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2分节
011章 家和万事兴
鬼话还不止一句。
三夫人木着脸,听池韫语重心长、慢悠悠地说着。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骨肉难分,便是上下牙都有磕碰的时候,哪能记仇呢?先前阿韫与二叔二婶有些龃龉,不过已经说开了,也就没事了。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那些东西交给二叔打理也是应当。再说,阿韫年纪尚小,不如二叔稳当……”
池韫看了眼杯子,絮儿立刻续上茶水。
她喝了一口,继续道:“二叔二婶也是疼我,那些产业,叫我一个没出闺的姑娘亲自掌着,总归叫人不放心,若是叫人欺瞒了去可怎么好?有他们帮忙,我不用费心,不是省事多了吗?”
三夫人在心里呵呵两声。
她可真是会劝自己,也不知道先前跟二房闹死闹活的人是谁。
这死一遍还能换个脑子?
池韫话音一转,关切地道:“阿韫知道,三婶娘也是疼我,不过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不然,叫别人听了,误以为三婶娘在挑拨,那就不好了。”
“……”
三夫人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池韫抿嘴一笑,继续道:“三婶娘那么说,好似二叔二婶会贪我嫁妆似的。旁人听风就是雨,少不得流言四起。到时候一问两问,问到三婶娘这里,您岂不是里外不是人?再说,咱家能有多少钱呀!为着那么点东西争来争去,不是叫别人看了笑话吗?”
听到这里,三夫人心思一动。
这丫头,莫非以为东西不多,才不想冒险?
她往旁边瞅了瞅,丫鬟正带着池姗在九曲桥上玩耍,周围也没有旁的人。
便压低声音:“阿韫,你知道你二婶给阿妤准备的嫁妆有多少吗?”停顿了一下,加重音调,“五万两!这还只是压箱银,再加上打家具,做衣裳……呵呵,就你二叔那个闲职小官,哪里挣来的五万两?还不是老太爷和你父亲留下的。老太爷暂不去说,你父亲向来精通经营之道,多年外任,不知道往家里捎了多少银子,这五万两怕有大半是你父亲挣回来的。”
池韫眨了下眼,重复:“五万两?”
看她惊讶的样子,三夫人终于慢慢吐出胸口堵着的气。
吓住了吧?跟着凌云真人四处云游,虽说不愁吃穿,但修行之人,肯定不会铺张浪费,几两银子就能过一整个月,听到五万两还不吓呆?
池韫又眨了下眼,终于道:“三婶娘莫不是在逗我吧?咱家能有五万两的现银?”
“当然是真的!”三夫人神情严肃,“你二婶为了阿妤的嫁妆,已经忙了一年多了。至于你以后出嫁,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五千两。”
按京中惯例,官家小姐出嫁,有五千两就算体面了。
要不怎么三夫人想着那五万两,心里就跟蚂蚁爬来爬去似的,坐都坐不住。
池韫却只是笑笑,仍旧慢悠悠道:“三婶娘,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五万两就五万两?咱家怎么看都不像有五万两的样子啊!”
三夫人刚要张口,马上被她堵了回去:“这话您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到时候还得说您诬陷兄嫂。家里有这么多钱,那得花在哪儿?算了吧,别再提了,家和万事兴嘛!”
说着,她叹了口气,起身唤道:“絮儿,我们回了。”
“是,大小姐。”
三夫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她扶着絮儿走远了。
好半天,三夫人才“哈”一声,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说了半天,她倒数落上我了!这哪里是侄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婆母呢!”
三老爷那里说不通,池韫这边又不信,三夫人憋了一肚子气。
吃过午饭,歇晌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
当了十几年的妯娌,她很清楚老二那一家是什么人。
到自己女儿出嫁,公中能出五千两就不错了。
要是以前,这个数她也满意了,可自从知道池妤的嫁妆有五万两,三夫人怎么想怎么恨。
魏家小门小户,当年二夫人进门,就一点薄薄的嫁妆。
池妤的压箱银,只能是老太爷和大老爷攒出来的。
这钱三房都有份,凭什么叫二房得了去?还让二丫头带去婆家!
可是,光她一个人恨,有什么用呢?
已经好几天休息不好了,她终究不抵睡意,迷糊了过去。
心里有事,睡也不安稳,三夫人的梦中,各种场景话语来来去去。
一时是账册上的字,一时是二夫人和池妤,最后是池韫坐在亭子里跟她说话。
“三婶娘,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五万两就五万两?”
“家里有这么多钱,那得花在哪儿?”
“这话您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到时候还得说您诬陷兄嫂。”
三夫人一个激灵,突然惊醒过来:“哎呦,我的娘!”
“夫人!”丫鬟急急忙忙走过来。
“别吵别吵!”三夫人不耐烦地拿扇子拍了拍,自言自语,“说的对呀!既然有这么多钱,肯定有花的地方。没有证据,谁来都不会信。”
“夫人?”
三夫人回过神来,挥着扇子使唤:“到前头找骆七,叫他来见我。”
……
看到厨房送来的汤羹,絮儿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把燕窝换成银耳,以为我们认不出来吗?”
送汤羹来的仆妇笑道:“絮儿姑娘说哪里话?我们怎么敢做这种事?今天本来就是银耳羹。二夫人说,家中开支太大,得省着花。”
“再省也不能省小姐啊!难道一碗燕窝也吃不起?”
“还真是吃不起。”仆妇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不客气,“大小姐跟俞家退了亲,二夫人忙着去给俞家赔罪呢。这赔罪可不得送礼吗?”
絮儿信了才有鬼,俞家巴不得退这个亲,需要二夫人赔什么罪?
她还想再说,却被人叫住了。
“絮儿!”一个全身素净、娇小柔弱的妇人不知何时到了廊下。
“夫人!”絮儿满心委屈。
大夫人丁氏淡淡笑了笑,对那仆妇道:“知道了,你去吧。”
仆妇施礼退下。
丁氏柔声对絮儿道:“日后自己做,等会儿你到我那里拿燕窝。”
“是……”
看着丁氏回身进屋,池韫关上窗门,若有所思。
这位大夫人到底是什么路数,明明会武功,为什么躲在内宅里被人辖制?
她本想退了婚事就走,如今心里埋下这个疑团,倒是不想走了。 012章 银子花在哪了
太阳正好,池韫唤来三个丫头,让她们搬出书来晒一晒。
大老爷走后,几箱子书没人打理,若是返潮生虫,不免可惜。
絮儿晾好了书,回到屋里,却见池韫正在书桌旁写字。
她坐姿极正,提笔垂目,仿佛先生在教学一般标准,只是写得极慢。
絮儿探头看了一眼,低呼一声,真心赞叹:“大小姐的字真好看。”
池韫看了她一眼,问:“念过书?”
絮儿不好意思地回道:“只认得几个字,以前夫人管账的时候,帮着记一记。”
池韫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写。
这具身体习过武,却没怎么写过字,落笔不免有几分滞涩。
不过没关系,她身体康健,只要持续练习,很快就能恢复。
写了约摸半个时辰,她终于停下来,吁了口气,慢慢揉着手腕。
絮儿知趣地端上茶来:“大小姐歇一歇。”
池韫“嗯”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
廊下,有个嬷嬷正跟丁氏说着话,一脸气愤。
丁氏却神情淡然,好言安慰了几句。
待两人进了屋,池韫无声笑了一下。
她原以为,与二房翻了脸,日子会不好过。
没想到,这个原以为胆小怕事的继母,竟挡在了她前面。
熙和院是受到了为难,但她却没有感受到。因为种种怠慢,在丁氏那里得到了补足。
仔细想想,自从池大小姐回来,这位大夫人也算善尽继母之责,除了没有帮她出头争婚事,日常生活上的照应,并无轻慢。
池韫心念一动:“絮儿。”
“奴婢在。”
“夫人娘家是哪里的?”
絮儿回道:“就在京城啊!舅老爷早年中过举,后来游学的时候遇到山贼,伤了腿,便在华亭桥那边开了间笔墨铺子。”
“哦。”池韫若有所思。
京城土著,小康人家。
现在的池家,娶这样的不奇怪。可大老爷是池家三兄弟里最出息的,那会儿都快升上四品了吧?算是高官了,完全可以娶一个家世更好的。
这其中有什么考量,池韫身为女儿,不好细问。何况絮儿年纪尚小,恐怕也不清楚内情。
池韫话音一转:“我久未归家,对京城的事极其陌生,你来说说,可有什么新鲜事?比如……新帝?”
……
池二老爷心情烦闷。
以为跟俞家的婚事铁板钉钉,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把牛皮吹出去了。
结果出了这等变故,惹得他被同僚好一阵嘲笑。
二老爷一向自视甚高。虽然自身品阶不高,但池老太爷当年风光无限,他也曾经被人唤过相府公子。
如今这般,简直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下了衙,他也不想回家。
婚事落空的池妤整日摔摔打打,二夫人则拉长个脸,说话带刀子似的。
他在衙门已经够憋屈了,回家还得看妻女的脸色。
亲随驱了车过来。
二老爷心中一动,说道:“去醉太平。”
亲随迟疑一瞬,委婉地道:“老爷,夫人让您早点回家!”
二老爷不以为然:“早点回家干什么?又听她指桑骂槐吗?男人在外面的事轮不到她管,去醉太平!”
“是。”
醉太平是一间酒楼。
京城各大酒楼,各有知名之处。比如折桂楼最出名的是菜色,永乐楼舞乐最佳,醉太平则以景闻名。
二老爷进入醉太平时,一个帮闲模样的男人跟了进去。
这男人就是三夫人使唤来的骆七。
京城这样的地界,汇集天下精英,各大酒楼为了吸引客人,各出手段。
比如醉太平,它并不是寻常酒楼的样式,而是一座修建得十分雅致的园子。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如同一座小型的宫院。
其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骆七帮闲打扮,酒保小二们都以为他是哪个老爷带来的,任他穿庭过院。
“嘿,在醉太平随意玩上一晚,怕得要几十两银,二老爷可真是有钱!”
骆七一边嘀咕,一边寻找二老爷的行踪。
二老爷并没有在前头寻欢作乐,而是连穿数个庭院,进了后园。
骆七也想跟进去,却被拦住了。
他好说歹说,对方都不肯放人。
只道:“便是你家老爷进了这里,也得亲自出来领人。”
骆七没法子,只能在附近转悠,等二老爷出来。
这一等两等,竟让他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二老爷没过多久,便独自出来了。
骆七愣了下,才进去这么一会儿,菜都没上齐吧?
还有,他身边的亲随呢?
骆七直觉有问题,看着二老爷从侧门出去,悄悄跟了过去。
此处已经不设宴席,只有寥寥几个赏景的客人。
骆七跟着二老爷一路疾走,直到吹弹的声音传来,才明白过来。
这是伎子们居住的地方。
二老爷进了其中一幢楼。
……
“什么?!”三夫人差点把手里的扇子给折了。
骆七躬身站在她面前,语气肯定:“小的没看错,二老爷在那楼里歇了半夜,直到醉太平要关门了才出来。”
他伸出手:“您看,小的在草丛里躲了半宿,手上全是蚊子叮出来的。”
三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挥手让他遮起来。
先前被池韫的话提醒,她就想,老二家藏着那么多银子,能忍住不花吗?私底下肯定悄悄地花!
她猜过买田地,收古董字画,就没料到二老爷会藏娇!
想到二夫人的脾气,三夫人眉飞色舞。
“二哥瞧着老实,没想到私底下干这样的事。二嫂知道还不气死?”
在屋里转了两圈,她吩咐:“你继续跟,弄清楚那楼里的是谁,还有二老爷几日去一次,一次待多久。”
“是。”
三夫人心情舒畅,吩咐贴身侍婢:“拿二两银子给骆七,在外头难免花费。”想了想,又说,“醉太平不是一般的地界,拿五两来吧。”
骆七喜不自胜,连声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办事。”
……
另一边,池韫也是一脸惊愕。
“你说什么?陛下登基前是……是宜安王?”
絮儿被她吓了一跳,茫然道:“是啊……” 013章 不快活
絮儿说道:“三年前,先太子外出求学的时候,遭了海盗。先帝听说这个消息,身子就不好了。没过多久,宜安王过继到先帝名下……”
池韫闭了闭眼。
醒来听说已经是天佑三年,她还以为,太子登基为帝了。
心想,虽然赔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好歹死得其所。
没想到,新帝竟是宜安王。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无涯海阁呢?”她问,“后来怎么样了?”
“无涯海阁?”絮儿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哦,是太子求学的书院吧?就是那里遭了海盗,听说都烧没了。”
“可有剩下什么人?”
絮儿茫然摇头:“奴婢不知。”
她一个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事。会知道无涯海阁遭了海盗,也是先太子的缘故。
池韫继续问:“那……无涯海阁的山长,玉衡先生呢?”
“哦,这个奴婢知道!”絮儿急忙答道,“玉衡先生遇难于同一日,这几年的祭日,有好多读书人会去五松园祭拜。”
果然,好事会出错,坏事却从来不会。
她是亲眼看着祖父中箭的,自己落海时,火已经烧了起来。
原以为,太子登基了,祖父也算死得其所。
没想到,走向的是最坏的结果。
祖父死了,太子死了,她……也死了。
书院付之一炬,祖父的心血就此烧为灰烬。
什么海盗,都是阴谋!
“大小姐?”
池韫回过神,倦倦道:“你去翻一翻书,别晒坏了。”
“是。”
……
没过几天,骆七又来禀报。
“夫人,小的找到人打听了。有个闲汉,平日在醉太平帮闲为生,他说那楼里住的是个舞伎,名叫小怜。二老爷每隔三五日便会去一趟醉太平,这几日不知为何,几乎日日都去。”
三夫人笑眯眯:“这有什么奇怪的,男人嘛,最怕烦心,与其回家看黄脸婆的脸色,不如沉醉温柔乡。谁叫最近二嫂心情不好,总是拉着个脸呢?”
她扬了扬手里的团扇:“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是。二老爷定期去醉太平,已经有一两年了。不过瞒得很好,那闲汉也只知道,小怜有个相好,出手很是阔绰……”
“等等!”三夫人问,“出手阔绰,这是送了小怜什么好东西?”
骆七回道:“闲汉说,那小怜,衣裳只穿纤云阁和锦绣坊的,胭脂只用点绛阁的,首饰不是老盛家就是龙凤楼。听人说,她屋里铺的地毯,都是波斯来的,金玉摆设,比大家小姐的闺房还要气派。”
三夫人咋舌:“二哥可真舍得。纤云阁的衣裳,咱家一年到头,也只做一回,都是出门才穿的。”
她越想,嫉妒之火燃烧得越旺。
纤云阁和锦绣坊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一件便要几十两。点绛阁的胭脂,也是独一份的,自己上回买了一盒蜜膏,都不舍得用。老盛家和龙凤楼的首饰,手艺最好,样式最新……
二老爷疯了吗?这样供着一个伎子,一个月不得几百上千两?
三房一年到头才见到多少钱?亏得老三那个傻蛋,还想着不跟二哥计较!
三夫人愤愤地拍着扇子。
现在她很不快活,迫不及待要让二夫人更不快活,好让自己快活快活。
“得想个法子啊……”她喃喃道。
……
自从跟俞家的婚事告吹,二夫人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别人都知道自家要跟俞家结亲,忽然就退了,还怎么见人?
她都能想到,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再加上,池妤的婚事也是真的难。
要说她的阿妤,相貌算得上佳,礼仪也是请专人教的,家中亦是世代书香,怎么婚事这么不顺?相中了哪家,托人探探口风,总是没了下文。
阿妤哪里就配不上他们?
二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姻缘没到吧。”三夫人口中如此宽慰。
心中却呸了一声。也不看看你相中的都是什么人家,不是名门望族,就是朝中重臣,而且庶子还看不上,非得要嫡子。
池二小姐人前装得再好,一起玩的小姐妹总能看出点什么吧?
那般人家,眼睛哪个不厉害。
三夫人瞅着二夫人,试探着开口:“二嫂,我这有点事,想找你讨个主意。”
二夫人恹恹的:“说吧。”
“是这样的。老三衙门里,有个老主簿要退下来了。我们想活动活动,是不是能顶上去……”
二夫人叹了口气:“三弟妹,家里什么状况,你是知道的。老太爷当初是留下不少产业,可大部分都在老家,进项其实不多。咱们又不是不孝子孙,不好卖田卖地。三弟想往上走一走,我们做兄嫂的当然要帮忙,只是账上能拿出来的钱实在不多……”
“能有多少?”三夫人忙道,“我们夫妻攒了这些年,手头也有一点,如果二嫂能补贴一些,或许就够了。”
二夫人沉吟:“三百两?再挤一挤,五百两好了。”
见三夫人垂下脑袋,二夫人语重心长:“三弟妹,家里实在腾不出钱。这五百两,还是我们从私账上省出来的。去年你们也说要跑官,拿过一回了,我们也没多少余钱。要不,这次就算了,我们攒个几年,一次拿几千出来,或许就成了。”
三夫人挤出笑容:“二嫂这么说也有理,只是这机会错过实在可惜……”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看你二哥,这么多年,不也没升上去吗?要是有钱,我们怎么不活动活动呢?”
三夫人口中应是,心里已经破口大骂。
老二升不上去,分明是自己做事马虎,叫上头抓了错处。这说的什么鬼话!
不,说她说鬼话,那是侮辱大丫头!
三夫人深吸一口气:“是,二嫂说的是。”
……
两天后,刚刚入夜,有人狂奔而来,敲响了池家的大门。
“池二夫人!池二夫人!您家二老爷在醉太平被人打啦!” 014章 打起来
二夫人正在卸妆,听到消息,差点把妆盒给打翻了。
“什么?怎么会被人打了?人呢?”
进来报信的婆子道:“回夫人,在醉太平,说是吃酒的时候起了争执……”
二夫人愤愤地一拍桌:“我说他这些天怎么总不回家,说什么衙门在清点,事情多回不来,敢情就是去吃酒!”
包嬷嬷忙劝道:“夫人,这些事等老爷回来再说吧,赶紧把人接回来要紧。”
又问:“老爷伤得怎么样?如今可好?”
那婆子回道:“报信的人说,他来的时候还在打,不知道现下如何。”
二夫人一听,那得赶紧了,万一打出好歹来可怎么办?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打架这种事……
“叫阿琰来?不行不行,他正在用功,何况这是大人的事。叫三弟,对!赶紧去叫三弟!”
二夫人才吩咐,那边三老爷夫妇已经急匆匆赶来了。
“二嫂!”三夫人快步进屋,连气都没喘匀,“这怎么回事?我们正要歇息,就听说二哥出事了。”
二夫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他们夫妻这么顺眼过。
她急忙道:“现在还不清楚,传话的只说被人打了。既然三弟来了,就赶紧去看看吧,先把你二哥救回来。”
“二嫂说的是,迟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三夫人顺着她道,“二嫂你赶紧换衣裳,我们马上去。”
“对对对。”二夫人急忙忙换衣裳去了。
三夫人瞧见散乱的妆奁,伸手拿过一盒妆粉。
很寻常的瓷罐子,打开来一闻,鼻端萦绕着一股柔而不腻的淡香。伸指拈了拈,她嘴边露出冷笑来。
敢情这也是点绛阁出的,连外头的罐子都给换了,防的是谁?
二夫人出来时,三夫人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走走走,希望二哥没事。”
三人到了醉太平,骆七找来的人领着他们一路往侧园去。
眼看越走越偏,二夫人觉出不对来。
“这是去哪?老爷不是在吃酒吗?”
那人道:“池二夫人您不知道,这里也有酒吃的。”
前面确实有几幢亮着灯的小楼,里头传来隐隐的丝竹之声。
可跟热热闹闹的前头比起来,未免冷清。
二夫人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
小楼里,二老爷“哎呦”叫了起来。
正俯身给他擦药的美人,吓得一缩手。
“疼吗?”
当然疼!二老爷呲牙咧嘴,不过美人柔情款款,眼含热泪,一副为他心疼的模样,再疼也放柔了声音。
“还好,没事。”
美人再度俯身,一边擦药一边抱怨:“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莽汉,不过撞了一下便动手!还好没伤到要紧地方。”
二老爷道:“外地来的,不懂规矩。也不想想,京城这地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他惹得起?还好遇着老爷我,不跟他计较。”
美人柔柔一笑:“老爷是斯文君子,也只有您这么宽宏大量。”
二老爷被她一捧,顿时飘飘然。
“这是当然。我家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总叫我们兄弟谦和礼让,这才叫相府门风。”
又拉出池老太爷来,好一阵吹嘘。
要说今天,二老爷也是倒霉。
才进醉太平,路上有人迎面而来,不过撞了一下,便揪着他不放。
二老爷偷偷来这里,自然不想声张,只想赔钱了事。
不料那人硬说他拿钱砸,瞧不起人。
等醉太平的人过来,二老爷已经擦出了好几道伤口。
伤倒是不重,只是……
“老爷,您这样子,回家可怎么说啊?”
听她这么一说,二老爷也犯起了愁。
说吃酒摔伤了?可他跟家里说,近日在衙门清点祭器呢!
不然,就说天太黑,不小心摔的。
二老爷正在琢磨,就听外头传来骚乱。
亲随惊慌的声音传进来:“夫人?您怎么来了?”
二老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人推开了。
三夫人的声音响起:“看,二哥在这!”
二老爷转过头来,留着两块青紫的脸上满是惊愕。
“夫、夫人?”
……
二老爷吃惊地看着屋外的人。
二夫人吃惊地看着屋里的人。
三老爷吃惊地看看屋里,又看看屋外。
只有三夫人兴奋地抓紧了手里的扇子。
她可真是个天才!
找人寻衅跟二老爷吵架,然后奔回来报信。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二夫人骗过来了。
当场捉奸,二嫂这性子,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好一会儿,二夫人才踏进屋子。
她先看了看二老爷所谓的伤,再看了看他跟前的美人,最后盯着桌上的酒菜。
这里果然有酒吃啊!
“夫人!”二老爷反应过来,急忙将美人一推,起身向她解释,“你怎么来了?我、我就是跟人过来吃个酒……”
“跟人?跟什么人?”二夫人看向美人,冷冰冰道,“跟她吗?”
“当然不是!”二老爷矢口否认,“是个同僚,他早一步回去了。我……”
“二哥!”三夫人打断她的话,一脸气愤,“你怎么能这么做?二嫂听说你被人打了,急忙赶过来,多关心你啊!结果你就在这喝花酒?”
“我没有喝花酒!”二老爷现场编瞎话,指着自己的脸,“你们看,刚才有个疯子,把我撞成这样,就借小怜的地方上个药……”
“二哥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三夫人尖声。
二夫人一听,可不是吗?如果只是来上个药,问什么名字?再说,醉太平里多的是跑堂,用得着来这上药?这么偏,路上就得走好远!
再看酒席,分明是待客用的。杯子摆了两个,上面还有唇脂印!
二夫人的怒气急速积蓄中。
成亲二十年,家里连个妾都没有,她还以为池家家教好,自家老爷持身正,每每在别家夫人面前得意。
不想,他是没往家里领,可在外头藏着呢!
“池老二!”二夫人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在家里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在外头金屋藏娇?”
她一把扯住小怜的衣袖:“锦绣坊的衣裳,她一个伎子穿得起?是不是你送的?说!” 015章 老实人
二老爷哪里敢承认,支支吾吾的。
“你说哪里话?怎么可能,也想太多了……”
那小怜一看不对劲,笑着说道:“这位夫人,奴虽是伎子,但挣的钱可不少。您到外头打听打听,京城各大酒楼的歌姬舞伎,一晚上收的打赏有多少。几件衣裳,我们还穿得起。”
二夫人愣了下。伎子有多少收入,她一个官家夫人,还真不清楚。不过,偶尔也会听说,那些勋贵富商,为之一掷千金的事。
三夫人一听,感觉不好,当即大声叫起来:“你这身衣裳,我上回在锦绣坊看过,用的是刚出的金丝锦,最起码要一百两吧?还有你头上的金钗,上面的宝石成色这么好,没有几百两拿得下?手上的镯子,这样的玉色……全身上下,一千两打得住吗?你总不会只有这身行头?打赏再多,经得住你这样花?”
三夫人算盘打得啪啪响,就因为手头银钱不多,她平日看衣裳首饰,都是紧着花,算得清清楚楚。现下派上用场了吧?
她这一提醒,二夫人像是找到了证据,揪着二老爷喊:“池老二,你还敢说不是!你上回说应酬要钱,非得拿走那几个庄子,是不是就花在她身上了?”
“夫人、夫人……”二老爷连连求饶,“没有,真没有……”
“没有?你敢拿账册出来吗?”
被三夫人点醒,二夫人转头四顾,越看越是冷笑不止:“嚯,我还真不知道,这当伎子的,过得比王公贵族还体面。瞧瞧这一屋子的古玩摆设,比我们强多了。”
忽然,她看到一件东西,眼睛大睁,指着那物:“那不是我私库里的吗?你什么时候偷出来的?”
再看,又发现了几件眼熟之物,二夫人歇斯底里起来:“池老二,你偷我的东西养伎子!我跟你没完!来人,来人!把这贱人身上的东西扒下来!”
池家下仆冲进来,接着,醉太平的人也冲进来,拉扯的拉扯,打架的打架,闹哄哄的,还引来了其他客人。
三夫人兴奋得拽着扇子直敲大腿。
居然有这么一出,真是料想不到!
原以为,让二夫人发现二老爷养伎子,就能看场好戏。
哪想到,二老爷比她以为的还要荒唐。
偷自家夫人的私库养伎子,真亏他做得出来!
等下,这样说的话……
“二哥,二嫂,别打了……”三老爷手足无措,蠢蠢欲动想上去拉人。
可他被三夫人扯住了。
“夫人?”三老爷莫名其妙。
三夫人斜睨着他:“池老三,这个时候,你就想着劝架?”
三老爷道:“不劝架还能怎么样?这丢的是我们池家的人!”
三夫人气极反笑:“你怎么就老实成这样?”她指着这屋子,“如果这些东西,是从二嫂私库里偷出来的,那二房藏了多少宝贝?我前两天还去探二嫂的口风,问他们能不能帮你活动活动,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五百两!还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现在你看这些,哪件的价值低于五百两?”
三老爷这才回过味来,问她:“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三夫人气得踹他一脚:“想想平日你二哥跟你哭穷的样子!”
这么一想,三老爷眼睛慢慢地红了。
可不是吗?每回提到钱的事,二哥就长吁短叹的,结果自己在外头养伎子。还有这些物件,当初二嫂进门有多少嫁妆,家里人都清楚,她哪里攒下来的?
他们揣着这么多钱,却连帮他活动活动都不肯。要是上回能出钱,他现在早就升上去了!
三老爷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当初老太爷还在,他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现在衙门里,他干的活最多,升迁就没份!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别人欺负就算了,连自家人也欺负?
三夫人又加了一句:“池老三,今天这事你要还能忍,我就服了你!回头我便带着阿嫣阿姗回娘家去,省得说我坏了你兄弟情谊!”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三老爷满腔不忿,如同弓弦,瞬间拉满。
然后,箭就射出去了。
他大喊一声,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人。
“二哥!你给我说清楚,这些东西哪来的?!”
“……”
二夫人停住了扭打,池家下仆愣在那里,连醉太平的人都停了下来。
三夫人站得近,被这大嗓门吓得一哆嗦。
我的天,池老三说话还能这么大声?
三老爷愤怒满值,大步走过去,一把扯开二夫人,亲自揪住二老爷的衣领。
“二哥,你先前怎么跟我说的?说二嫂对你管得紧,一个月手头只有十几两应酬的钱;说父亲留下的产业,全都拿来补贴了老家的族人;说你们为了撑住这个家,每个月都得拿私账补贴;还说家里拿不出钱让我打点,对不起我。你还真是对不起我!拿三百两给我打点升迁的事,自己一个月花着几千两养伎子??”
三老爷越说越大声,眼神像要吃人似的,一屋子人都被吓住了。
“老、老三,三弟……”二老爷心惊胆战。
从小他就没把这个弟弟放在心上,只会闷头读书,说什么都信,好骗得很。
没想到,他真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二夫人也被吓住了。
刚才她恨不得吃了二老爷,现在一瞧三老爷的架势,又担心他真动手打人。忙小声劝道:“三弟,三弟你别激动,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三老爷猛地转过头来,通红的眼睛瞪着二夫人。
“二嫂,从你进门,我对你够敬重吧?我们一家对你都够敬重吧?可你就这么对我们?”他伸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说都是你私库里的,那我要问问,你私库里哪来这些东西?你可别说是嫁妆,你们魏家要是有这个钱,用得着隔几个月就上门打秋风?!”
二夫人呆住了!
三老爷甩开二老爷,站在厅堂里,严声道:“你们要是有良心的话,就想一想大哥临终前的话!他叫我们兄弟互相扶持,这就是你们的扶持?!”
三夫人崇拜地看着三老爷。
天老爷,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嫁的男人这么帅过! 016章 无心插柳
池韫根本没想到,她随意点了两句,三夫人居然就进化成了宅斗小能手。
更没想到,三老爷这个老实人,因此变身进阶,大闹了一场。
夜定人静,池家众人即将安睡,此时宅子却沸腾了起来,闹哄哄的声音传到熙和院。
絮儿出去探了消息,一脸兴奋地回来了:“大小姐!二房和三房闹起来啦!”
池韫这几日有点恹恹的,闻言只“哦”了一声。
絮儿又道:“说是二老爷贪了家里的钱养伎子,现在三老爷要查账!咦,这是来请我们夫人吗?”
没一会儿,大夫人丁氏伴着人过来了。
“阿韫,你睡了吗?”
池韫命絮儿开了门,起身见礼:“夫人。”
丁氏伸手托了一把,说道:“你二叔三叔,现下有些事要说清楚,其中还关系到你父亲的遗产,故而来请你。你要不要去听听?”
池韫对池家的产业并没有兴趣。她不是真正的池大小姐,不想贪这份家产,便道:“夫人是父亲的配偶,比我更名正言顺,您去听就好。”
丁氏却道:“阿韫,我的余生,你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你是你父亲唯一的骨血,那些本该留给你的,你不去,我不好处置。”
听着这话,池韫心头掠过疑惑。
什么叫余生早就安排好了?这位大夫人,在池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怎么好像置身事外似的?
“走吧。”丁氏又道,“我与你一同去。”
她都这么说了,池韫只得打起精神。
“是。”
三夫人的贴身嬷嬷领着两人去往理事厅,路上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三房能够把这事给揭出来,多亏了池韫提点,因此这嬷嬷对她们十分和善,讲得清清楚楚,毫无保留。
池韫听罢,啼笑皆非。
这可真是,二房自己作死。
三夫人那计策,不过让二夫人发现二老爷金屋藏娇,闹上一场而已。
哪里想到,二老爷居然敢偷二夫人私库里的东西,这下子,他们贪了公中财物的证据,就这么明明白白摆出来了。
三老爷这样的老实人,最认死理,一朝醒悟,更是不依不饶,恨不得从二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当日她点拨几句,只是给三夫人一个方向。谁知,这势就养起来了。
现在势已成,大房三房联手对付二房便是顺势而为。
池韫心中感叹,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初形势一片大好,最终无涯海阁成了灰烬。如今并未用心,却轻易扭转了局面。
天意究竟为何,当真捉摸不透。
……
池韫与丁氏到了理事厅,里头气氛沉闷。
二老爷垂头坐着,一言不发。二夫人又是生气又是懊恼,一时瞪着二老爷,一时又恨恨地瞟向三房两口子。
三老爷沉着脸坐在对面,手里握着茶盏却没喝。三夫人心情极好,笑眯眯地打着扇子。
闹成这样,两房的子女都没睡,小的让奶娘看着,在隔壁等。大的守在门口,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看到池韫过来,池妤呸了一声,恨恨扭过头去,根本没有行礼的意思。
池韫视若无睹,在他们见过丁氏后,施礼:“大哥,二哥。”
大公子池琰冷淡地嗯了声,二公子池璋则回了礼。
池琰是二房的长子,池璋则是三房的。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只差了一岁。
池琰像二夫人,生了张圆脸,性子却高傲。池璋更像父亲,却长了个美人尖,凭添两分风流。
两人都是大小伙子了,哪会看不出形势。池璋明显比往日更热情些,对她们道:“父亲母亲正等着伯母呢,快请进。”
三夫人听得声音,已经起身相迎。
三老爷也肃容行礼:“大嫂。”
二老爷不情不愿,勉强起身:“大嫂。”
二夫人更是敷衍,只随意屈了屈膝,连叫都没叫出来。
丁氏瞧在眼里,却没任何不悦,只笑着回了礼。
待池韫也见过礼,她道:“时候不早,孩子们该歇息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别让他们跟着不眠不休。”
“是。”三老爷一板一眼地道,“打扰大嫂与阿韫了,只是这事,与你们切身相关,不得不请来。”
三夫人回身,叫仆妇将一摞账册抱了来,放到茶案上。
他续下去:“当日父亲去世,并未给我们分家,只将家业交给了大哥。不想大哥英年早逝,剩下我们两兄弟。先前我从未怀疑二哥,想着二哥既是一家之主,掌着家业就是。不料……”
他将目光投向二老爷,冷哼一声。
二老爷被他哼得不快,可刚刚被抓了把柄,又没底气哼回来,不自在地摸了摸胡须。
“事到如今,我们兄弟生隙,还是分家得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休想再占别人的便宜!”
二老爷听着不顺耳,强辩道:“老三,你怎么这么说?你也说我是一家之主,难道没有权力处置家中财产吗?何况,大哥走了,继承宗祀的人是我,这家业本来大部分就是我的!”
三老爷冷淡说道:“我不是说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是宗子,就分走你那部分,我不贪你的!”
“什么叫不贪我的?”二老爷叫道,“现在是你怀疑我贪了你的,然后闹着分家。这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二哥也知道不好见人?”三老爷讽刺地看着他,“可惜晚了!刚才在醉太平,不止一个人看到你偷家里的东西养伎子。早知道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说这么难听,什么叫偷……”
三老爷不想跟他扯下去,自顾自拿起最上面那本账册:“父亲虽然没给我们分家,可大哥走之前,说得清清楚楚。父亲置下的家业,一半归属宗族,由家主掌着,剩下的我们三兄弟平分。大哥没有儿子,他去世后,那份也让我们两兄弟分了。至于他自己挣下的,暂时给家里管着,若是阿韫回来,便给她做嫁妆。”
三老爷看过去:“二哥,我没有胡说吧?”
二老爷不自在地点点头。
这确实是大老爷临终时说过的,还有见证人,容不得他否认。
“那好。”三老爷翻开账册,“我们就来看看,这些都是谁的东西!” 017章 有苦说不出
算账这种事,哪能速战速决。
眼见梆子敲了三更,屋里两对夫妻还在争执不休。
“这写的什么东西?”三老爷气哼哼地扔下一本账册,“大哥的丧礼,能花一万两?二哥,你当我瞎吗?就那些东西,怕是千把两就够了!还有别人送来的奠仪……”
二老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说得倒是轻巧,东西是不多,可这里头有多少人情往来?大哥和咱们不一样,他认识的人那么多,谁不过来上柱香?那些人的奠仪咱们能收吗?最后不都得还人情还回去。完了还要管他们一顿饭,这些支出就多了。”
“那也多不到一万两!”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可不得了。”二老爷肆无忌惮,“你要觉得账册有问题,便指出来。不然,就是空口说白话。老三,你一向自命君子,为着钱财的事跟兄长闹,已经够不像话了,现在连凭证都没有,传出去叫别人怎么说啊?”
“你……”三老爷脸都涨红了。
他平日抄抄写写的,财务本来就不大懂。何况二老爷在鸿胪寺,少不了清点祭器、核算宴席,天天都在作假,便是业务能力再差,架不住熟能生巧。他总不能找外头的人来算家里的账,那名声真是不想要了。
三夫人一看丈夫被堵得没话,当即喊道:“二嫂,你不是还有私账吗?恐怕那本才是真的吧?还不拿出来,我都瞧见了!”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你说瞧见就瞧见了?怕是梦里见的吧?没有私账!全在这里了,爱信不信!”
“你们……”
夫妇俩都败下阵来。
他们知道二房两口子有私账,可人家就是不承认,怎么办?总不能去搜吧?兄弟分家,闹到打起来,传出去成什么了?二房不要脸,他们还要呢!
池韫看到这里,叹了口气。
“我来吧。”
两对夫妻四双眼睛全都往她看过来。
三老爷嘴巴都张大了:“你、你会看账?”
他还以为这个侄女,在外头只学了一身坏脾气回来。
池韫对他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要了纸笔,又唤三夫人:“三婶娘,帮我念一念可好?”
“啊?哦!”三夫人愣愣地。
池韫一边在纸上画出几条线,一边吩咐:“念。”
三夫人仿佛小时候听到先生说话似的,直觉拿起账册,嗑嗑巴巴念了起来:“十月初十,麻布十匹,钱……”
池韫下笔飞快,三夫人才念完,她就写完了。
不一会儿,整个丧仪的账便理了出来。
池韫换了朱笔,把有问题的一笔一笔圈出来,说道:“二婶娘,咱家的账房,您还是开了吧,姑且不说买卖的价格是否合理,这记账就够乱的,进出差了一半不止。”
她写下数字,推过去:“二叔三叔,你们对一对,可有问题。”
然后,她拿起下一本账册。
“三婶娘,我们继续。”
三夫人渐渐回过味来,笑道:“好,听你的。”
二夫人目瞪口呆,见她们一个念一个写,账册一本本飞快地少了下去。
从大老爷去世,整整三年的账,天没亮居然就理完了。
池韫写下最后一笔,抬头道:“这里头的细账并没有理,厨房针线各处报多少就是多少。都是一家人,不好算这么细。二叔三叔,你们说对吧?”
二夫人磨了磨牙。
这死丫头,还威胁他们,要是还有意见,就再往细了算!
真是怪了,她哪里学来的理账本事?这账册自己怎么看都没问题啊!
三夫人浏览池韫写下来的单子,啧啧道:“二嫂,你先前说的那么可怜,我还道家里多节省呢,原来这么大手大脚啊!”
二夫人僵着脸没说话。
三老爷则道:“二哥,我也不跟你争,这些花费合不合理。咱们就照着账册分了算了,你看怎样?不然,再请长辈来?看在父亲的面上,俞太师想必还是愿意来一趟的。”
二老爷不信邪,把理出来的账翻了好几遍,都没翻出问题来。
又听他提及俞太师,分明是在威胁,气得把东西一甩,哼道:“分就分!你们两口子不懂实务,我倒要看看分了你们怎么过!”
“这就不劳二哥你操心了!”三老爷转头道,“先把公中财物和大哥的私产分出来。”
二夫人总觉得不安,猛然听到这句,忽然领会过来,“啊”地叫了一声。
要了命了!
当初以为大丫头回不来了,她就把各种大额支出的账都做在公账上,现下公账上钱不多,挣钱的产业几乎都是大老爷的私产。如果两者分开,岂不是说,大宗全给了那死丫头?
“二嫂,你这是干什么?”
二夫人有苦说不出,只能拿眼神示意。
今天这事,全都是二夫人捉奸给闹出来了,二老爷心里恨着,没好气地叫道:“看什么看?没听三弟说了吗?赶紧分完了事!”
二老爷心里想着,自家承继宗祀,这就要分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兄弟俩还要平分。换句话说,他得四分之三,老三才得四分之一。
分了又怎样?也是自己占便宜。
等三老爷把剩下的产业一点点清出来,说道:“这些都是大哥的,归阿韫所有。”
二老爷终于意会过来,叫道:“大丫头怎么这么多?还有呢?”
三老爷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财物也点了一遍,说:“二哥你是宗子,你得大头……”
二老爷已经没听了,扭头瞪着二夫人。
二夫人缩了缩脑袋,哪里还有之前捉奸的气势。
二老爷明白了。
他搁下茶杯,喘了口气,指着二夫人,喊道:“你这败家婆娘,干的好事!”
二夫人不服气:“这怎么能怪我?都是你背着我养伎子,才搞出来……”
“你还敢说……”
二房瞬间内讧。
三老爷懒得理,只管把东西分完了,给了池韫一张清单。
“拿着,这些都是你爹留给你的。”
池韫心情复杂,低头施礼:“谢三叔。”
直到天蒙蒙亮,这场分家戏码才消停了。
里头闹了一整夜,孩子们也跟着熬了一整夜。
池琰和池璋两眼通红,打着呵欠,只想回去睡一觉。
便在这时,有人敲开了池家的大门。
管事飞奔进来,喊道:“老爷,夫人,不好了!那个伎子,死了!” 018章 天意
二老爷愣了下,说:“不是我干的!”
管事:“……您回来就没出去过,当然不是您干的。可是,外头的人肯定要说,是我们家逼死了她!”
池家好歹也算书香门第,经过这一夜,老爷偷养伎子,夫人亲自捉奸,兄弟为钱财反目……现下又来一个逼死伎子,这还能见人吗?
二夫人撇嘴,有几分痛快,又有几分不安:“这小贱人,我还没怎么她,自己就先死了。”
三夫人则问:“怎么死的?自尽?”
“听说是吊死的,天没亮就报到府衙去了。”
三老爷道:“她倒还知羞。”
说罢,瞪了二老爷一眼。怎么也是有过一段情的,知道死讯的第一反应,居然就是撇清。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兄长是这么绝情的人?
池韫则叹了口气。
这一屋子老爷夫人,怎么就没个靠谱的?
没办法,她只好开口了:“那伎子是在几位叔父婶娘离开后吊死的吧?那要做一做准备了,府衙过后定会派人来询问。”
三夫人醒悟过来:“对,老爷,你看……”
三老爷道:“你们都回去,要是府衙来人,有我和二哥。”
说着,瞪向二老爷:“二哥,你到时候可别乱说话,该怎么讲怎么讲,反正脸已经丢了,要是再瞒着,惹出祸端来,我可不管你。”
二老爷嗤笑:“谁要你管了?都能为钱财跟兄长撕破脸……”
话还没说完,大门那边就传来了动静。
“老爷!老爷!刑部来人了!”
屋里众人又是一愣。
“刑部?怎么是刑部?”三老爷愕然。
照理说,刑部不会直接查案,都是下面的县府审完了,再报上来复审。何况,那小怜不是自己吊死的吗?怎么还出动了刑部?
池韫直觉这里头不简单。
且不说刑部为什么插手,那个小怜因此自尽的说法,就怪怪的。
一个伎子,被正室夫人捉奸,有什么丢脸的?世间对男子宽容,只要不是宠妾灭妻,养个把伎子根本不叫事。
真说起来,二夫人丢脸还多些。一个正室夫人,去捉伎子的奸,简直自降身份。
刑部的人来得快,根本不等两位老爷出去相迎,就已经闯进来了。
女眷们才出了厅门,就看到一群皂衣大步流星奔过来。
池妤吓得惊呼出声,抓住二夫人的衣袖,躲到身后。
小一点的池姗差点哭出来。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唬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不就死了个伎子吗?来问话就算了,这阵仗怎么像要抓人?
为首的官吏在厅前停下,出示手令,喝道:“在场的人听着,太平司办案,都留在原地不许动!”
池姗终于“哇”一声哭出来,她的奶娘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声安抚着:“四小姐别怕,没事啊!”
两位老爷赶紧从屋里出来。
二老爷认出此人,立时堆出笑脸,冲对方作揖:“这不是高大人吗?今日怎么有空光临舍下,来来来,先进屋喝一杯茶。”
这位高大人一脸冷漠,声音坚硬:“本官不是来喝茶的!两位就是池亨、池利?”
“正是。”三老爷拱手,“敢问高大人,所为何来?”
高大人并未回答,而是转头去看女眷们。
池琰池璋两位公子怒不敢言,挺身挡在前头。
都说刑部太平司办案最是无礼,果然如此!
又不是犯人,哪能这么看别人家女眷?
高大人却没反应,只道:“你们的夫人呢?又是哪两位?”
三老爷不解:“高大人这是何意?你们要办案,我们配合就是,问夫人作甚?”
“因为你们的夫人也涉案。”高大人道,“不止她们,昨夜去过醉太平的,包括下仆,全部都不能走!”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怎么事情严重成这个样子了?那伎子自尽,来问个话就算了,怎么像是要关起来问案似的?
“小姐?”絮儿不由自主抓住池韫的衣袖。
池韫看了她一眼,低声:“没事。如果真有事,直接就抓走了,应该就是来问话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何况,他们问的涉案人员,与我们无关。”
那边二老爷叫道:“我们到底干了什么?高大人,你这样可就没道理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死了个伎子,就把我们当犯人审?”
高大人没理会。
三老爷则好声好气地商量:“高大人,这里还有孩子呢!你要办案,我们配合,能不能先让孩子们回去?他们年纪小,受不起惊吓。”
高大人转过来看了看。池姗七岁,二房的幼子池琏九岁,还有池嫣池妤几个,都是半大孩子,脸都吓白了。
他皱了皱眉,似在考虑。
这时,门口传来低缓而带着倦意的声音:“昨夜去过醉太平的,全部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池韫僵住了。
仿佛时间被拉长一般,连耳边传来的低呼,都听起来格外不真切。
她慢慢抬起头,将视线投过去。
这是个很年轻的官员,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穿着青色官服。
五官俊秀到连她觉得丑丑的幞头,戴在他头上都凭添风流之感。
只一张脸过分白净,颊上透着不正常的浅红,显出几分病态。而这病态,硬是将一身正经的官服,穿出了几分阴郁的美。
他缓步走进来。
高大人侧身拱手:“大人!”
池韫听到了两位老爷的吸气声,神情变得战战兢兢。
他还活着?
也不奇怪,身边的王府侍卫都是高手,他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只是,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不遮掩,经过她身边时,他瞥过来一眼。
难得一见的美色,没让他的目光有一分波动,很快收了回去。
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但这黑沉沉的一眼,却让旁观的人惊艳了。
得知可以离开的时候,池妤甚至有点迈不动脚步。
这人……怎么好像比俞二公子还好看?
池韫也没动。
直到絮儿催她,忽然笑了起来。
絮儿有点被吓到:“小姐怎么了?”
时间终于恢复了流动。
池韫吐出一口气。
有人死了,有人登基了,也有人带着这些往事活下来了。
她并没有因为换了一具躯体,就脱离了这些。
何必去猜测天意?
这件事有那么多的谜团,祖父死得那么不值得。
该给的公道,总要讨回来! 019章 楼四公子
池妤不想回去。
她跟兄长商议:“大哥,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我在这里等行吗?”
池琰道:“你要等到后头坐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池妤坚持:“现在这样,我哪里坐得住?不如在这等着,有结果马上就知道了。”
池琰想了想,同意了:“好吧。”
然后吩咐嬷嬷,先带池琏回去。
池妤才说服兄长,就听池韫跟大夫人说话:“夫人,我略等一会儿,看看情况如何。”
大夫人道:“这才熬了一整夜,你身子还没好全,累到怎么办?”
池韫说:“要是等不住,我再回去。”
大夫人没再反对,只道:“别等太久,早些回来用饭。”
“是。”
那边池嫣一听,两位姐姐不走,她也不走了。
五个半大孩子,就站在廊下,眼巴巴地看着屋子。
刑部的人已经接管了。四位老爷夫人,以及昨夜传话的下仆,一一带进去问话。余下的人,被皂衣差役拘在一处。
池妤见池韫真的留下来,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
“心怀不轨!”
她是担心自己父母,这小贱人留下来干什么?恐怕是没了俞家的亲事,迫不及待想勾搭一个。
不就是仗着自己长了张好看的脸!
池妤不无嫉妒地想。
池韫听而不闻。
她全副心神都在琢磨这件事。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还是这个样子?
他现在是什么身份?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等不多时,池妤没忍住,问道:“大哥,那位大人是谁啊?怎么大家都很怕他的样子?”
池琰回道:“那是刑部太平司郎中楼晏。”
池妤愣了下:“这名字听起来好熟。”
“嗯。”池琰说,“你应该听过的,他是北襄王族的人,三年前进京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
池妤“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那个北襄王四公子?”
“对,就是他。”
池嫣听得懵懵懂懂,问自己的哥哥:“二哥,北襄王四公子是什么?”
池璋等得焦灼,便回答一下问题分分心。
“北襄王你总知道吧?大舜开国,封了三大异姓王。其中靖海王早早绝了后,取消了封号。剩下北襄王和西宁王,一个镇东北,一个镇西南。”
“这个我知道!”池嫣拍手,“北襄王楼廷,是修罗王降世,我听过他的故事。”
池璋笑了:“这是说书人编的吧?听听就好,别当真。”接着道,“现在的北襄王族,就是楼廷的后代。这位楼郎中排行第四,是前任北襄王的嫡幼子。”
“那他怎么会跑到京城来?”
“这你都没听说?”池妤迫不及待,昭显一下自己的渊博,“因为老王爷死了呀!楼四公子生平最得宠爱,跟世子不和,两个人为了争王爵反目了。”
池韫吃了一惊:“这不可能!”
池妤瞟了她一眼,哼道:“有什么不可能?有爵人家,为了爵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多得是。真是没见识!”
池韫没反驳,只目光压下来,眼底一片晦暗。
大约是方才所见太惊艳,池妤又帮着楼晏解释一下:“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外人也猜不着,说不定老王爷真的想另立世子呢?后来楼四公子千里逃奔,好不容易逃出北襄王的领地,进京求助。那时,陛下才登基不久。对吧,大哥?”
“对。”池琰说,“陛下让他安置下来,没有帮他夺爵,但也没罚他。次年开恩科,楼四公子下场,竟然高中了,于是就成了楼郎中。”
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颇有几分不屑:“刑部太平司,原是个闲散衙门,掌管长年未破的封案卷宗,自他去后,倒成了诏狱一般。凡有疑难案件,都移到太平司,也不知陛下为什么对他这么信重。”
听到后半句,池璋喊道:“大哥!”
他瞧了瞧另一边的皂衣,压低声音:“人还在我们府里呢!”
池琰虽有不分不满,但还是跟着降低声音:“总之,过他手的案子,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招惹不起。”
池嫣战战兢兢:“那父亲他们……”
“没事的。”池璋安慰妹妹,“有那么多人证,他也不能平白栽赃。”
池韫忽然出声:“二哥,这么说,他跟北襄王族已经断绝关系了?”
池璋看了她一眼。
这位妹妹回家多日,还没跟他正经说过话。
他回道:“是啊。据说北襄王世子,曾经派人来京城,痛陈他的罪状。但陛下只同意逐他出宗,并无责罚。甚至,还将世子承爵的奏章压了一年多,不久前才批复的。”
也就是说,皇帝是楼四公子这边的。
池琰则道:“陛下还是宜安王的时候,曾经陪着先太子在无涯海阁求学,与楼晏有同窗之谊,想必感情不同一般。”
池璋点头,他也是这么听说的。
只有池韫,扯了扯嘴角。
当初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就感情不同一般了?
太子还能跟他说上两句,宜安王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三年,局势变化可真大。
当初在无涯海阁,宜安王亲口对她说过不满,现在反倒处处关照。
是因为北襄王死了吗?
还是因为三年前的海盗夜袭……
池韫打住思路。
不应该做这样毫无来由的猜测。
总之,若是当初的楼四公子,不可能为了王爵跟兄长反目。
北襄王曾经派人接他回去,才三个月他又跑回来了,说日后要在无涯海阁教书,把北襄王气得半死。
堂堂战神家族,世代镇守东北,送他去读书,不过是响应先帝,以示北襄王族的忠心。不回去继承祖业,当个教书匠算怎么回事?
那样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他。现在居然为了王爵,跟兄长反目?
她认识的是个假的楼晏吗?
不过,也说不好。
毕竟宜安王与太子也是兄弟情深,到头来还不是……
……
屋里,身着青色官服的楼郎中,指尖在细瓷茶盏上一点一点,声音缓慢而阴凉,好似从地底吹来。
“意外?要不要本官将那个冲撞了池二老爷的莽汉抓来,问一问情形啊?”
三夫人再也撑不住,“扑通”软了下去,喊道:“是我,是我叫人去的……可是楼大人,我就是想让二嫂知道二哥做的荒唐事,没有其他目的啊!” 020章 茶水钱
听得这话,二夫人大吃一惊,怒目而视:“三弟妹,你竟然这么歹毒,害我们一家!”
三夫人不甘示弱,瞪回去:“事情是二哥做的,难道是我逼他养伎子的?还是我让他偷私库的?做事情的人不歹毒,传话的人倒是歹毒了。”
“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怎么会丢这么大的脸?还卷进这样的案子里!”
三夫人冷笑:“你们一家真会贼喊捉贼。二丫头想抢大丫头的亲事,反过来骂大丫头;你们两口子从公中捞了那么多钱,却说我歹毒。敢情我们都应该躺平任你们欺负,敢反抗就是歹毒了?”
二夫人不乐意了:“什么从公中捞钱?长幼有序,没分家本就该我们管着!你们忤逆兄嫂,还敢这么大声!”
“呸!”三夫人不客气,“读没读过书啊?父母才叫忤逆呢!对兄长敬重,那也得兄长像个人!兄友弟恭,听过没有?”
“你……”
“住口!”眼看她们妯娌越吵越来劲,那高大人大喝一声,阴冷地瞥过去,“你们当现在是做什么?”
两位夫人吓得一哆嗦,不约而同在心里埋怨对方。
都怪她,这种场合还要跟自己吵,不知轻重!
三老爷没想到是三夫人干的,惊吓过后,大着胆子求情:“楼大人,这就是我们的家务事,没有别的意图,我们也没想到,那伎子竟然自尽了。”
楼晏嘴边的笑一闪即逝,反问:“你怎么知道,那伎子是自尽的?”
三老爷呆了一下:“不是自尽?”
楼晏撑着手肘,慢悠悠道:“实话告诉你们,那伎子关系着一桩密案,我们太平司盯了很久。结果你们闹了一场,惊动了贼人,把人给弄死了。现在我们线索全断了,追查不下去,你们说,要怎么办呢?”
两位老爷都是一呆。
二老爷道:“这、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谁说没动手就没关系?”那高大人阴阴地道,“若不是你们胡乱干涉,贼人怎么会将那伎子灭口?我们太平司这么多人手,忙了大半个月,等于白干了。活干不好,上头就不批钱,这下子,连茶水钱都不够了!”
三老爷还想据理力争:“可是大人,我们也是无辜被牵连……”
二老爷才被分走大半财产,正心疼着,听这段话钱啊钱的,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开口:“要不,这茶水钱我们出了?”
听得这话,高大人神情缓和下来,那张一看就像酷吏的脸,忽然变得和善起了。
“这怎么好意思?”
却没说不要。
二老爷懂了。他可不像三老爷那么老实。之前跟人吃酒的时候,也曾听过太平司的事。
有人骂楼晏,身为王侯公子,竟仗着手中职权,做些威逼勒索的事,丢尽了楼王爷的脸。
今天摆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捞钱来的?
也是,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走的时候小怜还是好好的,便是死了,派两个皂吏来问话就行了,用得着带这么多人来问罪吗?
二老爷松了口气,给钱能解决就好,真被太平司沾上了,那才叫麻烦。
“应该的,大人也是为朝廷办差,下官不过出点茶水钱,就当为陛下分忧了。”
三老爷也明白过来了,跟着附和:“是是,都是为陛下尽忠。”
二老爷吩咐几句,不多时,管事便送了个盒子进来,呈到高大人面前。
高大人瞥了眼,俯身对楼晏耳语几句。
楼晏的手指在案几上叩了两下,说道:“本官忽然想起来,听说池二老爷占着侄女的嫁妆不还,可有其事?”
二老爷忙道:“没有的事!只是代管罢了。您也知道,下官的兄长去世了,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怎么好亲自掌管……”
“池大夫人不是还在吗?”楼晏似笑非笑,“既然母亲还在,轮不到叔父吧?”
“这……”
二夫人暗暗拧了他一把。
这是钱没给够,故意找事呢!
二老爷狠狠心,再叫来管事。
很快,又一个盒子送进来,这次里头放了许多张银票。
高大人扫了一眼,向他点点头。
在池家老爷夫人的屏气凝神中,楼郎中慢慢饮尽杯中茶水,终于起身:“太平司事务繁多,既然不干你们的事,本官就先回去了。几位受惊了。”
两位老爷松了口气,忙道:“不敢不敢,大人走好。”
楼晏不再多言,背着手缓缓出了厅堂。
不过辰时末刻,阳光刚刚明亮起来。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在他有如青松的身姿上,越发挺拔俊秀。
二老爷在心里呸了一声。
瞧着人模狗样的,却是个阴险小人!亏得他师从玉衡先生,号称帝师的关门弟子。若是玉衡先生泉下有知,怕是会气活过来。
三老爷就文雅多了,只在心里叹了一句。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
看着楼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池琰池璋迫不及待去问情况。
池妤久久才收回目光,却见池韫和自己一样,新仇旧恨翻上来,忍不住出言讥讽。
“怎么,看人家楼四公子好看,动春心了?”
池韫瞟过去,笑问:“二妹怎么知道?莫非你也……”
“呸!你说什么呢?”池妤怒道,“我是忧心父母,才不像你……”
池韫从善如流:“是,我没有父母可以忧心,只能忧心忧心自己的亲事了。”
池妤一愣:“你……你居然承认了?”
池韫笑眯眯:“我们江湖儿女,爱恨分明,喜欢了就说,这没什么的。北襄王府门第有点高,不过这位楼郎中已经被逐出宗族,想必亲事能自己作主,也堪匹配了。不知道二婶娘愿不愿意帮我去提个亲呢?”
池妤目瞪口呆,好半天,气得一跺脚:“不要脸!”
气跑了人,池大小姐回到厅中。
二房三房正为了谁出这笔钱吵架。
池妤听了有点呆,迷茫半天,问兄长:“大哥,所以楼四公子来我们家,为的是敲……敲诈?”
池琰默默点头。
池妤刚刚生出的少女心,瞬间碎裂。
池韫却很平静,出声:“二叔三叔,你们不用吵了。这笔钱,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