你这个人,真是没劲透了!真话也不想听。”

    他醒过神来,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却比看着她笑更安详。

    楼晏心中一动,不由问道:“那天,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什么话?”

    他顿了一下:“你说你从没想过当太子妃……”

    “就字面的意思啊!”池韫回道,“那个时候,你不是觉得,我会成为太子妃,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吗?难道我猜错了?”

    “……”楼晏默了默。

    没猜错……他确实是那样想的,她和太子那么好,应该会理所当然成为太子妃。那样的话,他何必去打扰她?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感情,不关她的事。

    “笨蛋!傻瓜!”她又说。

    楼晏却露出了笑。

    

180章 面熟

    “找到了,在这儿呢!”耿素素高兴地从草丛里抱出一只三花猫。

    小宫女连声道谢:“多谢小姐,还好有你们帮忙。”

    “不用客气,这猫好可爱啊!”耿素素回头喊了一声,“池姐姐,我们找到了。”

    池韫听得动静,轻声说:“我得走了。”

    这次楼晏没有阻拦。

    只在她回到大道的时候,唤了一句:“等等。”

    池韫回过头,却见他抬手从树上解下一盏花灯,递了过来:“拿着。”

    她眨了下眼:“这算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吗?”

    楼晏咳了一声,撇开头:“快点,别让人瞧见了。”

    池韫忍不住笑,接过那盏花灯,再次说道:“我走了。”

    “嗯。”

    池韫这才举步,回到耿素素身边。

    她依依不舍把猫还给小宫女:“宫宴快开始了,池姐姐,我们走吧。”

    “好。”

    耿素素发现了她手里的灯,一边走一边问:“咦,这花灯哪里来的?”

    池韫道:“方才遇见一位大人,说路上有点黑,便把树上的花灯拿给我照路了。”

    有资格参加宫宴的朝臣,一般都有点年纪,池韫只说一位大人,耿素素就以为是个老头。

    她笑道:“真是个好心人,这只花灯好漂亮。”

    这花灯层层叠叠,确实格外精巧,想到突然出现的小宫女和猫,池韫疑心这也是楼晏的安排,便含糊回答:“是啊,不愧是宫里的东西。”

    耿素素便没再多问。

    小宫女抱着猫,目送她们离开。

    过了一会儿,楼晏从阴影里出来。

    她低身施礼:“大人。”

    楼晏看着远去的背影,淡淡道:“你回去吧。”

    “是。”

    ……

    回到玉露殿,宴席已经摆好了。

    大长公主正和一个年约半百的妇人说话,看头上的凤冠,应该是太后。

    她对面也坐了个妇人,比太后略年轻些,穿着亲王妃的服饰,想来便是康王妃。

    近旁还有几个打扮华贵的年轻女子,从礼服的品级判断,应是皇后、贤妃、宸妃。

    还有一位,坐得略远一些……

    耿素素咦了一声,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池韫疑惑地看向她。

    耿素素解释:“灵秀宫这位娘娘,几乎不出现在公众场合,我也只是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见过两次。”

    池韫“哦”地应了一声,心想,之前不出现,是怕被人拆穿吧?

    玉重华虽然长在桑海,但也见过一些贵夫人。

    耿素素领着她回去,向太后等人施了礼,笑着向大长公主交差:“婶娘,我好好把池姐姐带回来了,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啊?”

    大长公主抬起手上的拂尘,打趣:“你这丫头,讨赏也不看情况。以前还能捋个镯子给你,现下婶娘只有这个,要不你揪几根毛回去?”

    耿素素跺脚,喊道:“婶娘!”

    瞧小姑娘撒娇生气的样子,太后等人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了,太后看向池韫:“这就是你新收的义女?”

    大长公主笑着应是,唤她:“快见过你舅母。”

    听得这话,太后神情郑重起来,皇后等人亦是精神一凛。

    论关系确实是舅母,但皇家一般不这么叫。大长公主这是刻意提醒,这义女她很看重?

    池韫当然不会真喊舅母,她上前恭恭敬敬施了礼,说道:“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神态慈祥,笑着向她招手:“真是个标致的姑娘,来,给舅母看看。”

    池韫依言上前。

    太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拍拍她的手:“好。”

    然后赐了她一串玉珠。

    太后都说好了,皇后等人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到康王妃,她却死盯着池韫,半天不说话。

    见池韫这副长相,她已经完全信了凌阳真人的话。

    可惜上回不成功,又没有证据,白白叫两个儿子埋怨了一通。大嫂还因此受了重罚,关到佛堂静修,自己现下连个帮手都没了。

    “康王妃,”太后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你这样盯着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康王妃回过神,挤出笑容:“臣妾……臣妾就是看她面熟……”

    大长公主立刻接过话:“康王嫂也觉得她面熟?本宫也是呢!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熟悉,说不定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太后笑起来:“好了,知道你多了个好女儿,就别在我们面前张扬了!”

    “母妃。”康王世子妃轻轻提醒。

    康王妃再不情愿,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摘了个戒指当见面礼。

    还有坐得最远的一位。

    池韫走到她面前,面容含笑,屈身行礼:“见过玉妃娘娘。”

    她施完礼,那边却半天没动静。

    太后的眉头拧了起来,见玉妃眼睛发直地盯着池韫,更加不悦:“康王妃觉得阿韫眼熟,莫非玉妃也觉得眼熟?”

    玉妃恍然回神,露出个有点尴尬的笑容:“娘娘恕罪,池小姐如此标致,臣妾一时看傻了。”

    随后忙忙地取下一根步摇,当做见面礼。

    皇后等人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玉妃戴的可不是普通的步摇,材质做工尚在其次,这样式只有皇后和三妃才有,怎么能随便赏人?

    再说,太后不过赐了一串玉珠,她给这么贵重的东西,岂不是越过太后了?

    池韫接了赏,交给身边的宫人。

    玉妃好像还没意识到不对,犹豫了一下,问道:“池小姐是南方人?听着倒有南方的口音。”

    池韫平静地回道:“回娘娘,臣女祖籍在南边。”

    “南边哪里的?”

    池韫抬起头,对她一笑:“桑海……”

    玉妃神情剧震,却听她接下去:“……附近的楠乡。”池韫笑吟吟,“娘娘是桑海人,想必因此觉得熟悉吧?”

    玉妃便不再说话。

    池韫屈了屈膝,退回大长公主身边。

    时辰到了,宫宴开始。

    带着她入席的大长公主,瞥了眼玉妃,低声嘲弄:“西贝货就是西贝货,藏了三年,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池韫看向她:“义母?”

    大长公主说:“回去给玉衡先生上柱香,真是怪可怜的……”

    玉家人都死绝了,名声还被人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