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锦鲤妻:带个傻子去开荒全文阅读 第15分节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去而复返

    “你们不要出手,惊动了吕筱筱就麻烦了。”曲小白不知跟着她的影卫有几人,但每次说话的都好像不是一个人。

    马车朝着轿子队伍走去,越来越接近,曲小白看见大路的旁边有一条岔路,吩咐道:“往小路上拐,避过他们。”

    老汉一扬鞭,马车往小径上拐去,谁知那小径常年没有人行,路上有个深坑,马车一上小径,就翻了个个儿,不但老汉从车上摔了下来,曲小白也从车厢里甩了出去,跌落路边深沟。

    老汉爬起来,吓得大喊:“小娘子,小娘子你没事吧?你在哪?”

    曲小白跌落的深沟尽是茂盛的草植,她娇小的身体被覆盖得严严实实,自我检查过,只是受了一点摩擦伤,骨头都没事,遂小声道:“老汉,别张扬,就当没有我。我不能见方威武。”

    老汉也不知这是怎么个事,但有二十两银子和牢狱之灾在眼前招手,他自然是要选二十两银子。

    方威武的轿子队伍很快就到了现场,随侍向他报告:“大人,侧路上有一辆马车翻了。”

    “翻了辆马车罢了,继续走。”

    “是,大人。”

    后面小轿子里的吕筱筱正掀了一点缝隙,看城外的景致,正好看见路边翻倒的马车,以及还躺在草丛里的老汉,吕筱筱未曾在意,放下了帘子。

    一行人往前行了十数步,老汉看他们走出去也有段距离了,忙来到沟渠边上,问道:“小娘子,小娘子你还好吧?上来吧,他们走了。”

    曲小白刚要往上爬,老汉却看见轿子队伍又停了,红色小轿里的吕筱筱走了下来,老汉忙道:“小娘子,他们又停下来了,有一女的朝这边来了。”

    “完了,是吕筱筱。别让她发现我。发现我你的银子就没戏了。”

    说话间,吕筱筱已经走到了近前,“喂,做什么的?”

    “姑娘,姑娘救救我,我送客人到城外来,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翻了车,姑娘救救我。”

    老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曲小白在沟底听了,无言地望着草丛之上的天。这丫老汉太会演了,比她这个专业的还要会演啊!

    吕筱筱将老汉打量了又打量,美丽的大眼睛里散发出一股凉气,令老汉一激灵,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吕筱筱冷冷一瞥,“还能动,就自己爬起来回去。”

    一扭身,复又上了大路,随侍们陪同她上了轿子,往前行去。

    老汉这次等到他们走得没有影子了,才招呼曲小白:“这次真的走了,快上来吧。”

    曲小白挣扎着爬起来,身上毕竟有些擦伤,那沟渠又深,她爬了好几次,都没能够爬得上来,老汉道:“小娘子,你等一等,我去找根树杈拉你上来。”

    老汉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一棵歪脖子树,一瘸一拐奔过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折了一根树枝杈下来,回到沟渠边,把树枝杈伸下去,“怎么样,小娘子,抓住了没有啊?”

    曲小白朝着树枝杈爬了过去,费力握住了枝杈,有气无力喊了一声:“抓住了。”

    老汉奋力往上拉,她借着力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来,两人都累得瘫倒。

    曲小白大口喘了几口气,道:“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以后要跟我去京城,我不能总叫你老汉吧?”

    “老汉我姓胡,叫我老胡即可。话说,小娘子,我还不到四十,你叫我大叔还行,叫我老汉是不是老了点啊?”

    “我可去你的吧,你看着就是个老汉啊。唉,岁月是把杀猪刀啊。”叹了一叹,又道:“我夫家姓杨,以后叫我杨夫人即可。”

    “杨夫人。”老胡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草,准备去收拾车马,这一看,不得了,车已经摔得散架,木头散落一地,想要收拾都收拾不起来了。

    老胡往地上一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哎呦,这可怎么是好!车都没了,家里唯一的吃饭的家伙事儿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呀!”

    曲小白缓缓坐起身来,看看那车,已经散得不像样子,叹了一声,不大耐烦:“别哭了行吗?车我赔你行不行?”

    “行。”哭声戛然而止,怕曲小白变卦似的,立时应声。

    曲小白哭笑不得,“我这是救了戏精本精了。得,咱们也算相识一场,帮人帮到底,车我赔你,银钱我照付,只要你啊,莫再走歪路。那个,老胡,你要是伤得不重,就把车上的那块大板子放平,扶我去坐坐,我这身上的伤刚好,又来一场。唉,倒了八辈子血霉,来了这世界上就没好过。”

    老胡依言去把车底座的板子给搬了出来,放到平整些的地上,过来扶曲小白。

    曲小白借他的手臂,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走到木板前,矮身坐下,拍拍身上的土,看向老胡,发自真心地说了一句:“刚才谢谢你啊,帮我瞒了过去。”

    “没……没什么,我不也是为了挣口饭吃嘛。话说,你是犯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那么怕那个方大人?跟着方大人那女的又是谁啊?”

    曲小白瞥着他:“怕他的都是犯事的吗?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犯事就觉得所有怕他的都是因为犯事?”

    “不,不是。”

    老胡羞惭地低下了头。想想也是,东疏郡谁不怕他方威武?

    须臾,老胡又抬起头来:“杨夫人,这……咱们怎么回去啊?这离城门还有好几里地呢,你能走吗?”

    曲小白看看天色,日头已经略微西移,过了正午了,也不知道杨春什么时候回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走回去也不是不可能。最为关键的是,方威武和吕筱筱出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城,回来万一再撞上,可就不好说了。

    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我的同伴傍晚会回城,路过这里,让他载咱们即可。”

    “哦。”老胡没有意见。

    曲小白休息了一阵,身上不那么疼了,便走到废墟里,把她的包裹给找了出来。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便从里面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扔给老胡,“你现在比我身体强,回城里再租一辆马车来。我们还是先回城。”

    老胡接了银子,那是一锭十两的银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他,眼睛都闪闪发光,曲小白乜了他一眼,半是威胁半是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是打这银子的主意,这银子也就不过十两,连你一家一年的吃食都不够。跟着我呢,你是能年年都有粮吃的,如何合算,你自己斟酌。当然,如果你现在还想着打劫我,我也没什么反抗能力,但我夫君,走遍天涯海角都会找到你,杀你全家替我报仇的。”

    “不,不敢,杨夫人,老汉这就去。”

    胡老汉拿着银子,腿也不瘸了,身形蔚为矫健地朝大路上走去。曲小白嘱了一句:“你快点啊,我浑身疼。”

    “得嘞,杨夫人,您放心。”

    “你个戏精。以后就叫你胡戏精算了。”曲小白睨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好笑。

    实诚的人固然都是好人,她愿意雇佣实诚的人,但精明的人她同样需要,人尽其才,各自用在各自适合的岗位上罢了。

    她爬起来,又从车上搜寻了一块毡布下来,回到木板上躺下来,把毡布盖在了身上,躺在阳光下晒太阳。

    约莫有半个时辰,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曲小白坐起身来,朝城门方向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待马车近了,依稀可以看清车上之人就是戏精老胡,曲小白爬起来,走上了大路。

    老胡很快就到,在她面前停稳稳下来,跳下车,道:“杨夫人,马车租回来了,银子做保证金,要等还车的时候才能要回来。”

    “胡戏精,你倒是还挺有些人缘,十两银子就能把车借出来,该不会又是用强的吧?”曲小白睨着他。

    “这……这哪敢?车是我一个邻居的车。”

    “嗯。那走吧,回城。”

    老胡从车上拿下脚凳来,虚扶着曲小白上了车,调转车头,又去把自己那匹马也牵了,缓缓往城中驶去。

    “去城里的秋月客栈吧。”曲小白吩咐了一声。

    马车一路行驶顺利,很快就到了她原来住的秋月客栈,曲小白一进客栈,掌柜就迎了上来,“这位夫人,您留了店资,小的还以为您走了呢。”

    “我还有点事,需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仍旧开我那一间房吧,我按一天的房钱给你就是。”

    “不用不用,您尽管用。”

    曲小白瞧了他一眼,好笑:“我又不是方威武,你也不用害怕,这点店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说着,往楼上走去,老胡在后面跟着她上了楼。

    进屋之后,曲小白道:“你先去把车还了吧,回来仍然到这里来找我,我们一起去买一辆新的马车。”

    “哎,是,杨夫人。”老胡“喏”了一声,出了房间,把门给她带上了。

    店掌柜很有眼力见地送了热水上来,“夫人,您身上弄了这么些尘土,赶紧洗洗吧。”

    曲小白谢过了店掌柜,待掌柜出去,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匆匆泡了个热水澡,泡完之后又检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只有轻微的擦伤和一些淤肿,疼是疼的,但也不至于太严重,她拿出杨凌留给她的药粉,上了药,穿好了衣裳,坐到了梳妆镜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就是邪祟

    曲小白走的时候匆忙,胭脂水粉都没有收拾,如今都还好好地在梳妆台上摆着,随时可用。

    对镜自照,琢磨了一下,她才开始给自己化妆。

    虽然以前化妆都是有造型师的,但她自己的化妆技术也不弱,用了长达两刻钟的时间,她才给自己化好了妆,再看镜中的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狭长凤眼,眼中略带英气,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她把头发也给束了起来,绾成男子的发髻,用一根墨玉的簪子插在发间固定,再看,就完全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英俊小少年的模样。

    老胡回到客栈,敲响了她的门,她去开了门,老胡一怔:“对不起对不起,老汉走错了房间,对不起。”

    掉头就要走,曲小白笑道:“是我,胡戏精。”

    “谁?”腔调是很熟悉,像是那位杨夫人,可是……老胡还是不敢相信,“难道你是……杨夫人?”

    “进来吧,以后叫我木少爷,记住没?木易凌,木少爷。”

    老胡仍旧出于一片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木然地跟着她进了门,“杨……哦,不,木少爷,这,这是妖术吗?”

    曲小白哭笑不得:“妖术你个大头鬼啊?这世界上哪有妖术?我这不过是小小的化妆术!”

    “化……化妆术,老汉孤陋寡闻,不知道。”老胡一脸的仰慕之色,跟看神仙似的,看着曲小白。

    曲小白瞥了他一眼,“行了,别看了,我已经让掌柜备了热水在隔壁屋子,还给你准备了一件衣裳,你去洗个澡把衣裳换了,以后跟着我,不许再弄得邋里邋遢的,我讨厌邋遢的人。”

    “哎,好。”

    老胡言听计从直奔隔壁杨春的房间。一番洗涮,出来之后,干净了许多。衣裳是曲小白托店掌柜去街上买的,不是什么锦衣华服,但也是料子不错的衣裳,老胡穿上,兴高采烈地来跟曲小白显摆:“杨……啊,不,木少爷,您看这衣裳,还合身不?”

    曲小白嘴角一丝抹不去的笑意:“什么样的衣裳穿你身上,怎么都像是狗皮?”

    “……嘿嘿,木少爷,哪能这样说,老汉好歹也是条汉子啊。”

    “嗯,汉子。你以后,就好好给我赶车。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老胡闻言,又一次跪倒在地,“木少爷,您就是菩萨在世,老汉,老汉我谢谢您。”

    老汉一边跪,一边掉眼泪,曲小白也禁不住眼圈发烫,这些寻常百姓,所求,不过是一顿饱饭罢了,朝廷却是连这个都给不了,还各种压榨……

    “罢,你个戏精,赶紧起来吧,办事去。今天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

    “哎,好。”老胡闻言,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人下楼,那掌柜一阵发懵,老胡他是看见了进门的,但这少年……老胡按照曲小白的吩咐,把一百文的店钱给了掌柜,道:“杨夫人已经离开,这是店钱。我们这就走了。”

    “啊……哦。”掌柜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曲小白和老胡出了客栈,直奔骡马市,在骡马市上,选了一匹上好的马,又花了八十两银子买了一辆新的马车,曲小白命老胡赶着马车先回了一趟家,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安顿家人,跟家人告个别。

    老胡感激不尽,进门与家人安顿好,很快就出来,领了他全家老小,都跪在马车前向曲小白道谢。

    曲小白着实受不住这个,赶紧下车,将老胡的老娘亲先给扶了起来,道:“胡奶奶,我年纪小,可别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她想了想,又对老胡的妻子道:“我带老胡去京城,你们好生过日子,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去南平郡南平县虎岭镇杨树屯找一个叫赵元的投靠,跟他提曲小白这个名字,他就会安顿你们。”

    与一家人话别,上了马车,老胡赶着马车,依旧是去南城,出了城门,直奔王家堡的方向。

    老胡赶车的技术不在话下,十里路,很快便至,到王庆家里,只有王庆的媳妇在家,言说杨春和自家男人一早上山,还没有回来。

    王庆媳妇自然是认不出曲小白的,曲小白拿出了信物印章,让王庆媳妇开了酒窖,装了满满一马车的酒,皆是酒头的好酒,王庆平时是将这些酒都用五斤十斤的小坛子装的,好卖个高价,正好曲小白不用再费事重装了。

    装好了酒,看看天色,已经是日头偏西,差不多是酉时初刻了,杨春和王庆还没有回来,曲小白便在院子里坐下来,喝茶休息,一边等杨春回来,一边和老胡闲话。

    老胡这个戏精,久在东疏郡的活动,对东疏郡了解甚多,同曲小白讲了一个多时辰的东疏郡见闻,一直讲到了天擦黑杨春回来。

    杨春和王庆见到的,是两个陌生人的模样,都很是诧异,曲小白好笑道:“呆头鹅,你听听我的声音。”

    “嫂……嫂子?你怎么这般打扮?”杨春震惊不已,“你这张脸,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又是谁?”他指了指老胡。

    王庆亦是惊讶,“这……这竟然是杨夫人吗?”

    王庆媳妇晓得这竟是曲小白之后,已经懵得自闭。

    曲小白道:“遇到一点小麻烦,路上再跟你说。杨春,你也得改一改妆扮。”

    杨春未及多问,曲小白便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从包袱里翻出了她的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开始给杨春化妆。

    杨春的妆则简单得多,只把肤色改成了略黑,然后把脸型修得更瘦了些,虽然简单,但与原来的杨春已经判若两人。

    老胡这回亲自见证的了曲小白的化妆术,不禁拍手赞叹:“妙,妙,木少爷的化妆术真是太妙了!”

    “木少爷?”杨春凝着她。

    曲小白道:“以后,你就是木易春,我就是木易凌,咱们就以兄弟相称。这个老胡,是我新雇来的车夫。”

    木易春,木易凌,木易为杨,他的名字是春,她则借用了杨凌的名字,杨春想了想,道:“若是要避人耳目,不如我叫木易安吧。早年间,我的老师曾经给我赐字,文安。”

    “这最好了。”

    杨春和老胡见过了,王庆媳妇端出了曲小白早让她准备的饭菜,大家一起吃了饭,曲小白借吃饭之机,大略和杨春说了说遇见吕筱筱的事,杨春别的不关注,只关注曲小白说又受了伤,一番斥责,又一番关心,问她伤得严重不严重。

    曲小白道:“你看我好好在这里坐着吃饭,能是有大问题吗?”

    杨春气得一阵叹,又不忍再斥责她,最后,竟说出了一句:“你是不是被什么邪祟缠身了?怎么一直就受伤受伤的?”

    曲小白听了,噗哧笑出声来。这得是把这小叔子气成了什么样子,才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我就是邪祟,谁敢缠我?”

    曲小白不过是跟杨春开个玩笑,但一下子把那几位都给唬住了,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杨春瞥她:“你把人都吓坏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认错。”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又道:“咱们赶紧上路吧,今日夜行,离开东疏郡。”

    三个人上了马车,曲小白坐进杨春的车里,往东疏郡而去。

    过了南城门,一路穿行过郡中闹市,直往西,出了西城门,拐弯往西南行去。

    过西城门之后,是一大片的田地和村庄,延绵百里之后,才有城镇,亦是隶属于东疏郡辖下的,一个小镇。

    马车一夜未停,快到天亮的时候,才到了那座小镇,小镇名叫景镇,以瓷器闻名,但因为往北的这百里都没有城镇,往西南三十里却是一座大城,华凤郡,是以瓷器都销往华凤郡,往东疏郡的极少。

    曲小白自然是先在度娘那里了解了一下附近地理,最后决定就在小镇住下。

    小镇上客栈颇多,杨春择了看上去比较干净的一家入住。店里的伙计招待他们:“三位爷,要几间房?”

    曲小白道:“兄长,要三间吧。”

    伙计是个实诚人,“三位爷,小店的房间都是比较大的,其实三位要一间或者两间都可以,反正都是男人嘛。”

    曲小白道:“我不喜欢和人住一间房,我兄长晚上要看书,也不能让人打扰,至于老胡,他打呼噜,只能自己一个人住。”

    老胡:……

    杨春道:“好,那就三间。小二哥,三间上房。”

    老胡一听连他也有上房住,忙摆手:“我住通铺就可以了。”

    曲小白道:“小爷我一间上房屋还是供得起的。就三间上房屋了。兄长,你说是不是?”俨然一个欠揍的富家小公子。

    店伙计道:“对不住几位爷,小店的上房屋就剩两间了。”

    老胡:“那我去住通铺大间就可以了。”

    杨春道:“不必,和我住一个房间即可,我不怕打呼噜。”

    曲小白一脸的不满意:“那好吧,那我将就一点好了。”

    “木易凌,为什么是你将就?是我们两个将就好不好?还有,你能不能给我摆那张臭脸啊?像是谁都欠你钱似的。”

    杨春实在受不住了,打从进了这景镇,这小嫂子就跟不正常了似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官窑出品

    “我就这个样子,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曲小白甩给他一串白眼,径直往楼上去了。

    杨春:……换了个装束怎么就这样了呢?太入戏了吧?装束改人格也要改?

    老胡一脸的战战兢兢:“那个,大少,我,我可以去住大通铺的。”

    杨春淡淡瞥他一眼:“那不是还要多付一份大通铺的钱么?”

    老胡:……

    杨春在前面,老胡在后面,在小二哥的带领下上了二楼。两间房,并不靠近,一间大一些的,一间小一些的,曲小白道:“我发扬风格,住小的,你们俩人,住大的。”

    曲小白径直进了那间小一点的房间,杨春本想要求换一间临近的房间,但因为没有房间了,曲小白的两边隔壁住的又都是两个不太好说话的客人,只能将就。

    杨春吩咐店伙先给曲小白那屋送热水,再送些早点过去,吩咐妥了,才回了自己房间。

    曲小白等送了热水来,泡了澡,洗漱过,吃了几口早点,已经完全没有睡意。杨春和老胡赶了一夜的车,自然需要睡眠,她因为在车上睡过了,此时除了身上疲倦点,感觉倒还好。

    她拿出纸笔,画了几个酒瓶的样子,然后带着画纸,下了楼,问过掌柜瓷器市场的位置,便一个人前往。

    瓷器市场在镇子的东北角,离客栈不算远,走过去也就一刻钟时间,曲小白溜溜达达,往那边走去。

    一路上也有不少的瓷器店,曲小白进了几家店,未说要买什么瓷器,只是逛逛,店中的掌柜对她便冷冷淡淡的,她龇牙咧嘴地出来,看看每一家都拽得比她这个少爷还拽,也就不肯再进去了。

    溜达到瓷器市场,入眼满目的瓷器,大到几人都抱不过来的水缸,小到瓶瓶罐罐,有粗糙的,也有精致的,但最精致也不过是寻常的玩意儿。

    曲小白看过了几个摊位之后,没有满意的,拿着画纸问了几个摊主,都表示这么精致的瓶子,做不出来,有一个善心的摊主告诉她,要么去高档的店看看,要么,去官窑看看。

    “这里还有官窑呢?”曲小白甚是惊讶。她不过是大略看了看资料,并没有看到官窑那里。

    “有啊。咱们这里的瓷器为什么出名?那是因为有一座官窑,这官窑出品,可都是进贡到宫里的。”

    曲小白勾出了度娘,问了官窑的一些事情,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官窑,是只做贡品的,官窑里出来的次品都是当场砸了,绝不流向市场的。

    但这摊主让她去官窑看看——什么意思?这里面是有什么猫腻吧?

    曲小白忖了一瞬,道:“大哥,官窑不是不卖瓷器吗?他们做的,都是往宫里进贡的。”

    摊主压低了声音:“这位小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这你就不懂了,光靠着进贡,除了能得点名声,银钱能得几个啊?这世道,只有银子好使啊。”

    “明白了。大哥,麻烦您指点一下,官窑怎么走啊?”

    “从这里往前,三里地,看见那些挂着官旗的瓷窑了吗?就是官窑了。”

    “好嘞,多谢大哥指点。”

    “哎,小公子,你为何不到那边那些高档瓷器店看看呢?到底那里的价格,要比官窑的价格便宜些。”摊主指了指她来的方向。

    曲小白笑了笑,“我先去官窑看看,如若不合适,我再回来。”

    她并没有说,那些店的掌柜,无端傲慢,即便是能做得出来她要的瓶子,定然也做不到精益求精。

    往官窑的路宽且平坦,自然是为运送瓷器而修,路的尽头,一连数座土窑,还没靠近,就已经觉得热了,显然是这大热天的还在烧窑。

    曲小白走得一身的汗,等到了窑前,身上衣裳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土窑的旁边,有一排房屋,曲小白远远看见屋里有人走动,就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门没有关,进来。”

    曲小白推门往里走,见这一排房屋是一个仓库似的大通间,里面琳琅满目是各种瓷器,且这里面并不似外面那么热,很是舒适。

    说话的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正做在一个很大的案几前,专心致志地给一件瓷器上色。

    在他的身后,和他做着同样工作的人,还有十几个,有男有女,并不泛是男人。

    曲小白抱拳揖首,行了一礼:“南平郡木易凌拜见,请问,您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不错,我就是窑监,木公子到我景镇官窑来,所谓何事啊?”

    那男人头也没抬,一心都在手中的瓷器上。

    曲小白把手中的画纸铺开了,平放在案几上,淡声道:“想请窑监看看这个,做不做得出来。”

    她画上所画的瓶子,自然是要用来装酒用的,造型皆是来自现代的创意,有两张是几何造型的,有两张则是欧式造型,另有几张,则是复古的龙凤镂刻造型。

    案几够大,她把每一张都铺开了,男子本来专注在瓷器上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下,只一眼,他便坐直了身子,停了手中的画笔,认真地看向曲小白那些画。

    须臾,他道:“画功粗糙,但造型么,独特。”

    曲小白嘴角一弯:“不才对于丹青不太擅长,就是画个样子出来。自然比不上窑监的绝世之笔。”

    “不敢。”窑监淡淡的,眉眼间颇有点恃才傲物的神色,“你的这些样式,都可以造的出来,但你这几个龙凤造型的,比较费工夫。”

    曲小白眼角余光打量他的眉眼,这男子对瓷器的认真神色,都近乎于痴了,这样的人,说他为了中饱私囊不顾朝廷规定接私活,曲小白竟是有点不信的。

    “只要能做得出来就好。”

    “但我不会给你做。我这里是官窑,你别把我当成是陈树那样监守自盗的窑监。”男子的声音冷冷的。

    敢情,这里面还有好几位窑监呐?

    陈树?又是什么人?曲小白打量了一下他身后那些认真画着瓷器花纹的画工,那些人,都像是没有看见她似的,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皆专注在工作上。

    这种工作氛围,曲小白其实是有些羡慕的。

    她来的那个时代,管这叫工匠精神。

    曲小白沉默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那位窑监又在瓷器上画了几笔,曲小白还是没有说话,他叹了一声,搁下笔,看向曲小白,“这位木公子,你在我这里站着也没有用,我是不会接你这个活的。你去后面,每个窑的旁边,都有这样的一个仓廪,每个仓廪都有一个窑监,他们很多为了银钱都会接私活的,你去找他们,他们都能做得出来。”

    曲小白仍旧是没有走。

    “我喜欢有原则的人。”她道,“也喜欢和有原则的人打交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接我这些活儿呢?”

    男子静静凝着曲小白,“我若接了你这些活儿,就再也不是个有原则的人了。”

    “有些原则未必是对的,虽然你坚持,我很佩服你,但不代表我站在你这一边。”曲小白道。

    男子淡淡的,却很坚定:“我做一天窑监,就得坚持窑监的原则。窑监的原则是,出自窑监之手的每一件瓷器,都只能供给皇家。”

    “大师之德令人佩服。像大师这种人,这世上已经很少见了。木易凌的这些瓶瓶罐罐,自然可以找别人做,但,我想和大师您交个朋友,可以吗?”

    曲小白把那些纸张一一收了起来,叠整齐了,装到了随身的包包里,整整衣衫,正视窑监,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南平郡木易凌,欲结交窑监大师,今日特来拜见。”

    窑监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烧窑的,结交不起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木公子请走吧。”

    曲小白直起腰身,淡然自若地一笑,道:“大师,那,我明日再来。木易凌先告辞了。”

    曲小白说完,再行一礼,退出了仓廪,顺带给把门关上了。

    回头再看看仓廪,曲小白轻轻一叹,往里面走去。

    在另一座土窑旁的仓廪中,曲小白找到了那个窑监所说的叫陈树的人。那窑监说陈树的技艺亦是十分精湛,果然是没有说谎的,陈树做瓷器的手艺,果然了得。

    曲小白与他谈妥,画纸上的那些瓷器,每样一千件,几何图样的和欧式的每件一两银子,龙凤器件则贵,每一件要6两银子,曲小白先交付三千两的定金,工期约定两个月,余下银两等提货的时候再付。

    陈树虽然有违一个官窑窑监最基本的操守,但做生意倒还蛮守规矩,不欺诈客户也不敷衍客户,曲小白与他当场签订了合约,顺便,还向他打听了一下那个坚守底线的窑监。陈树告诉她,那人叫苏斯,是个怪人。

    曲小白打听了些关于他的事,到午时时分,才拿了合约离开官窑,刚到大路上,就看见了杨春的身影。

    杨春脸色黑如锅底,远远地就开始质问:“生意有那么重要?让你连觉都不睡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锲而不舍

    曲小白涎着脸,陪着笑,“我在马车上睡了,早上一折腾就睡不着了,横竖没有事情做,就来官窑看看。”

    “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兄长是读书人,自然是两袖书香,可为弟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嘛,满身自然应该散发铜臭味。”

    “能不能不要嬉皮笑脸的?”

    “我刚做成一笔生意,不笑难道哭呀?”

    “依我看,你哪里是做生意,这一路走来,净往外花钱了,哪里还往家里挣钱了?”

    “做买卖这种事情嘛,有赚快钱的也有赚慢钱的,我呢,选的是一条长远的路。急不得的。兄长,你不在客栈睡觉,出来干什么?”

    “寻你。”杨春气未消,语气仍带着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的兄长,弟弟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曲小白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兄长,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嗯,怎么说呢,我觉得应该和你能有共同语言吧。”

    杨春的胃口被她吊了起来,跟上了她的脚步:“什么人?”

    其实他所谓的生气,虽说也算是真的生气,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忧,她无事,他的气也就消了。那些生气的举动,不过是做给她看,以此警示她以后不要擅自一个人出门,万一有危险,像昨日一样,那该怎么办?

    曲小白道:“他叫苏斯,是个窑监。本来呢,我是想请他帮我烧制一些瓷瓶装酒,可是他坚决不干,说是朝廷有规定,官窑的工匠,不允许接私活,兄长,其实,朝廷现在什么样,你比我还清楚,这景镇官窑的窑监们,有哪一个不监守自盗的?其实这些都与咱们不相干,乱世之下,自保尚且艰难,又哪里能管得了别人?我呢,就是觉得,他对待瓷器的那种态度,真好。”

    杨春挑眉:“哦?怎么个好法?”

    “首先呢,他手艺好,你是没看见,他手中的笔,简直就像是神笔,竟他的笔一点化,青山秀水,简直栩栩如生;其次呢,就是他的工匠精神,对待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而且,比对待自己的孩子还要珍爱。”

    “现在这种人的确不多了。看样子,你这生意,不是和他做的?”

    “他要是答应和我做生意,我还能有这番话吗?”

    “看样子,人家朋友也不想和你做吧?”

    曲小白瞥着他,翻白眼:“你又猜对了。”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他不答应,我就住在景镇不走了。他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算完。”

    杨春抽搐嘴角:“……你厉害。”

    杨春说她胖,她当真就喘上了:“也不看看我曲小白是谁。”

    “得了吧你,这都中午了,该饿了吧?赶紧去找个馆子吃饭。”

    “不行,我要先去洗澡。这瓷窑附近太热了,我浑身被蒸掉五斤水分。”

    说话间,已经出了瓷器市场,又路过那些商铺,曲小白从敞开的门里瞧见里面摆的精致的瓷器,轻叹道:“其实,这街上的很多家商铺,经营的都是官窑的东西,朝廷严命官窑出的次品要砸掉,可是这里天高皇帝远的,窑工所得又养活不了老小,就只能干些个铤而走险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在这店铺里订货,反而要去找官窑呢?是店铺的价格高吗?”

    “不是啊。是店铺里的都是次品,我要求的,是和宫里的一样的质量。”

    杨春惊讶地看着她:“那岂不是很贵?你这瓶子,都比酒值钱很多啊!”

    曲小白瞥着他:“岂止是很多?”

    杨春看了她半天,“我真是看不懂你。”

    “杨春,等到时候你就懂了。”曲小白忽然情绪低迷了一下,撇开了眼,轻声喃:“你还会懂,什么叫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她虽然声音很小,但杨春还是听见了,细细咂摸她这两句诗,只觉再贴切眼下这世道不过。

    杨春的眼角余光一直怔怔地停在曲小白脸上。男子打扮的曲小白,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脂粉气,她那一双眼睛里,像是揉杂了很多的东西,细看,却又是淡如春水,纯净无暇。

    回到客栈,曲小白先洗了个澡,换了衣裳,把脏了的衣裳顺手给洗了,杨春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洗衣裳,虽然很想说帮她洗,但作为小叔子,这话怎么样也讲不出口。

    曲小白洗完了自己的,道:“你的衣裳我等明日再洗,今天实在太累了。”

    “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客气什么,我是嫂子,老嫂比母啊。”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干咳一声,改口:“做弟弟的,应该给兄长洗衣服。”

    “洗完了就过来吃饭吧。我让客栈掌柜给炒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你吃完了,早早去睡一会儿。”

    “好嘞。”曲小白把洗好的衣裳晾了起来,随杨春到了他的客房,老胡也在房中,似乎是刚睡醒,还打着哈欠。

    曲小白进门,他一个激灵站起来,睡神吓跑了,“小少爷好。大少爷也好。”

    曲小白招招手:“过来吃饭。”

    坐下来,拾起筷子,看看桌上,全是她爱吃的素菜,不由道:“兄长,我不爱吃肉,你们一天到晚赶车,总得补充体力吧?下一次记得加两个肉菜啊。旅途本来就辛苦,再亏待自己,那图的什么。”

    老胡不敢坐下来同桌而食,道:“我一会儿再吃,现在还不饿。”

    曲小白道:“胡戏精,你以后也不要总搞这一套,咱们出门在外,不用拘这些小节,先填饱肚子为大。过来吃吧。”

    老胡也不知道她总喊自己“胡戏精”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问,但她说的后面的话他倒是听懂了。主子的话要听,他跟着杨春坐下来,很不自在地拿起筷子,闷头吃饭。

    曲小白虽然饿得很,但饭量有限,又刻意要保持身材,吃了几口,便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回去睡了。”

    杨春不高兴:“怎么吃那么少?”

    “你还不知道我吗?本来饭量就小。”

    杨春语气黯然:“杨凌兄长走之后,你消瘦很多。”

    曲小白离开的脚步一顿,淡然回头,凝着杨春,道:“唉,没想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种事情,竟然也会在我身上发生。时也,命也。”

    杨春啊杨春,我不是要故意塞狗粮给你,我只是想让你知其不可为,就别为。

    杨春的筷子一顿,默了一瞬,深吸一口气,道:“嫂子累了,赶紧去睡吧。”

    “你们慢用。”

    曲小白回了自己的房间,蒙头就睡。

    景镇终究小镇,且不过是个烧瓷器的小镇,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就都早早睡下了。

    曲小白晚上醒来,到街心站了一站,发现空无一人,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出来纳凉的人也少。

    漫漫长夜如此无聊,也没有杨凌陪在身边消遣,总得寻点事情做才好。她想起明天要去官窑拜访苏斯,总不好空手而去,但眼下她身边也没有趁手的礼物可以相送,这景镇的大街上,也没有什么可心的礼物能买得到,想了想,她决定画一幅青花瓷的图样给他。

    青花瓷的漂亮,自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颜色上,单以水墨渲染,不足以渲染出它的美。

    小镇上卖颜料的固然多,但现在已经关了门,曲小白想出去碰碰运气,于是先去找掌柜,询问现下镇上哪个商铺卖的颜料最是齐全,掌柜告诉她,颜料最齐全的是一家叫做新颜的铺子,但现在应该已经关门了。

    “那,铺子里晚上有没有伙计看铺子啊?”曲小白不死心地问。

    “自然是有,不然丢了东西怎么办?”

    “那,掌柜,能不能找个伙计陪我走一趟啊?”有个伙计陪着,总好过她一个外地人去敲门,再让人误会了她,喊打喊杀就不好了。

    “那就让店里的小刘……”

    “我陪你去吧。”

    杨春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落下,他的人从楼梯上缓缓踱下来,曲小白仰头看他:“我要找的是个本地人,毕竟晚上去打扰人家,会惹人家不高兴的。”

    杨春道:“没关系,让小二哥和我们一起去嘛。”

    “……”

    杨春走到她身边,道:“你不要想多了,我就是怕你一个妇道人家,晚上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走了,再磨蹭一会儿,人家可能会更恼你。”

    “好,走。”曲小白拒绝无能,杨春在前面,她默默地跟了上去。小伙计也赶紧跟了上去。

    新颜颜料铺子的伙计本来已经洗漱准备睡了,敲门声把他给引了出来,“这么晚了,谁啊?”

    “您好,我们想买点颜料。”曲小白道。

    “买颜料不能等明天吗?又不是救命药,干嘛这么着急?催魂儿呐?”

    伙计并没有给开门。

    “小哥,是这样的,我们挺着急用的,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开一下门,就为我们破一次例啊?”

    “方大新,是我,云记的伙计小刘,你就开开门卖点给这两位客人吧,人家来一趟也怪不容易的。”

    “吱呀”,门终于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雨过天青

    那雨过天青的颜色,要在瓷器上展现出来,是件极难的事,但若是用笔在纸上画出来,那就没有那么难了。

    可现成的颜色也是没有的,必须得自己调配出来。

    曲小白对调色也不是很在行,但好在有度娘,怕回头再缺什么颜色,她干脆就把所有的颜料都买了一份带回去。

    回到客栈,曲小白把所有颜料都摆到了桌子上,有些颜料是液体的,有些颜料却是固体的,她又去客栈厨房买了一堆小碟子,把固体的颜料给溶解了。

    度娘那里倒是有几个配雨过天青颜色的配方,但曲小白发现,这古时的颜色区分和现代的颜色区分还是有区别的,现代的分类更细致。

    有很多颜色看似很接近,但一调和起来,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曲小白试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有调和出她想要的颜色来。

    杨春本来回了自己的房间,出门上茅厕的时候,见曲小白的屋子里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

    “谁啊?”

    “我啊。”

    “兄长啊,你干嘛呢不睡觉?”

    “白天睡多了。你干嘛呢还不睡?”

    “调颜色呢。”

    “你要调什么颜色这么难?要不要我帮忙?”

    “也好。门没闩,你进来吧。”

    曲小白已经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杨春推门进去,只见满桌子满地全是颜料和纸张,浑如灾难现场一般,“我的天哪,你这是在干什么?”

    “要调一种颜色出来,可怎么也调不出来。”曲小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趴在桌子上。

    她转过头来看着杨春,“你说,为什么别的人都有不错的境遇,想要什么有什么,我为什么就得白手起家?我为什么就要经历这种种折磨?这特么什么锦鲤?受苦的锦鲤吗?”

    “什么锦鲤?你在说什么?鲤鱼跳龙门吗?鲤鱼跳龙门当然要经历别人不能经历之苦啊。”

    曲小白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有气无力:“你说的有道理。”

    “你要调什么颜色?”

    曲小白听见他这句话,略微有一丝丝回血,直起腰来,坐得略端正:“你听没听过一句诗,‘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就是要这雨过天青的颜色。”

    杨春打量她:“你要这颜色做什么?诗倒是好诗句。”

    “唉,我要颜色,你跟我谈什么诗?”曲小白提起笔来,把度娘给出的几个方子都写在了纸上,然后继续开始研究。

    “果然不能和文人共事。”半天,又吐槽一句。

    杨春走过去,看看她纸上的方子,也开始帮她试验。

    “颜色有出入,可以用比例调和,但是这比例实在拿捏不准,我已经试过上百种比例,都不行。”

    杨春倒是淡然:“慢慢来,这种活儿,急也急不得。”

    杨春极有耐心,照着她纸上写的颜色,一点点试过去,每试一种比例,都记在纸上,免得再重复一遍。

    又一个时辰过去,终于,曲小白想要的颜色调了出来。

    “哇哦,太棒了,兄长,谢谢你。”

    “你要这颜色做什么?”杨春还是很好奇。

    “作画啊。我要给苏斯画一幅画。”

    “送礼啊?”

    “算是吧。”

    “嗯,礼轻情意重。”杨春也不知是讥嘲她还是在赞赏她,“那你打算怎么画?”

    “莲花缠枝纹好呢,还是如意云纹好呢?还是……”

    “都是常见的花纹,未见得有多好,你不如自己想一个创意。”杨春打断她的话道。

    “也好。不过,我的画功不好,兄长你来画吧,好歹,你的画功比我好。”

    “只怕苏斯那样的大师,不会看上你我的画的。”

    “唉,要是林裴在就好了。”曲小白哀哀一叹。林裴的画功,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而且,若是有林裴在,今天这颜色,也不至于这么难调。

    可见,人我完人呐。

    “唉,不管了,先画,他瞧不瞧得上是他的事,画不画是我们的事。”曲小白大有豁出去的架势,提起笔来,画了一幅雨过天青仙云出岫的图,然后把笔朝杨春递去:“来,你也照我这个画一幅,取质优者。”

    杨春:……

    杨春到底被她强迫着画了一幅,自然是较之她的要优上许多,她指点他道:“来来来,这里再写上那句‘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我就不信,打动不了他。”

    杨春:嫂子,你这是去将他,不是去打动他你知道吗?

    不过,举凡有才能者,都多少是有点恃才傲物的,凡物打动不了他们,但激将法能激得他们跳脚。

    曲小白的法子,也未尝不是法子。

    次日,曲小白拿着画纸,又去了官窑。

    这一次,杨春陪她一起去的。苏斯依旧在埋头画他的瓶子,曲小白照例是把画纸往他面前一铺,往后一退,抱拳作揖:“南平郡木易凌,来拜谒苏斯苏大师,今日特备了一份薄礼,请苏大师笑纳。”

    苏斯埋头于手中的画作,看也没看曲小白那幅画,道:“拿走吧,我说过,我不接私活,也没工夫结交你们这些个公子哥。”

    曲小白道:“知道苏大师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俗人,但苏大师好歹也瞧一眼这画,再做决定。”

    “我一个烧窑的,不懂什么画作,这位公子,还是带着你的画离开吧。”

    杨春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昨天我这弟弟回去就跟我嚷嚷,说他认识了一个大师,本事了得,意欲结交,问我送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对大师表示尊敬和仰慕,我说,我们此次出远门,没有带什么名贵的东西,你若想表心意,那就想想看,你的心意是什么。

    我这傻弟弟,就连夜去敲开了颜料铺子的门,买了颜料回去作画。但铺子里的颜料画不出他想画的东西,为了调他想要的颜色,她试验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半夜,才调出了自己想要的色彩,画了这幅画。

    固然,他功夫有限,画不出什么绝世名品,但毕竟他是用了他一片真心的。我以为,大师也是用真心在对待你的作品,倘若大师的作品也被人不稀罕看上一眼,不知大师是什么样的心情?”

    “兄长别说了。”曲小白淡淡道,“苏大师对待自己的作品,很是严苛,但凡有一点瑕疵的,是当场打碎的。所以,苏大师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你说的那种情况。我这画呀,委实入不得方家的眼,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曲小白拿起那幅画,“嗤啦”一声,就把画撕成了两半,杨春拦都来不及拦,苏斯手中的画笔猛然顿住,愕然地看着曲小白。

    曲小白把撕碎的画纸对折,又撕了好几个来回,直把画纸撕得粉碎,桌子的一角有一只废瓷瓶,曲小白顺手就把纸屑扔进了废瓶之中,“废掉的东西,就该和废掉的东西在一起。苏大师,木易凌初心未改,明日再来。”

    说着,她便先一步出了仓廪。

    杨春瞥了一眼仍然在发怔的苏斯,一转身,也跟着曲小白走了。

    门扇微微颤动,苏斯怔怔地望着。

    曲小白出了官窑,一屁股坐在了大路旁的路梗上。杨春走到她身边,矮身陪她一起坐下,叹了一声,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曲小白撇开脸,负气的口气:“一位爱才,二,我不想看着这么个有才华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人欣赏。”

    杨春看着她,“不是都进贡到宫里去了吗?怎么说没有人欣赏呢?”

    曲小白低垂脑袋,眸光向一边撇开,嘴角浮出点无奈又讥讽的笑,“他们?唉……我明天再来,兄长,咱们回去吧。”

    “嗯。”

    杨春看她没事,也就和她一起往回走,到那一片瓷器市场,曲小白随意逛了逛,选了几个瓶子罐子,都极普通,花了也不过几十文钱,杨春帮她抱着几个罐子,不解地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曲小白懒洋洋道:“随便买买,体验一下花钱的乐趣。”

    杨春:……

    曲小白回头睨着他,“不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花钱可以让人快乐起来吗?我试试。”

    杨春:……

    女人都是这么奇特的么?

    “不过是几十文,这能买到什么快乐?横竖你今天也没有别的事,不如,去华凤郡逛一逛,看能不能买到让你高兴的东西。”

    杨春的提议引起曲小白的兴趣,“好啊。你去赶车,咱们去华凤郡。”

    杨春果真就去赶车了。两人往三十里外的华凤郡赶去。

    比之处在战争边缘的东疏郡,华凤郡离战争更远了些,这里也就更多了些奢靡腐朽的繁华气。

    入城之时,巳时末刻,天气很热,但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行脚的叫卖的瞎逛的招摇的,各色人等各种画风,杨春把车停靠在一株大柳树的树荫下,道:“弟弟,下车吧。”

    曲小白称他兄长,他自然也得称她一声“弟弟”,只是这个弟弟叫出口,是真真别扭。

    曲小白从车里钻出来,被外面的日头晃得眼睛猛然眯起来,以手遮眼,“不错,赶车的技术有进步。兄长啊,这人哪,没有做不到的,只看你去不去做,你说是不是?”

    她忙活了大半夜却连人家一个眼神都没有赚到,心里有气,捎带他也是在所难免,杨春自忖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能同她一般见识吗?

    自然不能。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想吃海鲜

    “对。”杨春拖长了声音应她,“我连赶车这样的活儿都学会了,你也一定能拿下苏斯的。”

    曲小白噗哧笑了,“算你会说话,走,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俗物,我买点,明天送给苏斯去。”

    杨春:……

    曲小白:“你瞪什么眼?我送大雅之物他不稀罕,我就送大俗之物,送到他满意为止。”

    杨春无奈地看着她,“你这是还没消气呢?和他治气他也不能接受你啊,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他一辈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呆在土窑里烧窑,难道你让我陪他去土窑里烧窑去?”曲小白龇了龇她那一口小白牙,连鼻子都跟着皱了起来。

    “他就没有别的什么爱好了?”

    杨春一边问,一边和她溜溜达达往前走。

    眼下的这条街,是一条华凤郡的主街,街上买的卖的十分全面,路边茶馆歌肆也是一应俱全。茶馆里说书人的声音和歌肆的歌女的声音都依稀传出来,给本就热闹的街锦上添花了。

    曲小白道:“我倒是问过陈树,陈树说,这个人,真的很乏味,你说别的男人吧,酒色财气,总有一样是喜欢的,可这个人,三十了连个老婆都没娶,不爱家花也不爱野花,素日也不爱财不好赌……哎,不对,陈树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好喝上两口,虽然不多喝,但是每天必不可少。明天有东西拿了。”

    “你想明天拿酒去?”

    曲小白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但杨春瞧着,她那光芒怎么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曲小白笑着:“哼哼,苏斯啊苏斯,苏大师,你可别怪我曲小白下手黑哦。”

    杨春警惕地看着她:“你……你要做什么?可千万别害人啊!”

    “呸呸呸,你真当我是个傻子啊,害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就是想到办法对付苏斯了而已。”

    “其实……”杨春凝着曲小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曲小白道:“你有话就直说,别支支吾吾的。”

    杨春便沉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才去招惹那苏斯的?其实真没这个必要,他傲他的,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曲小白白了他一眼,“你真当我这么个没有水准的人么?那我真是瞎了眼带你出来。”

    “那不然呢?我瞧着苏斯,也就那么回事吧,固然手艺很好,但像他这般手艺的人,不说别的地方,这景镇就有很多,你找的那个陈树,不也是手艺很好吗?你又何苦为了他吃这般苦头?”

    “手艺好的人有的是,可是德艺双馨的,你见过几个?”曲小白瞥了他一眼。

    两人恰好到了一家茶馆的门前,曲小白信步走了进去,杨春也只好跟进去,店里的伙计招呼曲小白上二楼雅座坐,杨春也就跟了上去。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茶?”曲小白信口一问。

    “铁观音金骏眉毛峰都有,客官您要喝什么样的茶?”

    “金骏眉加点蜂蜜。”

    伙计:……

    那表情分明就是说,没见过喝茶还要加蜂蜜的。

    曲小白瞥他:“按我的要求,我就喜欢喝茶加蜂蜜。”

    “哎,好,您稍等。”

    伙计去沏茶了,杨春望着她,无奈地笑笑。曲小白却是没有忘了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兄长,你可算过咱们的账,我买下一年一万斤的酒,若是要把这一万斤酒一半分成二斤的小瓶装,一半分成五斤的大瓶装,需要多少瓷瓶?”

    “小瓶两千五,大瓶一千。”

    “我跟陈树定制的酒瓶,最便宜的一两银子一个,最贵的六两银子一个,这还是因为我需要的数量大,他才给我算便宜的。你想想,我一年光瓶子就得多少银钱?”

    杨春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定制这么贵的瓶子,那酒你准备卖多少钱?”

    曲小白忽然就脸色黯沉,撇开脸,道:“跟你说过,穷人喝不起我卖的酒。”她顿了一顿,“如今天下不太平,百姓挣口吃的都难,你觉得,我可能从他们身上挣到银子吗?换句高尚点的,你觉得,我能厚着脸皮去挣他们的钱吗?”

    “可你……”杨春犹疑着,“这酒卖那么贵,能卖得出去吗?”

    曲小白道:“那就要看你我的本事了。”

    店伙计送来了茶水点心,给他两人一人斟了一杯,“客官,按您的要求,金骏眉加了蜂蜜。您二位请慢用。”店伙计依旧是一副看怪物的眼神,扫了曲小白一眼。

    曲小白只当没有看见,道:“兄长,人生是苦的,就该喝点甜的茶。金骏眉加蜂蜜,还是蛮好喝的。”

    杨春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甜蜜。”

    “可是,你结交苏斯的目的,是想要将他拐走吗?”

    “知我者,兄长也。”曲小白笑了。

    “唉,你呀……”杨春指着曲小白,哭笑不得。

    这天下间有她想不出来有她做不出来的么?可能有,但他还没遇到。

    出来这才几天,她这一笔又一笔的,看似挥霍,实则却是步步为营,事情还刚只是有个苗头,她却已经设想好了后面九十九步,固然每一步走起来都不那么容易,但她每一步都很坚实地往前走着呢。

    “兄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东疏山的后山干什么去了。”曲小白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杨春,笑着。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去干什么了?”

    “除了去看看那水是否能做什么保护措施,再就是,你想看看,那附近能不能再修一座酿酒的酒窖。”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小脑袋瓜。”杨春笑。

    曲小白摇头晃脑:“为了生存呀。不得不工于算计呀。”

    杨春笑着叹道:“唉,谁能想到,你这稚气未脱的模样后面,竟有如此算计。”

    曲小白心说,你要知道,我这稚气未脱的模样后面,藏着的是个二十八岁的灵魂,是不是得更惊讶?

    不过,这么看来,自己和杨凌在一起,倒有点老牛吃嫩草的意思哈。和这些小孩子们一起做事,也有点以大欺小的意思哈。

    她想着想着,嘴角不由露出笑容,“你昨天就说要请我吃好吃的,结果弄了一桌子的素菜,今天你得兑现昨天的诺言,我要吃海鲜大餐。”

    “海鲜大餐?”杨春一愣。

    “怎么?不行啊?”

    “也不是不行。只是……华凤郡离海遥远,想吃海鲜,怕是不易。”他看小二到旁桌伺候茶水,叫住他问道:“小二哥,跟你打听一下,城中的酒楼,有没有海鲜做的比较好的?”

    “海鲜?二位客官可真有意思,一位喝金骏眉要加蜂蜜,一位就想吃海鲜。咱们这华凤郡呀,新鲜的海鲜是没有的,尤其这大热天,运到这里,岂不是都臭了?”

    杨春瞪着曲小白:今天跟你沾光,被人当成怪物。

    店伙计凝眉:“不过呀,河鲜倒是有,华凤楼,就在前面拐角,门面最大的那家,红烧鲤鱼油炸大虾鲢鱼饺子,那可都是拿手的。”

    “好,谢谢你。”杨春打赏了几文钱给那小二哥,转回脸来看着曲小白,“我的小爷,屈尊去吃一顿河鲜可使得?”

    “使得,使得。”曲小白觉得,她若再矫情下去,杨春大概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店伙又道:“两位若想去华凤楼,现在就该去了,那里每天都是客满,去晚了就没有座位了。”

    “生意这样好?那可要赶紧去看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馋似的。”杨春无奈笑笑,付了茶资,和曲小白一起离座,下楼出门,去寻华凤楼。

    在拐角处,果然看见了茶楼伙计所说的华凤楼,还不到午时,进酒楼吃饭的人却是已经不少,曲小白和杨春走进店里,一名十五六岁的小伙计上来招呼:“二位客官,两个人吗?”

    “嗯,我们就在这大堂里吃吧,好不好,兄长?”曲小白问。

    “依你。”杨春此时倒真像一个宠爱弟弟的大哥。

    “两位客官,你们吃点什么?”小伙计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很是让人舒心。

    曲小白看看店里其他的伙计,也都是模样周正眉眼含笑的。这模样周正倒在其次,这态度大概才是留住客人的法宝之一。

    看来酒楼主事之人还蛮有一套的。

    “嗯……就拣你们的招牌菜都来一盘吧,今天我兄长请客。”

    小伙计笑道:“客官,咱们店里的招牌菜共有十种之多,要是每一样都来一盘,怕是二位吃不了啊。”

    曲小白道:“没关系,我们家还有一个饭量大的呢,吃不了我们带回家。”

    杨春:……反正你就是不想便宜我。

    “那好,两位稍等。”小伙计先上了一壶茶来,给他俩把茶倒上。

    杨春看看曲小白,道:“你看了人家的店,有什么感想吗?”

    曲小白嘻嘻一笑,“我就是来看看华凤郡的风土人情,兄长你就不要天天打趣我了。”

    “我以为,你是想来看看人家为什么天天客满门庭的。”

    “嘿嘿,是有那么点意思。”

    “那你可曾看出点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遇袭

    曲小白的眼睛环视四周,道:“嗯……店里很干净,伙计态度很好,这楼下大堂重实用而不重华丽,楼上的包厢么……我也没上去,但看外面就觉得很不错。”

    点点头,郑重其事:“嗯,主事之人是个有本事的。”

    他两人说着话,小伙计又端来了两盘小食,“两位客官,这小食是我们点赠送的,两位先尝尝,菜色需要些时候,您二位边吃边聊,稍等。”

    小伙计说完去忙了,曲小白摊摊手,“看见没,这就是细节。细节能决定成败。”

    “小二哥。”曲小白叫住了已经走开的小伙计。

    “客官还有什么事?”

    “我们可以喝自己带的酒吗?”

    “这……我先去问问我们掌柜的吧,小店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特殊要求。”

    “嗯。”

    杨春凝着曲小白:“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啊,我就想着车上有酒,就给兄长省点钱。”

    “你会有这么好心?”

    “不要怀疑我的好心呀。”

    小伙计很快就回来,“二位,我们掌柜说,可以喝自己带来的酒。”

    “兄长,我去拿。”

    没等杨春说话,曲小白就跑掉了。不大会儿,便抱回来两坛子酒,一个坛子大些,一个坛子小些。

    杨春一看那坛子,嘴角就直抽:“你可真是……属猫的。”

    “笑话我是吧?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说我枕着鱼头睡不着觉。兄长,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明朝没酒怎么办?喝凉水?”

    “噗……兄长你不要每次都这么逗好不好?还挺押韵。”也不说自己笑点太低。

    杨春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这酒可不似别的酒,年年有,你也就有那么几百来斤,可经不起这么喝。”

    她煞有介事:“嗯,兄长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保证,我以后会省着点儿喝的。”

    “好在我有先见之明,都装在了两斤的小坛子里。”

    “兄长,回头我的那批瓶子做好了,就都装成半斤装的。”

    “这个主意倒好。”

    店里的客人渐多,很快便坐满了,一阵阵酒香菜香传来,曲小白有些急不可耐:“兄长,咱们把这酒开了,先喝着吧。”

    杨春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酒了?”

    “不就遇到这个酒之后吗?”

    “得,开开开,再给馋出毛病来。”

    杨春把那小坛子的酒拿了过去,小心揭掉上面的泥封,顿时一股醇香的酒香溢出来,压过在场的所有酒香,引得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杨春跟小伙计要了两只白瓷的碗,倒了两杯酒出来,酒入白瓷碗,微微泛着荧光,光是光泽,就十分诱人。

    曲小白控制不住地吸鼻子,“哇,兄长,好香啊!”一声兴奋的喊声,扎耳朵。杨春不由捂住了耳朵。

    这嫂子……嗓门竟然这么大。

    曲小白端起碗来,给人相面似的,端详了半天,才抿了一小口,咂吧咂吧嘴,“好酒啊!”

    “哎,小二,这是什么酒,给我们也上一坛!不,上三坛!”

    “我们这里也要两坛!”

    “我们这里也要!”

    小伙计早就傻了眼,不晓得这位小爷什么来路,怎的带了这样的酒来,分明是要他们酒楼好看嘛!

    杨春眸光深深地凝着曲小白:有意思。

    宾客的喊声此起彼伏,酒楼的掌柜不得不站了出来,笑呵呵的,抱着拳道:“对不住大家,这酒是这两位公子自己带来的,不是咱们店里的酒,所以,店里也没办法满足各位,真是对不住。”

    大多数宾客还是很好说话的,有几个好酒之人,不太高兴:“哎,我说老张,你们也是咱们华凤郡最大的酒楼了,怎么就不能弄点像这么好的酒啊?怕咱们没银子吗?”

    “是啊老张,怎么回事嘛你!”

    掌柜张齐年近不惑,国字脸,白面皮,留了两撇胡须,总是一副带笑模样,纵然现在对曲小白杨春很是不满,但也还是带着笑,无奈地叹了一声,“我也想啊,这不是咱们华凤郡就没有这么好的酒吗?咱们店里的酒,已经是华凤郡最好的酒了。我猜,这两位小兄弟,应该不是咱们华凤郡的人吧?”

    杨春忙站起来,抱拳道:“真是对不住,我这弟弟骄纵惯了,一定要喝自己家的酒,我这没有办法,才和掌柜商议,喝自己带来的酒,扰到大家的酒兴了,实在对不住。”

    曲小白道:“我也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啊。兄长,要不,你把这大坛的酒送给掌柜,算是咱们赔罪吧。”

    “我倒是没意见,横竖咱们俩也喝不了这么多。不过,掌柜的,这大坛的酒与这小坛的酒比起来,味道还是要差一些的。还望掌柜不要嫌弃。”

    立即有人道:“这位小兄弟,你这酒多少钱,要不卖给我们吧。”

    “就是,你送给掌柜他怕也会摆出来卖高价的。是不是啊,老张。”看来说话的都是常客,与这掌柜张齐都是老相识了。

    杨春笑笑,“对不住各位了,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也不能食言呐。”他抱了大坛子的酒,走到掌柜面前,道:“请张掌柜恕我们不懂事之过。”

    “没什么,没什么,既然小兄弟赠酒,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今日正好大家都喜欢这酒,我就借花献佛,把这酒给大家分了。不过,人太多,每人就只能分一小杯,大家尝个鲜儿。”

    谁知楼上雅间也有人闻到了味儿,趴在栏杆前,道:“张掌柜,见者有份,我们是不是也得有份儿啊?”

    张齐一脸苦笑:“反正酒就这么多,要不,您各位设个赛局,投壶也好掷骰子也罢,赢了的有酒喝,行不行?”

    “掷骰子吧,简单,一人只有一次机会。”

    “哎,我说那两位小兄弟,你们不如再拿几坛出来,我们出高价买,也省得这么费事。”

    曲小白道:“我们又不是卖酒的。这些不过是家藏呀。”

    “唉,还是开赛局吧。”

    “掷骰子掷骰子,老张,找骰子来。”

    酒楼一下子热闹了。

    杨春直挺挺地坐在位置上,凝着一小口一小口抿酒的曲小白,无语凝咽。

    半晌,叹了一声:“这事儿干的。啧啧。也亏遇见了一个好说话的掌柜,不然,今天想走出这酒楼的门,都恐不易。”

    大家都玩的起劲,完全忽略了正在说小话的这两位始作俑者,曲小白趴在桌上,离杨春近些,道:“兄长,这酒楼经营得这样好,掌柜绝对是个体面人儿。能不能走得出去,一会儿再说。”

    杨春也靠在桌子上,手指着腮,瞧着曲小白,“不过,你那个酒,虽比别的酒好那么一点,但也不至于差距那么明显,他们喝了,可未必会买账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心理学。你要会琢磨你潜在顾客的心理。咱们手中这酒,不说是天底下最好的酒,那也算是很好的酒了吧?我有这么好的酒,其他的酒怎么会差了呢?”

    “你这不是骗人吗?”

    “什么叫骗人?”曲小白瞪眼,“你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好不好?卖东西,就要研究买东西的人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掏钱,这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杨春无奈地笑:“还头头是道。”

    那张掌柜正端了一盘子剁椒鱼头端了过来,脸上带笑:“两位小兄弟,来尝尝我们这华凤楼的剁椒鱼头,这可是我们大厨的拿手菜。”

    “剁椒鱼头?我最喜欢,来来来,张掌柜也来尝一杯我们家的窖藏好酒。”

    曲小白拿了一只杯子,倒满一杯酒,双手递给张齐,“这酒可是我们家埋在地下二十多年的酒,统共就那么几坛,我和我兄长出门前偷挖了两坛出来。”

    杨春默默地瞧着:这嘴巴,说谎一点都不带口吃的。

    张齐接了酒杯,看了一眼那杯酒,眼角余光又瞟了一眼曲小白和杨春,他那眼光,像小刀子一样,简直能刺穿人心,功力但凡弱点儿的,怕都承受不住。

    张齐喝了一口,品品滋味,赞道:“的确是好酒!我在这华凤楼做掌柜十多年,这么好的酒,还是第一次喝到。”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两位若是想以这个办法卖酒……我看是……”

    “张掌柜说的哪里话?你觉得我们是酒商?”曲小白打断了他的话,“没错,我们家是有一个酿酒用的酒窖,可是啊,我们家不卖酒。我们酿了酒,是供给南平郡在战场上为国奋战的士兵们喝的。”

    杨春:……

    “我呢,今天也不是故意来砸场子的,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张掌柜你就看在我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份儿上,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啊……一向是非我自己家的酒不喝的,没别的意思。”

    杨春也忙道:“张掌柜莫怪,我这弟弟在家确实是骄纵惯了,规矩没学好,我在这里跟您赔不是。”

    曲小白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张齐实在难辨,但就此把话说绝了,并非是买卖家该做的,他笑笑,道:“两位想多了,我没有要怪两位的意思,本来呢,我以为两位是酒商,要跟两位订一些酒,这么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是谁?

    曲小白睨着他笑,“订酒有点难。不过,张掌柜要是想喝我们的酒,可以去南平郡杨凌的府上找我们,我们不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呢,都是住在他府上的。这也算是我今日的赔罪礼吧……兄长,这鱼头做得委实不错,辣得够劲儿,你尝尝。”

    杨春挑了一筷子鱼肉搁进嘴里,吞下去,赞道:“当真是好手艺。张掌柜,今日我兄弟二人来华凤郡,真是不虚此行。”

    “那二位就好好吃,在下就不奉陪了。”

    “张掌柜,不再喝一杯了?”曲小白悠悠道。

    张齐看看杯中还有半杯酒,一饮而尽,道:“好酒。谢过两位小兄弟的酒,不过,好酒莫贪杯,我还有职责在身,不能多陪两位了,您二位慢用。”

    张齐走了,小伙计把菜都上了来,曲小白道:“小伙计,给我们拿个食盒,帮我们把这几道菜装食盒里。”曲小白指了指那没动过的几道菜。

    “成,您稍等。”

    杨春道:“你多吃点,难得遇上你爱吃的菜。”

    “我吃的不少了,饭量就这么大点,没办法。”

    “就吃几口鱼头这就饱了?”

    “我不还吃了几个鲢鱼饺子呢吗?”

    “你要是瘦了,杨凌兄长回来大概会心疼死。”

    “他决定上战场的时候怎么没怕我会担心死?”

    杨春:……

    小伙计拿了食盒来,杨春道:“都装起来吧。”

    曲小白关切地道:“你也不吃了?”

    “你都不吃,我一个人吃不吃有什么重要?”

    “得得得,我再陪你吃几口。小二哥,把这碟子饺子给我们留下。”

    曲小白又陪着杨春吃了几口菜,看杨春把那碟子鲢鱼饺子都吃完了,这才作罢,结了账,那剩下的那半坛酒拿上,出了华凤楼。

    从华凤楼出来之后,曲小白想要逛一逛,杨春道:“那我先把食盒放到车上去。”

    “这酒也放上去。我跟你一起吧。”曲小白也和杨春一道,往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前,杨春把食盒放在车前,曲小白伸手去掀帘子,忽觉情况不对,她急忙后退,车里忽然蹿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蒙了脸,手中拿着长剑,朝着曲小白的面门就刺了过来。

    曲小白身形一扭,堪堪避开,但还是被长剑划破了袖子,黑衣人一剑接一剑刺过来,她疲于躲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杨春离她几步远,惊现变故之后,他不顾一切往上冲,但冲到跟前却又发现根本就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曲小白虽然身手不济,但比他这个书生却还是强的,在那个黑衣人的猛烈攻击下,也没有立刻就被打趴下。

    杨春满头的汗,质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青天白日要害我们?”

    “来人哪!救命哪!有人当街行凶!”杨春无奈,只能高声呼喊。

    马车就停在离酒楼不远的地方,他这一喊,招来了许多人看热闹。

    人群之中,忽然就飞出一只飞镖,朝着黑衣人面门打去,黑衣人急忙一躲,飞镖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削掉了他胳膊上的一片肉。

    射出飞镖的人显然是个高手。那黑衣人见状,晃了个虚招,往街心人群里蹿去,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曲小白浑身被他砍得衣衫褴褛,但所幸没有受太重的伤。杨春扑上来,“你……你没事吧?”

    “没事,上车,走。”

    “刚才是谁帮了我们?要不要谢谢人家?”杨春道。

    曲小白压低了声音:“应该是唐木乔给我安排的影卫。别声张,咱们走吧。”

    曲小白跳上了车,进了车厢,帘子一落,杨春瞧出她是急于离开这里,解了马缰绳,催马疾驰,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马车里,一团乱,他们带的东西都被翻了个遍。曲小白默默地整理那些衣物等东西,并未说话。

    过了热闹的街市之后,杨凌追问:“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伤着了没有?”

    曲小白淡声道:“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估计又是个生活不下去的毛贼,以为咱们车上有好东西,来偷东西来了。”

    “我瞧着也不像想要杀人的模样。你没事就好。”杨春叹了一声,“都怪我,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也不能救你。”

    “得,你跟我出来,先把你自己保护好再说,不然,我回去没法儿跟你的家人交代啊。”曲小白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衣物和琐碎东西整理好,没有少什么,连搁在车上的几两碎银子都还在。黑衣人绝不是什么毛贼。

    她想起在杨树屯荒野小屋住的那些日子,家里也被人翻过,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她能有什么东西让人惦记?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以为是奔杨凌而去的,毕竟,杨凌身负血海深仇,且身份神秘,有人盯上他不足为奇。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也许,不是奔杨凌去的。

    如果,是奔自己而来,那是为了什么?她的目光停在手腕上。褴褛衣袖下,那枚银色的镯子透着金属的光泽。

    为了它来的?

    曲小白眉心深蹙。

    这事儿不能让杨春知道,她从车上找了一件新衣,把身上的破烂衣裳给换了下来,杨春还在追问她平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她说:“我即便得罪了人,可现下已经化妆成这个样子,谁还能认得我?况且,如果能追我到这里,为什么不是在东疏郡就动手?毕竟那个时候,我可是身上还有伤,更容易对付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杨春思索着,“那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吕筱筱动的手啊?”

    “你发什么癔症呢?吕筱筱对我动手做什么?我又没得罪她。”

    “或许,知道了你和慕南云走得近呢?”

    “我可去你的吧。我和慕南云,就是合作的关系。”

    “吕筱筱未必这样认为啊。”

    “哎,我说木易安,你是不是喜欢推理上瘾啊?吕筱筱是什么人?她要是觉得我和慕南云有什么,哪里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方威武派个人就把我灭了好不啦?”

    “也是。”

    “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小毛贼也被你想象成了一大堆人排成排等着加害于你我!”

    杨春:……

    “没那么严重啦。就是仔细些,排除掉一些可能。”

    “我放在车上的几两碎银子没有了,看来就是为财而来的小毛贼。这倒霉催的。木易安,是不是你方的我啊?”

    杨春:……

    “那要不要报官啊?”

    “反正就丢了几两碎银子,你要报就去报咯。”曲小白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但杨春想想如今这官员们,和盗贼也差不多,甚至比盗贼还狠,只好作罢。

    弱弱道了一声:“还是不去了吧。”

    曲小白道:“算你没傻到家。”

    三十里的路,缓缓而归,到景镇客栈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节,杨春把食盒给客栈掌柜,让他帮忙把饭菜给热一些,他自去自己房间。

    曲小白又弄了一身的汗渍血渍,自然是回房收拾。

    等收拾妥了,曲小白到杨春的房间里和他二人一起把晚饭给吃了,回自己房间歇息。

    杨春想要和她好好说几句话都没能。

    次日一大早,曲小白在马车上拣了两坛子酒。一坛子是昨天喝剩的凌寒香,她给倒进一个小一些的瓶子里了。另一坛则是一坛酒尾,是王庆酒窖里出来的最次的酒。

    杨春看得眼抽,“你这是什么意思?不送最好的,也不能送最次的吧?还有,你这剩的酒,也是拿去送人的吗?”

    曲小白淡然:“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拿出点诚意好不好?”

    “我已经够有诚意的了。而且呀,这叫礼轻情意重。我拿上好的酒去送他,他还未必收呢。”

    杨春:……

    这都什么套路?

    “那个剩的酒也是准备拿去的吗?”杨春不死心地问。

    “对啊。这么好的酒,而且又没有糟蹋,为什么不能送礼?行了,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杨春默默地帮她把两坛子酒抱下了楼,放到马车上,回头看见曲小白还从掌柜那里包了一包油炸花生米,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

    把曲小白送到了官窑,杨春把车赶到路边的大树下,“我在外面等你,就不进去了。”

    这种情况,他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免得一个不慎,再给她点“脸色”看。

    “那你就在外面等我好了。”曲小白抱着两坛酒,再次叩响了苏斯的仓廪大门。

    大门依旧没有闩,里面传来苏斯的声音:“进。”

    “麻烦苏大师来给开一下门,我这手里有东西,腾不出手来。”

    苏斯一听是她的声音,神色就不淡定了,打开一扇门,冷冰冰看着她:“你怎么还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们官窑又没有写着闲人勿进。”曲小白嘻嘻笑着,侧身进了门,把花生米和酒坛子放在了苏斯的案几上,拍拍手上的汗渍,“我找苏大师来聊聊天。”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你把那些东西拿下来!那是我干活的地方,不是给你喝酒的地方!”

    “拿下来就拿下来,你不要那么凶嘛。”

    曲小白又把酒坛子给倒腾了下来,搁在脚下,道:“苏大师,其实你也不必这样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你瞧不上我们这些生意人,也不必一竿子把我们打死。除了比你们俗气点,我们也不比你们少点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生相逢一场酒

    曲小白淡声道:“大家都是活着,人生并不长,觉得性情相投就结交一下,话不投机就少说两句。我是真心觉得和苏大师投缘,所以才屡次三番上门打扰。苏大师若是实在瞧不上我,那一会儿从这个门出去,我就远赴京城,再不会出现在苏大师的面前。”

    苏斯瞧着她眼睛里诚挚的神色,叹了一声,“我不需要朋友。”

    曲小白把两坛酒的盖子都打了开来,立刻,一阵酒香四溢,苏斯禁不住猛吸了一下鼻子。

    曲小白从包包里摸出了两只碗,放在地上,抱起那坛大的酒坛,倒了两碗酒,“横竖我都来了,你就当我跟你告别来的,坐下来,咱们俩喝一杯。”她就地盘膝一坐,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这小小年纪的少年,说话间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不说,行事也是十分怪异,他苏斯活了三十多了,却还是第一次领教这样的少年。

    “坐吧,你的地盘,你还嫌脏不成?”

    只要不是把酒放在他的工作台上,他怎样都无所谓。他一矮身,也盘膝坐了下来。

    曲小白用一片绢布垫着,把花生米和酒都放在了绢布上,一碗酒推给苏斯,一碗酒留给自己,笑道:“其实呢,我平时也不太喝酒,不过遇到知己,还是能喝一点的。我知道苏大师瞧不上我,但我呢,是真的视苏大师这样的人为知己的。这碗酒,我就先干为敬了。”

    曲小白端起酒碗,很是豪爽,一饮而尽,用袖子揩了一把下巴颏上沾的酒,继续把酒续上,“这不是什么好酒,苏大师不用担心喝不起,酒铺子里最便宜的一种酒。”

    “我不是什么大师,你换个称呼。”苏斯淡声道。

    “嗯……那我叫你……苏大哥?”曲小白试探着道。她现在的模样,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叫他一声大叔也不为过,但她原主的年纪都已经快十八了,她实在叫不出来。

    “随你便。”苏斯竟然没有拒绝。

    “那就苏大哥了。我今天也算不上是送礼,就是想来和苏大哥喝喝酒,聊聊天。”“我很忙,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喝完这碗酒就走吧。”

    曲小白内心:……崩溃成渣有木有。

    强咽下一口气,她强颜欢笑:“我知道。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的。昨天带的那幅雨过天青的画,我回去又画了一幅,画功有限,苏大哥将就着看,但这颜色,在我看来,世上是没有哪种颜色,堪与这个颜色一较高下的。只不过,这个颜色很难烧制出来。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对照一个老方子调出来的颜色,但如果要进窑里烧,这个颜色方子是肯定不行的,我把方子也写下来了,苏大哥可以做个参照。往瓷器上上色的颜料要怎么配出来,就只能靠苏大哥了。”

    曲小白从包包里取出昨夜完成的画和方子,摊开在苏斯的面前。

    苏斯看着那幅雨过天青仙云出岫的图,虽然画功的确拙劣了些,但妙在配色。那张调色的方子也很繁复。

    “为什么要给我?”苏斯的脸上,淡定中隐隐一点不解。

    曲小白道:“香粉送美人,宝剑赠英雄,这做瓷器的颜料方子,自然得赠给懂得烧瓷器的人。”

    “我并没有什么可回赠你的。”苏斯淡声道。

    “我送东西,可不是为了求回报的。这些东西在我这里半点用处都没有,一文也不值,可是在苏大哥这里,或可以派上大用场也说不定。”

    “无功不受禄……”

    曲小白打断他:“这算什么禄?在我这里,不过是一文不值的东西罢了。苏大哥要便要,不想要,扔了烧了送人,我也不管。苏大哥,我得了壶好酒,昨天没舍得喝完,还剩了半瓶,我给它拿来了,你尝一尝。”

    她把他没有动过的那碗酒倒在了自己的碗里,把小瓶子里的陈年佳酿凌寒香给他倒了一碗。

    酒香立刻四溢飘散。

    “这酒叫凌寒香,是我给取的名字,世上统共也没有多少,喝一杯少一杯。”

    苏斯抬眼看着曲小白,凝了一瞬,才道:“这么珍贵的酒,为什么要给我喝?”

    “其实我兄长也不赞成我拿这酒给你喝,不过啊,他不是因为这酒珍贵。”

    苏斯不解地看着曲小白。

    曲小白噗哧一笑,道:“我兄长是因为这酒是剩的,说我拿剩的东西来送人,不尊重人。”顿了一顿,她喝了一口碗里的酒,辣得吸溜了一口气,“苏大哥要是也嫌弃这酒是剩的,那就不要喝了。”

    “倒不是嫌弃是剩的……”苏斯完全败下阵来,无奈地端起了碗,喝了一口。

    那酒醇香甘冽,实在是酒中难得的上品,一口下去,香气从嘴里到喉间,再到腹中,氤氲馥郁。

    苏斯完全怔住。

    “这酒真好。”半晌,他吐出一句。

    “酒再好,不过是有价的东西。我们活在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用银子买不来的,是无价的,你说是不是,苏大哥?”

    “啊?啊……是。”

    曲小白的龙门阵前,苏斯大哥完全不是对手,眼睁睁就败下阵来了。

    “苏大哥再来一碗。”

    “我……我来这个大坛子里的就好,这个酒,如此珍贵,你还是留下自己喝吧。”

    曲小白发现,苏斯其实并非是高冷,只是不擅于言辞罢了。因为太不擅于言辞,以致于看着像极了高冷。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她不由翘起了嘴角。苏斯呆怔:“你笑什么?”

    “我在笑啊,能和苏大哥席地而坐,共饮一杯,真的是人生一件快事啊。”

    “你这孩子真是个怪孩子。”

    “苏大哥,我其实已经快十八岁了,不算个孩子了,就是……长得比较小。”

    苏斯就劝:“还长呢……也别太担心。”

    “噗……咳……”曲小白努力憋笑,终是没有憋住,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呛得直咳,苏斯伸手欲帮她拍背顺气,她挡住,一边咳一边说:“没……我没事……咳咳咳。”

    “就算长不成你兄长那样的高个子又有什么关系?世间以貌取人者,不与之相交也罢。”

    苏斯又劝。

    “咳咳咳……”曲小白感觉自己会被呛死。

    为什么她以为的高冷派竟然是个憨傻直男派?

    曲小白终于顺了气,又倒上酒,依旧是给苏斯倒了好酒,给自己倒了那酒尾,举起碗来,道:“苏大哥,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我敬你。”

    苏斯不好意思地道:“你不要光喝那个,我这碗好酒分你……”

    “不用,我对酒也没有什么品鉴能力,好酒到我这里也纯属浪费。”曲小白摆摆手,“就是个意趣罢了,难得遇见投缘的人。”

    “其实……我还是不懂,木公子为什么单对我这烧窑匠感兴趣……你看起来,并不懂瓷器,虽然对调色有些天分,可这不代表你懂瓷器。如果你只是需要做瓷器生意,大可去找陈树一流合作,陈树这个人,还是蛮讲道上规矩的。”

    “我和陈树的生意已经谈完了。我和苏大哥之间,不想说生意的事。苏大哥是烧窑匠,我呢,也不过是个暂时一事无成的人。我喜欢苏大哥身上专注一致的品格,就是这样。”

    曲小白顿了一顿,凝着碗里的酒,一副思索状,须臾,认真道:“要说没有别的目的呢,那是骗人。但我现在不能告诉苏大哥我的目的。如果有一天,我们有机会再见,到时候我再跟你说,我今日来找你怀的是什么目的。我家住南平郡南平县虎岭镇杨树屯南山脚下,村外有一片房子,就是我的家,苏大哥如果不在这官窑干了,就去那里找我。”

    苏斯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一天他有可能会不干这个烧窑匠,但曲小白的殷切期望,他还是没好意思当场拒绝,“好,等我闲了,就去看木公子,到时再和木公子畅饮。”

    “好,我等着。”

    曲小白和他喝完了带来的所有的酒,已经有了醉意,苏斯将她送出仓廪,见杨春在树下候着,道:“原来大公子也来了,怎的不一同到里面?”

    杨春走到近前,行了一礼,道:“苏窑监是我弟弟敬仰的人,但不是我敬仰的人,我对你们的事,没有兴趣。”

    苏斯自己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对于杨春的这些话,也就没有太多在意,耸耸肩,道:“令弟有些喝多了,那就交待给你了。”

    他转身回了仓廪。

    曲小白有些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直溜了,杨春要扶她,她残存的一些意志支配身体躲开了他的手臂,“我自己可以。这点酒还没事。”

    杨春看着她摇摇晃晃走到马车前,一直就没有再搭手扶她,她自己爬上了马车,口齿不清地道:“兄长,咱们回去吧。”

    杨春看苏斯送出门来,便已知曲小白即便没有拿下他,也是差不多了,他没有多问,赶车径直回客栈。

    回到客栈,天色还不及午时,曲小白歪在车上,口齿不清地道:“兄长,我在车上靠一会儿。你和胡戏精去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就上路。”

第一百五十章 两个版本的故事

    杨春道:“你回房间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咱们再启程。”

    车里久久未传出回音,杨春喊了一声“弟弟”,里面依旧没有声音,他掀帘子一看,曲小白已经躺在车板上睡着了,嘴角还流着涎水。

    杨春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无奈一叹:“你呀……”顺手把车上的一块丝巾拉过来,给曲小白搭在身上。

    正好老胡从客栈走出来,看见了他,“咦,大少爷,你们回来了。”

    杨春落了帘子,没让老胡看见车上的曲小白,“嗯,去让掌柜准备两碗面,一碗给我送车上来,你顺便收拾一下行礼,咱们吃完就走。”

    “哦,好。”

    老胡去了,很快,伙计端了面送了出来,杨春就在车前坐着,接了面过去开始吃。老胡端着面碗,坐在客栈门口的青石上,看着清秀少年坐车上吃面,如此不雅的动作,偏让他吃出个雅意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大少爷,干嘛要坐外面吃?小少爷呢?”

    老胡一边吃面,一边问。

    杨春无奈地瞥了一眼车厢,“吃面吧,吃完收拾东西上路。”

    其实这大少爷瞧着怪和善温雅的,却实在很难接近,那位小少爷夫人看着张牙舞爪的,却是个平易近人的。老胡不敢再和杨春搭话,低头吃面。

    吃完了面,老胡回去收拾了行礼拿下来,结了店资,赶车上路。

    马车经过华凤郡,未再做停留,继续往西南行走。

    夜间没有找到地方投宿,三人便在车上睡了一夜,次日走了整整一天,到了华凤郡西南方向一百八十里的一个城镇,曲小白睡了一路,长舒一口气,坐起来醒神儿。

    杨春把车停在了一个客栈门口,令老胡先进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间,老胡得命先进了客栈。

    车厢里,曲小白打了个哈欠,悠悠道:“兄长,咱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一个叫白马镇的地方。你醒了?那就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嗯。”曲小白掀帘子出来,见杨春坐在车前一侧,倚着车壁没有动弹,便顺势坐在了另一侧,继续打哈欠。

    杨春不由好笑:“你这是还没有睡够吗?”

    “我觉多,要是认真睡够的话,那可早呢。”借着车前的风灯光,她打量眼前街道,是一条青石铺成的街道,街道两旁有米铺酒铺布庄之类的店铺,一例是青石的墙,屋顶的瓦在夜色中辨不清颜色,但她觉得,那瓦也非寻常所见的青灰色。

    “这里很多石头吗?怎么路是石头的,屋子也是石头的啊?”

    “大概吧,进镇子之前,看见那边有一座大山,应该是山上开采的石头。”

    “唔,那叫石头城算了,干嘛叫白马镇啊?”

    杨春不由瞥向她,两个人相视,继而互相大笑起来。

    曲小白说:“你个傻子。”

    杨春:“你才傻……哈哈哈。”

    老胡从客栈出来,被他二人笑得莫名其妙,“你们……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他说你是傻子。”曲小白跳下了车,“怎么样,有没有房间了?”

    “有,这回订了三间,我怕再耽误大少爷读书。我睡觉打呼噜,太响。”

    杨春揉揉鼻子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曲小白白他一眼,道:“你家大少爷脑子傻,这书啊,读不读都一样。”

    老胡一派懵逼,表示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店伙计出来把马车往后院赶,三个人进店,曲小白还在纠结白马的问题:“哎,你说,这白马镇是不是盛产白马啊?要不怎么叫白马镇呢?”

    “你可以慢慢考究,然后,等回南平郡写一本游记,就叫《木易凌南下记》。”

    “那样的书名是卖不出去的,就算是写,也得起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叫……《带个傻子去京都》,你说怎么样?”

    杨春:……是我错了,我真不该跟个傻子出来。

    “嗯,一定能大卖。”曲小白信心百倍地点头。

    老胡: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那个,大少爷,小少爷,房间在后院,咱们去后院吧。”

    这家客栈是一色的平房,客房在后院,一个硕大的院子,周围是一圈的房间,院子则是青砖铺地,院中有各色盆栽,环境称得上是幽雅。

    老胡订的三间房这回总算是凑在了一起,曲小白选了中间的一间,杨春和老胡自然两边各一间。

    客栈能提供简单的饭菜,菜色不精致,但胜在都是家常菜,是曲小白喜欢的菜色。

    老胡去和客栈的掌柜沟通,点了他们能做得出来的几样素材——曲小白不爱吃荤菜,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山城的夜晚蛮清凉,天上一轮圆月,照得满院清辉,曲小白心情不错,商量杨春在院子里吃饭赏月。

    杨春一介书生性喜花前月下,自然是没有意见。

    老胡干不来他俩干的这种雅事,扒拉完两大碗饭就回房睡觉去了,曲小白醉酒在车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困意全无,精神得很,杨春则一向是精神好,哪怕是睡眠不足的时候,也是精神充足的。

    曲小白夸赞他:“到底是年轻人,筋骨好。”招来他的一记大白眼。

    杨春问她:“这白马镇,你可了解?”

    曲小白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悠悠道:“我在杨树屯长大,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识几个字,更没有出过门,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你说我了解白马镇吗?”

    杨春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但他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事实。

    月光的清辉洒在她化过妆的英气的脸上,他看不清她本来的样貌,也看不清她样貌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是我的错。”杨春笑笑,“其实,这白马镇很有名的。”

    “哦?怎么个有名法?愿闻其详。”曲小白凑过脸来,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好奇。

    “相传,这白马古镇,兴建于六百年前。”

    “哇,那就是比大凉朝还要早啊。”曲小白惊叹地插言。

    杨春点点头:“嗯,是可以这么说。”

    “然后呢?”

    “然后?然后,有一个姓白的风水师,他骑一匹白马,游历四方,有一天,他骑到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匹白马就不肯再走了,风水师就下马查看究竟。他发现,这里往东的那座大山上盘旋着紫色的龙气,护佑着这块风水宝地,于是,风水师决定不再走,在这里安了家,出资兴建了一座祭台,把这里取名叫白马镇。”

    “再然后呢?”曲小白瞪着杨春,一副我就静静地看你编的架势。

    “再然后,他每天都会在祭台上烧香磕头膜拜,路过的人看着他的行为,就很好奇,问他在做什么,他就把龙气的事跟人说了。于是,就有很多人迁居此处,这里很快形成一个小规模的镇子。

    再后来,他看人聚得多了,就跟他们说,上天托梦于他,让他每年举行一场祭祀活动,献祭十个年轻姑娘给上天,上天就能永保这里的风水,庇佑这里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据说,那时候前朝已经腐朽到了……”杨春想说一句,跟现在这光景也差不多的境地,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继续道:“反正是很腐朽。这个地方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被饿死的比比皆是,为了活命,百姓们就听信了他的话。每年,献祭十个年轻的姑娘。”

    曲小白道:“我以为,你会跟我编一个郎骑白马来遇上心仪姑娘的故事,没想到就编这么一破故事。”

    “这天下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以美好结局。这个故事,开头听着很悲惨,后来……”

    “后来怎么样?”

    曲小白知道,后来更悲惨,她已经在度娘那里了解过。度娘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白马镇的年轻姑娘越来越少,男人们都娶不上老婆,日子很难熬,有一些禽兽男人,看见姑娘就眼红,拖了回家就……玷.污了。

    后来,终于有一个勇敢的年轻人站出来,揭穿那个风水师的谎言,但他没有证据,被风水师反咬一口,风水师将他悬在了祭台之上,把他身上的皮肤割开了无数的小口子,他流的血,招来了山上的秃鹰,秃鹰啄其肉,饮其血,三天的时间,就把他啃食得只剩一个骨架。

    那个年轻人,有个心爱的姑娘,本来,这一年,姑娘是被选为了祭天圣女的。她相信她情郎的话,那个风水师是个骗子。本来,她是要和年轻人一起逃走的,可是年轻人被风水师害死了,剩下她孤身一人。

    姑娘一心要给自己的情郎报仇,到了祭祀的那一天,她偷偷准备了一把尖刀,藏在身上。按照惯例,祭祀的前夜,是要被送进祭台后面的天师庙沐浴斋戒的,姑娘和其他九个女孩子一起,被送进了天师庙。

    风水师要求她们进入一个温泉池子里沐浴,姑娘偷偷地将尖刀藏于温泉池子的台阶里侧,跟着一起进了温泉池子。

    谁知一入池子,姑娘就觉得热气上涌,那不是温泉池子的热气,而像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热气,蒸得人浑身无力,她再看其他的姑娘,都是肌肤泛红,显然,这是中了毒药了。

    这时候,风水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