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31分节

301章 微服出宫

    楼晏进宫时,看到一个小内侍,拿着几张灰色的纸,给皇帝读文章。

    他呈上奏章,将重要政务一一分说。

    待皇帝批示完,他问:“陛下在听坊报?”

    皇帝笑道:“你也知道坊报?”

    楼晏回答:“宫外正流行这个,臣见过。”

    嗯,这些坊报还是他让人送进来的。

    皇帝笑呵呵:“这坊报还挺有趣的,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就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对了,听说萧家在看相儿媳?朕瞧这坊报,每天都会写进展,害得朕这几天看到萧达,就想问一问。”

    楼晏抿嘴一笑,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听说萧夫人明天会在朝芳宫开个群芳宴,想必到时候就有结果了。”

    “是吗?”皇帝兴致勃勃,“好想去看一看。”

    楼晏笑了笑,说道:“陛下去探望大长公主,不就能看到了?”

    “这……”皇帝有点心动。

    他不是个喜欢理政的皇帝,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去做。说到出宫,心里有点雀跃。

    “朕频繁出宫,不好吧?”他还矜持了一下。

    原想楼晏劝两句就去的,哪知道楼晏点头:“是不太好。”

    皇帝卡在那里,喉咙动了动,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楼晏好像就是无意一说,拿了皇帝批示好的奏章,便告退出去了。

    皇帝心不在焉,接下来的奏章也不想看了,让小内侍继续念坊报。

    等胡恩出去传膳,小内侍禀道:“陛下,念完了。”

    皇帝意犹未尽,一双手在御案上这边动动,那边动动,无处安放。

    小内侍看他这样,小心地道:“陛下,要不还是去看看大长公主?上回的事,大长公主虚惊一场,安抚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皇帝听得意外。

    上次盗匪事件,皇帝后来去了一趟康王府,探视康王妃。回头象征性赐了大长公主一些绢帛,表面上是感谢她救了康王妃,实际上是安抚。

    大长公主把皇帝的亲妈都给坑了,当然见好就收,没再闹事。

    双方就当这事情过去了,谁也不提。

    但,事情发生过,和没发生就是不一样。

    皇帝被楼晏提醒,发现这件事自己才是最亏的。

    大长公主先前帮了他好几次,现下被康王世子给搅和了,那以后再有事,大长公主是不是就不帮他了?

    他心里就一直悬着这件事。

    现下被这小内侍说破,他就更加蠢蠢欲动了。

    小内侍又补了一句:“明天没朝会,陛下早些料理完政务,还是有时间去的,您觉得呢?”

    皇帝看了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侍笑道:“奴婢小喜。”

    皇帝点点头:“倒是个吉利的名字。”

    随后,皇帝就没再提了。

    第二天早上,处理完政务,胡恩问:“陛下传膳吗?”

    皇帝摆手道:“下午没什么事,去姑母那里蹭一顿吧!”

    胡恩愣了下。

    皇帝眼下只有一个姑母,那就是大长公主。

    这是要出宫?

    昨天不是没表示吗?

    “愣着干什么?去准备一下。小喜,服侍朕更衣。”

    意思是微服出去。

    胡恩低身应道:“是。”

    皇帝出宫的时候,楼晏得到消息,将公务交给高灿,也往朝芳宫去了。

    当他在朝芳宫门口下车,皇帝正好领着胡恩几个踏上台阶。

    “楼四!”皇帝诧异地看着他。

    楼晏更加惊讶,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陛下,您不是说出宫不好吗?”

    皇帝有点尴尬,回道:“正好事情都处理完了,就想来看看姑母。你呢?怎么没在衙门?”

    楼晏露出和他一样的表情,迟疑着说道:“我母妃近日频繁进出朝芳宫,方才忽然叫臣过来……”

    皇帝奇怪地问:“北襄太妃有事?”

    楼晏“唔”了一声,含糊地道:“还不是为了那件事。”

    “哪件?”皇帝问完,忽然想起来,“哦,是你的婚事?”

    楼晏点点头,颇有些不自在。

    皇帝就笑:“你年纪不小了,这是应当的。早几年朕就说帮你做媒,你就是不肯。”

    楼晏笑容有些僵硬,陪着皇帝往大门走去。

    皇帝心中好奇,问他:“太妃看中的是哪家?”

    楼晏道:“您见过的。”

    “哦?”皇帝更感兴趣的,“到底谁家?你快说。”

    楼晏抬头瞥了眼朝芳宫的门。

    皇帝突然明白过来了:“是姑母那个……”

    他想起来了。

    北襄太妃早年跟大长公主,可算不上闺蜜,甚至还有点过节。可这次回京来,却跟大长公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频繁出入朝芳宫,看中的肯定不是这里的小道姑,只能是整间道观唯一没出家的那个。

    池大小姐。

    说起来,这位池大小姐样貌是真的好,他见过几次,记忆深刻。

    皇帝第一个念头,这二人外表倒是相配得很,站一起赏心悦目。随后有点同情楼晏,池大小姐长得再美,身世都是欠缺的。凭楼晏的出身,本可以配门第更高的淑女,可惜出了那件事,只能娶这样没落家族的孤女。

    紧接着,第三个念头冒出来。倘若这亲事做成了,楼晏岂不是成了大长公主的女婿?虽说不是亲生,可姑母对这个义女真是掏心掏肺,那样的话,对楼晏肯定更亲近吧?

    皇帝有点不是滋味。

    姑母原来帮着他,现下疏远了。

    楼晏先前只能依附他,日后有了大长公主这样的岳母,等于有了可依靠的长辈。

    他们两家做成了亲,自己岂不是隔了一层?

    皇帝言不由衷:“池大小姐人才难得,与你甚是相配。”

    楼晏却有些落寞。

    皇帝不禁问:“怎么,你不满意?先前不是见过,处得还不错吗?”

    “池大小姐是很好。”楼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她早先与俞家有婚约,配的还是俞二,可后来还是退了,不想我如今竟与她议亲。”

    皇帝明白了。果然还是嫌弃池大小姐身世不如啊!俞家老二都看不上,他却要去捡漏。

    想当初在无涯海阁,楼晏那样的人才,又是那样的身世,除了太子就是他了,便是自己都有些不如。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几分同情安慰他:“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她现下是姑母的义女,论起身份也不差了。”

302章 群芳宴

    两人进了兰泽山房,大长公主正和北襄太妃说笑,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开心得很。

    看到皇帝来了,两人吃了一惊,忙起身施礼。

    大长公主道:“陛下怎么来了?她们也没来禀报,真是失礼了。”

    皇帝笑道:“是朕叫她们不用禀报的。今儿得闲,想到姑母这里蹭一顿饭,不知姑母给不给面子?”

    大长公主也笑:“谁敢让你饿着?正好,今儿有牛肉,阿韫说要炖着吃,你就尝尝鲜吧!”

    姑侄俩言笑晏晏,好像从来没有过隔阂似的。

    过了会儿,池韫过来,看到皇帝在这里,也吃了一惊。

    “不知陛下要来,午膳准备得太简陋了。”

    皇帝摆手道:“用不着太费心,姑母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说着,和大长公主相视一笑。

    池韫见此情景,也就不多说了,依照往常的例,让人送午饭来。

    这顿饭貌似宾主尽欢。

    大长公主和皇帝互相夹菜,气氛祥和。

    北襄太妃间或说一两句话,调和一下。

    饭毕,北襄太妃便借口散步消食,出去了。

    留下大长公主与皇帝两人,坐着饮茶。

    “陛下心里有事?”大长公主问。

    皇帝看了她一眼,有些踯躅:“姑母,可生朕的气了?”

    大长公主回道:“生你什么气?”

    “上回池表妹被劫走的事……”

    大长公主淡淡道:“又不是你做的,与你何干?”

    皇帝看她这反应,心想,姑母果然迁怒了。

    他迟疑着说:“是朕没有约束好,才叫池表妹受了这样的委屈。早就想来跟姑母说一声,只是政务太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听他这么说,大长公主面色缓和下来,语气也真诚起来:“要是康王府都像你这样,哪还有这么多事?陛下不用觉得抱歉,你是皇帝,怎么能向臣子道歉?更不用把臣子的过错,背在自己身上。何况……”

    大长公主停顿了一下,续下去:“你是我的亲侄儿,康王府还隔了好几层,这亲疏远近,哪能一样呢?我们才是一家人,哪用得着为隔房的人道歉?”

    这句话正中下怀,皇帝舒了口气,笑道:“朕也是这么想的,除了太后,姑母就是朕最亲的人。”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又关切地问他:“听说后宫近日不怎么太平?没有影响到你吧?”

    提到这事,皇帝脸色不大好看,回道:“姑母也听说了?也不说上不太平,就是有点闹腾。”

    大长公主道:“这人多了,难免有摩擦,只要不闹大就行,你让皇后多管着。”

    皇帝应是。

    姑侄俩说了一会儿,大长公主去午休,皇帝出了屋子,看到楼晏站在廊下。

    看到他出来,才刚打了声招呼,就见池韫从另一边出来。

    两边屋子有些间隔,她似乎没发现他们。

    有个道姑在和她说话,皇帝听了一耳朵,说的是:“兰芷园人太多了,观里剩下的秋菊,几乎都在那,只怕被糟蹋了不少。”

    池韫接道:“糟蹋就被糟蹋吧,凌阳师叔都答应借出去了,总不能现在反悔。”

    道姑抱怨:“真不知道凌阳师叔为什么要应,萧家挑儿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池韫笑着安抚:“忍一忍吧!凌阳师叔也是为了道观考虑,贵人开口,不好拒绝。”

    “我怕她们糟蹋下去,制香的秋菊都不够用了。”

    池韫想了想:“那我们去盯着。有人在场,她们总不好太过分。”

    那道姑欣然同意:“我和师姐一同去。”

    看着她们二人走远,皇帝问:“我们也去?”

    楼晏应了声:“陛下请。”

    一刻钟后,皇帝在观中道姑的引路下,从后门悄悄到了兰芷园,进了休憩用的小楼。

    小喜还捧了瓜子花生出来,引得皇帝开怀一笑。

    于是,心情愉快地坐在小楼里,吃着小食喝着茶,看下面的闹剧。

    萧夫人折腾得挺像回事。

    几十张矮几摆在园子里,上面放了果盘、糕点、酒水。

    众多不知出身来历的姑娘,一片花红柳绿,围坐在一起。

    皇帝看了两眼,就“扑哧”笑了,担心下面听到,还捂着嘴不敢放声。

    要说这场景,他真不陌生。

    皇室宗亲,借着宴席相看,也是惯例了。

    只是,他见过的赏花宴,可从来没有哪个姑娘,盯着盘子里的果子糕点死命吃的。

    “哈哈哈哈,她们这是没吃饱吗?也不怕肚子吃得太鼓,表演才艺不好看?”

    楼晏也露出了笑意,说道:“萧夫人没挑家世,这些姑娘,怕是有不少出自小户,或许没见过这么精美的点心。”

    而且,都十月份了,鲜果也是难得一见。

    “我的天,那个还抓、抓……”抓屁股。

    皇帝已经笑趴下来了。

    这是哪个乡下土财主给儿子招亲啊!

    萧夫人真有才!

    看了一圈,再瞅见渐行而来的池韫,皇帝好像看到了天仙。

    人果然要靠比。先前他看惯了后宫美人,只觉得这位池大小姐长得美,现在被萧夫人的群芳宴洗了一下眼睛,顿时觉得天上地下,仙子下凡。

    萧夫人也是如此。

    一开始她觉得还行,等池韫一来,立刻看不上眼了。

    先前还暗暗抱怨,康王府要让自家娶这么个儿媳,现在一看,还真是个好人选。

    瞧这样貌,这仪态,不管怎么说,这位池大小姐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祖父做过相爷,正经的名门闺秀。说起来,比自己还强些呢!

    萧夫人酸溜溜地想。

    可惜,即便她看中了,大长公主也不会同意的。

    萧夫人意兴阑珊,说道:“眼前有花,该有舞乐才是,不知哪位小姐,愿意展示一下才艺?”

    姑娘们互相看看,立刻有几人争了起来。

    “我来!”

    “我先!”

    “明明是我先说的!”

    “那又怎么样?是我先站起来的。”

    居然还争抢起来了,楼上的皇帝笑得肚子疼。

    最后萧夫人黑着脸,指了先出声的那个。

    这位选了弹琴,弹的是名曲高山流水,皇帝听了两段,就憋不住了,这么一会儿就弹错了好几个音。

    萧夫人也是越听越难受。她门第虽然低,可为了嫁高门,自小琴棋书画地养着,才艺还真不差。

    忍了一回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姑娘弹累了吧?去歇着吧!”

303章 你还是娶了吧

    第二位选了吹箫。

    可惜这箫明摆着临时学的。

    前头那位还能完整地弹出曲调,这位倒好,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皇帝都忍不住捂耳朵了。

    紧接着来了个跳舞的。

    跳着跳着,可能是刚才吃多了,“哗”一下衣裳开裂了。

    皇帝笑得捂肚子。

    后面还有写字的,作画的,轮下来,只勉强挑出几个能看的。

    萧夫人皱着眉头,显然一个也不满意。

    跟过来的孙姨婆,悄悄凑过去道:“那位姑娘不是没表演过吗?”

    萧夫人一看,心情顿时不好了。

    “那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就住在这朝芳宫,不是来赴宴的。”

    孙姨婆盯着池韫:“那有什么关系?咱们这是给廉儿挑媳妇,挑中最重要。”

    萧夫人摇头:“姨婆,有大长公主在,她看不上的。”

    孙姨婆却撇撇嘴:“囡囡,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萧家是什么人家?就算廉儿病没好,中等人家也是挑得的。这位我知道,说是官家小姐,家里早就没落得不像样了。认了大长公主当义母,还真当自己是贵女不成?皇家可不会认。”

    萧夫人一听,有点道理。

    孙姨婆又道:“凭她这样的家世,哪怕攀上大长公主,也嫁不进王侯府里,你们家可比一般王侯还风光,她有什么可挑的?你不去提,怎么知道人家不应呢?”

    萧夫人被她说得蠢蠢欲动。

    就是啊!自家老爷手握禁军,那些王侯见到了,都得客客气气的。这池大小姐,连爹妈都没,还能瞧不上自家?廉儿要是没生病,可看不上她。

    萧夫人底气足了,招呼池韫:“池大小姐,听说你才艺过人,不知我等有没有这个福气,见识一下呢?”

    陪着池韫来的涵玉,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说道:“萧夫人,我家师姐只是来打理秋菊的。”

    萧夫人笑道:“只是随便演示一下,叫大家开开眼界。”

    说得倒是挺客气,涵玉看向池韫,小声问:“师姐?”

    眼看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池韫点点头:“小女才疏学浅,萧夫人见笑了。”

    “不会不会,你随意就好。”

    池韫看到场中有箜篌,便让人取了来,随意拨弄起来。

    叮叮咚咚的乐声响起,众人精神一振,只觉得刚才被荼毒了一遍的耳朵,让人洗了一遍。

    箜篌声清脆悠扬,比琴音活泼,池韫弹的又是一曲小调,旋律简单因而更加欢快,众人听着,不禁露出笑意。

    萧夫人更是面带笑容。

    这才是她心目中儿媳的人选嘛!

    瞧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宠辱不惊的姿态。

    才艺不用多高,可也要拿得出手啊!

    “囡囡,怎么样?我瞧着这个最好。”孙姨婆凑上去说。

    萧夫人不禁点头,随后笑容一收,皱眉道:“大长公主那边……”

    “你不说怎么知道人家不应?总得问一句吧?为了廉儿,哪怕去受一回白眼,也是忍得的,对吧?”

    为了儿子,这句话打动了萧夫人,咬咬牙道:“行,那就去说。”

    小楼上,皇帝正跟楼晏说话:“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起来,池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名门淑女。”

    楼晏配合地笑笑,没说话。

    皇帝心想,这楼四果然想娶门第更高的,这样对比,都不心动。

    他往楼下扫了一下,却见姑娘们纷纷站起来,看起来要散场的样子。

    “哎,怎么回事?这就结束了?萧夫人选中谁了?”

    胡恩禀道:“陛下,萧夫人没选,好像一个也没看中。”

    皇帝失望,这下没戏看了。

    小喜眼尖,看到萧夫人离去的方向,说:“陛下,萧夫人好像要去拜见大长公主!”

    皇帝瞅了眼,这方向,好像还真是。

    他嗑了两下瓜子,忽然想起来,说道:“萧夫人该不会看中池大小姐了吧?”

    楼晏闻言皱眉,忽然起身:“陛下,我们先回兰泽山房,可好?”

    皇帝瞧他这样,哈哈笑道:“果然还是舍不得?其实池大小姐真不错了。”

    楼晏什么也没说,领着皇帝回兰泽山房。

    两人站在屋外,果然听到萧夫人在跟大长公主探话。先把池韫夸了一通,末了问,不知池大小姐可许了人家没有。

    大长公主一听,脸色就放下来了,毫不客气地说:“已经在谈了,想是没机会和萧夫人做亲家。本宫累了,就不多招待了。”

    萧夫人就这么被赶出了兰泽山房。

    皇帝见楼晏脸色难看,取笑:“你这什么反应?不是看不上池大小姐吗?生什么气?”

    楼晏摇头:“陛下,臣忧心的另有其事。”

    “哦?”

    他目光沉了沉,说:“您想想上次,去救人的偏偏是萧廉,可见他们早就想促成这门婚事了。若是萧廉娶了池大小姐,那大长公主呢?岂不成了萧家的姻亲?”

    皇帝笑容一僵。

    楼晏缓缓接下来:“大长公主没有亲生儿女,对这个义女,可是百般看重。您说到时候,她会站在谁那边?”

    皇帝沉默半晌,吐出四个字:“原来如此。”

    他真是错怪姑母了,上次盗匪事件,分明就是大哥给他挖的坑。

    如果成了,姑母跟萧家做了姻亲,自然会为萧家考虑,也就等于站到了他那边。

    如果不成,也会引得姑母迁怒于他,叫他们姑侄心生芥蒂。

    他差点就中了招!

    现在怎么办?姑母虽然态度缓和了,但要真叫萧家谋算成功……

    “阿晏!”皇帝忽然拉住他,“你还是娶了池大小姐吧!”

    楼晏怔了怔:“陛下……”

    皇帝说:“她虽然家世不足,可有姑母在,不会委屈你的。朕再给她封个县君,勉强算是配得上你了。”

    “这……”

    “萧家硬的不行来软的,让他们折腾到什么时候去?只有池大小姐嫁了才安心。正好,你母妃又看中了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是……”

    皇帝说:“要说才貌,池大小姐也不输人!朕的后宫里,真没哪个比她强的。你要不肯,那朕只能亲自纳了她了。”

    楼晏抿紧嘴唇,半晌,说道:“既然是陛下的决定,臣遵命就是。”

304章 你打不过

    送走皇帝,楼晏回到兰泽山房。

    大长公主坐在那里,兴致不高的样子。

    看到他回来,问道:“同意了?”

    楼晏点点头,说:“陛下主动提了。”

    大长公主愣了下,冷笑一声:“真是没出息!”

    池韫看她这样,唤了一句:“义母。”

    大长公主神情有几分抑郁:“父皇虽比不得太祖雄才大略,但也是个合适的守成之君。皇兄仁爱子民,在位二十多年,深受百姓爱戴。万没想到,我大舜的江山,最后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北襄太妃淡淡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先帝毕竟是难得的仁君。”

    大长公主想起父兄,眼睛里都有泪花了。

    “人之常情?他才智差些无所谓,性格软弱些也无妨,我本来也没要求太多,可瞧瞧他这小心思,像个当皇帝的吗?楼四说不能直言,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

    “阿凤!”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兴致索然:“罢了,不提了。”

    现在提这个有什么用?他们这一脉已经死绝了,皇位只能交到别人手里。

    不管怎么说,婚事可以顺利进行了。

    北襄太妃忙碌起来,各大银楼、布店,去了个遍,但凡有好东西,都要看一眼。

    这动静岂能瞒得了人?很快,京城的权贵们都知道北襄太妃给儿子娶亲的事了。

    他们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偷偷议论的可不少。

    “北襄太妃看中了哪家?还有人肯嫁给楼四?”

    “就是,出族之人,和他结亲,不觉得脸上无光?”

    “也许是什么小门小户吧?毕竟人家位高权重,总有贪的,对吧?”

    “倒也是,瞧他升官多快,偏偏陛下就信重他,说句手眼通天都不为过。”

    酸溜溜地说完,暗想,这楼四还真是个好对象。凭他展露的本事,只怕过不了几年,就进政事堂了。没有族人,提携岳家只会更尽心。也就是现在名声难听些,过个三五十年,开枝散叶,不照样成豪门大族?

    也不知道哪家捡了便宜。

    没多久,消息传出来了。

    “北襄太妃这些天,总去朝芳宫,你们就没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北襄太妃和大长公主,不是同在宫里长大的吗?要好也不奇怪吧?”

    “说的对啊!两个人要好,你有儿子,我有女儿,可不就凑一对了?”

    听这话的人愣了一下,说:“大长公主哪有女儿?”

    “没有亲生的,有义女嘛!再说了,这要是亲生的,还不好嫁给楼四呢!义女刚刚好,不影响皇家名誉,又能把楼四拉上船,多好的事啊!”

    对方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好像是池老相爷的孙女吧?这可真是……池老相爷要是活着,知道孙女嫁给这种不孝不义之人,还不气死?”

    “你也说了,池老相爷活着才行。现在池家没落成这样,能搭上楼四,都要烧高香。”

    “呵呵,这么说也是,就是可惜了池老相爷的名声。”

    心里却想,人死如灯灭,池老相爷一去,池家都败落得差不多了,还管什么名声不名声?还是拿实惠比较好,池家这算盘打得精!

    ……

    池韫进了沈氏店铺。

    羊汤锅子前,坐着俞家兄妹。

    俞敏开心地说:“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居然主动带我来吃锅子。”

    热气蒸腾,模糊了俞慎之的脸。

    俞大公子幽幽道:“吃一回少一回,还是趁现在多吃点吧!”

    俞敏看着他:“这话听着好奇怪,好像我活不长似的……”

    俞大公子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慈祥:“你也不小了,明后年就该议亲了。这一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还能随心所欲出来吃锅子。”

    俞敏刚被他说得有点伤感,包厢的门就开了,池韫走了进来。

    “池姐姐?你怎么来了?”她一脸惊喜。

    池韫坐到她身边:“不是你大哥约着吃锅子吗?”

    俞敏领会过来了,撇了撇嘴:“原来这感叹不是对着我发的呀!”

    她就说,大哥怎么突然这么好。

    俞慎之叫来伙计,添上碗筷,又问池韫:“想吃什么?”

    池韫看了看摆满的桌子:“点得这么全,够了。”

    于是三个人涮锅子。

    俞慎之一边吃一边问她:“日子定了吗?”

    池韫道:“还没。等万寿节过了,正好我师父的祭日差不多了,到时候过定。”

    俞慎之点点头:“那明年开春,正好成婚。”想想又说,“时间还是有点紧,聘礼嫁妆,这些来得及备吗?”

    池韫满不在乎:“有几位母亲在,让她们看着办吧,我们无所谓的。”

    俞慎之喝了一口汤,有点想流泪。

    沈氏的羊汤锅子,可真辣!

    “我得想想送什么贺礼。”

    俞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大哥,你想哭吗?”

    俞慎之想打她。这死孩子,就算想哭也不能说出来吧?只会拆自家大哥的台,真不该带她来。

    池韫看他掏出帕子抹眼睛,说道:“要不再加点辣?”

    俞慎之点头说好。

    于是池韫叫了伙计来,加了大把的辣酱。

    俞慎之哭得更欢快了。

    一边哭一边吃,一点也没耽误他抢肉吃,俞敏眼睁睁看着最后的羊肉片被他抢走,叫道:“大哥!我都没吃几片!”

    俞慎之抹了一把脸,眼泪汪汪地说:“不就一点羊肉吗?想吃再叫好了。”

    池韫附和,叫伙计再加。

    三个人吃到肚子溜圆,俞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我去洗个手。”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俞慎之端起羊汤,跟她干了一下,问:“以后还是朋友吧?”

    “当然。”池韫说。

    “还能叫你出来吃锅子吗?”

    池韫笑道:“为什么不行?”

    俞慎之满意地点点头:“要是楼四不让你出来,我就去打他。”

    池韫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信?”俞慎之有点上头,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没喝酒啊,难道羊汤也能喝醉?

    池韫同情地看着他:“不是,你打不过他的。”

    “……”

    俞慎之悲愤地喝了口羊汤。

305章 冤家路窄

    万寿节就在这两日,进京的人越来越多。

    城门口每日旌旗招展,车队络绎不绝。

    茶摊上的闲人,坐着没事干,就在那看热闹。

    “哇,好长的车队,这些难道都是给陛下的生辰礼?这是谁家的?好排场啊!”

    “看那徽记,好像是北襄王府的。”

    “北襄王府?这么有钱的吗?”

    “当然了。人家是实权藩王,世代镇守北襄,你说有没有钱?也就西宁王能比一比了。”

    “西宁王的车队,前两天进的京吧?可没有这么长。”

    “那是,西南那个地方,穷山恶水,怎么都不如北襄富庶。”

    “原来如此啊!不过北襄王还是忠心,看了几天,就数他们的贺礼最多。”

    “是啊,先帝在的时候,每年也是北襄王送的礼最多。”

    北襄王府漫长的车队,绵延了整条街,一路招摇过市,往京城的王府驶去。

    有两个出来办事的官员瞧见了,凑在一起嘀咕:“这是北襄的车队吧?听说这次北襄王亲自来了,咱们是不是能看个热闹?”

    “什么热闹?”

    “当然是兄弟阋墙的热闹啦!”

    “哦,对对对!”

    两人挤眉弄眼,哈哈笑了起来。

    话才说完,车队忽然停了。

    噫?发生什么了?

    两人看过去,街市上热热闹闹,铺子里人来人往,什么也没发生啊!

    “等下,你看那边!”其中一个人发现了异常。

    同僚顺他所指,发现街边有几辆货车路过,上面堆满了各色礼盒,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采买去的。

    “怎么了?”同僚没懂。

    不用同伴回答,他马上看到了。

    北襄王的车队里,有人领着侍卫走过来,拦在货车前。

    驾货车的,是个脾气爆的,开口就骂了:“好狗不挡道!滚开!”

    那侍卫首领不但不让,还抱着胸抖着腿,摆出找麻烦的样子,讥笑道:“我还道是谁,这不是四公子身边第一得意人寒灯大爷吗?怎么在这干起来了车夫的活儿?”

    听得这个名字,官员抽了口气:“寒灯?好像是楼四身边的小厮?”

    “可不止是小厮,”另一个拢着袖子说,“听说在北襄的时候,也是有品级的。为了保护楼四,才当起了贴身小厮。”

    他的同僚懂了:“既是小厮也是侍卫,总而言之,是楼四的心腹。”

    “没错。”那官员笑眯眯,“你说巧不巧,这车队才刚进城,就撞上了。”

    “哈哈哈,该我们看这出戏。”

    天气有点凉,两人为了看戏,干脆到路边摊子上要了碗面汤,一边喝一边看。

    那边,寒灯冷笑一声,说道:“干车夫的活儿怎么了?总比你当拦路狗强点。”

    侍卫首领脸色一变,怒指:“你骂谁是狗?”

    “谁应谁就是。”

    侍卫首领呵呵冷笑:“你也就能耍耍嘴皮子,当丧家之犬的滋味不错吧?”

    寒灯冷冷看着他。

    自觉戳到他的痛处,侍卫首领终于有几分畅快:“瞪什么瞪?再瞪你也是个叛徒!跟你那个狼心狗肺的主子一样!”

    “你说谁狼心狗肺?”寒灯目光如冰。

    “说谁你不知道?”侍卫首领嘲笑,“别装了!你那个主子,亡父灵堂上对兄长发难,忘恩负义,无耻之尤!”

    寒灯甩了下鞭子。

    侍卫首领往后一缩,做出害怕的姿态:“哟,这是要打人哪?好害怕哦!打啊!来打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叛徒有没有胆子动手!”

    寒灯冷笑一声:“恶狗拦路,用得着我亲自动手?你也配!”

    “那你……”侍卫首领话音未落,就见寒灯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驾着货车的马吃痛,嘶鸣一声,往前踩踏而去。

    侍卫首领大惊失色,急忙往旁边一闪,这才避了过去。

    吃了这个亏,他大怒,喊道:“你敢纵马行凶!来人,给我把车子砸了!”

    北襄王府的侍卫当即围了上去,抢上马车。

    寒灯见状,只得勒停马匹,回身将人踹了下去。

    “这里是京城,行凶的是你们!”

    “京城怎么了?京城你就不是叛徒了?哼!你这背主之人,打死活该!”

    双方推挤到一起。

    北襄王府的侍卫涌过来,寒灯手下的仆从也摆出应战的架势。

    这阵仗惊到了路人,有人小声说:“快,这边要打架,找巡检司的人来。”

    有侍卫听到,迟疑着问首领:“头儿,怎么办?”

    自家虽然不怕巡检司,可进京贺寿来的,才进城就打人,王爷那边怕是不好交待。

    侍卫首领扫了一眼,说:“谁说我们要打架了?是这贱奴,偷了我们家的财物,在此挥霍。给我把东西砸了!”

    “是!”侍卫们冲了上去,伸手就拽车上的礼盒。

    寒灯大急,喝道:“谁偷你家的财物了?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侍卫首领冷笑:“你们离开北襄的时候,没带钱?难道不是我们家的财物?你整个人都是我们家养的呢!”

    “呸!”寒灯怒极,“这是我们公子的聘礼,你们有什么资格砸?”

    “聘礼?”侍卫首领眼里冒出兴奋的光,“哟!这是要娶亲哪?不孝不义之人,也配娶亲?他那点俸禄,够准备这么多聘礼吗?用的不还是王府的钱?既然出了族,有什么脸面用王府的钱?给我砸!全部砸光!”

    这回出来采买,寒灯就没带几个人,哪里是这些侍卫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瓷器被碎摔,布匹被扔在地上踩踏,各种干果食物洒了一地。

    他气得冲上去:“孤鸿!你这个小人!”

    池韫吃完羊汤锅子出来,见到的就是这般情形。

    大街上闹成一团,路人们纷纷惊呼避让。路中间停着北襄王府的车队,路边几辆货车倒在地上,礼盒洒了满地。

    “这是怎么了?”

    絮儿惊呼一声,指着那边:“小姐,那好像是寒灯!”

    池韫一看,可不是吗?寒灯跟人扭打成一团,鼻青脸肿的。

    脚步声响起,一群官差冲过来,对着他们喊道:“停手!巡检司在此!通通停手!”

306章 北襄王

    巡检司的品级虽然不高,可代表着朝廷。

    在他们的喝令下,双方总算停了手。

    “怎么回事?万寿节将近,你们还在这打架,是要给陛下添堵吗?”为首的巡检端着脸冷喝。

    这个罪名,无论寒灯还是孤鸿都不敢担,两人都是冷哼一声,扭开头。

    那巡检皱眉:“说,谁在闹事?”

    两人异口同声,指着对方:“他!”

    寒灯抢先道:“差爷,我奉主人之命出来采买,不想遇上这个疯狗,竟然把我家主人的东西全给砸了。你看,这满地都是,是他在闹事!”

    巡检看到满地的礼盒,东西都被踩踏得不像样了,那些绢帛一看就很贵重,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子。

    闹事的看打扮,应是王侯侍卫,论品级怕是比自己高。不过,他一点也不怕。外地来的王侯,进了京哪个不是乖乖的,生怕事情闹大了,在皇帝面前挂上号?就算他这样的小巡检,都是轻易不得罪的。

    再瞧寒灯,分明是京城土著,给个面子指不定得个人情,偏向谁还用说?

    “这么说,是你在闹事了?”他看着那个叫孤鸿的侍卫首领。

    孤鸿道:“这位差爷,我们这是私怨,他……”

    “私怨就能在街上打架了?还砸人家车子,你以为京城是什么地方?”

    “就是!”寒灯在旁边附和,“这里是京城,还以为能像乡下一样无法无天?差爷,他砸的是我家公子的聘礼,这是要坏我家公子的婚事啊,一定得赔!”

    巡检瞅着地上的东西,自己都觉得心疼,点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是你们砸的,那就赔了再走。”

    孤鸿怎么会肯,怒道:“差爷,你这是拉偏架!问都不问清楚,就要我们赔?他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逃奴,杀了都应该,凭什么要我们赔?”

    巡检愣了下。逃奴?这怎么回事?

    寒灯道:“差爷,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是正经的良民,并不在奴籍。我家公子早就与他们一刀两断,我服侍的是公子,与他们什么相干?”

    巡检脑子一时没绕过弯来,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了,不在奴籍,那就没有逃奴一说,就在律法的保护内。

    他看着孤鸿:“你说他是逃奴,身契呢?”

    孤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寒灯哪有什么身契?他们几个,在北襄王府都是有品级的侍卫,在平民百姓眼里,就是官身,怎么可能会有身契?

    但,他们世代服侍北襄王,说是家奴也没错啊!

    “没有身契?”巡检皱眉,“那就是诬告了?”

    孤鸿想辩解:“差爷,不是这么回事,他就是我们家养的奴才……”

    “那就拿出身契!”巡检打断他的话,“便是上了府衙,是不是奴才也得看身契,不是说说就算。”

    “没错!”寒灯帮腔,“差爷禀公执法,就是这么个道理!我好端端的出来采买,也没招你惹你,是你自己跑过来挑衅,又砸我的车子,你不赔谁赔?”

    孤鸿刚要说话,又被寒灯抢先:“你可别否认,街上这么多人,都看见是你先找事的!”

    巡检闻言,扫过围观路人,问道:“是这样吗?”

    路人们纷纷点头,有大胆的附和:“是啊!这小哥就停在路边,他们突然冲过来,又打又骂的。”

    人证物证清清楚楚,巡检觉得不用再问了,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孤鸿:“……”

    “没话说就拿钱啊!”巡检道,“快点把东西赔了,我们还有别处要巡视,没功夫在这里耽搁。”

    “听到没有?赔钱!”寒灯神气活现。

    孤鸿气得握拳。

    寒灯还冷嘲热讽:“怎么的?巡检司在这里,还想打架呢?差爷,你可看到了,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刚才就不止东西被砸,我们人都要被打死了。”

    万寿节在即,巡检最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惹事,看着孤鸿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赔钱!赔钱!”寒灯带着下仆一块儿喊,“赔钱!赔钱!”

    路人听着,有好事的也跟着一块儿喊:“赔钱!赔钱!”

    孤鸿身为北襄王的贴身侍卫,几时受过这样的气?脸都绿了。

    那两个官员,面汤也不喝了,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第一回合交手,北襄王不敌。啧啧啧,这战斗力不行啊。”

    “也不能怪他,这件事朝堂上都扯不清,何况这会儿?难道还能当面抖出主子的家丑?”

    同僚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铺子门口,絮儿拍拍胸脯,问道:“小姐,那是北襄王府的侍卫吗?”

    “嗯。”池韫说,“你看那徽记,这是北襄王府的车队。”

    絮儿撇了撇嘴,很自然地站在寒灯这边:“这才刚进京,他们就来找事,怎么这么过分啊!”

    俞慎之结了账出来,说道:“有什么过分的?他们兄弟水火不容,见面不打架才奇怪!”

    他瞅了瞅池韫:“每年北襄王府的人进京,双方都要闹点事。只不过今年凑巧,路上就碰上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后面的事情还多呢!”

    池韫笑笑:“又不关我的事,他们爱闹就闹去呗。”

    俞慎之想想也是:“也对,反正你们还没成亲。再说,也闹不到你面前。”

    说罢,他想起一件事:“今天北襄王是不是要亲自来贺寿?我记得上奏过的。”

    池韫点头。

    俞慎之瞅着车队:“那他岂不是就在这里?”

    “赔钱!赔钱!”寒灯领着仆从,喊得起劲。

    这时,就听车队里传出一个声音:“谁敢要本王赔钱?”

    这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一点也不凶,可进了寒灯的耳朵,他立时打了个寒颤,瞬间收了声音。

    众人看过去,就见最豪华的那辆大车上,几个侍从上前,安马凳的安马凳,挑帘子的挑帘子,最后迎下来一个男子。

    他年约二十七八,蟒袍金冠,样貌英俊中带着豪气。

    众人倒抽一口气,心中还没惊叹完,就见他走过来,抬脚踩在倾倒的货车车梁上,摆着一副小混混闹事的姿态,看着寒灯:“是你这贱奴,要本王赔钱的?”

307章 兄弟

    看热闹的两个官员,激动得互相扯对方袖子。

    “北襄王!北襄王亲自来了!”

    “哈哈哈哈,这回更热闹了。”

    围观的路人也很兴奋,京城这块地,王爷多了去,但北襄王一辈子都来不了几回。

    原来北襄王长这个样子啊?

    有见过那位楼通政的,不禁在心里道,楼家人这皮相,真是没得说。

    “王爷。”孤鸿上前,也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个果子出来,递了上去。

    北襄王楼奕顺手擦了擦,放在嘴里“咔嚓”一声,嚼了两下,再次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本王赔钱吗?”

    他这副架式,俞慎之一看就笑了,说道:“这北襄王,跟他兄弟可真不一样。”

    池韫笑着点头。

    楼家兄弟的性格南辕北辙,当初楼奕去无涯海阁,想把胞弟领回北襄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

    瞧他这出场,嫌踩脚不够,再嚼个果子,更有流氓气质?

    面对他,寒灯显然心气不足,憋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没错!你们砸坏了公子的聘礼,就得赔钱!”

    “哟!逃出来几年,出息了啊!”楼奕收回腿,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围着寒灯绕了一圈,“你看着本王,再说一遍?”

    寒灯挺直胸膛,冷硬地道:“你们砸坏了公子的聘礼,赔钱!”

    “不错,有胆!”楼奕三两下吃完果子,在他身上擦了擦,然后站定,“我说寒灯,记得你自个儿从哪里来的吗?你家祖上,不过区区马奴,被安西人劫了去,是本王的曾祖,把他们救回来,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你祖父、你父亲、还有你,在我们楼家的庇护下,供你们吃喝,供你们读书,供你们习武,给你们立功的机会,才让你站在这里。现在,你跟本王说,赔钱?那你是不是要赔命啊?”

    这番话一出,不知情的路人纷纷点头。

    原来,双方是这么个关系啊?那他没有身契,还是主人家开的恩,这分明是占主人家心慈的便宜。

    寒灯脸上浮起红晕,却梗着脖子,说道:“王爷这话说的很对,但是,我们受的是北襄王族的恩,不是你的恩!正因为身受大恩,我们世代尽忠,我祖父给昭烈王爷牵马,我父亲跟着老王爷四处征战,我自小追随四公子左右。是王爷你,意图谋害兄弟,我为了保护楼家血脉,才会逃出北襄。我不知何错之有,也不觉得应该给你赔命!”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旁人一听,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那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说不上叛主了。

    ——等下,这戏有点耳熟。

    对了,北襄王!不就是那个楼四公子的兄长吗?

    原来是他们兄弟的事情。

    路人们恍然大悟,还有人给新来的解说这件旧事。

    楼奕嗤笑一声,瞅着他道:“你可真有意思。知道什么叫家主吗?家主,就代表着整个家族,如今楼家的家主正是本王,你受楼家的恩,也就等于欠了本王的情,懂吗?至于你保护的那个,他意图谋夺兄长王爵,已经被逐出家族,跟楼家没有半点关系了。背弃家主,保护叛徒,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寒灯涨红了脸,怒声道:“王爷不要血口喷人!是你先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四公子才会当场揭穿!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意图谋害亲弟,是你对不起列祖列宗!”

    “住口!”孤鸿听不下去了,“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天下谁不知道,是你家主子心怀不轨?以为说两句就能洗清罪名了?当谁是傻子呢?王爷身为嫡长,自小请封世子,有什么理由做多余的事?倒是他……”

    “我怎么样啊?”淡淡的声音传来,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众人只见,身着绯袍的青年,带着部下缓步而来。

    这是楼氏兄弟,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人前。

    相似的五官,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

    相比兄长,楼晏明显要文弱一些,脸皮白净带着病态,仿佛一拳就能将他击倒。

    “公子!”寒灯快步走到他身后,一脸惭愧,“小的无能,叫他们毁了您的聘礼。”

    楼晏平静地说:“被恶犬围攻,又不是你的错,下去吧。”

    “是。”

    兄弟俩终于面对面了。

    叫人惊讶的是,看似文弱的楼晏,竟和兄长差不多高,站在一起,气势丝毫不逊。

    “大哥,好久不见。”他嘴边浮起笑,眼睛却冰冷。

    楼奕嗤笑一声,说道:“出族之人,本王可担不起你这句。”

    楼晏淡淡一笑:“你确实担不起,我也就是跟你随便客气一下,千万别当真。”

    “你……”楼奕勃然大怒,“到了今日,还这般嚣张,真以为在京城地界,我就奈何你不得了?”

    “当然。”楼晏面无惧色,意有所指,“天子脚下,可不是法外之地。不像在北襄,你可以一手遮天,颠倒黑白。”

    “你可真是死性不改。”楼奕冷声道,“到现在,不但不认错,还句句指桑骂槐。”

    “大哥错了。”

    “怎么?又要诬蔑本王?”

    楼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指你骂你,你别连累其他人。”

    楼奕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

    小摊上两个官员,凑在一起讨论。

    “这北襄王的口才,远远不如啊!瞧瞧,才说几句话,就被气成这样。”

    “毕竟文武有别。这楼四在朝堂,都能把几位相爷说得哑口无言,何况北襄王这个武人呢?”

    “真是奇怪了,楼家世代从军,怎么偏偏出了这么个货?”

    “说不定就是这样,北襄王看他不顺眼。”

    这官员说完,被同僚看了一眼。

    “干嘛这个眼神?我说错了吗?”他莫名其妙。

    同僚道:“你完了,你想想自己刚才的话。”

    他纳闷,回想了一下:说不定就是这样,北襄王看他不顺眼,看他不顺眼……

    “被带歪了吧?默认北襄王看楼四不顺眼,才对付他的?”

    官员沉默一阵,说道:“娘的,楼四这张嘴,还真是招架不住。”

308章 当街斗殴

    连他这么个文官,都招架不住,更不用说北襄王这么个武人了。

    两个官员同情地看着楼奕被气到跳脚,想要拔刀砍人。

    他身边的侍卫,死命地劝阻。

    “王爷,不能动刀啊!万寿节在即,动了刀不吉利!”

    “是啊!别中他的中计,他就故意气您,好叫您在陛下面前不好交待。”

    楼奕怒瞪着楼晏,恨不得冲上去的样子,喊道:“竟敢污蔑本王,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一不小心,侍卫没拉住,楼奕往前冲了一步,顿时就急了。

    这几个蠢货,拉个人还不会,挣脱了叫他怎么往下演?

    侍卫很无辜。王爷你这么卖力,我们都拼命拉了还让你挣开,我们也没法子啊!

    还好寒灯机警,一步冲上前,将楼奕推了回去,怒喝:“谁敢动我们公子!”又转头跟巡检说,“差爷,你们看到了,是他们喊打喊杀的,我们可没动手。”

    “这、这……”巡检战战兢兢,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刚才他不知道是北襄王,更不知道是他们兄弟的恩怨啊!

    北襄王跟那些王侯可不一样,他是实权藩王,手底下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悍将,惹急了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拿皇帝出来吓唬不一定好使,人家撒腿跑回北襄,能奈他何?

    至于这边,他就更不能得罪了。

    楼四公子身居高位,又深得皇帝信任,动他一个巡检,一个眼神就够了。

    早知道刚才就跑远点,等他们打完了再来。

    “不用为难他。”楼晏瞟了他一眼,“走远一点,等会儿再来。”

    巡检如蒙大赦,急忙带着手下闪避。

    这明摆着要干仗了啊!他一个小小的巡检,真的担不起……

    巡检司的人走掉,楼晏看着满地的礼盒,问道:“我只问一句,这些东西,是谁砸的?”

    寒灯立刻指过去:“是他们!”

    楼晏继续问:“你说了这些是什么吗?”

    “小的说了。”寒灯马上回答,“这是公子的聘礼,但他们还是砸了。”

    “好。”楼晏点点头,“当年颠倒黑白,将我逐出家族,令我此后再无宗亲。现在又想坏我婚事,断我血脉。大哥啊大哥,你做得这么过分,我不回敬一下,也太对不起你一片苦心了。”

    “呸!”楼奕指着他大骂,“你就仗着一张嘴诬蔑本王!你这样的人,还娶亲,你配吗?就该孤苦一生,无人送终!”

    他在侍卫的拉扯下,冲着楼晏瞪眼:“怎么?想打我?来啊!本王还怕你不成!”

    楼晏背着手,冷冷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会打架是不是?我向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你砸了我的聘礼,那就别怪我砸你的东西。”

    说罢,他喝道:“来人!给我砸了他们的车队!”

    “是!”他身后的部下大声应和,如狼似虎地向车队冲过去。

    楼奕大惊,喊道:“那是给陛下的贺礼,你敢动!”

    楼晏讥诮地翘了翘嘴角,说道:“你不用哄我,送给陛下的贺礼,都贴了封条。呵呵,带了这么多东西,有多少是送给陛下的?还不都是你自己用来享乐的?”说罢,喝令,“给我砸!”

    “是!”

    一看这架势,路人们哪还敢留下看戏,纷纷躲远,只瞧着街上一地鸡毛。

    骂人的骂人,砸车的砸车,还有人扭打到一起。

    俞敏从铺子里出来,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还有人敢当街斗殴?”

    俞慎之没理她,转头问池韫:“要不要给北襄太妃报个信?”

    池韫却摇摇头,说道:“不用管了,我们回吧。”

    “小姐!”絮儿连忙拉住她的袖子,“打成这样也不用管吗?万一楼大人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的。”池韫道,“北襄王可不是傻子,打了人事情就严重了。”

    俞慎之嘀咕一句:“你可真是不操心。”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送她上马车了。

    待池韫离开,俞敏见他不动,担心地问:“大哥,你不会要去管吧?”

    俞慎之摇了摇头:“不管。”

    俞敏放了心,说道:“那咱们也走吧?打成这样,接下来还要乱呢!说不定会告御状,我们还是少掺和的好。”

    俞慎之却看着她:“你说什么?”

    俞敏不解:“我说我们少掺和,怎么了?”

    “前一句。”

    “告御状?”

    俞慎之点点头,若有所思:“肯定要告御状啊!不过,告了以后呢?”

    “大哥,你怎么了?”俞敏觉得他也怪怪的。

    俞慎之说:“没事,就有点事情想不通。我们走吧。”

    兄妹俩坐上车,俞慎之透过车窗,看着街上那场闹剧越来越远,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楼家这出官司,双方各执一词,根本闹不出个结果来。

    北襄王脾气火爆也就罢了,楼四这又是为什么?

    告到御前,让北襄王吃瘪吗?可皇帝根本不可能动他,最多不痛不痒罚点什么。

    最重要的是,楼四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俞慎之带着满腹疑问,越行越远。

    ……

    这事果然闹到了皇帝面前。

    楼奕连王府都没回,拖着车队,跑到正阳门外求见去了。

    正阳门外都是衙署,这动静惹得众多官员出来看热闹。

    楼奕也是不讲究,吩咐侍卫们:“说,谁问都给说,让大人们评评理!”

    于是侍卫们纷纷吆喝:“大家看看,快看看!我们楼家的不孝子,先前谋夺兄长爵位,现在兄长来京,他竟然还敢砸东西打人!这些都是我们送给陛下的寿礼,被他砸成这个样子,他这是对陛下不敬!”

    不知道的还以为正阳门外是菜市场。

    袁相爷今天正好当值,才要下衙,宫门还没出呢,就被楼奕给拦住了。

    “袁相!这不是袁相吗?你来得正好,给本王做个见证。你看看,陛下的寿礼都给砸成什么样了!”

    袁相爷唬了一跳,定睛看去,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砸成什么样?不就坏了几辆车,洒了几箱子衣服吗?北襄王府的侍卫那么多,个个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还真吃不了亏。

    还没搭腔,那边楼晏也来了。

    他也带了几辆车,比起北襄车队,可就惨多了,车几乎散了架,破破烂烂的。

    “劳驾。”他对守门的禁军道,“通政司楼晏求见陛下。”

309章 老婆本

    袁相爷很无奈,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楼家兄弟给拖进来了。

    他都下衙了好不好?能不能放他回去啊?孙子快要出生了,现在家里很紧张呢!

    可惜,楼奕死活拉着他不放,非要让他当个见证。

    见证个鬼,他明明什么也没瞧见!

    皇帝的头也很疼,已经有那么多政务了,为什么他还要处理这种事?

    他看着眼前的楼家兄弟,摆手道:“平身吧。”

    “谢陛下!”北襄王楼奕起身,马上就告起了状,“陛下,臣千辛万苦,从北襄出发,远来京城,给您贺寿。没想到路上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倒被人给打了。您一定要给臣做主啊!”

    皇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哪儿被人打了?”

    楼奕指着自己:“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浑身上下指了个遍,然后捂着胸口,“哎呦,好疼啊!疼死了!”

    袁相爷看了他一眼,抽了抽嘴角。

    衣裳穿得那么整齐,还被打了?就楼四那个文弱的样子,打得过他吗?

    “当然,这不重要,臣皮糙肉厚,被打两下算什么?”眼见皇帝和袁相爷都无动于衷,楼奕大概也觉得这戏演得有点过,就收了姿态,改了路数,“最重要的是,给陛下的贺礼被他砸了。陛下,那是给您的贺礼的啊!他竟然有胆子砸,可见对您没有一点敬意!您一定要严惩!”

    皇帝无声叹了口气,转过视线:“是这样吗?”

    楼晏冷笑着瞥了兄长一眼,出言禀道:“陛下,他这是恶人先告状。您可以亲自去看一看,被砸的到底是谁。您知道的,下个月臣就要订亲了,今天派人去采买,哪知路上突然被人拦了,三大车的聘礼,让人砸了个精光。当时路人都瞧见了,随便问问就知道。”

    话音刚落,楼奕就叫起来了:“本王在跟你说贺礼,你扯什么聘礼?你敢说你没砸?”随后转头申辩,“陛下,他叫人砸了臣的车队,路人也都瞧见了,随便问问就知道。”

    到这里,皇帝听明白了。

    “所以说,你们在路上打了一架,互相砸了对方的东西,是吗?”

    “是。”

    “不是。”

    两人同时回答。

    说是的是楼晏,说不是的是楼奕。

    答毕,两人又互相瞪视。

    皇帝纳闷了:“到底是还是不是?北襄王,你说不是,所以东西你没砸了?”

    “这倒不是。”楼奕答道,“我的侍卫是砸了几车破烂东西,但不能算他的东西!”

    皇帝被他搞糊涂了:“这怎么讲?难道没付钱?”

    楼晏拧眉:“陛下说笑了,臣的聘礼,都是真金白银购置。”

    “北襄王?”

    楼奕却道:“陛下,他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

    他瞪着楼晏:“你离开北襄的时候,身上难道没带钱?你都已经不是楼家的人了,那些钱难道不应该还回来?那几车东西,还不是用本王的钱买的!”

    “……”皇帝和袁相爷叹为观止。

    这北襄王,也太抠了吧?

    楼晏那样离开北襄,等于没拿走任何产业,就身边那点东西,他还要算?是不是身上的衣裳都要折算成银两?

    “北襄王,楼通政有俸禄的。”皇帝委婉地提醒。

    “他有俸禄更不应该花我的钱!”楼奕更加理直气壮。

    却听楼晏冷笑一声:“大哥,还记得三年前,你派人进京告状的事吗?”

    楼奕警觉地看着他:“你提这个干什么?又想诬蔑本王吗?”

    楼晏道:“当时我们在御前分说清楚,你将我逐出家族,从此以后,再不相干。换句话说,那会儿就已经全部结清,还有文书为证,你现在来算什么账?”

    楼奕:“呃……”

    “是有这么回事。”皇帝附和。

    见他答不上来,楼晏咄咄逼人,立刻上禀:“陛下,您听到了。北襄王亲口承认,砸了臣的聘礼,所谓欠债还钱,请您圣裁!”

    楼奕一听不成,马上叫道:“那你也砸了本王的东西。陛下,他砸的还是贺礼呢,他这是不敬君上,更应该严惩!”

    楼晏哼了声:“我砸的是贺礼吗?北襄王,你不要信口雌黄。左右不过倒了你几箱衣裳,贺礼都有封条,半点都没动过。”

    说着,他看向袁相爷:“袁相,您是亲眼看到的,下官有没有说错?”

    “这个……”袁相爷瞅了北襄王一眼,说道,“确实只洒了几箱衣裳。”

    “几箱衣裳难道不值钱吗?你那几车,不就也是一点布料?”楼奕强辩道,“陛下,要我赔他可以,他必须也赔我!”

    不等皇帝发话,楼晏就道:“好,这话是你说的。我赔你衣裳,你赔我聘礼!”

    他接得太快,以至于楼奕一时没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叫道:“赔就赔!”

    直到被袁相爷同情地看了一眼,才回过味来,说道:“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

    楼晏似笑非笑:“王爷说什么呢?下仆出门采买,那都是带着礼单的,我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礼、礼单?”

    “没错。”楼晏慢悠悠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纸,“王爷慢慢对,要是丢了,我那儿还有。”

    楼奕接过去一看,立时叫了起来:“你故意坑我!”

    楼晏眼皮都没撩一下:“王爷说笑了,难道我还能算准了,您会砸了我的聘礼,事先写了礼单来坑你吗?时间这么紧,我哪有那个功夫做假。”

    “你……”

    “对了,还要赔王爷的衣裳,我这就去检查一下,您坏了几件衣裳。”说罢,他向皇帝施礼,“叫陛下百忙之中,抽空处理这样的琐事,臣有愧。现下我与北襄王已经分说清楚,就不打扰了。臣告退。”

    袁相爷终于能回家了,立刻跟着他施礼:“臣也告退。”

    留下北襄王,悲愤地喊道:“楼晏!你故意骗本王,无耻!”

    于是,北襄王进京的第一天,就欠了一大笔债。

    他那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北襄太妃杀上门后,其中半数都送进了楼晏的宅子。

    晚上,北襄太妃笑眯眯地开了锁,摸着里头的宝贝。

    “还是老大贴心,真把你的老婆本送来了。”

310章 半夜爬窗

    北襄太妃觉都不睡,清点着箱子里的宝贝。

    “看这个,当初有个西域来的商人,兜售两块宝石,都是难得一见的品质,只颜色一红一蓝,你父王花重金买下来,说要给你们兄弟俩娶媳妇用。老大那个当年用了,现在终于轮到你了。”

    北襄太妃将那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小心地放回去。

    “这斛珍珠,也是你父王托人从南海带来的。当时你在无涯海阁,死活不肯回来。你父王就担心你的婚事,不知哪家闺秀肯跟着你在那边教书。我们思来想去,最后觉得玉大小姐最合适,为了表示诚意,费心准备了聘礼。可惜这亲事还没提,无涯海阁就遭了海盗,玉家祖孙都遇难了……”

    楼晏忽然听得这句,转过头来,震惊地看着北襄太妃。

    “母妃,你说什么?”

    北襄太妃不解:“说这珍珠是南海来的啊!”

    “不是,你说当初,想给我聘玉大小姐?”

    “是啊!”北襄太妃莫名其妙,“你不是和她挺说得来吗?”

    “是,但她和太子才是公认的一对,这不是跟皇家抢人吗?岂不是会让君上心生忌惮?”

    北襄太妃笑着戳了他一下:“你这脑袋瓜子,想什么呢?他们双方要真的有意,玉大小姐一及笄,这婚事就定了,哪会拖那么久?明摆着不成的。”

    楼晏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原来是这样的吗?所以说,是他一叶障目。

    “玉老先生一时没拒绝,应该也是忧心孙女儿的亲事吧?毕竟十八岁不小了。至于跟皇家抢人,你想得太多了,先帝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再者,你若娶了玉大小姐,留在无涯海阁教书,对皇家只有好处,先帝哪会不允。”

    楼晏怔了怔,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

    他留在无涯海阁,等于留了个人质。不回北襄,不入朝,玉家偌大的名声,只用来培养人才,皇帝当然高兴。

    想明白后,楼晏只想嘲笑自己。

    他当时怎么就认定,自己没有希望的?

    北襄太妃瞅着他:“你是不是喜欢玉大小姐?”

    楼晏握着书卷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北襄太妃叹了口气:“可惜你们没有缘分。不过你现在有阿韫了,要知道怜取眼前人。”

    楼晏笑了笑。

    他当然会,因为喜欢的只有她,从来没有变过啊!

    窗外“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倒了,紧接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什么鬼东西?老四你故意的吧?”

    所有的愁绪,都跟着这句骂声散了。

    北襄太妃推开窗,看到外头有个影子,嘲笑:“连个窗户都不会爬,老大,你也太逊了吧?”

    楼晏起身开门,说道:“有门你爬什么窗?”

    北襄王楼奕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擦着手上的东西:“爬窗才有气氛啊!走门还像个偷偷摸摸的样子吗?”

    说着,他低头嗅了嗅,不可思议地道:“这是油?老四你没毛病吧?在窗户上涂油?”

    楼晏面无表情:“谁叫你们都喜欢爬窗户。”

    “我们?还有谁?”楼奕想了下,恍然,“你说夜雨?这小子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还行。”除了嘴碎点,想法多一点,确实还行。

    手上油腻腻的,楼奕十分嫌弃:“快拿东西给我洗了。”

    楼晏喊了声,片刻后,寒灯打了水过来。

    一进门,就让楼奕给拧住了脸颊:“你小子,今天骂我什么来着?”

    寒灯被他抹了一脸油,还碰到了脸上的伤,不禁叫屈:“疼!疼!是王爷你自己说随便骂的!”

    “我叫你随便骂,你就真不客气啊?没一点眼力劲!”楼奕拿胰子搓了半天,总算把油都给搓掉了。

    “呼!这一路可累死我了,带着那么多东西,走走停停,路上居然还有盗匪。这才几年啊,连盗匪都出来了,母妃你还敢偷溜,还好没发生意外,不然我得来赎人了。说到这个,母妃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有个长辈的样子,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北襄太妃听得头痛,忍不住打断他:“就因为你这么爱念叨,我才会偷溜的。要跟你说了,谁知道念叨到什么时候。以前被你父王管着就算了,这老公死了我还得被儿子管,能不能过点清净日子了?”

    楼奕不服了:“没事我爱念叨吗?还不是母妃你太不像话了。年纪大了好好在家玩乐不行?西域小国有点动静,你就跟得了疯病的牛似的,一不留神立马冲到前线去了。要是发生点什么,你叫我怎么跟父王交待?”

    “他人都死了,交待个屁!人家老太太爱听戏,我就爱看打仗,行不?”北襄太妃不屑地瞥着他,“再说了,你还没出生,你娘我就上阵杀敌了,比你有经验!”

    母子俩吵吵,楼晏听着头痛,皱眉喝道:“行了!如果你们来就为了吵架,那现在可以回去了。”

    北襄太妃立刻变脸,对他讨好地笑:“不吵不吵,都怪你大哥,一来就挑刺,不然才不跟他吵呢!”

    楼奕很不平:“母妃,你对老四这么好,怎么对我就这个态度?难不成我不是你亲生的?”

    北襄太妃对他翻了个白眼:“对,你是捡的。”

    “呸!”楼奕坐下来,忿忿喝茶。

    真当他不知道,还不是因为老四脾气更像父王。这老太太,嘴里说着老公死了清净,心里惦记得不要不要的,总想找点他还在的痕迹。

    楼奕想着,眼睛有点湿。

    一家子本来好好的,就因为那些个野心家,害得他们骨肉分离。

    老四就算了,虽然远在京城,但还能见着面。父王呢?正当壮年,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自己人的暗箭要了性命。

    要不是几个叔叔顶得住,他也立得起来,不止楼家要完,恐怕整个北襄都会遭殃。

    北方异族近年动作频频,要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会是什么情形?北襄拦不住,那就一马平川,兵临城下了。

    楼奕冷笑一声。

    杀父之仇,他早晚有一天会跟那些人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