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24分节

231章 抓人

    听到落水声,正在打架的双方愣了一下。

    还是萧廉的随从先反应过来,冲到船头,喊道:“公子!公子!我家公子落水了,快救人!”

    场面为之一静。

    纨绔们停了手,船工纷纷脱了衣衫下去救人。

    学子们对视一眼,戴嘉道:“我会水,我去帮忙。”

    “我也会,一起。”

    池韫过来,劝道:“天色昏暗,会水也容易出事。你们不比这些船工,天天在水上讨生活,要是发生意外,其他人怎么安心?已经有这么多人下水捞他了,能救肯定会救上来。”

    这么说也是。

    戴嘉却道:“他落水,到底与我们有关,理应出手相助。你们帮忙举火把,我一个人下去,好歹要尽力。”

    众人纷纷称是。

    一言不合打架,是少年意气,帮忙下水救人,则是道义。

    少年们心中自有衡量,无需多言。

    一支支火把燃起,这动静惊动了其他人。

    游船纷纷靠过来,听说了原因,有急公好义的,也帮忙下水救人。

    整个长乐池闹哄哄的。

    池韫走到舱外,坐到楼晏身边。

    “刚才那个,是宸妃戴家的七郎?”

    池韫点点头。

    “是个可造之材。”楼晏道,“他应该认得萧廉,知道得罪萧家的后果。他有戴家做后盾,自然不怕,可同窗里寒门子弟不少,却是承受不起萧家怒火的。”

    池韫若有所思:“现在他们帮忙救人,引得这么多人围观,萧家便是发怒,也有人给他们作证。”

    楼晏颔首:“小孩子打架是小事,闹出人命就是大事了。你二哥跟他多混混也好,高门大族,到底眼界开阔。”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有船工找到萧廉,把他捞了起来。

    他脑袋挨了那一下,掉进水里就昏迷了,也不知道呛了多少水。

    几名大夫轮番上阵,总算把他救了回来。

    池韫很惋惜。

    楼晏道:“救回来也好,免得萧家闹事。”

    少年们倒是很高兴,又是打架又是救人,今天晚上可真精彩,比单纯行酒令好玩多了。

    时候不早,他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一番,换掉身上的湿衣,挥手跟池韫告别。

    池璋下船前,关切地问:“大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池韫笑着婉拒:“二哥放心,我带了人的。”

    “那你路上小心。”

    等他们都走了,楼晏送她回朝芳宫。

    分手的时候,他塞了一个纸包。

    池韫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楼晏轻咳一声:“你拿回去吃。”

    “哦……”

    池韫回到住处,打开纸包一看,发现是蜜果。

    刚开始不解其意,后来想到他们在柜子里的时候,听到那公子哥和花娘调笑的话……

    “公子要甜的,吃颗蜜果不就行了?”

    “蜜果哪有你甜……”

    她捂住脸。

    什么人啊!这才多久,就学会暗示了?

    ……

    萧家还是闹了。

    萧廉的伤才刚好,脑袋又挨了一下,还掉水里呛晕了,回去就发起了烧。

    请御医治了两天,才醒过来。

    萧达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肯干休?

    池璋回去,好吃好睡两天,忽然家里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问明他的身份,手一挥,就要带回京兆府。

    三夫人大吃一惊,忙问:“差爷且慢!犬子做了什么事,你们要抓他?”

    为首的官差神情傲慢,冷声道:“你儿子涉嫌谋杀,我等奉府尹大人之命,抓他回去。”

    三夫人莫名其妙:“这不可能!我家阿璋向来乖巧,打架都少有,怎么会杀人?”

    “这你要问他自己,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池璋也是稀里糊涂,只得喊道:“你们干什么?我有举人功名在身,你们竟要给我上枷?”

    “是啊!几位差爷给个薄面,我家老爷在……”

    三夫人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家老爷不就是个抄抄写写的七品官吗?这里是京城,一块招牌掉下来都能砸死个王公贵族。区区一个七品官,难道还能无视王法?”

    他使了个眼色,两名手下收了手里的枷具,说道:“这位公子既然有举人功名,那上枷就免了,不过衙门还是得去。为了公子的体面,您自己请,如何?”

    三夫人没法子,使了个眼色,管家便上前去,笑着塞给他一个荷包:“差爷,这到底怎么回事,您可否透个底?就算我家公子真犯了事,也得有个罪名,您说是吧?”

    哪知这官差反手就把荷包推回来了,冷笑道:“大胆!你们竟敢贿赂官差?罪加一等!”

    管家愣了愣。便是先前那位楼郎中,传闻性情严苛,给茶水钱也收得痛快。怎么这官差油盐不进?难道公子真犯了大事?

    这官差不想跟他们扯下去,喝令:“走!府尹大人还等着,我们去复命!”

    “阿璋!阿璋!”三夫人大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池璋被抓走。

    “快,快去叫老爷回来!”

    池璋也是满头雾水,直到他进了府衙,跟同窗们碰了面。

    “孔二!你怎么也在这?”

    “还有桓峰,常禹?”

    少年们聚到一起,发现除了戴嘉,那天去游船的人都齐了。

    池璋明白了:“原来因为这件事。”

    戴嘉家世好,府尹不敢得罪,便没有抓。

    桓峰气愤:“岂有此理!那些纨绔嚣张跋扈,凭什么抓我们来?再说,那萧公子落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被他的同伙一桨子给拍下去的。”

    “就是啊!我们帮忙找了半天,戴嘉还下水捞人了。”

    如此关了半天,终于等来了府尹的提审。

    这府尹倒也干脆,拍了惊堂木,喝道:“尔等身为学子,不思进取,却吃喝玩乐,聚众斗殴,乃至打人落水,可还知罪?”

    少年们自然不认,七嘴八舌。

    “我们游船是为了开文会,那些纨绔才是吃喝玩乐。”

    “他们先撞了我们的船。”

    “也是他们先骂的。”

    “人也不是我们打下水的。”

    “大人莫非畏惧权势,才这样颠倒黑白,拿我们开刀?”

    府尹脸一拉:“尔等还不知悔改,竟污蔑本官,罪加一等!”

    

232章 有个主意

    这府尹出示了证人证词,便喝令将他们关押起来,听候判决。

    少年们大怒。

    这些证人,不是和萧廉一起玩乐的纨绔,就是平王府的船工,会偏向哪一边还用说吗?

    可府尹明摆着受了萧家之托,压根不听。

    另一边,三老爷打听到消息,回去一说,三夫人急了:“阿璋知道轻重,他没说过这事,定然不是他干的。”

    三老爷道:“我也相信阿璋,这小子惹点小祸就不错了,杀人的大事,他哪里敢?”

    “那现在怎么办?”

    三老爷官位虽低,可也是老吏员了,哪能不清楚里头的猫腻,说道:“府尹那边有人打了招呼,咱们去疏通也没用,得找别人才行。”

    三夫人慌了:“咱们能找谁?老爷,你那边……”

    三老爷苦笑。怪他自己不争气,父兄去世,以前来往的人家都淡了,如今相识的这些,没有哪个能在府尹面前说上话的。

    “这事明摆着,是萧家站在背后,咱们找不到比萧家更有分量的人,去打招呼也没用。”

    三夫人急中生智:“咱们去求俞家,府衙肯定得给他们面子。”

    三老爷心动。俞家确实有这个分量,只是……

    “哎呀,老爷!你就别顾着自己的面子了,为儿子求人,又不是丢人的事。”三夫人着急。

    三老爷皱着眉头:“我不是舍不得脸面,而是这事太为难了。俞家确实不怕萧家,可这明摆着要跟萧家作对,人家犯不着啊……”

    “那也不能看着阿璋出事吧?行不行求了再说!你不说怎么知道俞家怎么想?”三夫人把他赶出去,“立刻去俞家,要是儿子出事,我跟你没完!”

    就算三夫人不说,三老爷也会尽力。

    他只有这么个儿子,又年纪轻轻中了举人,要是出了事,以后一家子靠谁去?

    三夫人坐立不安,想到俞家,就想到池韫,接着联想到大长公主。

    “得跟阿韫说一声,说不定她求一求大长公主,这事就消了呢?”三夫人自言自语罢,喊道,“备车!”

    池韫得知这事,十分诧异。

    “萧家居然干这样的事?”

    “是啊!”三夫人急得快哭了,“现在阿璋被抓进去了,听说人证物证俱在,就等着判决了。那萧公子是被船桨拍晕的,也不知道谁动的手,反正参与群殴的都给抓了。阿韫,这肯定不关你二哥的事,他从小性子憨厚,遇到乞儿都会给两个铜板,哪会恶意报复甚至杀人呢?”

    “我知道。”池韫安抚,“那天晚上,我和二哥在一起。他没有动萧公子,我比谁都知道。”

    三夫人吃了一惊:“你在?”

    池韫点点头,略过这个话题:“三婶娘安心回去,这事我会处理。”

    三夫人过来,本就是为了搬她这个救兵,现在池韫一口应下,她反而不放心了。

    自家老爷都一筹莫展,她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办法?

    “你去求大长公主吗?有没有把握?”

    池韫笑道:“我有分寸。您回去告诉三叔一声,不用找别人了,在家等消息就是。”

    “可他已经去了俞家……”

    “俞家那边,我会跟他们商议的。”

    “这样啊……”

    三夫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方面,池韫应得这么干脆,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是不是话说得太满了,萧家可不是普通人。

    但是,仔细想想她回家这大半年,三夫人胆气又壮了。

    这个大丫头,刚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现在呢?二房服软了,朝芳宫她说了算,还拜了个公主义母。她有大福气在身,信她一回!

    三夫人一走,池韫立刻去了兰泽山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萧家会这么做,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他们会聪明一点。”

    “听你这语气,嫌弃他们做得蠢了?”

    池韫含笑:“这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一群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可萧家非要往大了闹,那就是自找麻烦了。”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看来,不用本宫出手了。”

    池韫道:“义母在清修呢!还是不要插手这样的事比较好。不然,以后进宫哭闹,可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行!听你的。”

    皇帝现在对她这么容忍,就是因为她没插手政事。而康王府与他起了龃龉,说穿了,不过争权二字。

    如今皇帝有了自己的立场,敌我的关系,当然和三年前不同了。

    ……

    俞慎之听说这事,主动揽下来。

    “父亲,这事我来想法子。”

    俞大老爷怀疑:“你有什么法子?萧家摆明了报复。”

    “这个您就别管了,”俞慎之笑眯眯,“这么点小事,您出面也太看得起萧家了。放心,有我呢!”

    俞慕之凑过来:“大哥,我也来帮忙。”

    俞慎之无情地拍开他:“做你的功课去!还有五个月会试,考不上打断你的腿!”

    “……”俞小白菜不敢跟他哥争,扁扁嘴,委屈地背书去了。

    俞慎之立刻启程去朝芳宫。

    刚进大门,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楼四!你怎么在这?”

    楼晏停步转身,很想翻白眼。

    以前不搭理他,一口一个楼兄,亲密得很,现在搭理了,就变成楼四了。

    “那你呢?”

    俞慎之瞅了他两眼,笑起来:“看来,我们为同一件事来的。”

    楼晏没否认。

    俞慎之搭上他的肩,小声问:“你有主意了没?”

    楼晏点了点头:“有个想法。”

    “正巧,我也有个想法……”

    两人进了司芳殿,池韫已经等着了。

    她张口就道:“我有个法子,你们看行不行。”

    俞慎之讶然:“这么巧?我们也各自想了个主意。”

    池韫笑了:“这是让我们学周郎与孔明吗?”

    俞慎之爱凑热闹,立刻道:“天意如此,那就学一学。我们分别写下来,看看一样不一样。”

    “行啊!絮儿,拿笔墨来。”

    三人各取了一张字条,写了下来。

    三张字条拆开一对,都笑了。

    “果然是天意。”

    

233章 发声

    戴嘉怒气冲冲,走进书院。

    他向来豪爽大方,极有人缘,故而一进来就被叫住了:“戴七,你这就回来读书了?才放榜没几日,这么勤劳可不像你。”

    戴嘉道:“读个屁的书!咱们被人欺到头上来了!”

    那人诧异:“什么?你说哪个?”

    戴嘉扬手,把附近的人都叫过来:“来来来,你们都听一听!两天前,我们去长乐池游船……”

    “……现在池璋孔蒙他们,全都被抓起来了!”

    少年们大吃一惊。

    “什么?萧家的人怎么这么霸道?萧公子又不是你们推下去的,而且你们还帮忙找了。”

    “可不是吗?现在他们关在府衙,择日就要宣判。这要是真判了,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谋害人命,中举的怕是会削去功名,没中的指不定以后不能考了。

    对学子来说,不能科举,就是要他们的命!

    少年们嚷起来:“太过分了!当我们天水书院的好欺负吗?”

    “就是!”戴嘉放一把火,“他萧公子自己嚣张跋扈,凭什么夺走我们十几个同窗的前程?萧家真是好大的脸面!”

    “府尹竟也不管?”

    “你是不是傻啊?府衙抓人回去,说明府尹已经被萧家收买了。”

    “岂有此理!不能公正断事,当什么府尹?”

    戴嘉连忙往回拉一把:“府衙的事再说,总之萧家这么欺负人,我们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对!先不说同窗之情,他萧家这样无视法纪,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走!我们找夫子去!”

    “对对对!还有别的同窗,还没回书院的都叫回来!”

    ……

    国子监内,一群学生聚着聊天。

    “你们听说了吗?天水书院闹起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我知道。”

    看清说话的人,其中一个笑道:“袁大,你倒消息灵通,说来听听。”

    袁相爷的公子,也就是俞慎之那位表兄,微微一笑,说道:“家里亲戚多,刚好听了一嘴。是这么回事……”

    另外几人眉头大皱:“萧家这样也太跋扈了吧?这事原本说不清谁对谁错,萧公子也不是他们推下水的,怎么能这么明晃晃地报复?”

    “可不是吗?”袁谦叹道,“真要判了,那些人的前程可就完了。苦读十几年,就因为这么件小事断了将来的路,实在可惜。”

    “听先生说,这次秋试,天水书院出了几个少年举人,很是不错,打算揽到咱们国子监来。”

    袁谦点点头:“被抓的学子里,有个叫池璋的,已经入了祝先生门下,算起来,也是我们的师弟了。”

    这个祝先生,就是吕康给找的老师,曾经在国子监授过课,袁谦等人都跟他学过。

    听说有这层关系,另外几人不免有所偏向:“竟是如此?能让祝先生看中,定是个少年英才,岂不是叫萧家毁了?”

    “谁说不是呢?”袁谦顿了顿,说道,“不瞒你们,我先前就在犹豫,是不是要为他们发声。萧家如此,未免欺人太甚。我等身为学子,怎能不感同身受?”

    他这样一说,便有人叫道:“这还犹豫什么?他萧家是什么来历?军中莽夫而已!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连升数级,才掌了禁军。现在竟然把手伸到仕林中来,这是要断了朝廷选拔人才之路啊!”

    “没错!前途大好的少年举子,他想毁就毁了,这是要乱朝吗?”

    “此风不可长!我们必得发声。”

    袁谦达成目的,就道:“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加我一个……”

    ……

    正午时分,长乐池没什么游人。

    柳丝丝抱着琵琶,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弦。

    船头的丫鬟,抱怨去买小食的小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叫我们好等。”

    小厮赔着笑:“那边在说事,挤了很多人……”

    丫鬟端出食盒里的冰粉,一边递给柳丝丝,一边问:“什么事啊?”

    “这事说起来,跟咱们也有点关系。”小厮道,“就两天前,不是撞了船吗?柳姐姐还在船上的。那萧公子被人打破头,掉进水里,现下萧家告到府衙,说他们逞凶害命。”

    柳丝丝愣了下,出声:“他们是谁?”

    “就是跟萧公子他们打架的学生,现在人已经关起来了,听说择日就要判决。”

    “什么?”柳丝丝吃了一惊。

    “姐姐也觉得太过了,是不是?以往也有撞船打架的,可没闹到这样的。小的听说,萧公子的头不是他们打的,而是混乱中被自己人拍中的。”

    “对对对,他们还帮忙下水捞人了。”丫鬟补充。

    小厮叹气:“可惜没有人证,现在萧家咬定,萧公子的脑袋就是他们打破的,怕是不好脱罪。”

    丫鬟道:“这可要命,脱不了罪,以后就不能考试了吧?”

    “可不是吗?所以他们的家人,正在找证人。”

    柳丝丝目光闪了闪。

    那天晚上,她看到了。

    萧廉出了船舱,她也跟出去了。

    正好瞧见,有个公子哥手里拿着船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正在拍在萧廉的脑袋上。

    可是,出面作证的话……

    “柳姐姐,你有看到吗?”忽然听到丫鬟问。

    柳丝丝挤出笑容,端起冰粉:“天那么黑,谁知道呢?赶紧吃完,把碗送回去。”

    “也是。除了在场的人,没几个看到的吧?下仆们作证又不算,唉!”

    吃了几口冰粉,却见街角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他们都穿着文士袍,年龄从十几到二十几,斯斯文文的样子,见人就问。

    这么多书生聚到一起,还真是难得一见,顿时引起了骚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哪来这么多书生?”

    “他们好像在打听什么事。”

    柳丝丝正在发呆,有几个书生已经往这边来了。

    他们客客气气施了礼,才上船道:“我等是天水书院的学子,打扰了。”

    柳丝丝等人连忙还礼:“几位公子,你们……”

    其中一人笑道:“姑娘别紧张,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件事。”

234章 言论的作用

    一天前。

    三张字条,写了三个词。

    俞慎之写的是“学子”,楼晏写的是“文武”,池韫写的是“造势”。

    俞慎之笑了:“果然我们不如瑜亮二人默契。”

    池韫道:“写什么无所谓,意思是一样的。”

    楼晏点了点字条:“这不是正好?整个计划都出来了。”

    俞慎之写的学子,意思是从书院入手,煽动学子们同仇敌忾。楼晏写的文武,就是要把这件事,往文武对立方向引去。池韫写的造势,则是鼓动声势,闹得人尽皆知。

    池韫将三张字条扔进香炉:“萧家想闹大,那就如他们的意,看看谁吃亏。”

    三人议定,池韫派人去找戴嘉,俞慎之去寻袁谦。

    楼晏也去找人,一个能一锤定音的人。

    ……

    “三天前,长乐池曾经撞过一次船,有人落了水,几位可还记得?”

    果然是问这件事。

    丫鬟和小厮犹豫着答了:“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

    “对对对,”另一人笑道,“不瞒你们,其中一方是我们的同窗,现下他们被误会有意伤人,抓到府衙去了,所以我们出来寻找目击者。不知几位可曾看到?”

    小厮回道:“公子,晚上天太黑,离远一点就看不到了。抱歉啊,我们帮不上忙。”

    “多谢。”他们又施了礼,依次下了船。

    丫鬟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说道:“到底是读书人,比那些纨绔知礼多了,姐姐,你说是吧?”

    柳丝丝低应一声,重新拿起琵琶,慢慢弹拨起来。

    戴嘉快步走到街角,跳上一辆马车。

    “池大妹妹,你说的那位柳姑娘,有同窗去问了,她没出声。”

    池韫道:“她只是一个伎子,想来不敢得罪萧家。”

    “那要怎么办?”

    “这件事,关键在于闹大。萧家言之凿凿,你们也可以一口咬定。他们所谓的证人,都是自家的船工下仆,没有可信度。只要把‘被冤枉’三个字宣扬出去,你们就可以聚众陈情了。”

    她镇定的态度,安抚住了戴嘉。

    “好,我去跟他们说,力求每个人问三五遍,问到所有人都知道为止。”

    池韫笑起来:“辛苦戴七哥了。”

    戴嘉摆摆手:“这事我也有份,应该的。”

    戴嘉走后,池韫也下了车。

    絮儿问:“小姐,我们去哪?”

    池韫看着水边那艘花船:“没人证可以闹,有人证当然更好。”

    柳丝丝弹得心不在焉,零零落落不成曲。

    忽听岸边传来问话:“敢问,是柳姑娘在此吗?”

    柳丝丝抬头看去,不由放下琵琶,走到船边。

    “你……”她的目光落在池韫身上。

    池韫笑了笑:“柳姑娘,又见面了。”

    柳丝丝认出来了:“原来您是……丝丝有眼无珠,见笑了。”

    “那日不便以真身相见,柳姑娘不要见怪才是。”池韫笑问,“我能上船再谈吗?”

    柳丝丝点点头:“您请。”

    池韫带着絮儿上了花船,在她面前坐下。

    “不瞒柳姑娘,那日与你们相撞的,就是我的船。”

    柳丝丝怔了一下。

    “被抓的学子里,有我的兄长。”池韫继续道,“他今年刚刚中举,已经拜了名师,只等下科高中。可现在被抓进了府衙,如果不能证明他是无辜的,说不定会革去功名,再也不能踏入考场。”

    “真是可惜。”柳丝丝客套地回应。

    池韫仍然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直指重点:“当时柳姑娘在船上,我瞧见了。”

    柳丝丝猛然抬头。

    池韫平静无波:“那位萧公子,强行拽你进房,若不是你巧舌能辩,那晚是什么惨状,不必我多言。”

    柳丝丝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我的船刚好经过,本想去救你,不料柳姑娘几句话就脱了身,实在叫人佩服。”

    柳丝丝低下头,脸上带了一丝难堪。

    池韫仿佛什么也没看到,继续道:“柳姑娘,那位萧公子如此对你,难道你不想让他受到教训吗?”

    柳丝丝默然片刻,答道:“您说笑了,丝丝这样的人,哪有资格教训别人。”

    “原来柳姑娘是这么想的?”池韫点点头,“这也能理解,毕竟我们大小也算官宦之家,仍然被萧家随意欺凌,何况姑娘这样的无根之萍。”

    柳丝丝在心里做好准备,被她责问要如何回答,不想池韫这样通情达理,倒让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池小姐……”

    “萧家一时半会儿倒不了,柳姑娘若是出面作证,被报复就不好了。除非能够一次扳倒萧家,那样柳姑娘或许还能挣得一个侠义之名。”

    池韫起身,向她施礼:“是我强人所难了,柳姑娘莫见怪。”

    柳丝丝连忙起身回礼:“不敢……”

    池韫直起身,笑道:“打扰你了,告辞。”

    说罢,她一句废话没有,带着絮儿下了船。

    柳丝丝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又不敢,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姐姐,这位小姐真是个好人呢!”丫鬟如此感叹,“换成别人,哪会把我们这种人的死活放在眼里。”

    “是啊……”柳丝丝喃喃道。

    比如萧廉,生气了就把她抓去舱房,若不是她应对得当,还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伎子的命,在大部分人看来,无足轻重。

    下了船,絮儿不解地问:“小姐,我们就这样走了吗?这位柳姑娘神情不对,肯定知道什么。”

    池韫笑道:“不走难道逼她?没有用的。她这样的花魁娘子,必是从小教出来的,深谙生存之道。只要萧家不倒,她就绝对不会站出来。”

    “那我们……”

    “所以我刚才说了,除非能一次扳倒萧家。等着吧,柳姑娘聪明得很,只要咱们把时机送到她面前,她一定会抓住的。”

    过不多时,柳丝丝发现不对了。

    聚在长乐池的书生越来越多,不止有天水书院的,还有国子监的,甚至外来的考生。

    在他们的宣扬下,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就连请她去助兴的文会,都不可避免。

    萧家,俨然成了仕林的公敌。

235章 闲得慌的读书人

    萧廉旧伤刚好,又添新伤,这脑袋就跟烂西瓜似的,被砸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还加个落水,连内伤也一并发了。

    萧达送走太医,听自家夫人哭哭啼啼地抱怨:“太医说,连着伤了好几次,就算好了,可能也会有遗留症状。老爷,阿廉这个样子,耽搁了亲事不说,谋的职司也不能去了,这如何是好?那些闹事的人,怎么还没判呢!”

    萧达听了好几天,早就心烦了,说道:“你好好照顾他就是了,外头的事,我自会处理。”

    他越想越是火大,叫人拿了帖子去府衙催促。

    赶紧把这案子结了,好出一口气。

    府尹事务繁忙,听得下吏禀报,回道:“那就结案吧,反正证据确凿。”

    京兆尹历来不好当,能坐上这个位置的,要么精干,要么油滑。

    这位府尹显然是后者。

    萧达如今权势赫赫,对方只是几个学生,证据又做得那么足,顺手推舟给个人情,也不碍什么。

    他还特意等了两天,看看有没有人来求情。

    结果来递话的,都没什么分量。

    既然他们背后没有大靠山,那就别怪他成全萧达了。

    “升堂!”

    池璋等人再次被带上来。

    府尹惊堂木一拍,喝道:“尔等可认罪?”

    少年们受了冤枉,平白被关两天,正是气愤的时候,哪里肯认?越发大声嚷嚷起来。

    “大人!事情不是我们做的,认罪从何说起?”

    “所谓的证人,都是下仆,本就作不得数。”

    “不错。大人如此审案,未免草率。”

    “分明就是往我们头上栽赃!”

    “草菅人命!”

    府尹大怒,喝道:“证据确凿,你们非但不认罪,还污蔑本官!既然不知悔改,那就罪加一等!”

    他打定主意,快速判决了事。

    才要使出手段,却见一名差役飞奔而来,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

    府尹不高兴了。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大人不好了?

    “何事?”

    差役欲言又止,最后道:“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府尹不悦,些许小事,还要他这个四品大员亲自去看?府衙里养着这么多人做什么?

    吏员们会看眼色,马上出去探情况。

    过了会儿,吏员也急匆匆回来了,一脸为难:“大人,还真得您亲自去……”

    听吏员说了原委,府尹踏出府衙大门。

    前一刻,他心里还在嘀咕,不就几个陈情的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京城这么大,案子那么多,哪天没人喊冤?

    聚众陈情,也算个事?真是……

    一句“没见识”卡住了,府尹愣愣地看着府衙前的人们。

    确实是聚众陈情,可这个众,未免太多了吧?

    ……

    吕康正在吃菱角。

    握住两头,用力一掰,中间便折断了,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

    捏着外壳一挤,菱角肉便脱壳而出。

    吕大人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不吃吗?”他抽空问了句。

    坐在他对面的楼晏摇了摇头,目光瞥过他蹭得漆黑的手。

    吕康留意到了,取笑他:“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觉得这样不雅观?”

    楼晏道:“洗手麻烦。”

    吕康笑了,一边吃一边说:“我老家附近有个水塘,长了很多菱角。小时候为了这口吃的,一到季节赶紧去摸。哪像现在,想吃了说一声,反而没有那种感觉了。”

    忆苦思甜完毕,他瞅了楼晏一眼:“你应该没有这等体会,打小锦衣玉食的,就算想吃,也是别人剥好了送到嘴边。”

    楼晏只说:“北襄没有这个。”

    “桑海总有的吧?”

    楼晏点点头。

    先生的书斋外面,就有一个水池,也种了菱角。

    每每快到成熟的季节,就有个家伙蹲池边殷切地看着。

    那样子,仿佛一只等鱼长大的猫。

    宜安王见她喜欢,叫人到外头买。

    然而她说,珍贵的是等吃的心情。

    可见有的人,天生懂得体会世间微小的美好,无关贫穷富贵。

    “萧家那边,你就这么急?”吕康终于提起正事,“你如今才入通政司,就这样急着排除异己,不怕步子太大了?”

    楼晏淡淡道:“机会稍纵即逝,错过可惜。”

    吕康点点头,倒是认可了他这个判断。

    “何况,想排除这个异己,不是一次两次能做到的事,现在不上眼药,以后就晚了。”

    吕康被他说服了,却又取笑:“扯这么多道理,说穿了,就是为了那姑娘吧?”

    楼晏没否认。

    吕康哈哈一笑:“行!小师弟要讨好意中人,我这个当师兄的,怎么能不助你一把?”

    楼晏起身施礼:“谢师兄出手相助。”

    吕康摆摆手:“以后少找我就行。”找过来就是一堆麻烦。

    ……

    府尹看傻了。

    乌泱泱的人群,几乎占据了整条府衙大街!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群少年,和抓起来的学子们一般年纪。

    再后面,也都是年轻人,全都穿着文士袍。

    疯了吧!全京城的读书人都挤到这里来了吗?一个个不好好读书,跑这里来干什么?闲得慌吗?

    府尹在心里大喊。

    他的手有点手抖。

    历来读书人闹事,都不是小事。

    处理不好了,他头上的乌纱都得摘了。

    府尹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对他们露出笑容。

    “诸生,这是做什么?要告状递状纸,要办事到书吏处登记。你们这样堵了大街,那些有事来府衙的百姓们怎么办?岂不是耽误了公务?”

    戴嘉上前长揖:“府尊见谅,我等既不是来告状,也不是来办事的,更不是想耽误公务,而是为受冤的同窗陈情而来。”

    府尹道:“你们来陈情,本官可以理解。但是聚了这么多人,难免影响公务。这样好了,本官正在审理此案,破个例让你们旁听如何?只是你们人太多了,府衙容不下,就派几个代表吧!”

    聚众陈情,说白了堆的就是气势。

    只要学子们肯退一步,散了这口气,后面就好办了。

    府尹算盘打得精,岂知戴嘉是被指点过的。

    他大声道:“大人,我等都是自发而来,没有代表!此案存疑,若是不能释清,于您的清誉也有影响。既然府衙容不下,就请大人将公堂挪到外面来。是无辜是有罪,审个明明白白!”

    “对!”后面有人喊道,“请大人当街审案!”

    

236章 当街审案

    府尹心里骂娘。

    现在的读书人怎么回事?油滑成这样,读的什么书啊!

    听听这话,拿他的名声来要挟他,还说得这么诚恳,这叫他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诸生,”府尹按下脾气,好声好气地劝,“公堂威严,当街审案,未免失之体统……”

    一句话没说完,易装改扮的寒灯,挤在人堆里喊道:“大人这是不敢吗?”

    府尹一口血!

    能不能让人骗完……不是,说完啊?

    但这句话,已经把大家的疑心撩起来了。

    “大人,我们又不干别的,就是听您审案,这都不行?”

    “是啊!大人,我们保证,只提出合理的疑问,绝对不会扰乱公堂秩序。”

    “府尊,您的公正严明,就是最大的体统。”

    寒灯再次喊道:“请大人当街审案,主持公道!”

    旁人受了引导,纷纷跟着喊:“请大人当街审案,主持公道!”

    这些读书人!

    几句话下来,府尹发现,自己已是进退两难。

    前面说他不敢,后面又软语恳求,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完了,自己说什么?

    “大人。”师爷凑上来,小声道,“您再拒绝,恐怕会激怒他们。这么多学子,闹不好了要上达天听啊!”

    府尹无奈,只得松了口:“也罢,既然你等一再保证,本官就从了你们的心愿。只是,你们要记住刚才的话,不许扰乱公堂秩序!”

    “大人放心,”戴嘉出声,“要是有人这么做,学生第一个站在您面前!”

    “学生也是!”

    “大人放心吧!”

    差役搬了桌椅出来,府尹往上一坐:“带嫌犯!”

    池璋等人终于出了府衙,看到外头这么多人,也震惊了。

    “池二!”戴嘉喊道,“我等来此,为你们见证。倘若真是你们恶意伤人,今日无论府尊如何判决,我等都无二话。倘若你们是被冤枉的,那我们拼着功名不要,也要上告申冤!”

    “对!”寒灯嚷道,“要是萧家仗着权势,污蔑你们,我们为着天下士子,也要为你们争个公道!”

    这句话引起了学子们的共鸣:“正是这个道理。”

    读书人的清白,何其重要?他萧家随意诬蔑,就想毁人前程,天下士子谁看得过去?

    府尹想擦汗。

    这谁啊!句句戳人肺管子,也太毒了!

    得了,他也不折腾了,赶紧把证据甩完拉倒。

    府尹一拍惊堂木:“肃静!带原告!”

    萧府的管家被带了上来。

    那管家原以为,这差事很简单,岂料公堂突然挪到外头来,被这么多学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不禁心里发毛。

    不会出意外吧?他在心里嘀咕。再想想,心又定了些。

    有府尊大人站在他这边呢,怕什么?再说,他们想翻案,找得到证据吗?

    对方见过礼,府尹道:“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萧府管家禀道:“小人萧志,是禁军统领萧将军的管家,奉主人之命,诉池璋、孔蒙、常禹……等人,蓄意谋杀我家公子性命。诉状已经上呈,请府尊大人阅览。”

    听得此言,众学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先不说萧廉是不是他们打的,光这句话,就够阴险的。

    什么叫蓄意谋杀?明明是打群架掉进水里,哪怕真是因他们之故,也是误伤。

    从误伤到谋杀,仅仅两个字,性质完全不同。再加上蓄意二字,当真恶毒!

    然而萧志嚣张惯了,完全没有体会到学子们的情绪,继续道:“另外,证人证词,我们也呈上了,请府尊大人过目。”

    府尹在心里叹口气,后悔自己接下这个人情了。

    萧家到底发家太晚,这管家竟如此没有眼色。

    罢了,尽力为之吧。

    书吏拿出状纸,将内容一一朗读。

    众学子越听越是气愤。

    什么叫颠倒黑白?明明只是意气之争,却说成蓄意谋杀,而且手段十分凶残,早就拿了船桨在手,专门等萧廉出来拍在他脑门上。

    念完状纸,又上证人证词。

    “大人!”戴嘉出声,“这些船工,虽然不在下仆之列,可生计都握在他们手中,证词如何可信?”

    萧管家正要开口,就被府尹截断了。

    “别着急,下面还有。”

    说着,又命差役带上证人。

    这次却是位游客。

    他瞧着斯斯文文,自称是外地来的商人,出事当晚,正好在长乐池游玩,离出事的两艘船不远,看到了萧廉被打的一幕。

    戴嘉质问:“当时船头挤着那么多人,你如何能肯定,是蓄意为之?”

    这商人神色从容,回道:“因为,萧公子当时还没有走进人群,就被人踢了一脚,使之扑跌在船舷上,随后那一桨拍过去,才把他给打下船的。若不是蓄意为之,怎么挤在一起的没事,他这个还没过去的,反而遭了殃呢?”

    戴嘉卡了一下。

    这个,他还真没留意。

    萧志立刻作证:“大人,我家公子腿上还有淤青,可以证明,当时确实被人踢了一脚。”

    府尹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池璋出声:“大人,学生请求自辩。”

    府尹点点头:“准了。”

    池璋看着那商人:“照你的说法,我们有两个人动手了。一个人踢了萧廉,另一个拿船桨打了他,对不对?”

    “是。”

    池璋伸出手:“那晚就是我们几个去游船的,你且认一认,到底是谁踢了,又是谁打了。”

    商人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他们,摇头道:“抱歉,鄙人认不出来。”

    池璋冷声道:“怎么,你认得出萧公子,认不出我们吗?”

    商人笑道:“当时天黑,哪里认得出长相。我只是看到有人被打下船了,他们说是萧公子,那应该就是了。除非,还有另一个人落了水。”

    这谎言编得可真圆,少年们气闷不已,却找不到漏洞。

    寒灯挤出人群,准备找己方证人过来。

    编谎话嘛,谁不会似的!虽然他们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可间接证人多得很,一起胡搅蛮缠好了。

    便在这时,换了小厮装束的絮儿跑过来,塞给他一张字条:“快,交给戴公子。”

    寒灯看了眼街边的马车,点了点头。

    戴嘉接了那张字条,展开一看,眉头顿时舒展开了。

    “大人稍等,学生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辨别,证词的真假。”

    

237章 当场揭穿

    戴嘉道:“事发那天是晚上,我们去长乐池问了许多人,都说太暗了没看清。这位证人却言之凿凿,说看到我们把萧公子打下水。故而,学生以为,很有必要检测一下证人的目力。”

    这话合情合理,府尹看了眼那商人,点了点头。

    那商人目光微动,仍旧笑道:“公子要怎么检测目力?该不会要等晚上,实地演练一番吧?”

    “这倒不必。”戴嘉转身,指着斜对面的食铺,那里有面幡旗,是今天早上才挂出来的,“现下青天白日,光线明亮,虽然距离远了点,可比晚上更容易辨认。证人就说一下,那面旗上,写的什么字,如何?”

    学子们纷纷转头,看着那处。

    有人眯了眯眼,小声问同伴:“写的什么字啊?我看不清。”

    他的同伴警觉:“嘘,等会儿再说,别让人听见了。”

    “怎么样?看清了吗?”戴嘉催促。

    那商人笑道:“真是对不住,鄙人打小不识几个字。想来,写的应该是铺子的名号,或者物美价廉这样招揽客人的话吧?”

    戴嘉面色沉了下来,喝道:“你可真是巧舌如簧!当真不认识上面的字?”

    “让公子失望了,确实不认得。鄙人一介行商,如何能与诸位公子相比……”

    商人说着说着,感觉到气氛变得很怪异,萧管家竟向他瞪了过来,目光极是凶狠。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戴嘉脸上的怒色已经退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向府尹拱手:“大人,您看到了。那面旗上,分明没有字,而是画了一个面碗。现在是大白天,他都看岔了,到晚上,真能在人群里看到萧廉被打的情形吗?”

    什么?商人愣在那里。

    戴嘉慢慢向他走过去。

    “目力有损是常事,比如我这些同窗,就有人看不清上面是字是画,因为他们常年苦读,埋首书籍。但是商人有这种情况,就有点奇怪了。你们行商,又不需要耗费目力,莫非是天生的不成?”

    这商人强笑:“公子,鄙人只是一时没留神……”

    戴嘉已经走到他身边,猛然抓起他的手。

    这商人想抽回,然而寒灯立刻上来,按住他的肩膀,顿时一股大力,将他压得老老实实。

    “诸位请看!”戴嘉大声道,“他的指节上有茧!这个位置,我们都很熟悉吧?没错!这是握笔留下的茧。证人,这茧难道是你算账算出来的?”

    大街上顿时响起了嘘声,有人出声喊破:“证人是假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商人!他连对面的旗子都看不清,哪里看得到晚上的事!他作伪证!”

    “萧家卑鄙无耻,弄虚作假!”

    戴嘉趁机喊道:“大人,您一定要为学生们申冤啊!”

    “对!求大人申冤!”

    府尹抽了抽脸皮。

    在他答应当街审案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偏帮再过了。

    怪只怪,萧家太蠢。叫他们找个能言善道的来,他们就找了这么个人!

    “肃静!”府尹一拍惊堂木,“此证人不可信,证词抹除!”

    学子们大声欢呼起来。

    他们聚在一起,又是找证人,又是散消息,忙了两天,总算没有白费。

    合众人之力,做成一件事的感觉真好!

    “大人。”戴嘉出声,“已经证实萧家伪造证据,请还我们一个公道,放了我的同窗们。”

    府尹摸了摸胡须,说道:“伪证一事,本官结案之时,自会追究。但,刨除此证,仍有诸多繁杂的证人证词,需要一一核验。你等为同窗鸣冤之心,本官深有体会,但案子不是这么断的。现下还有证词没有理清,本官必须全部验明,方可开释。”

    “大人……”

    府尹打断他的话:“诸生揭穿了伪证,本官十分感激。但官府做事自有规矩,不可为你们破例。你们真想当庭开释,除非一一证明,其他证词亦是伪造。本官这不是为难你们,而是法度。”

    他搬出法度,学子们一时无法反驳。

    萧家伪造了那么多证词,没办法短时间内全部推翻。

    这是一项枯燥耗时的工作。

    见他们无话可说,府尹神情柔和下来:“诸生,你们当知道,真正的官府办案,不可能像戏文那样。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余下的事务了结,该放人,本官定会放人。退堂!”

    府尹一拍惊堂木,差役吏员们纷纷过来收拾桌椅。

    眼见学子们不知该怎么反应,府尹微微一笑。

    到底年轻,这样就糊弄过去了。

    不过,当街被揭穿伪证,这案子没法再办下去了,回头跟萧家打听招呼,早早撤了为好……

    街边的马车里,有两个人在剥炒栗子。

    “你怎么知道那人目力有问题?”俞慎之问。

    池韫道:“他看人的时候,喜欢眯眼睛。”

    这动作她太熟了,无涯海阁那些学生,凡是目力有问题的,都有这个习惯。

    至于手指有茧,却是戴嘉自己留意到的。

    楼晏说的没错,这小子果然很有天分,不过提点他几个关键,就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

    “原来是这样。”俞慎之说着,也眯了下眼睛。

    池韫笑了:“俞大公子,你没发现,是因为你的目力也有问题,对吗?”

    俞慎之哈哈一笑:“以前喜欢灯下看书,不过没他这么严重,那旗上是画是字,我还是辨得出的。”

    说着,他抛了颗栗子进嘴。

    嗯,好香,真适合看戏的时候吃。

    “不能就这么完了吧?”俞慎之说,“气势一散,后面可就不好办了。”

    “当然不能。”池韫透过车窗,给寒灯打了个手势。

    寒灯收到,跟戴嘉说了句话。

    戴嘉有了主意,转身喊道:“诸位同道留步。我们要府衙当庭判决,确实强人所难。禁军统领位高权重,品级远高于府尹,如何判得了?但我们就这样回去,岂不是向权贵低头了?”

    学子们听着这番话,不禁停了下来。

    是啊!哪怕府尹答应放人又怎么样?萧家他敢判吗?

    这么一来,岂不是恶人逍遥法外?

    “府尹不能判,那谁能判?”有人自言自语。

    “当然是职位更高的人!”戴嘉伸手一指,“我们去请愿,求大人们主持公道!”

238章 有人要倒霉了

    “府尊大人!”萧志怒气冲冲,“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府尹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淡淡反问:“本官答应什么了?”

    “当然是答应判他们入罪!”萧志理直气壮。

    府尹笑了笑,温言细语:“萧管家,本官说的是,他们有罪自当严判,可没说帮你诬蔑别人。朝廷是有法度的,本官不会做违法之事。”

    当他是傻子吗?被人揭穿伪证,还逆着来,他这个府尹还想不想当了?

    先前是松松手给个人情,现下明摆着闹大了,谁要陪着萧达一块倒霉?

    萧志一个管家,哪里说得过府尹:“你……”

    府尹拉下脸:“萧将军是萧将军,你一个下仆,在本官面前你你你,也太不像话了。来人!”

    差役应声而来:“到。”

    府尹挥挥袖:“请萧管家出去。”

    萧志大怒:“你这是翻脸不认人了?”

    府尹吩咐差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是!”差役大声应道,拉了萧志便往外走。

    萧志恼怒至极,大声放狠话:“吴天朗!你敢这样对萧家,等着萧将军发火吧!”

    府尹神情淡然,等他被拖走,自言自语:“你要是客气一点,本官还会提醒你。既然你这么不客气,就别怪本官冷眼旁观,见死不救了。”

    师爷刚好进来,听得这句,笑问:“大人生气了?”

    府尹笑笑:“本官有什么好气的?他萧达要倒霉是真的。”

    那些学子转道去正阳门了,政事堂、御史台、通政司,各大官署全在那里,惊动陛下还用说?

    萧达以为几个学子好欺负,没想到人家搞出这么大的场面吧?

    策划这件事的,真是个人才,待进入官场,前程不可限量啊!

    ……

    前程不可限量的那个,却是没机会进官场的,只能在马车里吃吃喝喝。

    “哎,你今天不用去衙门?”池韫吃得有点渴,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有点凉了,不知道这出戏什么时候结束,她好回去吃饭啊!

    俞慎之道:“偶尔旷工,可以调节心情。”

    池韫想笑:“这是什么鬼话?”

    俞慎之理直气壮:“怎么是鬼话?明明很有道理。天天办公很容易心情烦躁,心情一烦躁,精神就不集中,容易出错。这要是出了错,不是害命的大事吗?所以啊,我这是为百姓们着想,免得出了冤案。”

    “瞧你这理由找的,不是有休沐日吗?”

    “五日一休怎么够?忙碌了四天,只休一天,还没放松下来,又要惦记着上衙的事,多影响心情啊,对吧?”

    对个鬼!

    池韫不和他瞎扯了,诸位相爷、堂官不会旷工就行。

    学子们到了正阳门,这动静很快引起了各官署的注意。

    首相常庸得报,怔了一下。

    “学子?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政事堂的吏员,能力岂容小觑,早就打听好了缘由,连府衙前发生的事都弄清楚了。

    常庸听罢,皱了眉头:“萧达呢?”

    那吏员回道:“想必在宫中。”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真是个莽汉。

    袁相爷手里托着汤盅,踱着步过来,笑问:“常相,这事谁去处理?晚了怕是要惊动陛下。”

    常庸略一思索,道:“他们来此静坐,为的是一桩案子,那就叫审案子的人去吧。你到大理寺说一声,让学子们早些散了。”

    吏员应了声是,出去跑腿了。

    常庸看了眼袁相爷盅里的汤:“哟,今天是枸杞银耳汤啊!”

    “是啊,最近容易上火,先预备着。”

    常庸呵呵一笑。可不是,阮贤妃干了件蠢事,不但引得后宫动荡,连前朝也混乱起来。

    阮家死了贤妃,想再送个女儿进宫,沈家不肯,这几天在较劲呢!

    也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只怕以后都没有清静日子过喽!

    两位相爷闲聊了几句,正准备回值房,有人急急跑了进来。

    “常相,袁相!”看到他们,他快步而来,压低声音,“吕学士进宫了。”

    二人神情发生微妙的变化。

    吕康起复不过三个来月,皇帝对他的信重却与日俱增,要不是资历不够,恐怕要挤他们的位置了。

    常庸往旁边避了避,低声:“他想干什么?替这些学子发声?吕学士这么古道热肠?”

    袁相爷轻轻一瞟,说道:“是有点奇怪,萧达好像没得罪他吧?”

    “那他这么积极……”

    两人目光一对,都有些纳闷。

    吕康跟萧达八竿子打不着,他这个时候进宫,到底是当说情,还是落井下石?

    ……

    学子们到了正阳门外,便一个个盘膝静坐。

    他们的动静不大,闹出的事却不小。

    禁卫第一时间就报了上去。

    萧达起先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弄明白,顿时就怒了。

    “岂有此理!害得我儿卧床不起,竟还有胆来御前鸣冤!且驱了他们去!”

    还好他部下冷静,及时制止了。

    “大人,儒生静坐,不能强来的!官衙就在外头,您要是处置不当,那些文臣说不得就要拿您开刀了。”

    “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坐着!叫陛下知道了,便是我失职了。”萧达还是出了值房,“走,看看去。”

    吕康过了宫门,恰好见到萧达大步走出去。

    “吕大人?”内侍见他停下,催促一声。

    吕康微微一笑,回身:“抱歉。”

    到了殿前,内侍通禀一声,皇帝立时传召。

    吕康入内,大礼过后,便开门见山:“陛下,臣请您上角楼一观。”

    皇帝愣了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吕康说道:“宫门外有学子静坐。”

    “什么?”皇帝不禁站了起来。

    学子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将来辅助他治理天下的候选官吏,他们跑到宫门来静坐,这就不是小事。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何来静坐?”

    总不会是他治理失当,来抗议的吧?

    皇帝心神不宁,眉头皱得紧紧的。

    还好吕康马上说了:“陛下放心,不是军政要事,但您最好亲自去看看。”

239章 我儿不用你教

    戴嘉等人盘坐在宫门外,一言不发。

    正阳门外皆是官署,吏员们纷纷出来看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

    “这你都不知道?有一群学生,秋闱放榜后相约长乐池游玩,不料与人起了冲突。其中一位是禁军统领萧达的儿子……”

    “这两天,到处在说这件事,连外地来的考生和一些出名的文士,都发声支持了。”

    “萧家确实过分了,小孩子打架而已,就要断人前程。”

    “话是这么说,可跑来正阳门请愿,未免闹过了。若是上头不喜,怕是要搭上自己。”

    “是啊!家里人知道他们这么冲动,还不气死?”

    “要是我儿子,肯定打断他的腿。”

    “幸好我们家管得紧,呵呵……”

    事不关己的官吏们,没事说着风凉话。

    笑着笑着,有人发现不对了。

    “老戴,我怎么看打头那个这么眼熟,是不是你家老七?”

    说要打断腿的那个,定睛一看,脸迅速青了。

    可不是吗?还真是他儿子!

    这个臭小子,真会打他的脸!

    这位戴大人咬牙切齿,快步走过去,喝问:“老七!你在这干什么?”

    戴嘉抬头,看到自家老爹,拱了拱手:“爹,非常时期,请恕孩儿不能给您见礼了。”

    谁管他见不见礼!戴大人伸手就想拖他:“你不好好读书,跑这儿来,闲得慌吗?给我回去!”

    戴嘉本就是个犟脾气,从来没有听话的时候,更不用说现在。

    他在地上一坐,摆出无赖的样子:“爹,今天有要事,您就别来捣乱了。”

    这臭小子,居然说他捣乱?

    戴大人怒了,转头喊长随:“还愣着干什么?把七公子带回去!”

    戴嘉一看,大声叫了起来:“爹!您平时教孩儿,遇见不公之事要出手相助,孩儿正是遵照您的教诲行事。”

    他喊得这么大声,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戴大人又羞又怒:“你还学会顶撞你爹了!”

    “这不是顶撞。”戴嘉义正辞严,“是身体力行!难道您要孩儿看着同窗落难而不顾吗?您平时不是这样教的!”

    “我……”戴大人被儿子堵得无话可说。

    围观的人里,有人幸灾乐祸:“原来戴大人这么正直啊!戴公子真有乃父之风。”

    才说完,旁边的人指了指:“严四,你看那个,像不像你弟弟?”

    他一愣,也跟着变了脸。

    我了个去,还真是!

    “老六,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有他们的例子在前,凡是家里有学生的,急忙找了起来。

    于是宫门外,认亲的声音此起彼伏。

    事情传到政事堂,相爷们听笑了。

    “叫他们幸灾乐祸,火烧到自己头了吧?”

    袁相爷端着汤盅,笑眯眯地想接上一句,却见自己的长随急步进来。

    他心里一突,有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难道自家也……

    果然,长随低声禀报:“老爷,小的看到大公子了……”

    ……

    萧达出了宫门,看到的便是如此情形。

    他目光傲慢地扫过,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学子们面前。

    “宫门重地,岂容尔等放肆!再不速速离开,弓箭伺候!”

    他的态度,激怒了学子们。

    有人站出来,喝问:“你就是禁军统领萧达?”

    “不错,正是本将!”萧达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布衣,也敢直呼本将的名讳!”

    少年意气,岂是强压下来的?萧达越是张狂,他们越是愤怒。

    看看,这么跋扈,难怪手段这般狠辣。

    “萧将军来得正好!池璋孔蒙他们,就是被你诬告入狱的吧?萧将军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萧达哪会把这些年轻人看在眼里?冷眼一扫,说道:“他们殴打我儿,致使我儿重伤,难道不该入狱?尔等胡搅蛮缠,莫非也想尝尝监牢的滋味?”

    戴嘉推开长随,起身怒道:“萧将军,你身为二品统领,朝廷高官,怎能信口胡诌?萧公子不是我们打的!他是被同伴误伤的!你不信到长乐池问问,当时我们还帮忙救人了!你不分青红皂白,捏造证据诬陷别人,还这么振振有辞!你要不要脸?”

    “对!堂堂禁军统领,诬陷几个学子,简直不要脸!”

    “府衙已经审清了,你的证人是假的,文书记录在案,容不得你抵赖!”

    “嚣张跋扈,人品不端,无视法纪,为非作歹!你没资格站在朝堂上。”

    “该治诬告之罪,以正风纪!”

    “对!萧达伏法!萧达伏法!”

    学子们纷纷喊了起来。

    萧达怒极,喝道:“你们这才是诬陷!明明是他们打伤的,不承认就不是了?再敢大声喧闹,无理取闹,就把你们抓起来!”

    他扫过这些学子,冷声:“跑到宫门重地静坐,这是向陛下示威!这般不知轻重,无德无行,还敢称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再不走,本将就叫你们明白明白事理!”

    戴嘉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开口,还抓着他手臂的戴大人忽然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开口道:“萧将军好威风啊!你这是说谁无德无行?我儿不知轻重,你这是怪下官教得不好了?”

    萧达愣了一下,皱眉道:“既然是你儿子,那就带回去好好管教!免得惹了祸,连累家人!”

    戴大人冷笑:“下官怎么教儿子,不用萧将军提点吧?听说萧公子,整日花天酒地,若是生非。这打架也不是第一回了,听说上次暗算郑国公世子,结果被人家妹子一棍子打破了头。可见萧公子是惯犯啊!这次惹事,萧将军不但不好好管教,还迁怒到别人身上。就您这个管教儿子的方法,下官还真是学不来!”

    文官耍起嘴皮子,哪是武将招架得来的。

    萧达被讽刺得怒气冲天。

    抬头一看,刚才还急着把孩子拉回去的官吏们,这会儿都怒视着他。

    萧达都懵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刚才不都在骂他们惹事吗?怎么现在就帮起来了?

    “萧将军,下官觉得,舍弟说的很有道理。是非对错,就要弄个分明。既然是你诬告,凭什么因为官大就不用担责?犯法,就该治罪!”

    “对!”有了家长们的支持,学子们越发有了底气,大声喊了起来。

    城楼上,皇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面色阴沉。

    

240章 这些孩子

    吕康慢悠悠说道:“臣打听过了,这事,原本是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学子是少年人,那些纨绔也是少年人,一言不合动上手了。陛下当初在无涯海阁,应该见得不少吧?”

    皇帝轻轻点头。

    所以说,学子们恶意谋害萧公子,是不成立的。

    要说误伤,还有几分可能。

    偏偏萧家又被揭穿了作伪证,任谁都会觉得他是诬告。

    “可现在引起学子们静坐,就成了大事。”吕康道,“您看看,现下都快成文武对立了。”

    可不是吗?他从来不知道,萧达竟如此跋扈,当着这么多人斥骂,压根没把这些文官放在眼里!

    皇帝吐出一口气,向胡恩使了个眼色。

    胡恩躬了躬身,正要下楼传话,被吕康叫住了。

    “陛下,您打算把萧将军叫进来问话吗?那这些学子怎么办?”

    “自然是让他们快些散去。”皇帝道,“堵在正阳门外,太不成体统了。让人见了,还以为朕德行有失。”

    吕康笑道:“臣倒以为,您应该……”

    ……

    “萧达伏法!萧达伏法!”

    学子们的高声喊叫中,萧达脸上肌肉抽了抽,目中透出凶光。他的手抬起,全副武备的禁军,列队冲了出来,手中刀枪,对准了他们。

    戴大人暗叫不好。

    事情闹成这样,萧达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他要是不管不顾,先下手怎么办?

    不管事后怎么倒霉,这亏还是吃了。

    可凭他的官位,远远无法制止萧达。

    现在去请大人们,来得及吗?

    戴大人正在思索,却见长街那边,有人快步走近。

    “住手!”

    众人抬头看去,竟是袁相爷。

    不是吧?惊动相爷了?

    奉命来处理的大理寺少卿才到场,就见袁相爷赶到了,急忙过来行礼:“袁相,下官正要处理,您……”

    袁相爷摆摆手,目光扫过,果然看到袁谦挤在人堆里。

    他在心里长叹,别人儿孙多,容易惹麻烦。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招上了麻烦。这叫什么事啊!

    没法子,儿子惹事,老子可不得上场收拾?

    他萧达都有这个觉悟呢!

    “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要让正阳门血流成河吗?”

    萧达再嚣张,在相爷面前,也得收一收。

    他僵硬地行了个礼,回道:“袁相,这些学子静坐闹事,本将只是想驱逐他们而已。”

    袁相爷笑道:“事必有因,这么多人跑来静坐,不弄清原因,日后说起来,恐怕世人会把罪责归到陛下身上。你我身为天子近臣,行事要三思啊!”

    “袁相……”

    仿佛验证袁相爷的话,宫门在此时大开,有内监急步而来。

    看到来人,萧达面色就是一变。

    这是惊动陛下了!

    胡恩过了桥,高声喊道:“陛下有旨——”

    众臣与学子急忙整理仪容,躬听圣谕。

    “尔等身为学子,当熟知律条法理。若有冤情,先过府衙,再寻三法司,此为正道。贸然来正阳门静坐,有胁迫之嫌。”

    听到这里,萧达松了口气。

    陛下果然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就说……

    一句话没想完,胡恩又接下去:“然,念在尔等为同窗鸣冤,一片赤诚,今日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萧达愣了一下。一片赤诚?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胡恩还没说完:“尔等诉禁军统领萧达诬告一案,朕已知悉,准尔等面呈罪状。谕毕。”

    说完,他笑吟吟:“诸生,你们人这样多,陛下见不过来,能否选出几个代表啊?”

    学子们不敢相信,安静了两息,突然爆发出喊声。

    就在官员们大惊失色的时候,他们安静下来,齐齐施礼:“谢陛下圣恩!”

    城楼上,吕康笑吟吟:“陛下您看,这些孩子还是很知礼的。臣先前在天水书院教过他们,知道他们的品性,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

    皇帝听着宫门外的山呼,心里极是受用,瞥了吕康一眼,说道:“原来你是为学生告状来的。”

    吕康哈哈一笑,拱了拱手:“让陛下见笑了。他萧达护短,臣当然也护短。”

    皇帝听着这话,非但不恼,反而极是感慨。

    “以前在无涯海阁,先生他也是这样……”

    话说半句,皇帝没再接下去,转身吩咐:“回去了。”

    ……

    看着戴嘉跟随内侍进宫,又有禁卫前去府衙提人,相关人员一个接一个入宫,池韫说道:“我们回吧。”

    俞慎之取笑:“眼睛盯着不舍得挪开,还回呢!”

    他瞅了眼窗外,楼晏一身绯袍,快步经过,往宫里去了。

    池韫笑眯眯:“多看两眼不行啊?”

    “行,大小姐想看多久都行。”俞慎之剥了最后一颗栗子,塞到自己嘴里。

    马车启动,离了正阳门。

    路上,时不时飘过议论声,都在说刚才的事。

    跑来看热闹的,可不止他们而已。

    “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池韫问。

    俞慎之思索了一会儿,道:“有上次的事做铺垫,陛下应该想换个禁军统领了。但是康王府那边……”

    池韫明白他的意思。

    萧达是康王府的人,不是皇帝想换就换的。

    “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想安然过关,没那么容易。”俞慎之补上一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僵持。”

    池韫点点头,又压低声音:“朝中诸公,对康王府到底是……”

    俞慎之笑笑:“你可真是不讲究,这问题问我合适吗?”

    俞家,可就是诸公之一啊!

    池韫神情自然:“俞大公子不想答就不答好了,我回头问义母去!”

    好像根本没听出他的试探。

    俞慎之歪头想了想,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她就是因为跟康王府结过怨,才特别关注,没有别的意图?

    也是,她能有什么意图?

    俞慎之将冒出来的疑心甩到脑后,回道:“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是现在,而陛下终究是陛下。”

    池韫“哦”了一声:“这么说,哪怕有康王府护着,萧达还是会倒霉。”

    “没错。”

    马车在路口停下,俞慎之下了车。

    池韫跟他告了别,马车重新启动。

    她脸上的神情,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康王府已经压不住了,看来,能让他们狗咬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