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锦鲤妻:带个傻子去开荒全文阅读 第13分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准备远行

    唐木乔又关注了几句慕齐晟,曲小白言说已经请了新的先生,她在自己的府里单辟出一院宅子来,做了学堂,很多个孩子都在一起念学。先生也是县城里一个很有名的老先生,考到过贡生。

    唐木乔听她说是和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在一起念学,便有些不高兴,要把慕齐晟给接回来,曲小白也没有坚持,说:“你要接就去接,不过,接之前你可以先看看小魔头最近的变化,再决定接是不接。”

    唐木乔将信将疑,言说明日就过去看看。

    慕齐晟是慕南云捧在手心里养的,他可不敢大意。

    曲小白与他告辞,和杨春一起乘马车回到镇上的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吵嚷声,掀开帘子看,只见门口聚了一堆的人,她要下车,陈安道:“夫人先在车上待着,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曲小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有什么危险,也好护着她。

    杨春也道:“嫂子,我先去看看吧。”

    “不用,一起过去就是了。敢在我杨府门前闹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陈安杨春拗不过她,只能把马栓在路边树上,和她一起前往。

    走到人群外面,只听见一个男子的吵嚷声:“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还是老子的人!既然是老子的人,你赚的钱,就得给老子!”

    “大庆要念学,花销就更大了,你既是他的大妇,就应该出钱出力!”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

    “我刚到这里做工也没有几天,哪里就赚到钱了?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这个是毛小桃的声音,凄凄厉厉的。

    张氏的声音也传出来:“这里是杨府,可容不得你们造次!再闹,就去县府告你们,让县太爷把你们都抓起来治罪!”

    “老太婆,你少在这吓唬人了!我听说,你们府里那个姓杨的傻子去当兵了,就剩下一个水性杨花的小荡.妇,以为我不知道吗?”

    陈安分开人群,怒气冲冲,上去就要打那说话的男子,被曲小白拉住,“我来。”

    陈安担心她吃亏,刚要拒绝,她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男子面前。

    男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油腻相,看到曲小白站到面前,不耐烦地道:“你又是谁?长得跟个弱鸡似的,还是赶紧躲开,免得大爷一不小心踩到你!”

    曲小白瞥了他一眼,一扬手,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颊上,他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一张油腻的脸立即浮起五个手指痕。

    “你……你这臭婆娘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曲小白甩了甩被震得麻痛的手,“啪”,又是一声脆响。

    打在了另一边脸上。

    “毛小桃的男人是吧?我不去找你,你倒是先找上门来了,正好,不用我费力气了。杨春,纸笔!”

    杨春是个聪慧的,早就看个差不多,立时明白了曲小白的意思。马车里有现成的纸笔,他回到马车里,取了纸笔,刷刷点点,几笔便写下休书一封。

    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拿着休书和印泥回到人群中的时候,见曲小白正捏着毛小桃男人的姘头的下巴颏,冷笑着骂人:“好好的人不做,做人家姘头,抢人家男人,还敢这样理直气壮,简直丢女人的脸!既然你也送上门来,少不得你欠了毛小桃的,我一并替她讨了!”

    “噼里啪啦”,一阵耳光响。

    虽然不及打毛小桃男人时用力,但也把那个女人打了个七荤八素,口鼻蹿血。

    看热闹的人一阵叫唤,有叫好喝彩的也有纯看热闹的。

    杨春嘴角眼角一起抽搐,暗自慨叹,这个小嫂子,怪不得当初杨兴茂一家都被她整得惨不忍睹。

    啧啧,厉害!

    啧啧,杨凌兄长在家是不是都不敢惹她!

    那油腻男子捂着双颊,几乎哭出来,“你,你这婆娘到底是什么人?”

    “看来你是真傻,你在她的门前闹事,还不知道她是谁,被打死也不亏。”杨春拿着休书,走到他面前,打开了印泥,道:“先把这休书的手印给按了吧。从今以后,毛小桃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男子懵逼:“你又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知道了也对你没甚好处。或者,你是想再挨几个耳刮子才肯签?”

    杨春从从容容,和他素日在曲小白面前的面红耳赤样判若两人,曲小白瞥他一眼,嘴角带笑,想着这家伙可能是一见女人就害羞?

    那以后给他派工作,是不是要远离女人的才行啊?

    伤脑筋。

    毛小桃蜷缩在地上哭哭啼啼,杨春和曲小白问也没问她的意见,就把她的后半生决定了。

    其实问也是白搭,她若能为自己打算,日子也不至于到如今。

    杨春自去和那男人交涉,曲小白这厢把小三打完了,走过去把毛小桃拉了起来,道:“你以后是我杨府的人,凡事宜以杨府体面为重,坐在地上不像话,起来回去洗一洗收拾收拾,以后有我罩着你,你也不必怕什么。”

    毛小桃颤颤巍巍道了谢,由张氏扶着进了府,那厢杨春已经让油腻男按了手印,曲小白淡淡道:“陈安,这里有一个壮年男子,正符合募兵的条件,你再跑一趟,把他送去慕将军府上,送战场上去。”

    “好。”陈安立即上去扭住了油腻男,往马车旁拖。油腻男嗷嗷叫着,却是扭打不过陈安,最终被陈安绑了,扔在车前,赶了车往县城驶去。

    看热闹的人听了曲小白这话,再看看陈安的利索劲,立刻一哄而散。毕竟,逃兵役的不在少数。

    这样的闲事非她能管,个中利害曲小白自然晓得,是以大家散了,她也就回家去了。

    毛小桃自有张氏安抚,她则去准备次日行程所需要的东西。府里的事务暂交给张氏和曲俊一起打理,应该不至于出什么意外,杨树屯那边也已经打点安妥,有赵元和杨柱子给她镇着场子。

    杨春将休书直接给了曲小白,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打点的吗?今晚还有点时间。”

    曲小白一边收拾细软,一边问:“有没有告诉夫子,让他多在慕齐晟身上花点心思?”

    “已经告诉了。”他看着曲小白。

    曲小白睨了他一眼,“有话要问?有就直说,没有就去忙你的。”

    “我是想问,你明明对慕齐晟想要一视同仁,为什么又吩咐格外照顾?是因为慕南云吗?”

    曲小白微微叹息了一声。

    “也算是,也不全是。他的父母都是死在了战场上。也是个可怜孩子。”

    曲小白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再多说,杨春明了,亦不再多问。“明白了,我已经吩咐过夫子,也告诉了张氏,会多照顾他的。”

    “嗯,你也去收拾收拾吧,工坊里有做几套男子的衣裳,你去拿上,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没几件换洗的衣裳不成。”

    “好。嫂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杨春的脸颊一忽儿又是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

    曲小白早就已经对他的易红脸习以为常,还取笑过他一回,说他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他不依,还和曲小白掰扯了一回,只把曲小白给掰扯下阵来,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这句话。

    但那回他的脸比虾子还红。

    想来十分好笑。

    “没有别的了,你去吧。”

    杨春告辞,曲小白又收拾了一番,最后,把她的保险箱给拎了出来。原本保险箱是藏在床底下的一个暗格内的,暗格是她让杨凌挖的。她要离开许久,略有些不放心,想着应该处理一下。

    其实保险箱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除了杨凌留给她的银票以及那几本书,再无其它。

    她把银票带了一些在身上,此次出去,未必不会和人做生意,银票是用得上的,至于书,她拿了出来,怼在火上,烧了。

    书里的内容她和杨凌已经倒背如流,她也检查过,书里也没有藏着别的小把戏,还是烧了最安全。

    她把剩下的银票依旧放回到保险箱里,藏在暗格之中,又去厨房灶膛端了一簸箕的草木灰,草木灰里掺上了杨凌留给她的一包迷.药.粉,她一整簸箕都给倒在了暗格之上。

    据杨凌所说,这药是他独家秘制,没有解药人是醒不来的。至于解药,自然只有他一家会配制。

    她不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个死人在床底下,但如果觊觎她和杨凌的东西,就一定会变成死人。

    收拾妥当,她洗漱上床睡觉,次日一大早起来,与院子里的众人辞别,张氏等人一再嘱她路上小心,最后还是争取了一下让她不要去冒险,自然,没有成功。

    她和杨春一起上了新置办的马车,杨春赶车。这几天杨春一得空就和陈安学习赶车,虽然技术比陈安差远了去,但好歹也是能赶得动的。

    计划的第一步,是要先去南平郡看一看。

    南平郡的郡中心早年在南平县,但后来南平县遭狄夷人洗劫,这才迁去了南平县的临县,伏山县。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容家的人可怕不可怕

    曲小白所得那几本书,对于历史的讲解不尽详实,毕竟是只有三本书,讲史的,就只那么一本野史。

    坑爹的度娘。

    曲小白每每想起这,都要暗骂一句。

    对于南平郡的历史,她都是从一些说书人口中和一些地摊话本中得知的,也未尽真实。

    车子颠簸着往伏山县走,杨春一路跟她讲解关于南平郡的历史。

    狄夷的那场血洗,发生在二十年前,当时真的是尸山血海遍野哀鸿,南平县的百姓死伤过半,连县令也被屠了。

    当时镇守南平的是一位姓杜的军官,官衔不大,手中的兵马也不多,和狄夷血拼之后,死在了狄夷人的刀下。据说身首异处,死相很惨。

    后来,朝廷派了慕慈恩将军来,当年的慕老将军,正值壮年,也还没有被封为镇远将军,只是一个骠骑将军。

    他勇猛异常,率军将狄夷兵赶出了南平县,又主动留下来安抚流民,帮助南平百姓重建家园。

    一年后,慕慈恩返朝,被封为镇远将军,领三十万兵马元帅之职。

    那之后的十余年,慕慈恩在朝中算是顺风顺水,官儿当得风生水起。但在五年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愿领兵来镇守这边疆之地,直到如今,未曾回朝。

    这一段,曲小白却是知道的。野史中有讲,慕慈恩手握兵权,却不屑与容家沆瀣一气,因此成为容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彼时容家已经权势遮天,慕慈恩不愿意将来被容家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这才自愿到这艰苦的边疆之地来。

    说起来,这慕慈恩倒也是聪明人,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容家后来几次三番来迫害,都没有能够成功,最后使了个计策,把容贵妃的女儿,当朝的五公主吕筱筱配给了慕慈恩的小儿子,也就是慕南云。

    这一段则是杨凌告诉曲小白的,野史中没有记载。

    每每想起这一段,曲小白都不剩唏嘘,想慕南云多么潇洒恣意的一个人儿,竟然也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可悲可叹可怜。

    “杨春,你听说过五公主吕筱筱吗?”

    曲小白撩开帘子,坐在车门口,倚着门框,问杨春。不胜妖娆的姿态让杨春不敢直视,脸又红成了番茄,“嫂子,我赶车的技术不行,你还是回车里坐好,不要和我搭讪,以免影响我驾车。”

    “唔,好。”

    曲小白又缩回了车里。

    但她怎么感觉杨春是故意的呢?不能搭讪,一路上还说了那么多。

    既是他不让搭讪,那就不搭讪,曲小白勾出了度娘,把这话问了度娘,“hi,吕筱筱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可怕吗?为什么慕南云会那么怕她,躲她都躲到了这边陲之地来了?”

    度娘:“容家的人,你说可怕不可怕?”

    “也是。不过,我问你吕筱筱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关于此人,我这里材料不多,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差不多,没有什么要讲给你听的。”

    “咦,这就奇了怪了。是你搜集资料不力吗?就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

    “不要总上升到人身攻击。度娘虽然有时候会出错,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靠谱的,人无完人,人工智能也不是完美无缺的。”

    “好好好,还知道替自己辩解,现在的AI都这么能耐了吗?”

    度娘不搭理她了。

    半天,她又问出一个问题:“吕筱筱似乎很有名气,为什么你们连她的资料都没有?就像慕南云,你们知道的关于他的资料,也是很有限,可能,还不如我知道的多呢。你们AI界是不是和他们准夫妻犯冲啊?”

    “没有就是没有,度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很多事情,还得靠你自己去解锁。”

    “你说的对,等我赚够了一万金,解锁了你第二个功能,或许,就会有新玩意儿了。”

    “可能,也许……”度娘也模棱两可。

    “切……”

    半晌之后,度娘却又主动搭讪了她:“吕筱筱长得很漂亮,就是性格有点变态,嗯……可能比你还变态。”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有变态?”曲小白不乐意了。素日都是她攻击度娘,今日反过来被度娘攻击,这滋味不甚好受。

    “她擅于谋略,从小各种书籍都有涉猎,慕南云在她手上吃过亏,所以怕着她呢。”

    “宫里的女人,真可怕。看来我要避着她走,免得她妨碍了我的发财之路。”

    度娘又默不作声了。这回,一直到午时,都没有再说一句,曲小白也懒得和它啰嗦了。正好到了伏山县,她和杨春一起下车,找了一家酒楼,点了几道菜并两碗饭,坐下来填饱五脏庙。

    正是用饭的时候,店里却十分冷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老弱,曲小白压低了声音,问杨春:“你说,是不是这伏山县也在募兵啊?人这么少。”

    杨春道:“这是肯定的。恐怕,整个南平郡乃至附近郡县,都在征兵。看来,这次狄夷来势汹汹啊。”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初慕慈恩来边疆的时候,可是带了三十万兵马的,狄夷再来势汹汹,要与这三十万兵马抗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至于才打了没几天,慕老将军就开始捉襟见肘征兵吧?”

    曲小白声音压得很低。

    但杨春听见这样的话还是怕了,很严肃地看着她:“也许是要提前筹谋防祸于未然。你我都是平民百姓,以后还是少谈论这样的话题。”

    杨春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由古至今,因言获罪的事例就没有断过。曲小白也就不再多说。

    不大会儿,饭菜端了上来,端饭菜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脸的怯懦,怕生似的打量他二人,最后目光定格在杨春脸上,久久没有离开。

    “小孩儿,你还有什么事吗?”曲小白问了一句。

    “外面在抓壮丁。”小孩儿怯怯说了一句。

    “唔,你是来告诉我们,让我们躲一躲的?没事,小孩儿,这个哥哥呢,他是个秀才,咱们国家有规定,秀才可以不用服兵役,诸徭役都免的。”

    “哦。”小孩而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柜台里传来掌柜的粗声粗气的叫骂:“你个死孩子,又和客人搭讪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擦桌子!”

    小孩儿慌乱地跑掉了。

    曲小白一边拿起筷子吃饭,一边慨叹,“唉,这世道啊。”

    她和杨春一人吃了一碗饭,怕杨春不够,又给他要了一碗,饭还没有送到,两人正坐着等,忽然一队士兵冲了进来,“伙计,上一桌饭菜,再来一壶酒,爷几个吃了还得继续办差呢!”

    掌柜的从柜台里面跑出来,赶忙亲自去张罗。

    曲小白眼角余光朝那边瞟了瞟,五六个士兵,都穿了盔甲,手中拿了刀剑,此时刀剑都搁在身边长凳上,一个个透着不耐烦的凶光。

    “杨春,你吃饱了没有?吃饱了的话,咱们走吧。”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事非聪明人所为。

    杨春点头:“嗯。”

    两个人站起身来,将饭资搁在桌上,扭头就往外走。

    “等等。”

    一声粗嘎无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曲小白转回头来,拿捏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军爷是在叫小妇人吗?”

    那名士兵走到她二人面前,蒲扇大的巴掌把曲小白往旁边一扒拉,曲小白一个站立不稳,险险跌倒,杨春忙扶住了她,“嫂子,没事吧?”

    “嫂子?原来是嫂子和小叔子,这是要私奔吗?”士兵笑得有些猥琐。

    曲小白站稳当了,正色地看着士兵,道:“军爷说话还请客气些。嫂子和小叔子一起赶路,就是私奔吗?你们慕老将军,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爱民如子的吗?”

    “呦呵,还知道慕老将军,小娘子知道的不少啊!我们自然是爱民如子,但现在边关吃紧,奉慕老将军的命,前来募兵,你身边这个年轻人,看样子有20岁了吧?正好,够格了。跟我们走吧。”

    士兵上来就要拉扯杨春,曲小白身形一闪,挡在了杨春的前面,正色道:“军爷,他乃我朝秀才,朝廷有规定,秀才可以免徭役免赋税……”

    “秀才免徭役,那是非战时期!”

    曲小白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士兵上来就要扭杨春的胳膊,杨春下意识地闪躲,士兵见他躲,一下子恼了,怒道:“还敢躲爷爷?看来爷爷不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是不会听话了!”

    士兵一转身,从长凳上抓起来一柄大刀,复又撵上来,提刀就要往杨春脖子上横,曲小白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杨春,挡在了他面前。

    “嫂子!”杨春急了,扑上来要拉开曲小白,曲小白一把握住他的肩头,沉声:“稍安勿躁。”

    杨春被她的语气镇住,一时前后不能,为难地站在当地。

    “呦呵,小娘子还挺有胆量啊!”

    曲小白冷冷一笑,道:“这年头,敢在外面闯,自然是有胆量的。各位军爷,我们叔嫂两个都是寻常百姓,今日赶路经过此处,本来是不想把事情做到绝处的。各位既然是奉慕老将军的命出来征兵的,那敢问可有文牒文书之类的身份证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影卫可在

    “各位若是没有,请恕我们不能跟各位军爷一起走!”

    士兵们都未料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娘子,竟有这般胆量,一时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道:“慕老将军就是身份证明!你以为我们有多少条胆子,敢私自来做这件事?”

    “那就是没有咯?那就恕我们不能从命。”曲小白本来想要把慕府腰牌亮出来,凭着它,吓退这些毛头兵应该不在话下,但她还没掏腰牌,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哟,大凉士兵就是这般欺压百姓的呀,啧啧,让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呐!”

    作为一个歌手,曲小白对声音一向敏感,这个声音,不是那个江南吕吾的声音又是谁的?

    曲小白心里一沉,这吕吾也不知道是偶遇还是刻意跟来的,但有一件事她是肯定的,这是个危险的人物。

    一名士兵朝他走过去,“你又是什么人?”

    曲小白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看着眼前士兵,道:“军爷,我们两个,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是孱弱的秀才,就算上了战场,也不过是被人一刀斩的命运,毫无用处,你们看那个人,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人,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必是能英勇杀敌多立战功的。你们募一个这样的人回去,也是会得到上司奖赏的,你们说是不是?”

    士兵们深以为然,都把目光挪向了吕吾。

    吕吾瞪大了眼睛:“曲小白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曲小白从袖中摸出慕府腰牌,用宽袖遮挡着,给面前那士兵看,士兵蓦然瞪大了眼睛,曲小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利落地将腰牌收了起来,温温一笑,伸手把肩膀上的大刀缓缓拨开,走到吕吾面前,拿捏出一个认真的神色,俯身深深一礼,“恩公见谅,保家卫国乃是每一个大凉子民应该做的,恩公既然也是大凉人,就有这个责任。再者,我觉得,恩公如能上战场,必是会立下赫赫战功,光耀门庭的。”

    店里的气氛骤变,但大家都非常懵逼,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曲小白在一众睽睽目光之下,叫上了杨春:“杨春,走吧。”

    杨春站在她身后,并没看见她给士兵看的是什么东西,但那个士兵对他们的态度骤变,他却是能感觉到的。

    他比谁都懵逼。

    曲小白扯着他衣袖溜得飞快,站在门口的士兵要拦,那个看过腰牌的士兵忙斥道:“放他们走!”

    吕吾气得牙根痒:“曲小白!你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上!”

    曲小白已经和杨春跑出了酒楼,站在门口,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救命之恩,难以为报,欠了恩公的,恩公可随时来索取。”

    吕吾咬牙切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曲小白拉着杨春赶紧溜,上了马车,急道:“快走,快走。”

    杨春一脸懵,像个木偶似的,被催着把车赶了起来。

    直到马车驶出了那条街,暂时安全,他才舒了一口气,追问曲小白道:“嫂子,刚才是怎么回事啊?你好像,认识那个人?”

    “嗯。江南吕吾,靖南王的第六子。”曲小白未向杨春隐瞒。

    “啊?”杨春一个踉跄,差点把马车给赶到沟渠里,奋力一勒马缰,才把车拉回到正道上。

    “嫂子,你怎么会认识他?这要是让官府知道,可是杀头的大罪啊!他……他怎么会到了南平郡来?”

    “南平郡在打仗,他到这里来不是很正常?”

    “那,咱们是不是要报官啊?”

    “你觉得,现在南平郡的官府,还有兵力能分出来去对付他?”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任啊!他来肯定是因为打仗的事,万一他和狄夷联手……”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曲小白眉心紧蹙,和杨春一样,很是发愁,然而,她很快便发觉一个更大的问题。

    “坏了,杨春。”

    “怎么?”

    “我只顾着自己脱身,想问题太简单,万一,那吕吾借此机会混到大凉的军营里去,岂不是危险?”

    “对啊!”杨春立即恍悟,猛拍大腿。

    “快往回赶,快点快点!”

    杨春急忙掉转马头,往来路上赶。

    马车跌跌撞撞,像疯了一样在路上狂奔,杨春一路大喊着“让开”,路上的行人被吓得四散逃窜。曲小白在马车里被晃得晕头转向,不住地喊:“你个傻孩子,让你快点,不是让你疯一点啊!”

    终于回到那家酒楼门前,杨春堪堪勒住马缰,曲小白跳下马车就往里面跑,进到店里,却是空无一人,连个客人也没有了,只有柜台后,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曲小白奔到柜台后,只见店掌柜猫在柜台下,抱着脑袋颤抖着。

    “出来!”

    曲小白薅着他衣领,把他给薅了出来,掌柜依旧是抱着脑袋在瑟缩,曲小白见他受惊吓得厉害,只能缓和了语气,“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我问你,刚才那几个士兵呢?还有后来的那个人高马大的人呢?”

    “走了,都……都走了。”掌柜颤抖着说道。

    “走了就走了,你怕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杨春也走了近来,他弯腰扶起了店掌柜,跟着道:“店家,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们好好说说。”

    “杀……杀人了,都,都走了。”

    “杀人了?谁杀了谁?”曲小白将信将疑,店里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地上连一滴血渍都没有,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人。

    杨春扶他坐下,温和道:“店家,你坐下,喝杯水压压惊,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掌柜喝了杨春递上的一杯茶,大喘了一口气,犹自喘息不定,“那……那个年轻人,扭断了一个士兵的脖子,另外几个兵,就把他带……带走了。”

    曲小白与杨春对望一眼,“都走了?走去哪里你知不知道?”曲小白问道。

    “我上哪里知道去啊?小妇人,你们不要在我店里待着了,快走吧,求求你们了。”

    曲小白无奈地凝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去往柜台上寻了纸笔,拿到一张桌子上,道:“杨春,你的丹青如何?”

    “马马虎虎。”杨春回答。

    “那你过来把那个吕吾的画像画下来。”

    “哦。”杨春接了笔,蘸饱了墨汁,想了想那吕吾的模样,在纸上画了起来。待画完了,吹干墨迹,交给曲小白,“可以了。”

    曲小白把他手中的笔也接了过去,在画上添了几句话,大意是吕吾的身份,小心云云。

    写完了,将纸叠好,同杨春赶紧出了酒楼。

    “现在咱们去哪里?”杨春问道。

    “这件事不能不管。杨春,你赶车去郡衙,咱们去拜访一下南平郡守。”

    “好。”

    今日曲小白的决断,令杨春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向路人打听了去郡衙的路,杨春驱赶马车,朝郡衙的方向出发。

    曲小白上车之后,把那张画像装在一个信封里,问了一声:“影卫可在?”

    杨春在车前听见,不由发懵:“谁?”

    “没什么,你赶车吧。”曲小白淡声回了一句。

    须臾,忽见马车后面的帘子被撩开,没看见人,但听到一道清冷声音:“夫人什么事?”

    “这封信想办法送去军营,交给慕南云,切记,要快。”曲小白紧贴着车壁,压低了声音道。

    外面伸进来一只手,将信接了去,再没有声息。

    曲小白略微松了一口气,贴着车壁坐了下来,犹自惊魂未定。

    虽然和杨春一样着急,两人的出发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杨春是大凉人,与大凉朝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愫,但她与大凉、与这个世界,不过是露水情缘,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她唯一不能割舍的,就是杨凌。

    杨凌和杨春一样,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负有不可推卸的保护之责,大凉在,杨凌未必安好,但大凉若不在,杨凌必然不安好。

    她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杨凌。

    只不过,与杨春殊途同归,都是要保住大凉,保住南平郡罢了。

    马蹄疾疾,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郡衙。

    曲小白从度娘那里获得了第一手的资料,南平郡守,姓杜名扶箕,现年三十又五岁,正是当年战死南平的那位将领的后人。其先祖为了南平战死沙场,蔚为壮烈,这位杜扶箕却是一点他先祖的英雄气概都没有继承,最是个软弱贪生之辈。

    最让曲小白瞧不上的,是这个杜扶箕不但贪生怕死,还是个贪官,他在任的十年里,南平郡百姓备受他的剥削压榨,不但徭役赋税高得吓人,动不动还会弄出个冤假错案来,搞得民不聊生的。

    说起来,镇守这里的慕慈恩慕老将军,是个正直的人,见一方父母官这般,本该管上一管的,无奈,慕老将军怜这个竖子是杜家唯一的后人,不愿意赶尽杀绝,所以平时都是劝诫为多,真正管束,却是没有。

    曲小白未见其人,便生了鄙夷。

    杨春把车停在了郡衙门前,先打开了车帘,把脚凳放好,虚扶曲小白下车。

    衙门前空荡荡的,空无一人,衙门的大门也是紧闭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不放心杨凌

    曲小白转了一大圈,也不见一个人影,最后在距离衙门半里地远的一条街上,找到一个卖包子的小贩,向他打听衙门今天怎么没有人。

    小贩告诉她,郡守和戍边军派来的人都在菜市口的土台上呢。

    在那个地方,自然是为强征兵役的事。曲小白问清了路线,赶紧和杨春朝菜市口赶。然而到那里的时候,却也是一片萧条,没有几个人。

    土台下只有寥寥无几的壮丁,都是被士兵押解着的,全不似那日在南平县,慕南云号召大家参军时的热烈场面。

    曲小白和杨春在不多的人里面睃游一圈,不见吕吾的影子,也不见那几个在酒楼里遇到的士兵。

    曲小白怕杨春出头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拉他进了车厢里,杨春被拉了个趔趄,不明所以:“嫂子,你要做什么?”

    曲小白神色严肃地命令:“老老实实在车里呆着,不要出来添乱,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嫂子,不可!”

    杨春一急,脸又唰的一红。

    曲小白正色道:“我又不傻,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一个十八九的少年,即便有功名在身,在那些饿狼眼里,也是块不大不小的肉啊。老实等着,我去去就回。”

    不容杨春反对,她已经落下了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土台下的几个士兵走了过去。

    “喂,小娘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赶紧走开?”

    士兵老远就朝她喊话,她站住脚步,裣衽一礼,道:“军爷,我夫君也在被征之列,他今天午间已经跟几个军爷走了,我是想来跟他道个别。此一去生死未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麻烦军爷行个方便好不好?”

    因为离那士兵还有想距离,曲小白的声音很大,坐在马车里的杨春也听得清清楚楚。杨春嘴角狠狠一抽。这位大嫂,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说呐。

    士兵问她:“你夫君姓甚名谁?”

    “我夫君他……”曲小白心思百转,吕吾未必会用真姓名,若是说错了,恐怕士兵会起疑心,想了想,道:“我说他的姓名,军爷也许记不住,我夫君他,是在一家酒楼吃饭时被强行带过来的,他个子高高的,很强壮,国字脸,长得很英武的。”

    她对着自己的身高比划着。

    士兵道:“你说的是吕小五吧?他……”

    “张中!过来一下!”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喊走了。

    “好一会儿没有看见他了,也可能是已经出发了!”叫张中的士兵匆匆甩下一句话,跑着去见另一个士兵了。

    张中被士兵带到了土台的另一侧,那里,吕吾正和另一个士兵贴着土壁站着。吕吾压低了声音道:“爷,我那娘子,是个纠缠不清的,她必然不允我去打仗,到时候,没得让你们添烦恼,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咱们悄悄撤了就是。”

    “哎,我说吕小五,你娘子说的也对,这一去啊,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了,你还是去跟她见一面,道个别吧。”

    “嗐,爷,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娘子啊,太拎不清。你道这征兵好几天了,我为什么会迟迟都没有来应征?还不是因为她,寻死觅活不让来!”

    张中无奈地摇摇头:“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远处,曲小白深吸了一口气,看看眼前的士兵都顾不上她,悄咪咪四处逛了逛,却没有看见吕吾的身影。

    很快,士兵们也都撤去,因为没有壮丁可以征了,准备回去向慕慈恩复命了。

    曲小白垂头丧气地回到马车上,杨春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怎么样,没有是吗?”

    “据说是已经出发了。”

    “那咱们赶紧去追啊!”

    “你以为你是谁?凭你就能追得上了?”

    “那……那要不然呢?”

    “容我想想。”

    曲小白坐在车辕上,倚着车壁,蔫头耷脑地思索。

    杨春从车厢里出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道:“嫂子先到车里坐吧,天太热了,我先把车赶到个荫凉处,咱们慢慢想。”

    “也好。”曲小白一滚,就滚到了车厢里,形象什么的,因为心情不好全都不顾了。

    杨春握了马缰,抽着嘴角,一挥马缰,“驾……”

    “驾”字说了一半,忽然跳出位姑娘,拦在了车前。

    “等等。”

    姑娘年纪不大,看样子和曲小白岁数相当,或者略长一点,但皮肤好,长得也好看,说话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宛若莺啼。

    但杨春似乎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色,勒住马缰,怒斥:“姑娘,不知道这样拦马是很危险的吗?若是伤着你,算谁的?”

    也怪姑娘车拦的不是时候,正逢杨春烦躁的时候。

    “自然算你的啊!”对面的姑娘理直气壮的,气势上倒完全占了上风。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不与你计较,让开!”杨春抖了抖手里的马鞭,脸色绷得严肃。

    “这么凶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姑娘倒似受了无比的委屈,烟眉半蹙,嘴角微耷。

    曲小白掀开了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先在姑娘身上一瞟:握草,有没有搞错,世间真有这等绝色?

    再偏头看看杨春,这家伙今天是不是上头了?平时一见她就脸红,今天看见个这么貌美的姑娘竟然没有脸红?

    “那个,姑娘,我们也是过路的,你要打听什么,我们未必知道。其实,你可以去找本地人打听的。”曲小白干笑一声,和颜悦色地跟那姑娘解释了一番。

    谁知那姑娘半点好脸色也不给曲小白,“你不是本地的?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来与相公话别?”

    “两者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关联吧?”曲小白对这样没礼貌的人,没什么好感,眉目间透出点不耐烦,“姑娘,有话说话,没话就请让一下,大热天的。”

    “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我问你们,这南平郡是在征兵吗?”姑娘倒摆出一副我不怪罪你们的姿态。

    “姑娘不是看见了,刚刚士兵们才收摊儿拔营。”曲小白和杨树屯的人厮混惯了,说话时不时会露出点土味儿来,她自己倒觉得十分有意思,就跟现代流行的土味情话似的有意思。

    “刚刚不就几个士兵吗?这也算征兵?莫不是就是个幌子吧?”姑娘回望了一眼土台,一脸的不信。

    杨春被她闹得不耐烦,斥道:“姑娘,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也不知你为何打听这个,但我劝你,赶紧回家,别在外面晃荡了,说不定你的家人找你找得急了呢!”

    姑娘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粲然一笑,指着曲小白道:“喂,刚才在那土台一侧,有一个叫吕小五的人,说他的婆娘十分难缠,就算是死,也不想见,是不是你丈夫呀?”

    曲小白眉心一蹙,“糟了,被这丫挺的给骗了!”

    “那……现在赶车去追还来得及吗?”杨春亦着急。

    “追着看吧,未必追得上。”

    杨春一挥马鞭,厉声:“姑娘,麻烦让开!”

    马鞭真的落了下来,那姑娘拧身躲开,“你找死啊!”

    她话音未落,马车已经擦着她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片尘土。她咳嗽着跳开,忙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现在的小孩子娇生惯养,真是没礼貌又娇纵。”杨春一边赶车,一边愤慨了几句。

    曲小白坐在马车里抽嘴角,貌似你俩差不多大吧,当了几年夫子,真当自己是老夫子了?

    不过这姑娘是真招人烦。

    曲小白一边随颠簸的马车摇摆,一边催促道:“能不能再快点?”

    杨春:“嫂子,我这赶车的技术……”

    “罢了罢了,追不上也没别的法子了。你注意安全。”

    杨春虽然技术烂,但手里的鞭子却挥得勤快,一鞭一鞭下去,拉车的马吃痛,奔跑得疯狂。

    一鼓作气奔出去十几里,却连一个兵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杨春不禁起疑:“嫂子,咱们是不是跟错方向了?”

    曲小白心下也疑惑,悄摸跟度娘交流:“度娘,能不能给我出一张士兵们离开的地图啊?”

    度娘:“对不起,度娘只能提供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信息,你来之后的,没有储备。”

    “……”不靠谱。

    曲小白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杨春,算了,停下来吧,这样追下去毫无意义。”

    “可是……”

    “我已经让人把你画的吕吾的画像传给了慕南云将军,相信他得了信,会加以防范的。只是……”

    曲小白迟疑了一下,杨春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放心杨凌。”曲小白倚着车壁,幽幽叹了口气。

    杨春聪明,立即明了曲小白的意思,“嫂子是想去军营中找杨凌兄长吗?”

    曲小白摇摇头:“这不现实。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晚上我给杨凌写封书信,把这里的情况跟他说一说。”

    “那……嫂子,咱们现在往哪里走?”

    曲小白沉吟一瞬,道:“南平郡如今都唱起了空城计,咱们就不在这里耽搁了,去东疏郡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现在已经是未时,今晚怕是到不了东疏郡。嫂子,要不这样吧,咱们就在这南平郡住下,明日一早再启程。我听说,南平郡有一位老先生,是个账房先生,他算账呀,很有一套,咱们就去拜访一下,看能不能为咱们所用,可好?”

    “也好。”曲小白兴致缺缺。

    老先生她没有什么兴趣,她倒是想找几个聪明好学的小童,亲自教授他们心算速记及会计学,将来好为她所用。

    但那是一个长远的计划,眼下,还真是得用一个账房先生,所以她没有拒绝杨春的提议。

    杨春所提议的这位老先生,其实不老,四十多岁。诚然,这是在曲小白看来。古人寿命没那么长,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生个病不是没钱医就是医不活,活到四十就已经不惑,五十就知天命了,老先生的这个岁数,已经介于不惑和知天命之间。

    老先生姓吴名侃,也是考过功名的人,后来不得重用,就回到南平郡,给一个富户家当了账房先生。

    据说他经手的账目,一分一毫都不差,深得那富户的信任,只是,后来富户因为战乱,迁入京中,临走前开出巨额的工钱,希望他能一同入京,他一家老小皆在南平,不愿意背井离乡,是以,即便富户给他的工钱很诱人,他也没有随他进京。

    曲小白通过度娘了解到关于吴侃的一系列信息,连同他的性格之类的,也都略做了了解。在杨春还不知道关于吴侃的具体情况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掌握了第一手的详尽资料。

    度娘除了有的时候会很不靠谱之外,大多数的时候,用处还是比较广泛实用的。

    尤其是最近,她生意已经起步,又决定出来考察的时候,度娘的作用愈发明显。

    度娘甚至给出了吴侃家的住址,但曲小白不能告诉杨春,否则以杨春的聪明,定会起疑,任杨春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了吴侃家。

    吴侃的家坐落在城西,是一座两进的院子,院墙里栽种了凌霄花,茂盛的植株爬满了墙头。正是凌霄花盛开的季节,满墙绿意中,橙红的凌霄随微风摇摆,别有一番趣致。

    曲小白轻叹:“看来也是个风雅的老头儿啊。”

    杨春扣响了黑漆的大门,出来开门的,是家里的小厮。

    吴家属殷实之家,但也还没有到很富有的程度,家里养了一名小厮,一个丫鬟。

    曲小白将拜帖递在小厮手上,请他进去通报。

    读书人嘛,要个体面,这拜帖是对他的尊重。执笔拜帖的,自然是杨春。曲小白的毛笔字,顶多就是可以看得过去。杨春那一手蝇头小楷,却是堪比印刷体,连林裴的字,怕是都要输他一筹。

    当然,他的画功也是输林裴一筹。

    至于文章么,曲小白没有比较过,不知高下。但杨春没考上状元,原因是国家不开科考了,并非是他学问不行,所以高下也难立断。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曲小白其实也不会真的去比较。她唯一做过衡量的,是林裴不会为她所用,而杨春会。

    林裴其人,太过神秘诡异,杨春却是单纯的赤子。

    她并非利用杨春,正如她对杨春所说,她会给他一个广阔天地,让他尽情发挥自己。

    小厮进去不久,就出来了,“敝主人请两位进去。”

    曲小白和杨春相视一笑,跟着小厮往里走,到前院堂屋,小厮站在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里面请。”

    有本事的人都有点傲气,可以理解但不能苟同。曲小白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女性,她从小见过的有本事的人太多,但在现代的竞争环境下,大多数的人都被磨平了傲气。

    在古代,能读书的人很少,能读到吴侃这种程度的,更少,有傲气很正常。

    有傲气可以,但也得有资本傲才行。

    曲小白一开始就对吴侃抱了不欣赏的态度。

    进门之后,但见吴侃端坐于太师椅的上首,施施然说了句:“你们二位,就是杨春和杨夫人?”

    帖子上,曲小白把杨春的名字也加了上去,杨春唯恐吴侃误会,忙解释:“在下杨春,这位,是我的嫂子。”

    “喔,原来是叔嫂呀。怎的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你丈夫呢?”

    杨春道:“我嫂子并非一般女子,她的才学品性,犹胜男子,连我都自愧不如。”

    曲小白并没领杨春的情,她淡淡开口:“我夫君上战场打仗去了,作为他的妻子,我希望自己能帮他守住家业,待他凯旋而归。”

    杨春眼角余光默默瞥向曲小白,心道,嫂子,你这不是守业,是替杨凌兄长开拓家业吧?唉,杨凌兄长得你这样的妻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唉,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了。怎么自己就没遇上这样的女子呢?

    曲小白继续道:“吴老先生,我来呢,是想请你出山,但如果你不愿意呢,我也不勉强。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杨春一听,急了,她一向做事有分寸,去请他的时候,在烈日下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怎的到这里就这么沉不住气了?他急得叫了一声:“嫂子。”

    曲小白却是不搭理他,兀自道:“古话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大概,我一个妇道人家当不起这个‘友’字吧,连个座也不得,杨春,嫂子虽求贤若渴,但前提是,我求的这个人,得‘贤’。一点本事就傲视天下的,在我心中当不得这个‘贤’字,我们还是走吧。”

    曲小白说完,掉头就走。

    杨春急忙去追,“嫂子,你等等,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火气这样大?”

    曲小白嗔怒道:“杨春,你让我来拜访的这个人,就算有点才华,但一点礼数都不懂,如何当得了我杨府账房先生啊?”

    “等等。小娘子说老夫没有礼数,你这又算哪门子礼数?一点耐心没有,也算得上是求贤若渴?”

    吴侃似要掰扯出个一二三来。

    曲小白站在院子里,回头看向吴侃,道:“有一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想来吴老先生是听过的,我要谋求的,是同道中人,吴老先生这般倨傲,我怕是请不起。”

    曲小白越说越离谱,杨春只觉劝都没法劝了,双手一垂,双肩一耷拉,放弃了。

    “还有一句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吴老先生以为在这大凉国中,就没有人能比得过你的神算美名了?不要说大凉,就算是在这南平郡里,只怕,吴老先生也算不得头筹吧?不说别人,我一个小妇人,便足可以赢过你。”

    吴侃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腾的从座椅上站起来,指着曲小白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你……你个疯婆子!你们给我出去!出去!”

    杨春无言地走到曲小白身边,“嫂子,咱们走吧,再不走,该拿大扫帚撵咱们了。”

    曲小白挑着眉梢,冷冷一笑,“切,他是不敢和我比,所以才要赶我走。依我说,他根本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这小婆娘,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没病,病的是你老人家,得的是狂傲自大的病。”

    曲小白句句直扎他老人家的心窝子,气得他老人家脸若猪肝色,跳着脚要往外撵,他身边的小厮忙出来护着,“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老爷莫气,我把这疯婆子给撵出去!”

    小厮说着就要抄棍子,吴侃一把薅住他的手脖子,“等等!”

    虽然很生气,但老爷子还是有点理智的,打一个小女子,话好说不好听,“你这小娘子,你说什么你的算术比我还厉害,我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好啊,我若是输了,给吴老先生你磕头赔罪。”

    “好!我若输了,就跟你出山!”

    吴老爷子钻入了曲小白的彀中,犹未知觉。

    曲小白笑吟吟的,重新走回堂屋里,杨春亦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她进屋。

    “你这小厮可识字?能否写写画画?”

    曲小白在八仙桌子的下首坐了下来,毫不客气。杨春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无限茫然地看着她的后背。

    吴侃道:“识得。你打算怎么比?”

    “很简单啊,你让这小伙子写一串数出来,我们两个一起计算,看谁先算出结果来,如何?”

    “可以。”

    “不过呢,我不太识字,所以,需要让我这位兄弟把你家这位小伙子写的数给我换成另一种符号代替。吴老爷子,可否?”

    “我就让一让你这小娘子也无妨。”

    杨春一脸懵逼状。不太识字?骗鬼呢?转换成另一种符号?那又是什么鬼?

    曲小白看见一旁案几上有一摞纸,还有笔墨,遂道:“我能不能借纸笔一用?”

    吴侃道:“可以。你用吧。”

    曲小白走到案几前,提起毛笔,蘸饱了墨,将大写的一到九先写了出来,然后在下面把阿拉伯数字的一到九依次写了出来,朝杨春招招手:“杨春,看见没有,一会儿把小伙子写的数字给我按这些对应的符号写出来,注意,不要写错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杨春生疑

    杨春看着底下那一串鬼画符似的数字,继续懵逼:“哦,好。”

    “得嘞,吴老爷子,咱们外面等一等,让他们两个在屋里写。”

    吴侃略有疑惑地打量她:“你不会作弊吧?”

    曲小白坦荡一笑:“吴老爷子,你放心好了,不至于的。我虽是一介妇人,但不光彩的事,也是不屑于做的。”

    曲小白站在门口,见院子里有一凉亭,凉亭周围遍种凌霄花,此时日头西斜,有微风徐徐,凌霄花随风摇曳,很有趣致,她一指凉亭,道:“吴老先生,咱们去亭子里小坐一会儿吧。”

    “麻烦小伙子先给我们送一壶茶,我今日在外忙了一天,也没喝上口水,实在口渴得紧。”

    吴侃一肚子气,还有一肚子不服气,但还是命小厮端茶去了。小厮忙去端了茶壶茶杯,送到凉亭中。

    曲小白摆摆手:“得,你去写吧,随便什么数,都可以的,不用照顾我这个小妇人。”

    小厮一脸尴尬,强挤出一抹笑容,“呃,好。”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小厮和杨春在屋里写,曲小白和吴侃在花亭之中坐着喝茶,瞧着竟也是蛮和谐。

    曲小白此时收敛起方才的嚣张,很真诚地跟吴侃道:“吴先生,方才对不住,是我态度有问题,我在这里跟您认个错先。”

    “别,当不起。想我老吴,好歹也是个贡生出身,这辈子都还没被人这样瞧不起过,杨夫人呐,可是第一个敢对老夫这么说话的人。”

    “凡事总会有第一次嘛,不尝试怎么会知道好不好呢?”吴侃瞪大了眼珠子,“嗯?”曲小白忙改口:“哈哈,那个,我是说,请您去给我当账房先生的事。我呢,一介妇人,从小被我爹娘给宠坏了,说话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吴先生你就当我是年少无知,别跟我一般见识。”

    “唉……”吴侃气得唯余叹息。

    这是哪里来的胡搅蛮缠的疯婆娘?

    屋里,杨春和小厮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写好了整整一大张宣纸的数字,杨春唯恐会出错,最后还对着小厮那一张,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双双拿着出来,小厮手中还拿了算盘,杨春想想,问小厮还有没有算盘了,小厮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只旧算盘给他,他对着算盘无奈一叹:嫂子,你加油吧。

    纸墨笔砚算盘都搬到了花亭里,曲小白看见杨春手上的算盘,道:“我又不会用,你拿它做什么?”

    “啊?”杨春愕然,“那你拿什么跟吴老先生比啊?”

    曲小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不是有脑子吗?”

    好吧,你是大嫂你说了算。

    曲小白又道:“你把那张纸给吴先生看看,让他确认一下,有没有猫腻。”

    杨春双手奉上,摊开宣纸在吴侃面前,“老先生请看,在下只是按照我嫂子的吩咐,把数字和符号窜换了一下,未做任何手脚。”

    吴侃打眼去看,只看见一满张的鬼画符,跟道士画的驱鬼符咒似的,他半天也没看懂是什么,只好摇摇头,“随你们吧,反正我也是看不懂。”

    “既然吴先生确认无误,那就开始吧。”

    吴侃犹自气未消,接了算盘和宣纸,曲小白这厢也接了杨春手上的宣纸。

    “好,开始吧。”杨春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他话落,吴侃把算盘放好,开始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一时间花亭里尽是算盘声。

    曲小白扫了一眼宣纸,提起笔来,已经开始写结果。

    珠心算嘛,她从前可是拿过国家级的奖项的。

    不得不说,吴侃的速度也是相当快,手指如飞,算盘珠的响声几乎是连成一线不间断。

    但他的速度比起曲小白,还是差了一截。当他算到一半的时候,曲小白已经慢慢悠悠写完了答案,“小伙子,你验算一下,我的答案对不对。”

    杨春和小厮都懵住了。

    她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经得出答案来了?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那厢吴侃虽然被她影响了一下,但并未停下手中的算盘,他不相信曲小白这么快得出来的答案是正确的。只要她答案不正确,他就还有机会赢。

    但他的确是低估了曲小白的实力。

    等他算出来结果,两相对比,是一模一样的数字。除了曲小白的字写得比较丑以外。

    吴侃蹙眉:“这……这不可能!”

    “你若是怕我作弊,不如就再来一局吧。这一回,杨春不要去,就让小伙子自己写题。小伙子,我方才那些字符,你看一下,麻烦继续给我写成那样的字符。”

    曲小白主动要再来一局,免了吴侃自己说出来的难堪。

    “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小娘子是不是真的有这等神奇的本事。”

    小厮又端了笔墨纸砚回屋,仔细研究过那些阿拉伯数字之后,开始出题。

    他没有杨春那般聪慧,写起来极慢,等到写完了,已经是日头西坠,暮色苍茫。花亭里有一线西斜的日光照进来,堪可视物,小厮把题目搬到花亭里,曲小白命杨春检视一遍可有错误的数字,检查无误之后,与吴侃同时开始。

    未出意料,曲小白又是一眼看题,一手已经把答案都给写了出来。整整一大页,几十个数字,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这一次,不但吴侃和他的小厮觉得震惊,连杨春也是震惊不已。

    刚才那一局,他犹如在梦中,这一局,却是梦醒后的震撼。

    “嫂子,你是怎么计算这么快的?”他瞠目结舌。

    “其实也没有什么,勤学苦练加上方式方法罢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就看你有没有用心、用你全部的力量去做。”

    曲小白一改初进来时的顽劣模样,神色认真地看着吴侃,道:“吴先生,今天冒昧上门,第一是求贤若渴,第二么,我刚刚迈出第一步,身边很需要人扶持。”

    曲小白站起身来,忽然深深拜下去,诚挚地道:“杨曲氏今日恭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请先生一定不要推辞。”

    她前后态度的转变,吴侃还没有适应过来,抑或说,他根本还没从她惊人的计算能力中醒过神来,只是木然地站起来,想要扶曲小白,但又耽于男女大防,没敢出手相扶,只能道:“杨夫人不必行此大礼,吴某当不起。”

    曲小白行完一礼,直起身来,微笑道:“吴先生没有拒绝,我就当吴先生已经答应了哦。”

    吴侃脸上浮现出羞惭之色,道:“其实,夫人的能力已经如此出众,又何须吴某献丑呢?”

    “刚才的计算,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我以我的长处和先生比,本就是对先生不恭,其实也不算是赢得光彩。再者,我一人之力,终究薄弱,若想为我夫君守住家业,还需仰仗更多的人帮助。”

    一旁的杨春久久不能回神,一边震颤着,一边听着曲小白在这里大谈特谈,还不忘腹诽,夫君的家业?我杨凌兄长何时有什么家业来的?他以前不是一直都是个傻子么?且还是在他爹杨兴茂的虐待下饭都吃不饱的傻子!

    唉,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曲小白的了解中,吴侃此人,一生清高,除了考完贡生一直没能更上一层楼之外,人生顺风顺水毫无波澜堪可,这也是造就他清高孤傲的客观原因之一。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要想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请一个清高的老头子为她所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败他。

    所以,她一上来就用了激将法。事实证明,这个法子的确奏效。

    吴侃先是被她打压,现在又被她追捧,不说已经上头,晕晕乎乎是肯定的了,当下吩咐小厮去后院告知自己的夫人和丫鬟,准备酒菜,留曲小白和杨春吃晚饭。

    小厮去了后院,曲小白和吴侃坐下来大谈特谈,只余一个杨春,坐在花亭旁边的石栏杆上,对着两张写满鬼画符的宣纸琢磨得满头汗。

    曲小白实在瞧不下去了,不由道:“杨春,等我得闲了,教你这个计算方法,你勤加练习,很快就能掌握的。”

    吴侃忙道:“那……杨夫人,能不能也教一教老吴我啊?”

    曲小白噗哧一笑,道:“吴老,你这是折煞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个,真没什么的,它就是一个看着挺花哨的计算方法就是了,也算是提升数术能力的一个基本功吧,对于杨春这样的,学了有用,像你这样干了半辈子账房的人,学它没什么用。你老若是感兴趣,改天我教你个记账的法子,保管你省时省力还能把账目记得清晰了然,一点都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力气。”

    吴侃笑逐颜开,“那敢情好。杨夫人年纪轻轻,没想到竟然精通数术,真是令人佩服。”

    杨春把脑袋凑了过来。他也想知道,这个在杨树屯一直默默无闻的小嫂子是怎么拥有这么神奇的能力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姑娘绝色

    曲小白拿捏出一个羞怯的笑,眼珠子却是骨碌碌乱转,忖了一瞬,才道:“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这些东西的。”

    “噗通”,杨春仰面栽下栏杆。

    好在栏杆不高,不过是摔了个四脚朝天,没摔出什么大伤来。

    吴侃连忙来扶,杨春一边尴尬笑着,一边朝曲小白这边瞥,不带这样忽悠人的好不好,才还说人生不过勤学苦练,现在又说什么天赋异禀,到底有没有个统一的说辞啊?

    吴侃却不似他这般细心敏感,他心里已经真的将曲小白奉为天人,天人么,做些过分的事是可以不计较的,所以曲小白一开始时的闹腾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后院做好了晚饭,问是不是要摆到前院来,吴侃本来是要让摆到前院来的,曲小白说:“我一介妇人,多有不便,听说吴老有一个女儿和我年纪相仿,不若把你的女儿和夫人都叫来,咱们一起吃吧。”

    吴侃想想也是,也就不顾什么男女不同桌,让小厮把夫人和小姐请了出来。

    吴侃的夫人和寻常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更温和一些,小姐吴锦亦是个温柔端庄的姑娘,白净的一张脸,眉清目秀,眼眉的尾端还生了一颗美人痣,曲小白一看就开始羡慕。

    她原主这张脸,不丑,但也乏善可陈,虽然在她近些时候的保养下皮肤嫩得像是水豆腐似的,可终究是算不上绝色的美人。

    和吴锦比算不上,和在土台遇见的那个绝色.女子比,就更算不上了。

    唉,也不知杨凌看上.了她哪里。可能……真的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吧。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沾沾自喜。

    杨春眼角余光一直瞥她,见她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傻笑,也不知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春小爷一脸懵逼。

    吴侃夫人做得一手好饭菜,比之在酒楼吃到的东西,截然不同,曲小白赞不绝口,和夫人小姐也都颇聊得来,饭后去车上拿了两件她自己设计的衣裳下来,送给她二人。

    她设计的衣裳,自然是精品,吴夫人与吴锦不胜欢喜,吴侃在看了那两件衣裳之后,亦是惊讶,偷偷地问杨春,这衣裳果然是出自你的嫂子之手吗,杨春笑说,自然是。

    吴侃颇为赞叹,对曲小白的本事更加的佩服与好奇。

    饭后略聊了一会儿,曲小白惦记着给杨凌写信,同吴家三口告辞,吴家百般挽留,曲小白执意要走,吴家只能作罢。

    吴夫人见曲小白喜欢她做的吃食,特地赠送了她亲手做的一些肉干,做她路上的零食。

    这个深得曲小白的喜欢。

    晚间在南平郡找了个客栈歇脚,曲小白取了纸笔,给杨凌写信。她不知杨凌的具体番号,只能是写了请慕南云转交,但是对于慕南云,她也不是十分信任,因此信上也没有写太机密的东西,只写了些让他诸事小心保重身体之类的话,顺便提了一嘴吕吾的事。

    因为之前已经跟慕南云说过吕吾,所以她也不怕慕南云看这封信。

    顺便她也给慕南云写了几句,嘱他切切小心,吕吾已经混入军营。

    做完了这些,让影卫把信送出去,已经是半夜,杨春满心里要找她学珠心算,等啊等,等到她忙完了,一看已经那么晚,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委屈巴巴地回自己房间睡下。

    曲小白收拾妥贴,爬上床。

    半天旅途劳顿,半天费尽唇舌,曲小白已经累了个七荤八素,加上身上的伤处并未完全好利索,哀嚎两声,躺床上就动弹不了了。

    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大早就起来,招呼小二送了洗脸水洗漱了,去敲杨春的门。

    “谁呀?”里面传来个娇滴滴的女声。

    握草,不是吧,杨春叫特殊.服务?

    “啊,没什么,你们忙,我一会儿再过来。”曲小白急忙闪人。

    刚转过身去,“吱嘎”一声,门从里面开了,“谁啊?一大早的。”赫然是昨天土台遇见的姑娘。

    曲小白的身后,一个黑影正做出了攻击的姿势,站在门口的姑娘打了个手势,那条黑影立即隐了。

    曲小白一无所觉,听见门开了,遂转回头来,一看,认识,“啊?怎么是你?”

    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呼。

    “你……你怎么会在杨春房间里?杨春呢?”

    曲小白扒着门框就往里瞧,那位姑娘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什么杨春杨夏的?这是我的房间!”

    “啊?”

    曲小白缩回脑袋,仰脸一看门楣上的号牌,不由尴尬一笑:“那个,对不住啊,走错门了。”

    正逢杨春去她的房间找她,远远的就看见她了,纳闷道:“嫂子?你在那里做什么?”

    “切,原来是嫂子和小叔子鬼混,这丈夫才去当兵,就耐不住寂寞了,啧啧。”

    “喂,你这女人嘴里放干净点!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杨春急了,脸胀得通红,作势就要上来抓那女子的衣领。

    曲小白忙一把将他拦住,“杨春!你一个男子汉,不能对女人动手!罢了罢了,咱们不与她一般见识,赶紧收拾收拾,启程。”

    曲小白半是推搡,半是安抚,推着杨春往前走,边走边啰嗦:“我记得你的房间在右边呀,怎么到了左手边了?”

    “嫂子,是你记错了呢。”

    屎壳郎推粪球似的,曲小白把杨春推回了她的房间里。

    外面的走廊上,那绝色女子还在廊上站着,目光一直望着曲小白和杨春,充满着探究。

    那道影子一样的人又出现在她身边,“主子,您对他们感兴趣?”

    “这两个人,很有点儿意思。不过,和咱们无关,不去管他们了,安九,收拾一下,咱们也出发。”

    “是,主子。”

    进屋之后的杨春,诧异地打量曲小白,“嫂子,她那样侮辱你,你怎么不让我教训她?我记得嫂子打毛小桃家那个负心汉时,可不是这种态度的。”

    “不一样的。杨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做,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曲小白一边收拾衣物,一边道:“而且,她是故意的,你没看出来吗?”

    “故意?为什么?我们又没招她惹她!”

    曲小白摇摇头:“不知道。许是个神经病吧。走了,去拿你的行李,顺便楼下买点早点拿着路上吃。”

    杨春被曲小白又推又搡,十分不情愿地去自己房间拿了行李,两人一起下楼,曲小白忍不住酸他:“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气性大的,我以为你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呢。”

    杨春仍旧心中有气,说话也带着气性:“嫂子是不是对温文尔雅有什么误会?温文尔雅可不代表任人欺负侮辱。”

    “得,是我错了。杨春小爷,您消消气。好在,她说的是我不是你,我都不气,你就别气了。”

    “喂,你看不出来吗?就因为说的你,他才生气的,要是说他,估计没这么大的气性。”

    熟悉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是那位绝色的女子。

    杨春气愤地回头瞪着她:“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一再骚扰我们?”

    双颊两朵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弄的。

    曲小白无语地瞧向楼上姑娘,“姑娘执意要试探我们的底线吗?不知这于姑娘有什么好处?”

    虽然是站在低处仰望,曲小白的气势却并不差了。杨春看她开口了,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站在她身边,冷冷地瞥着楼上的姑娘。

    “可能没什么好处,但是我喜欢。”绝色的姑娘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完全不知世情险恶,只顾自己快活。

    她是不是个被宠坏的小孩,曲小白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这个小孩惹毛了她了倒是真的。

    “小姑娘,你出来的时候,你娘亲没有告诉过你,话要少说,饭要多吃吗?”

    “我天生话多饭量小,你说怎么办?”

    曲小白凝着她,打量了有那么一瞬,忽然一笑,道:“没什么,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娘亲曾经跟我说,话说的多容易惹事,饭吃得少容易挨饿。我一直奉为金科玉律,一刻不敢忘,所以,现在,我不想和你多废话,杨春,去买早点,我去车上等你。”

    曲小白一扭身,不再搭理那姑娘,朝门外走去。

    那位姑娘伏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曲小白淡然从容地往外走,眼睛里探究的意味愈是深浓。

    “人啊,可真是有意思。”姑娘轻声一叹。

    曲小白耳力甚好,听得清清楚楚。这并非一个骄纵的小孩子能说得出口的话。不过,管她是什么人,她不想理她。

    她是下意识地不想理这个无理取闹的女子。虽然也很想上去教训她一顿,但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远离!

    这种感觉很微妙。大约是身体给出的警示吧,她觉得。

    酒楼里提供早点,杨春买了几张大饼,还买了一些包子和油条之类,出来和曲小白会合,把早点交给她,“嫂子吃吧。”

    他一挥鞭,驱车走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与度娘一辈子的仇

    不愉快的插曲曲小白很快就忘记,歪在马车里抱着一本地方志翻看。

    杨春心里犹有不痛快,终于忍不住,问曲小白:“嫂子,她说话那样难听,你为什么要忍她?”

    曲小白闲闲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出门在外,话要少说,饭要多吃……哎,杨春,我发现你很在意那小姑娘的话啊。怎么,瞧她长得好看?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倒回去,嫂子帮你追。”

    “嫂子说什么呢!”杨春猛然抬高的话音,吓得曲小白一个趔趄,差点没坐稳摔倒。

    “你……你干嘛这样激动?没看上就没看上呗。顶多咱不回去不就好了?”绝色姑娘的话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你看不出来吗?就因为说的你,他才生气的,要是说他,估计没这么大的气性。”

    曲小白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曲小白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信。

    杨春是个优秀且自制力很强的少年,守礼制知进退,她作为他八竿子之外的嫂子,很为他感到自豪。

    他更不可能在明知她是他嫂子的情况下想些有的没的。

    说起来,那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实在是太可恶了。一直挑衅不说,还这样排揎她和杨春。

    最好别再让她遇上,否则,绝不放过。曲小白咬牙切齿地想。

    傍晚时分,马车进入东疏郡,杨春在临近闹市区的一条街道上找了家客栈,把马车安顿好,两人进客栈略做休整。

    杨春一介书生,很少出远门,这一次又是亲自赶车,早就累得不行了,进屋就歪床上了。

    曲小白不比他强,身上的伤因为天热和长途颠簸,迟迟不见好,回屋要了盆热水,洗了洗身上的风尘,自己给自己伤处上了药,也躺床上歪着了。

    进东疏郡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并没有南平郡的紧张气氛。

    虽然是邻郡,但这里既没有战争带来的阴霾气氛笼罩,也没有士兵在大街上强行抓壮丁,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人等也不乏年轻人。

    看得让人舒心。

    曲小白躺了盏茶工夫,店伙计在外面敲门,问需不需要置备晚饭,曲小白回说不用了,一会儿再说。

    她想的是一会儿出去转转,看这东疏郡的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顺便,看看有什么商机。

    无奈何,信息技术不发达的这个时代,想要了解什么,只能实地去考察。

    累也得去呀,这才第二天呢,以后的路还长得很。

    曲小白又略躺了一会儿,起来整整仪容,去敲了敲杨春的门。这一次她特地确认过,免得再弄出来什么乌龙敲错门进错房。

    杨春爬起来开了门,一副倦容:“嫂子。”

    “饿了没?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好吧。”

    “我去拿几件衣裳样品,你赶紧收拾一下出来。”

    曲小白去拿样品,杨春也很快收拾妥当,虽然形容略显疲惫,但收拾一下又是一条眉清目秀好少年,“再精神点儿,就完美了。”

    曲小白一拍他肩膀,笑道。

    杨春翻翻眼皮,这嫂子是铜皮铁骨吧?怎生不觉得累?

    出客栈前行一里地,就是一片繁华的商业街区,俗称,夜市。

    曲小白和度娘交流一番,得知东疏郡的一些人文风貌,以及特产等等。

    东疏郡的酒闻名八方。这里的酒,以东疏山玉泉水酿造,入口清香绵柔,入腹甘醇清冽,不管喝多少,都不会上头。

    曲小白同杨春嘀咕:“咱们先去逛一逛,等一会儿找家铺子,打几壶好酒,带回客栈喝,如何?”

    杨春不解:“为什么要带回客栈喝呀?”

    “你笨呀,万一在外面喝醉了,谁送咱们回客栈?”

    “也是。不过,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喝醉?”

    “万一呢?万一你酒量不行,万一我贪酒,以防万一嘛。”

    “好吧。”这个万一说的,他反驳不了。

    商铺街有一个烂大街的名字,朱雀街,东西向,街长三里,路两旁店铺林立,至街中央,有一条南北向的大道与之相交,街长一里半。大的铺面尽皆位于东西路上,小摊小贩则集中在南北路上。

    虽说是比南平郡繁华了不知其几,但毕竟是离战区很近,街上闲逛的人不少,真正买东西的人,却是不多。

    生意难做。在东西街上晃了一刻钟的时间,也进了几家铺子,但铺子里经营的东西都大同小异。

    卖香粉的,都是那么几款香粉,卖首饰的,也都是差不多款式的首饰,卖成衣的,更是比南平郡那些寻常成衣铺还不如。

    店铺的掌柜伙计们都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有客人进铺子,都不是那么热情。

    即便如今社会动荡经济不景气,这样的经营态度,只会雪上加霜罢了。

    曲小白对东疏郡的人第一感觉不太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疏郡的这方水土,养出的人很不积极向上。

    反倒不如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南平郡的人们。

    走到十字路口的地方,曲小白一瞥杨春,“杨春,要不,咱们逛一逛这南北街?”

    “不往下逛了?咱们的目标,不是高端人群么?”

    “谁说的?”

    “听说你当初给慕南云慕将军规划的就是这样。”

    “那是给慕南云做的规划,而且那是在南平郡。现在,东疏郡的风土人情不同于南平郡,咱们计划就得调整。”

    “嫂子是觉得,那些店铺的掌柜伙计们都态度傲慢不会做生意吗?”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这东疏郡的人,看来都没有什么消费意识,卖的不够精明,买的不够积极。”

    “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呀。”

    曲小白偏头瞧向杨春,忽然露齿一笑:“对啊,可以改变。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去做这件事。反正东疏郡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城,我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就可以来解决。”她顿了一顿,笑得愈发耐人寻味:“杨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卖梳子的故事?”

    “卖梳子?没有?”杨春摇摇头,很是茫然。这嫂子的脑袋里,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

    “故事说的是呢,有一个做梳子的作坊,要招一个伙计去推销梳子,结果呢,来了三个人应征。于是呢,掌柜就出了一个题目给三个人,把梳子卖给和尚,看谁卖出的最多。”

    杨春一副我看你往下编的表情。

    曲小白自顾自说道:“第一个人呢,在跑了无数的寺院,推销给无数的和尚都无果之后,终于遇到一个头痒难耐的小和尚,于是,他努力说服小和尚,买了他一把梳子。

    第二个人呢,也跑了很多寺院,但他没有像第一个那么幸运,遇到一个头痒难耐的小和尚,他一把也没有卖出去。正在绝望之时,他发现烧香的信徒中有个女香客头发有点乱,于是,他对住持说,这是对菩萨的不敬,终于说服两家寺院每家买了五把。他一共卖出了十把。

    第三个人,他卖出了一千五百把。而且,还有可能会更多。”

    杨春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

    曲小白笑看着他,“要不,你想想,他是怎么把这一千五百把梳子卖出去的?”

    杨春一脸的黑线,这变.态的嫂子,变.态的问题。他挠着头皮,绞尽脑汁地想。曲小白望着他笑:“杨春,你现在是不是需要一把梳子啊?嫂子这里有。”作势欲往背的包裹里掏梳子。

    “哎,不用。”杨春及时制止住了她,“让我想想。”

    “对了!有了!”杨春一怕脑门,蔚为惊喜,“我可以和寺院合作,把梳子当成是商品卖呀。”

    曲小白拍拍他的脑袋,笑道:“还是蛮有点脑子的嘛。这第三个人呢,在经历了和前两个人一样的窘境之后,就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把梳子卖给和尚呢,想了很久,终于给他想出法子。他想到,寺院一方面传经布道,一方面也是需要经济基础养活僧人的,于是和住持商议,把梳子上面都刻上了字,比如‘虔诚梳’、‘发财梳’之类,并且分成不同的档次,在香客求签后分发。这种梳子,很快就被香客们广为接受并求购,于是,越来越多的寺庙都来求购这种梳子了。”

    杨春直冒星星眼:“所以,嫂子的意思是,不存在什么没法子做的生意,关键看你怎么去做。那这东疏郡……”

    “嫂子的意思是,反正这个郡离咱们那么近,回头再说。走啦,去看看这里南北街的小贩都在卖什么。”

    南北街上,倒比东西街要热闹些,虽然只有短短的一里半地,但摆地摊的把街占得满满的,各种货物琳琅满目,卖花的卖线的卖菜的卖布的……甚至还有杂耍班子。

    街上有几个卖小玩意儿的,曲小白甚是喜欢,给自己买了一只翠玉的手镯,戴在腕子上,朝另一只手腕显摆:“度娘,人家的手镯,比你这个可漂亮不知道哪里去了,才二两银子,很显然,你那个,可能二两都不值啊。”

    度娘犯下的错误,足可以让她记一辈子,她将致力于与度娘斗嘴的事业。

第一百二十九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原以为度娘会回她一嘴:那东西有我的有用吗?没想到的是,度娘很高冷,理都没理她。

    “切。装清高。”曲小白撇撇嘴。

    “嫂子说什么?”

    杨春也不知去逛什么了,从前面拐了回来。曲小白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忙摇头:“没有,没说什么。你看什么去了?”

    杨春一摊手掌,掌心里躺着一只鲜红欲滴的手镯。他笑得有些羞涩:“依我说,那只绿镯子,并不适合嫂子,这只红的才和嫂子比较搭。”

    曲小白的神色蓦然沉了下来。

    不错,这只红色的镯子,更衬她的气质,她也更喜欢,可是……杨春他,她看着杨春眼睛里的点点星光,努力不让自己去多想,但努力到最后,她越发觉得,杨春对她,并非只有小叔子对嫂子的感情。

    “我还是更喜欢这只绿色的。你那只红的,珍藏好了,将来给你媳妇儿做聘礼。”

    曲小白笑了笑,说道。

    杨春看着手中的镯子,失落的表情显而易见,但也没有纠结太久,只一瞬,便将掌心一握,收起了那只镯子,笑道:“嫂子既然不要,那就只好等有缘人出现了。不过,就我这穷酸样子,怕是有缘人不大好出现呀。”

    曲小白睨着杨春,阴阳怪气:“杨春,你这是嫌我给你的薪俸少吗?”

    “不不不,我什么都还没干呢,嫂子就每月给我三十两纹银,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怎么会嫌少呢。”

    曲小白看着他,很有些豪气地道:“嗯,杨春,我等着你成长起来,不是每个月只在我这里领这么一点点薪俸,而是能从我这里分走多得数不清的分红!”

    杨春很想说,薪资不重要,分红也不重要,但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好。”

    “什么酒那么香?杨春,走,过去看看。”

    曲小白忽然被一阵酒香吸引,朝着酒香就挤了过去。杨春急忙追了上去,不住地喊道:“嫂子你慢点!你又不好酒干嘛那么积极!”

    “快点啦,好酒谁不喜欢啊!”

    杨春跟上曲小白的步伐,挤到前面,入眼,是路边五六口大缸,酒香就是从缸里飘出来的。

    曲小白一个劲喊着:“醉了醉了,光是闻着味儿就醉了。杨春,这酒不错吧?”

    “酒是很香,不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啊。”

    “这么香的酒味道自然不会错了的。”

    “哎,你这书生,尝都没尝过,就败坏我家酒的名声,你是不是找碴啊?”卖酒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听见杨春的话,就不乐意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曲小白忙打圆场:“大哥,大哥,我这弟弟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就是冲这酒香来的,老远就闻到味儿了,可真香啊。”

    “算你这小娘子会说话,我不与你这书生计较了。我跟你说,我王家这酒,是自己酿的,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这东疏郡内,是找不到比我更香的了,小娘子,来,给你尝一杯。”

    王姓酒商拿了一个酒杯,用竹筒舀了一筒子酒倒在杯中,递给曲小白,曲小白也不客气,双手接了酒杯,冲他道了声谢,端起酒杯,先嗅了嗅,赞道:“有桂花的香气。香甜怡人。”

    “小娘子说的不错,这个,就是桂花酿。”

    曲小白抿了一小口,又赞一句:“绵甜香醇,好酒。”

    看得一旁的杨春直咋舌,跃跃欲试想要喝上一杯。

    但卖酒的人一副不想鸟他的样子,他瞧着那人五大三粗的样子,不太敢要一杯喝。

    曲小白和人家搭讪:“大哥,你就是本地人士吗?”

    “不错,东疏郡往南十里,王家堡王庆,你去打听,没有人不认识的。小娘子你不是本地人士吧?连我这王家酒都不知道。”

    “大哥见谅,我们是南平郡来的,第一天到贵宝地,不识大哥名声,还请见谅。”

    尼玛,这怎么跟闯江湖说黑话似的。曲小白心底里一个劲儿抽筋。

    “那也难怪。南平郡来的,逃难来的吧?听说仗已经快打到你们南平郡了。”

    “咳咳,我们不是逃难来的,我们就是游历,游历。”曲小白略尴尬地笑了一声,忙扯开话题,“大哥,你这酒这么好,怎么不去开个铺子,反倒在这路边摆摊啊?”

    “嗐,别提了。”大哥的脸秒变,“以前也开过铺子,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在这东疏郡啊,酒香还就怕巷子深,我这酒啊,在铺子里卖不动,只能沦为路边摊的贱.货。”

    “虽然是路边摊,大哥这生意不错啊。”曲小白看看身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么多人,就当薄利多销了嘛。”

    “薄利多销”,在现代已经沦为人所公认的营销理论,在大凉朝的东疏郡,还是不太灵光啊。

    王庆显然也不怎么认同这个观点,“我这酒都是上好的酒,若不是生活所迫,怎么可能贱卖!小娘子,你若是不买,就闪一闪,让后面的人过来买!”

    再说下去,这大哥的醋钵般的拳头可能就要大人了,杨春忙道:“嫂子,咱们也不喝酒,还是让一让吧。”

    曲小白却是一点都没有让的打算,忽然伸出手掌,五个手指头往王庆眼前一晃,“谁说我不要的?给我来这些,”

    “五斤?”

    “五斤?大哥你是真的没想多卖吧?”

    “那是多少?五十斤?你一个小娘子要五十斤酒做什么?做菜啊?”

    “大哥你这脑子不甚灵光啊,怪不得要沦落到摆地摊。”没等到大哥发火,曲小白赶紧追上一句:“我要五千斤,分小坛子装,一坛子五斤。”

    “嫂子,你要那么多酒做什么?一千坛子酒,咱们要存哪里啊?”

    “存大哥家里啊,咱们的马车能装多少装多少,剩下的,就先存在王姓大哥这里,大哥,这笔买卖,你不会不想做吧?我可是连价都没问,就给你下这么大的订单哦。”

    “嫂……嫂子,你没发烧吧?”

    “发什么烧啊,这么好的酒,自然是要多多益善。”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听我的。”这种时候,曲小白是很果断的。

    卖酒的王庆早就懵了,半天,才喃喃道:“你们,你们是骗人的吧?就算是到东疏郡来的最大的酒商,也没有一次购买这么多的啊!”

    “我以后就是你最大的客商了。大哥,怎么样,我这个单子接不接啊?”

    曲小白嘴角浮着自信的笑容,但王姓大哥还是不敢置信,“我,我这酒可是不赊账的。”

    “放心吧,我也没打算赊账。银货两讫。”

    “我……我没有那么多的坛子给你装酒,而且,坛子也要算钱的。”

    “嗯……暂时坛子的事,就麻烦大哥你自己解决,需要多少银钱,我照付就是,至于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事事皆面面俱到。大哥,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难道不想请我去你家酒坊参观一下吗?”

    曲小白环顾四周,吵吵嚷嚷的,的确不是谈生意的地方。她虽然定下了这么大的单子,但还有许多的细节要商谈,不是一手交钱一手就能货讫的事。

    王庆忙道:“好好好,我这就收摊儿。”

    待那王庆酒商把五六个酒缸给封了,装到了牛车上,抹着额上的大汗珠子,对曲小白道:“客官,都已经收拾妥了,咱们这就走吧。”

    杨春看看天色,很是无奈何:“嫂子,天都黑了。”

    “长夜漫漫,谈笔生意,多好。”曲小白对酒商道:“王大哥,你不介意这么晚了还去你酒坊叨扰吧?”

    “不介意,不介意。”这么大的单子,介意就有鬼了。

    “成,那就这样。王大哥你赶着牛车比较慢,就头前先走,我们先去客栈赶了马车,咱们王家堡会合。”

    曲小白做起事情来利落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杨春自叹不如。

    王庆还生怕她不过是忽悠他,一脸的迟疑,曲小白瞧出来了,便从包裹里摸出了个银锭子,十两的有官方认定印鉴的银锭子,塞在王庆手中,“这个算是一点定金,等我去了你们酒坊,确定了合作,就把余下的银子付讫。”

    这十两银子,买他五六缸酒都绰绰有余,王庆这下子相信了,激动得手足无措,“好,好,我回去等着客官。”

    走出去没两步,又回过头来,“还没问客官姓名……”

    曲小白淡声道:“外子姓杨,称我杨夫人即可,身边这个书生,是我的堂弟杨春。”

    嫂子和小叔子一起出行,丈夫不在身边,这不管有多么有悖常理,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那王庆却是一点都没有往别的方向想,自然,他主观也不想向别的方向想。

    上哪里找这样大的主顾去?自然不能多想。

    曲小白自决定跟杨春出来,就没打算自己的名声能够全须全尾儿,抑或者说,打从她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注定与这世界的道德伦理格格不入。

    所以,周围人们说些什么,她似没听见一般浑然不在意。

第一百三十章 贵客

    杨春走在曲小白身后,目光一直凝着她的背影,说不上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很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更乱。

    回到客栈,将马车从后院赶了出来,和客栈掌柜约了留门,两人上了车,赶往东疏郡城南的王家堡。

    往城南只有一条路,不必担心会迷路,因为战火未蔓延到东疏郡,所以城门还是沿袭亥时关闭的老规矩。

    曲小白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到晚上闭城门的事,直到杨春提醒她:“嫂子,现在已经是戌时了,咱们须快去快回,不然赶不上回城。”

    “我倒忘了这个茬儿了。没关系,咱们谈完就回,若实在是谈不完,那就在城外找家客栈住着,明日再回。”

    杨春除了遵命,别无他法。

    “嫂子,你买这么多的酒,是打算怎么处理啊?咱们要开酒铺子吗?”杨春对于曲小白这临时起意,还是觉得很不放心。

    “具体还没想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买下就对了。杨春,今晚咱们要做的,就是把他的总经销权拿下。”

    “总经销权?那是什么?”

    夜色里,杨春诧异地蹙眉。

    “总经销权么,就是说,我是他唯一的经销商,所有再想卖他的酒的人,必须经过我的手。”

    “他的酒有那么好吗?”杨春感到不解,酒的确是好酒,但也不至于好到下这样的本钱吧?

    曲小白嘴角微微上挑,倚着车门框,看着夜色,悠悠道:“质量是没得说,有这质量,再加上我的包装和营销方案,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酒。”

    杨春的眉蹙得愈深,“嫂子,你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什么包装?什么营销方案。”

    唔,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

    不过,在杨春面前,伪装也是没有意义的了,他迟早会发现她的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到了,就觉得应该可以那样做罢了。那些个词,也是不知怎么的,就在脑子里出现的。可能,我天生就该做个商人吧。”曲小白淡声道。

    杨春也找不到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只能相信。至于杨树屯的村民传闻的曲小白是被妖孽上身的说法,他至始至终是不相信的。一个读书人,相信那些胡诌八扯的传闻,对他来说本身就觉得讽刺。

    马车虽然晚出发,但很快就撵上了牛车。杨春放慢了速度,与牛车并行。

    已经奔波了一整日,曲小白的小身子骨其实已经很疲累,但精神还是很足的,她依旧是倚着车门框的姿势,显得慵懒又风情绰约,杨春不敢看她,卖酒的王庆更不敢看她,连搭讪都不知该怎么搭讪。

    倒是曲小白,神情泰然自若,侃侃而谈:“王大哥这酿酒的手艺可真是好。”纯属商业吹捧套路。

    “呵呵。”王庆笑得憨厚,再不是那个吹嘘自己的王庆,“杨夫人夸奖了。不瞒杨夫人说,我们王家堡,离东疏山近,东疏山上有一眼玉泉,甘甜甘甜的,我们这地里的粮是用东疏山的玉泉水浇灌的,这酿酒的水也是玉泉水,酒自然是好喝的。”

    “原来是这样。”

    “杨夫人是南平郡来的,一定还没有爬过东疏山吧?一定要爬一次,山上可好看了,那些石头,各种形状,就跟人雕出来的似的。山上泉水也很多,不过,最好喝的是玉泉的水。对了,山上还有一尊大佛像,人们都说,那是真佛,因为那是天然的,可不是人雕刻出来的。”

    曲小白对于爬山这项运动,不太感兴趣,山上的那尊佛像,在东疏郡郡志里也了解过了,从前看的多了,她也不太感兴趣,但也不好太拂了人家的好意,只好敷衍:“嗯,有机会一定去。”

    杨春倒是很感兴趣,“嫂子,不如明天耽搁一天,咱们去登一回这东疏山,看看山上的大佛,如何?”

    “嗯,可以逗留一天,不过,嫂子身上有伤,不能陪你上山,你可以自己登山。”曲小白这个借口真算得天衣无缝。

    “不好意思,忘了嫂子身上有伤了,那就下次吧。”

    杨春微觉悻然。他知道,这不过是曲小白不想去的借口罢了。莫说曲小白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十之七八,就算是没好,她若想去,这点伤都拦不住她。

    她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便是。

    悻然之余,杨春又觉得这没什么。

    王庆叹息:“杨夫人身上有伤?那太可惜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南平郡离东疏郡又不是太远,咱们的生意也不是只做这一回。”曲小白淡然一笑。

    王庆听见这一句,激动不已的心更激动了:“杨夫人这意思,是以后还会要买酒?杨夫人是做大生意的吧?”

    “嗯,我夫君家里家业甚大,这点酒,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夫君肯放我出来做生意,我自然是不能令他失望的,这生意,我希望可以做很大。”曲小白抓住一切机会商业吹捧她的夫家。

    杨春打心眼儿里翻白眼。他杨凌兄长这是修来了个什么样的妻子?简直是令人不敢直视啊。

    王庆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杨夫人肯光顾小人的摊子,小人真是感激不尽。”

    曲小白道:“王大哥不必这样,咱们就是公平买卖,你不用把我当成恩人似的,我买你的酒,是因为你的酒好。”

    杨春心里翻白眼:还因为人家的酒便宜吧。

    但杨春忽然就明白了曲小白的意思。

    酒香是不怕巷子深的,有她在,一定能把这物美价廉的美酒卖出好价钱的。

    但曲小白想得其实比他更远一些。她是要做成品牌的。

    诚然,这个品牌是要姓杨而不是姓王的。说她欺世盗名也好,说她无商不奸也罢,她是个商人,又不是个慈善家,这酒在王庆手上,就只是个地摊货,她要把这酒包装成高档酒,让这酒在她手上熠熠发光,这酒就得姓她的夫姓,杨。

    她不能保证所有这一路见过的好东西都姓杨,但那些被埋没的好东西,她一定会让它们姓杨的。

    跟着牛车摇摇摆摆,终于到了山根底下的王家堡。

    王庆的家在最靠近大山的里侧,经过一段狭窄颠簸的山路,总算是到了。

    王庆的家境并不好,牛车上有一盏油灯,昏黄如豆,照不亮脚下寸地,杨春把自己车上的风灯拿了下来,照着亮把曲小白扶下车,才去拴马。

    曲小白接了风灯过去,给他打着,目光却在打量眼前的这个地方。

    因为是晴天,天上的一弯半月略洒清辉,不至于不能视物,依稀可见眼前是三间茅草房,篱笆院,院子倒是很大,院中有酒香逸出,空气里都是酒味儿,曲小白笑说:“在这里住下来,会不会不喝酒都会醉啊?”

    远处有青山隐隐,近处有水声淙淙,虽然是看不真切,但也可以想象山村景致美妙无比。

    王庆笑言:“我倒是希望杨夫人能在村里多住几天,但就只怕杨夫人住不惯我们这穷乡僻壤。”

    杨春想起曲小白从前受过的折磨,从前住过的泥胚房,低声说了一句:“她不会。”

    曲小白瞧着他,心里蓦然一动,这家伙这个腔调说话,真让人难受,她笑出声,道:“谁说我不会啊?我还是喜欢住大房子,享受安逸的生活。等杨凌回来,我们的房子也盖好了,我们就可以住进去了。到时候碧水环绕青山相依,景致不会输于这里的。”

    杨春默默无声,手中的缰绳绕了一圈又一圈,快绕到头了,曲小白笑他:“你是要把马吊起来勒死吗?”

    他这才发觉,忙把缰绳又放开了几圈,慌乱拴好,道:“好了。王大哥,咱们进去吧。”

    曲小白在后面打着灯笼,沿着青石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杨春没有别的想法,固然好。如果他真的如那绝色姑娘所说,有别的想法,她把杨凌搬出来,只望他知晓现实,早早断了念想。

    王庆开了篱笆门,满眼都是大酒缸,他在门口就扯着嗓门招呼:“竹儿他娘,快出来,家里有贵客来了。”

    曲小白淡淡笑:“什么贵客,王大哥不用太过客气,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别把我们当成是客人待。”

    “那怎么成呢?你们可是我王庆的大主顾。”

    “你这样会让我们不自在的。”

    说着话,王庆的媳妇迎了出来,是个朴素的妇人,身上虽穿着补丁衣裳,但洗得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什么不卫生的味道,倒是有一股酒香散发。

    妇人还有些拘谨,手足无措地把人往里让,王庆跟她介绍:“这是我今天在城里遇到的大主顾,杨夫人,杨公子,竹儿他娘,赶紧去烧几个好菜,把咱们珍藏的最好的酒拿出来,两位贵客还没有吃晚饭呢。”

    妇人赶紧往厨房走,曲小白道:“大嫂,不用太麻烦,就准备点家常便饭就好。”

    颠簸一路,她倒真的觉出饿来了。这时候哪怕是给她一锅高粱饭,她觉得也能吃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