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锦鲤妻:带个傻子去开荒全文阅读 第39分节
第三百八十一章谁无知
曲小白瞥了杨凌一眼,道:“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你是要跟着我过去,还是在这里稍等片刻?”
认真起来的曲小白,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杨凌挑了挑眉。
在他生病的期间,曲小白一直就的温温柔柔的,他极少见到曲小白这样的一面。一时间也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她要做什么,便点点头,“跟你去吧。”
黄睿写得一手好字,但在做人方面,明显欠缺的不仅仅是眼力见儿,他身上读书人的清高派头,拿捏得实实有些过了。
见曲小白不搭理他,他有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不由恼怒,“既然知道闲人免进,还要进来,是为明知故犯,你们怎么这么没有教养?还不赶紧出去?难道要让我叫人赶你们出去吗?”
曲小白不搭理他,径直往学堂的方向走去,杨凌眉梢微微一挑,跟上了曲小白。
教务处设在前院里的南厢里,房子经过了修缮,外面墙上还粉刷了白色的墙皮,墙皮上写着一些教学条例,笔锋凌厉,字写得不错。
曲小白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黄睿,道:“黄先生,这字是谁写的?”
黄睿下意识地回答:“那个是我们书院的岑夫子写的。”
“哦?可我记得,黄先生才是书院的书法课先生吧?”
曲小白站在教务处的门口,看着墙上的条例,这些都是她规定的,虽然南下的时候很匆忙,这里的事务都交给了曲俊和当时第一位先生陶玉,后来她争取到了吴侃之后又由吴侃总负责,但她也没有全都假手于人,中间整理了一些规章制度和改革方案,通过镖局把那些东西寄了回书院。
现如今书院都是按照她的思路在教学。
别的事情上她没有多少成就感,但对于书院,她还是欣喜有现在这模样的。
黄睿看她盯着那些字在欣赏,不由冷了声音:“岑夫子的字固然是好,但终究是凌厉有余,字的架构也不算得好,当时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本夫子还没有到书院来,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否则哪里轮得到他来写?”黄睿发觉曲小白的目光中透着讥讽,他心虚起来,愠怒道:“跟你这小妇人说这些也不懂,这里是我们的教务处,你一个闲人,还是赶紧离开吧!否则我就叫人来撵了!”
曲小白对着墙上的条例大声念道:“第一条,不学礼无以立。黄先生,认识这几个字吗?”
“我学院刚入学的学子都认识!小妇人,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
“是吗?我倒觉得,黄先生好像不太认识这几个字。”她冷冷瞥了黄睿一眼,连语气都变冷。
黄睿一时被她激怒,正要反驳,却见教务处的门开了,院长陶玉出现在门口,黄睿急忙上前施礼:“院长好。”
陶玉却是先瞧见了曲小白和杨凌,他当初来的时候是和曲小白杨凌见过面的,也是书院里唯一见过他二人的先生,当下又是喜又是惊,忙抱拳拱手行礼,“杨爷,杨夫人,您二位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过来看看,陶老先生瞧着身体可康健。”曲小白回头跟杨凌解释道:“书院的院长,陶玉陶老先生。”
杨凌淡淡点了个头,“老先生好。”
“杨爷好。杨爷,杨夫人,快请进屋里,外面凉。”
黄睿早就懵了,杨爷?杨夫人?什么大人物?他忽然就想到了书院的创始人,那两位一直就没有在书院出现过的杨凌夫妻!
这……也姓杨,莫非就是他们两个人?可这也太年轻了吧?瞧着都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啊!
曲小白和杨凌跟着陶玉往屋里走,黄睿也忙跟了上去,以袖擦额上的汗珠子,伸手扯了扯陶玉的衣角,小声问道:“陶院长,这两位是……”
陶玉一见这个猥琐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黄夫子,身为学院的夫子,你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曲小白淡声道:“陶院长,咱们书院是不是请不到好的书法先生?”
陶玉虽然做了一辈子的先生,但对于人情世故并不欠缺,当下就明白曲小白是什么意思,忙道:“夫人,说来惭愧,咱们镇子上,也就这么几位先生了,再多寻一位,都寻不出来了。我也知道这黄睿品行差点,但字写得倒还不错,我也一直监督着,只让他教孩子们书法,不让他多说话。”
黄睿虽然清高,但也不傻,早听出了曲小白话茬不对,急得满头大汗,插言道:“原来二位就是杨爷和杨夫人,恕在下眼拙,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多多谅解,实在是不知道是二位大驾光临……”
“黄睿,”曲小白到了教务处,也就不再跟黄睿兜圈子,直截了当喊了他的名字,“我凌云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什么江湖场,你不用跟我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教务处里还坐了两个夫子,因为没有课,正在看书,看见杨曲二人进来,也听见了陶院长的话,此时都已经站了起来,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女子。
“在座各位夫子,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们凌云书院的创立人,杨曲小白。”这个世界已婚女子都是要冠夫姓的,她倒愿意冠上杨凌的姓氏,不为别的,只为他是她此生挚爱。
两位夫子都向她和杨凌行礼,“杨爷好,杨夫人好。”显得有些拘谨。
曲小白摆摆手,“两位夫子先请坐。”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冷冷睨着黄睿,道:“你被解雇了,从今天起,不用再来书院。陶院长,书法课先让岑夫子代着,我会尽快找新的先生来的。”
黄睿急得道:“杨夫人,这是为何?是我教的不好吗?要论书法,这凌云书院谁有我的好?”
曲小白蹙眉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即说什么,他只当是曲小白犹豫了,道:“杨夫人乃闺中女子,可能不太了解咱们书院现在的情况,正如刚才陶院长所说,您就是找遍全镇,也再找不出一个比我写字更好的人来了……”
“杨凌。”曲小白漠然打断了他的话,点了杨凌的名字。
杨凌挑了挑眉。
她径直走到一个书桌前,提了笔,冲杨凌使了个眼神,“麻烦你过来写几个字。”
杨凌走到近前,从她手中接了笔,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一丝笑容,连他自己都未有察觉,“什么字?”
她的确是能力出众,可是那一把字,恕他不敢恭维,不然又怎会能叫他来写?
“为人师表。”
杨凌提笔在纸上刷刷落下四个字。
他不是科班出身,字也说不上什么骨架匀称,可是凌厉无比笔锋如刀,任谁见了,也不敢说这个字不好。
曲小白心里都不由赞叹,这个字啊,她太爱了。
那两位先生都看到了杨凌落笔的四个字,脸色更拘谨起来。
曲小白把那张纸拿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展示给屋子里的众人看,正色道:“树人要先正师风,师风不正,何以育人?陶院长,麻烦把这四个字裱起来,挂在教务处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就能先反省一下自身,德行是不是端正,是不是有资格做孩子们的先生。”
陶玉听了她这一番说辞,下意识地就把脊梁骨挺了挺,教书育人一辈子,虽然一方面是为了混口饭吃,但另一方面,他也有读书人的傲骨,十分明白为人师所担之责。曲小白的话,给他的触动很大。
他郑重接过了曲小白手中的字,道:“夫人放心吧,我马上就去办。”
曲小白淡淡一笑,深深鞠躬一礼,“陶院长,学院的事就辛苦您和各位先生了,学院以后还有赖各位协心同力,小白在此谢谢诸位的努力了。”
“不敢不敢,今日听夫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都觉得自己一辈子算是白活了。”陶玉忙抱拳回礼,那两位先生也都赶紧给曲小白行大礼。
曲小白虚扶一下,道:“陶院长,您这是折煞晚辈了,两位夫子,都快别这样。”
曲小白昨晚伤得不轻,虽然有杨凌给她调整过药方,她服药之后身体好了很多,但终究是弱,才说了几句话,额上就有些冒汗,脸色发白,腿脚也有些发软,寒暄几句,便跟陶玉诸人告辞:“今天打搅各位了,我来是有点别的事情到后院女学去,各位且忙,我就先告辞了,改天再来和众位叙话。陶院长,麻烦你拿钥匙帮我开一下女学的门。”
曲小白辞了众人,急着往外走,却不想一直被她晾在一旁的黄睿此时已经怀恨在心,踏出一步,挡在了她面前,冷哼道:“无知夫人,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开得起学院就可以在我们这些夫子面前指手画脚,你充其量也不过是士农工商里最低贱的商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陶玉诸人闻言脸色大变,陶玉斥道:“黄睿,你胡说八道什么?简直是丢读书人的脸!还不快给老夫滚出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似乎很重要
“滚,我会滚的,这破学院,爷还不稀罕待呢!”
黄睿怒目瞪着曲小白,哼出一句:“臭婊子!当谁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连低贱的商人都不如的东西!别以为爷没见过你在君子楼卖过!”
曲小白冷冷睨了黄睿一眼,讥讽地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绕过他,径直往外走去。
杨凌要跟上去,黄睿伸臂一挡,嘲笑道:“长得人模狗样的,却不过是个捡破.鞋的!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这位夫人是做什么的吧?哦,不对,那天晚上你也在!啧啧啧,原来如此,两口子都是卖的吧?却不知这位俏郎君又卖价几何啊?”
黄睿越说越不像话,曲小白已经走了出去,闻言又退了回来,一把拉住杨凌的手,拉着他往外走,“这样的话好听吗?你还听上瘾了是不是?”
杨凌摸了摸鼻子,以前的事他不记得,但是黄睿说的他并不相信,但曲小白竟然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倒让他觉得有些蹊跷,“他侮辱你和我,你不打算教训他一顿?”
“我又不是他父母老子,他也不是我儿子,我教训得着吗?”
杨凌:“……”行吧,骂人还是她比较有深度。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又多了些深意。
陶玉今天的脸面丢尽,再纵容下去,老脸都要没了,忙让那两个年轻夫子架住了黄睿左右胳膊,将他拖出学院去了。
他这厢拿了后院的钥匙,赶紧追上曲小白和杨凌,解释道:“杨爷,杨夫人,今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是我用人不明。”
曲小白没有深责,但也没有姑且,道:“陶院长以后还是应该擦亮眼睛,毕竟咱们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夫子一旦失了德行,毁的是那些年幼的孩子们。”
陶院长抹着额上的汗,“是,夫人说的是,我一定擦亮眼睛。”
“对了,陶院长,是谁起意要在女学和男子学堂之间隔一道高墙的?”
“不瞒夫人,是我找曲管事砌的这道高墙。”他看到曲小白的眉目深蹙,也不知道这件事他哪里做错了,只能是照实解释道:“不瞒夫人说,前院儿学堂这些小子们,虽然已经开始启蒙教化,但终究都是些小子,野性难驯,难免不背着夫子干些出格的事情,这万一要是闹出事来,咱们学院的名声可就毁了。所以,我才让曲管事砌起高墙,防祸于未然。”
这个解释,曲小白信服。她先前还觉得陶玉的脑子还是古板迂腐,不知道天性是越禁越会起反作用的,但现在她也觉得有这个必要了。毕竟这里不同于那个世界,人们的观念普遍开放。
人言可畏,这万一出点事情,毁的可不仅仅是书院,还有那些孩子们。
她蹙眉沉思着。
这样也不是办法,一道高墙,或许能减少事端,但是组挡不住少年们那颗青春萌动的心。
片刻之后,她道:“我打算扩大学院的规模,庄子上的孩子们也都得入学读书,这样前院的地方就不够了,陶院长,我会把女学迁到庄子上,至于这道高墙……”她抬眼看看一丈多高的墙,深吸了一口气,“拆了吧。”
陶玉喜笑颜开:“如果女学迁走,再好不过。”他就可以少担点心了。
曲小白好笑地看着他,“这些日子难为陶院长了。”
“咳咳,哪里,哪里。”他笑得有点控制不住,根本掩饰不住他此刻的暗喜,开了锁头,道:“杨爷和夫人去办事,我就不过去了。”
曲小白摆摆手:“辛苦陶院长,你去忙吧。”
两人进了后院,陶玉关上了大门,又上了锁,揣着钥匙,哼着小曲儿走的。
杨凌挑眉瞧着曲小白,神色里几分玩味,“你的银子还够花吗?”
曲小白不明所以,不知他缘何忽然问这个,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建女学的事。
书院只象征性地收一些书本费用,学费是全免的,换言之,这是个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非营利性项目,会耗费她大量银钱。
“唔,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很会花钱的。怎么,现在心疼了?”曲小白故意逗他,“你当初给了我好几十万两银票,且花呢。一个女学才花几个银子?”
杨凌瞧着她,神色里多了抹不明意味的深意,顿了顿,才道:“你为什么要建学院?”
“体现我的价值呀。人活在世,若是不能干点儿有意义的事,那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这就算是有意义的事?”杨凌凝着她。
“其实还有更有意义的事。”她笑得神秘兮兮的。
杨凌下意识觉得她这个笑不是什么好笑,如果继续追问,她一定不会给他什么好答案,但他还是不死不休地问了:“什么更有意义的事?”
曲小白靠近他,下意识要附耳说,杨凌也下意识往后趔了趔身子,肃声:“有话说话!”
曲小白好似没有看见他那张正经的脸一般,展颜一笑:“传宗接代繁衍子嗣呀。”
杨凌:“……”早预感没有好话,为什么还要继续问下去,他不是傻是什么?
他脸色冷冽起来。
曲小白却又无比正经起来:“怎么,你不是最想有一个我和你的孩子吗?这会子假正经又是什么意思呢?”
无比正经的神色,无比不正经的话。
杨凌吸着冷气,被眼前的女子气得牙根儿痒痒,却又拿她半分办法没有。他以前是怎么喜欢这个刁蛮又不知羞的女人的?
无法想象自己以前傻到了什么程度。
曲小白带着他,直奔以前居住的院子。
这一栋院子是留了出来,没有使用的。
拐过了月亮门,进了院子,一片衰颓模样。
曲俊从未让人进过这里,因为知道曲小白他们不会回来住了,所以也就没有费心思打理过,以致于这个院子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园。
穿过熟悉的青石径,来到她和杨凌住过的房间,曲小白拿了钥匙,打开了满是灰尘的锁头。
推门进屋。
屋子里全是灰尘,曲小白不由咳嗽了一声,捂住了口鼻,“曲俊是想挨揍了,都不知来打扫一下。”
“曲俊是谁?”
他听到这个名字好几次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曲小白心下暗笑。杨凌啊杨凌,你即便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可骨子里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看吧,这醋缸又不知不觉发酵了。
“唔,就是我手底下一个跑腿的小伙计。”曲小白淡淡的说着,但眸子里浅浅的光彩却没瞒得了杨凌的眼睛。
杨凌撇开了脸。
曲小白径直走进卧房。
桌子椅子上全都是灰尘,床.上床幔上也全都是灰尘。
杨凌一进屋,就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
他独家秘制的迷.药。
说明他的确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东西在哪里,你告诉我就好了,先出去,这里的药对你身体不好。”
虽然语气还是很冷,但曲小白还是能感觉得出这话里关心的意思的。嘴角不由就抿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她看向杨凌那张看多少遍也不会厌弃的脸,心里是有想蹦起来让他像以前一样亲亲抱抱举高高,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暗骂了自己一声“幼稚”,道:“在床底暗格里,暗格之上我撒了你特制的药粉,你自己也小心些,我出去等。”
屋子里隐隐的药粉味儿让她有些头晕,赶紧躲了出去。
她站在廊上等杨凌。
院子里熟悉的花草都已经枯萎,衰败得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她的脑海里却依然把那些花草绽放的样子记得鲜明。
那个时候她喜欢搬了桌子放在廊下,有时是和杨凌对坐品茗,多半的时候是在设计服装。
杨凌无所事事,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她写写画画。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岁月静好得甚至会让人觉得心慌,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她看着原本放桌子的位置如今是空荡荡的,和别处一样落满了灰尘,她心里却是被填的满满的,欣喜的悲伤的慌乱的寂寥的,各种情绪,全是因为杨凌。
满脑子里全是杨凌。
杨凌拎着保险箱出来的时候,看见瘦削异常的女子站在廊下,对着一处空地发着呆,嘴角明明带着笑,眼角却垂下两行泪。
杨凌不由一怔,眉心微微拧起来。
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竟致这样又哭又笑。
会是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吗?
那一段被他遗忘了的时光,他其实不觉得丢失了有什么,但是对眼前的女子来说,似乎是很重要。
曲小白终于发现杨凌站在她面前,慌乱地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笑道:“怎么出来了都不出个声音,吓我一跳。这里太脏了,灰尘都把眼睛迷了,咱们走吧,回家再开箱子。”
她脚步慌乱地先一步走了,杨凌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抿了抿,拎着保险箱跟了上去。
这个保险箱上有机括,他在屋子里就已经试过了,没有找到是什么样的机括,看来只能依靠曲小白来打开。
这个女子……身上的谜题很多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一生一世
曲小白从女学的大门走出,没有再去前院,沿着院子外墙下的青石路朝停靠马车的前院大门走去。
风有些大,吹在脸上冷意沁骨,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双手揣进了衣袖里,叹了一声,“果然是到冬天了啊,照这个样子,很快就会下雪了吧?”
想想就觉得冷,她咝咝了两声。
杨凌在后面听见,紧走几步,想着把身上的外袍给她穿,她却已经小跑了起来,很快跑到马车前,鸵鸟一样钻进了马车里。
杨凌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女子真是半点淑女样子没有。
曲小白打开了个帘子缝,看着杨凌走到近前,道:“外面冷,要不你也坐车?”
杨凌把保险箱放在了马车上,道:“你先回去吧,我去一下龙腾赌坊。”
他还想着这件事,曲小白心下一暖,“一起去吧。我也去见识一下,到底我爹的赌瘾有多大。”
杨凌蹙眉:“身体不好,就不要倔强了,我把人给你带回去你再和他谈不也一样?”
曲小白看着他蹙紧的眉心,心里就跟着揪得慌,从车厢里爬出来,跪坐在车前,朝他招手,“你近前一些。”
杨凌不知她又要玩儿什么花样儿,但还是朝前靠了靠,“什么事?”
曲小白想要抚平他蹙起的眉,奈何他个子太高,她就不得不直起了上半身,高高举起了手,抚向他的眉心,杨凌想要躲,却不知为什么,迟疑了一瞬,就没能躲得开。
曲小白嘴角扬起,笑得温柔,“你这才好了一天,这眉心就没舒展过,多大的愁呀,让你愁成这个样子。你以前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皱眉头的,碰上多难的事儿,都没有过。这眉头都快皱成个小老头儿了,来,笑一笑,十年少。”
她一双手忽然捏住杨凌两颊,给他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杨凌下意识地往后躲,不想她双手举高着,身子前倾,腿上没有了着力点,人跟着往前倒去。杨凌忙伸手扶住了她。
但她还是抻到了小.腹,疼得脸都发白了。
杨凌这回真的怒了,一双眸子几乎喷.火,低吼道:“曲小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简直有病!”
曲小白疼得额上冒汗,手捂住小.腹,说话气息都变了,“我……我哪里知道你会躲?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看见那一刹那杨凌的脸都白了。虽然忘了,虽然总是冰冷着一张脸,可他还是在意她的!
她立马乖乖牌地认错,顺势朝杨凌的身上一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疼。”
虽然不过是一个夜晚又一个白天,可她觉得,这怀抱已经久违,久到记不起上一次在这个怀抱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坚实的胸膛,冷冽的气息,一切如旧,却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了。
不管怎样,这是杨凌。
曲小白赖在他怀里,疼得簌簌颤抖。
杨凌无法,只能抱着她上车,吩咐早已经不知所措的范二:“回府。”
曲小白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子,“我爹还被扣在赌坊里呢。”
杨凌冷得跟个冰坨子似的:“先把你送回家。”一只手却快速地把了把曲小白的脉搏,另一只手贴在她小.腹,用内力护住。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杨凌低眉瞧着他怀里的人,眸子一眯,“曲小白,你是不是装的?”
“不,我没有。”曲小白矢口否认,但杨凌的目光灼灼,她一瞬就顶不住了,“没有疼得很厉害,但的确是疼了嘛。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有孕之人,一点点疼也不能大意的……”
“行了!”杨凌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就没有见过这么能作的女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前后的差距就能这么大呢?在男子学院教务处的女子沉稳干练得犹胜须眉,在后院廊下的女子伤情的样子又让人忍不住跟着心酸。
可现在,怀里这个女人,矫情得让人恨不能把她扔下马车去!
曲小白心里明白得很,现在的杨凌经不起她逗,分寸很重要,忙闭了嘴。
杨凌把完了脉,看没什么事,便松开了手,想要把她从怀里推开,手触到她后背,却是顿了一下,又缩回了手,改成了说的:“你可以起来了。”
动作虽然细微,曲小白却是感觉到了。
若说心里一点儿都不受伤,那是不可能的,但心里明白,他只是还没有适应,不能逼他逼得太紧,“你扶我一下,我坐不起来,肚子还是有点疼。”
杨凌把她扶起来,她对外面的范二道:“老范,去龙腾赌坊。”怕杨凌再反对,她正色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拖累你,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那人毕竟是我爹,我得过去看看。”
她其实就是不放心杨凌。
现在的杨凌,心中被仇恨灌满,难保他面对赌坊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的时候不会出手狠辣。诚然,那些人都该死,但她不想让杨凌的手上染上这样的人的血。
杨凌看她面色恢复如常,号脉也没事了,没有再阻拦,“你最好照你自己说的那样,否则,就不会有下次了。”
“放心。”曲小白嘴角翘起,看着他,“那个箱子递过来,我给你开一下。”
杨凌把箱子拎到了她面前。
范二看两人这回达成了一致意见,舒了一口气,赶车朝着龙腾赌坊走去。
曲小白把密码箱上的数字指给杨凌看,“你记不记得这些数字?”
她做账的时候,用的都是这种数字,杨凌也看过她的账本,那时她看他看得很认真,还特意教过他认数字。
杨凌点点头,“知道。”
“拨上面这个扭,看这个点,对齐的数字,第一个是1,第二个是3,第三个是1,第四个是4,记住了,你拨拨看。”
“1314?”
曲小白点点头,“嗯,1314。”
“一生一世?”
曲小白猛的抬头,眸光一亮,他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谐音!修改密码的时候,她还没有决定和杨凌在一起,只是鬼使神差地改成了这么四个数字,或许是为了好记,也或许……是冥冥中的注定吧。
“是,一生一世。”她轻声说道。
杨凌却轻斥了一声:“幼稚。”
曲小白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有点儿吧。这个密码是可以修改的,杨凌,如果你觉得不好,就按自己的喜好改一个。无所谓的,不必太认真。”
“既然你都说无所谓了,那是什么还有什么所谓?”杨凌又轻斥了一声。转动旋钮,咔咔几声响过之后,保险箱的门应声而开。
曲小白嘟囔了一句:“跟绕口令似的。”心里到底是欢喜的,杨凌没有更改密码。
杨凌转动旋钮,在听到了咔咔的四声响动之后,保险箱的门应声而开。
里面有一摞银票,一个木匣子。
杨凌没有去看银票,直接取出了木匣子,挑开上面的机括,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信物,翡翠扳指。玉的水头好得没话说,曲小白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在她生活过的世界里,绝对没有这样好的玉。
如同碧波荡漾。
“看样子就很值钱。”曲小白赞叹地说了一句。
杨凌一顿,甩她一个冷眼,“你是不是眼里只有钱?”
“也不是。”曲小白识趣地闭嘴,低头,“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他们都说我以前很爱你,既然那么爱你,都没有告诉过你这扳指的来历吗?”
曲小白一时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然不会怀疑以前的杨凌对她的心意,她知道他没告诉她只不过是因为他都从没打开过盒子看一眼。
她只是觉得挫败。现在的杨凌,在绞尽脑汁为他的怀疑找证据,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痕迹。
杨凌瞟了一眼她受到一万点伤害的样子,似乎良心发现,解释了一句:“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曲小白看着他,脸色苍白,“既然是母亲的东西,那就收好吧。”
他母亲是谁她知道。那他急于拿这个扳指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他要报仇。
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无条件支持他,可是她知道,他这条复仇之路,说血雨腥风都是轻的了。
要死很多人,很多很多。
她知道什么叫不破不立,可是不想这件事在她手上完成,她只是个小女人,想要窝在杨凌的怀里,舒舒服服一辈子。
行吧,反正现在的杨凌也不让她窝他怀里享乐,那她就陪着他一起担风担雨,至少那样,可以站在他身边。
杨凌以为她还在因为他的那句话难过,瞟了她一眼,道:“戳中你心事了?”
曲小白回过神来,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把软靠拿过来,放在了身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软靠上,才道:“杨凌,我……”喊了个名字,后面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不是她不想继续说下去,而是马车已经到了龙腾赌坊前,范二的声音传进来:“爷,夫人,到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故人
龙腾赌坊是虎岭镇上最大的赌坊。
虎岭镇地处边境,往来又都是军卒,虽然瞧着不过是个破落镇子,但娱乐场所却一点都不少。
如曲小白一向与之交好的君子楼,在虎岭镇上像君子楼这样的地方不下十家。
至于赌坊,大大小小林林立立,那更是不计其数。
边境人本来就好赌成风,军卒们加入之后,赌坊的生意就火爆到没有边际了。
天色已经近晚,风很大,白日里晴好的天气此时忽然变得阴沉压抑,风在干枯的枝头呼啸,偶有一两只倦鸟归来,落在树梢摇曳的窝巢边缘,发出凄凉的叫声。
杨凌先下了马车,曲小白随后钻了出来,踩着脚凳下来,杨凌睨着她,看她笨拙的样子,到底是不耐地伸出了手。
曲小白嘴角一弯,扶住了他的手,但是一下子触到他手上硌人的翠玉扳指,她不由心里一紧。
缓了缓,不得不认了。
横竖是要走这条路,那早一天晚一天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赌坊门前喧嚣异常,和周围枯败的天色一比,仿佛是两境天。
门口迎客的小厮一看是两个穿着华丽却不俗气的人,立即美滋滋唱喏:“贵客到,里面请……”
心里却也在嘀咕,虎岭镇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两个人物?怎么都没有听说呢?
不过小厮很快就自己把自己劝服,据说前些日子公主还到虎岭镇了呢,有人看到那公主,回来跟人描述说,公主长得美若天仙,看一眼都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这样看来,虎岭镇就是块宝地,宝地上来两个富贵人物,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他哪里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虎岭镇长起来的,只不过以前都是被人欺负的最底层的贫苦百姓罢了。
若无曲小白的换魂,若无杨凌的觉醒,又怎会有今日的曲小白和杨凌?
曲小白和杨凌往里走,杨凌的眼角余光打量到曲小白这里,正好看见她眼睛闪闪发光,满眼都是新奇,不由无语。
她以为自己是来玩的吗?而且那眼神里的跃跃欲试是什么鬼?
“杨凌,你会不会掷骰子推牌九炸金花之类的?”
“不会。”杨凌撇开了脸,懒得搭理她。
曲小白嘻嘻笑着:“我也不会。”顿了一顿,“那你一会儿要赌一把吗?”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不是,我没忘。我就是看见这么多人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把金钱和时间都浪费在这里,心里特别气愤。”
看杨凌不搭理她,她就总结了一句:“我就是想砸场子。”
杨凌后悔带她来了。
看看她还平坦的小.腹,心里怀疑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个孕妇。
场子里人山人海乌烟瘴气,喧闹声震得人头疼,看杨凌不搭理她,她以为他没有听见,又抬高了声音:“杨凌,我说我想砸场子!你听到没有?听到了怎么都不应我一声啊?”
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在喧闹的赌坊里独树一帜,一霎时,赌场里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曲小白这里。
看到是一个穿着不俗样貌也还算得上是不错的小女子之后,本来都以为是城里来的大家小姐,娇惯坏了不知自己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但目光在触及她身边那个男子之后,不由都真的噤了声,一句嘲讽的话也没敢说。
杨凌固然长得好,但真正能镇住人的,是他从里到外冰坨子一般的冷意。
甚至是……杀气。
赌坊里一大半的客人都是军卒,或者曾经是军卒,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死亡的嗅觉,是最为灵敏的。
那个明明长得春风一般的男子,看上去也是无害的样子,可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本来想要嘲笑的人,都把话咽了回去,静默地看着杨凌和曲小白。
曲小白被忽然静下来的气氛吓了一跳,迷茫地看向杨凌:“怎……这怎么回事?是我吗?”
杨凌点点头,“是你。”声音淡漠得让曲小白想掐死他。
一名护场的打手走了上来,挑眉看向曲小白:“你要砸场子?”
打手长得五大三粗,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一笑起来,十分诡异,他平时是不爱笑的,奈何这小娘子太可笑,惹得他不得不笑。
曲小白不动声色地往杨凌身后缩了缩,指了指杨凌,“不是我,是他,我替他喊一嗓子。”
杨凌:“……??”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孕妇的份儿上,他都不用多想,掉头就走的!
但现在,谁让她肚子里揣着他的种呢?
杨凌淡淡瞥了她一眼,把目光睨向护场打手刀疤男,“曲东子的家人,来赎人的。”
语气淡淡,没有任何的凌厉之气,也听不出什么不甘心来。
曲小白疑惑地看着他,爷们儿,您这一天了都一副要与全世界为敌的样子,怎么到了赌场反倒是温了?
难道是欺软怕硬?
不能啊,您即便傻了都不是那样的人啊!而且,她瞧得出来,这屋子里,至少有十几个人都是杨凌的人。因为他们都暗中朝杨凌行着注目礼。
刀疤男露出狰狞一笑,“原来是来赎人的,我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说着,朝曲小白轻佻一笑。虽然她没有她身边那男子长得好,但是她比他好笑啊!
曲小白撇开脸,既然杨凌没有要替她出头的打算,那她还是消停点吧。
杨凌淡淡瞥了刀疤男一眼,声音没有温度:“带路。”
刀疤男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成,带路,”转身朝二楼的方向走去。
曲小白跟着杨凌的身后,亦步亦趋,因为有杨凌在,她也不必担心满屋子的狼觊觎她——杨凌吸引走了大部分的目光。
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杨凌脚底就根本没有任何声音,明明他都比自己高大那么多,为什么脚步就那么轻呢?曲小白瞧着这个不再掩饰锋芒的男人,心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杨凌以前,是真的为了她甘心放弃血海深仇,放弃一切,甚至连辛青君一系的人都没有联系,只做一个普通人。
一时间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杨凌。”她喊了他一声,但喉头像打了结,再说不出一句话。
杨凌回头瞥了她一眼,却只见她眸中似凝着泪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住他,杨凌一顿。
他能感觉到她深沉的爱。
也知道在他危难之际都没有抛弃他,无非是因为爱他至极。可是他身负血海深仇,这样的爱,于他来说,要不起。
无非是害人害己罢了。
“走吧。”他淡淡说了一句,话音里已经没有了冷意,只是还是淡漠,甚至还掺杂了些无奈。
曲小白默默地跟上,初进赌场时的愤怒已经渐渐褪却。
她见过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见过了将士们为了生存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还亲历了杨凌和阿罗丘的生死之战,再见到这乌烟瘴气纸醉金迷之时,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所以才有了那一句情难自禁的“砸场子”。
可杨凌让她冷静下来,让她蓦然想明白,砸场子根本就不是治本的办法,甚至连治标都不能。这些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的人,总有一天要连根剔除才行。
刀疤男带着他们走到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叩了叩门,“老大,人已经来了。”
“进来。”里面响起一道略嫌暴躁的声音。
不知怎的,曲小白听着这声音,莫名觉得声音里有几分恐惧。
她是歌手,又兼着演员,曾经受过专业的声音训练,对于声音,特别敏锐。
她不禁微微蹙眉,扯了扯杨凌的衣角,向他使了个疑惑的眼神。
杨凌神色寻常,似乎没有在意,曲小白知道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么个小赌场,但她不得不提了小心。
大风大浪虽都见识过,但难保不阴沟里翻船,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曲小白还是多加了小心。
推门进去,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房间里有四个人。
一张长条形的赌桌,正对着门,坐在赌桌前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吕吾!
曲小白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的旁边,是赌坊的老板,姓金,名叫金河,明明是一个虬髯汉子,身形也很高大,却是畏畏缩缩站在吕吾的身边。
金河的旁边,五花大绑着两个人,一个是曲东子,一个是曲小黑。
曲小黑一见妹妹,急得喊道:“妹妹,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快走呀!”
曲小白无奈地翻翻眼皮,“我走了,你等死吗?”
曲小黑道:“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落到这帮没人性的人手里!你快走!”
她记忆里曲小黑很懦弱,常常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可是每每面对她的问题时,他都会变成一个勇敢的勇士。
曲小白心里暖暖的。
再看曲东子,似乎没受多大的折磨,身上也没有伤痕,只是双眼无神,眼下青黑一片。
那也不是被折磨的痕迹,那特喵的是长期熬夜没睡觉的痕迹!说明他在这里赌了好几天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野心不小
杨凌偏头看了看曲小白。
从打一进门,曲小白的目光就一直在坐着的那人身上,说明她是认识这个人的。他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曲小白往前走了两步,凉凉一笑,“吕吾,这是什么意思?”
曲东子听见说话的声音,猛然醒过神来,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见是曲小白和杨凌来了,急吼吼道:“闺女,闺女,你救救爹!”
曲小白不耐:“你闭嘴!不然我就不管了!”
曲东子对这个女儿很是害怕,看看她那一脸青霜,吓得不敢再言语。
吕吾眉梢含笑,瞧着曲小白和杨凌,悠悠道:“想去杨树屯看看老朋友,无奈何你们的身边都是影卫,我进不去,就只好出此下策请你们过来了,如有冒犯,请多见谅。金河,给曲家父子松绑。”
金河十分听话地走到曲家父子面前,给他们松了绑,曲小黑急忙奔向曲小白,但因为被绑太久,腿脚都不听使唤,差点跌倒。
曲东子则是直接就跌倒在了地上。
曲小黑无奈,只好又回身扶住了他,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曲小白不知吕吾找她是何事,但总归不是好事,荒原上她摆了他一道,他是来报仇的也说不定。
她拧着眉,看看自己的爹和哥哥,道:“哥,你先和爹回去,马车在外面呢。”
“可是,你怎么办?”
曲小黑焦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曲小白淡声道:“没事,这是我的‘老朋友’,他只是想找我叙叙旧,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曲小黑狐疑地看向吕吾。
老朋友?老朋友这样对她的父亲和兄长?曲小黑不傻,哪里肯相信。
但曲东子一听说是老朋友,就怒上心头,“你的朋友是神经病吗?为什么要捆着你老子?”
曲小白无语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原主和曲小黑都是这个人的种,她一巴掌呼死他!
“你赌输了钱,难道还要让人家供着你?”她瞥了吕吾一眼,道:“他输了多少钱?记账上,给我个面子,让他一点一点还,行不行?”
这自然只是在吓唬曲东子,吕吾倒不在意陪她演这出戏,道:“行啊,这个面子我怎么能不给呢?曲老爹,你一共输了一千两银子,加上利息,一共是两千五百两,我给你一年的期限,你每个月来赌坊还二百零八两银子,零头我不要了,你看行不行?”
说的就跟在商量似的。
曲东子一听,十分不乐意,“闺女,你又不是没有银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爹被这帮人欺负吗?”
曲小白冷声:“你要是不进这赌坊,他们能欺负得着你吗?”
“我……”曲东子语塞,犹豫了一瞬,还是狡辩道:“是他们勾引我进来的!我不过是来镇上买东西的,他们一定要拉着我进来赌!”
“你算了吧!”曲小白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爹,我实话告诉你,让我还银子,门儿都没有,反正我已经给你要了好大的人情,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就不管了,吕吾,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杨凌一直静静看着听着,初时听见小白说吕吾的时候,他还没想到这是江南靖南王的六子,此时终于是对上了号。
虽然想不起来曲小白是如何和吕吾搭上关系的,但他瞧得出来,曲小白对吕吾的态度并不好。
显见有仇。
他未动声色。
吕吾挑眉:“曲老爹,你闺女不给你还赌债,两条路,一,立即还银子,二,分期还,你选哪条?”
曲东子又把目光挪到杨凌的身上,“女婿,好女婿,你看在小白是你发妻的份儿上,一定得替岳父还了这笔钱!”
说着,踉踉跄跄就要往杨凌身上扑。
杨凌一闪身,他扑了个空,差点跌倒,扶着桌子站稳当了,狐疑地打量着杨凌,“女婿?你这是……好了?”
杨凌道:“岳父大人还是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你闺女改变了主意,连这点人情都不送,你怕是要被这些人撕了扔河里去喂鱼。”
杨凌傻的时候,曲小白根本就不让人靠近他,所以曲东子也没有什么机会和杨凌照面,这不傻了,却是这么个无情的人,让曲东子一时间无法接受,又恼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一阵骂骂咧咧。
曲小黑见妹夫已经恢复,不由替妹妹高兴,听他爹骂得不像话,忙推了他往外走,道:“妹妹,我先把爹送到门口,一会儿就回来,你不用怕。”
曲小白道:“哥,你还是先把爹送回家吧。我跟我老朋友叙叙旧,你在不合适。”
曲小黑拧眉头,下意识就不想走,但曲小白瞪他一眼,冷肃地警告道:“哥,别坏我的事。”
这个妹妹自打变得不懦弱之后,让他瞧不透,更让他不敢违逆,他犹豫了一瞬,蠕蠕嘴唇,“好,那你小心。”
曲小白点头,算是答应了。
曲小黑这才扯着他爹,扯出了房间。
吕吾看人走了,道:“金河,给两位看座。”
金河搬了两张椅子来,放在桌子的对面,曲小白站得的确有些累了,就不客气,坐了下来,杨凌在她身边坐了,淡淡地看着她和吕吾,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他忘了,所以此时不说话,静待事情发展是最好的。
曲小白睨着吕吾,眸中的冷意不再掩饰,道:“你找我做什么?”
吕吾眉梢眼角带着笑意,颇有深意地看了杨凌一眼,又看向曲小白,道:“小白,咱们虽然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至于就做敌人吧?北朝朝廷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你一个女子,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么个腐朽的朝廷卖命,咱们之间,按说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何必搞得剑拔弩张的呢?就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不行吗?”
曲小白看着他的笑容,只觉油腻,叹了一声,道:“你们南朝北朝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一介小妇人,既不想和南朝扯上关系,也不想和北朝有什么瓜葛,你们太抬举我了。吕吾,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做我的小老百姓,这样更好。”
杨凌心下了然,果如猜测,这个吕吾,就是靖南王第六子。
只是,他怎么和曲小白扯上关系的?
是因为他的关系吗?
不像……
他神色淡淡,依旧没有说话。
吕吾道:“自欺欺人真的好吗?小白,就算你现在想做小老百姓,你觉得还能做得成吗?”他挑眉看了一眼杨凌,莫名笑了一声,“北朝那位嚣张跋扈的公主觊觎你的丈夫久矣,如果她发现他好了,你觉得她能放过你?还有慕南云慕小将军,若我没有瞧错的话,他可是对你很不一样。即便你已经是嫁为人妇,他都还能公然送银子又送地的,小白,是你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说,慕南云他对你有意思?”
他挑衅般地瞟了杨凌一眼。
杨凌淡淡的,没有接住他这一眼,反倒是手托着腮,把目光投向曲小白,充满着探究的意味。
曲小白心里就知道糟糕,吕吾恐怕是要看出点什么来。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所谓了。
曲小白冷冷笑道:“吕吾,挑拨离间这种事情不适合你我,不如你把你的来意说一说,看看咱们还有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吕吾激赏地瞧着她:“小白果然是爽快人!”
曲小白却将眸子眯了眯,“吕吾,让我提醒你一下,小白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你应该叫我杨夫人。我已经忍了你好几次了,你若还不改,那咱们就不用再谈了!”
“好好好,我改,我改还不行吗?你这暴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我的手下人都说你是顶温柔顶和善的女子,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就这么暴躁呢?”
吕吾妥协地笑着,曲小白撇开脸,半点不想看他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吕吾却一点都不在意,继续道:“杨夫人,咱们就不能谈谈合作吗?我觉得,我和你,还是有合作的基础的。你看,你和北朝的恩怨是化解不开了,就算你不想与他们为敌都不行,而你又有打开南北商路的想法,这个除了我,还真没有人能帮到你。”
杨凌一直淡淡的,目光也一直停在曲小白的脸上。
打开南北商路?她野心不小哇。
曲小白讥嘲地笑了一声,“吕吾,你还真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呀,连我有什么样的想法都查到了。”
“猜的。”
“你可真会猜!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想要的你能帮我得到,但你想要什么,我的一点也帮不上忙,所以,咱们这笔买卖,成不了。”
“你还没听我说我想要什么,就一口拒绝,是不是太武断了?”
曲小白盯着他,一字一句,冷笑:“对不住,你想要什么,我都没办法帮你!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
“小白……啊,不,杨夫人,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吕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我似乎也没得罪过你吧?怎么就让你这么反感了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交易
的确,说起来,吕吾虽然可恶,但却没有伤害过曲小白,两个人的梁子,也不过是因为他想利用她,而她的夫君杨凌恰好是大凉军人,与吕吾算是国仇罢了。
她厌恶吕吾,却不是因为杨凌,而是因为他的品行。
尽管靖南王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可江南也算是大凉的一部分,一天没有分裂出去,就还是大凉的土地。
江南吕氏一脉却为了王权霸业,勾结狄夷挑起战端,害苦了大凉将士和边境百姓。
这叫做卖国。
曲小白虽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有能力去参与他们那些人的霸权斗争,但大是大非面前,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容忍这种行径,更何况是与这种人为伍!
曲小白冷冷瞧着吕吾,嗤之以鼻:“吕吾,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吗?”
“知道一些。不就是因为我和狄夷王子有来往吗?”吕吾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杨夫人,我觉得你真的误会了我,这一场战事,和我们江南没有关系,真正和狄夷人篡谋一气的,另有其人,我就是来瞎搅和搅和的,没别的意思。慕南云追杀我,实在是追错了方向,他应该去追真正的敌人。”
曲小白心说你可真无耻,就算你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事里,但你已经和狄夷人勾结在一起,就凭这,慕南云给你剐了都不为过。
但他的话也提供给曲小白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
狄夷人这回之所以大举进攻,即使吃了败仗也还没有退兵,究其原因,一定是因为有倚仗、有后盾。
这个倚仗后盾一天不除,这场战事离结束就遥遥无期。
眼看就要下雪,即便是没有战事,困在荒野里的将士们都有可能被冻死饿死,必须得想办法尽快结束战争。
找出那个给狄夷人提供倚仗的人,阻止他们的合作,是最为有效的办法。
照吕吾的意思,这场仗和江南无关,那……就一定是北朝朝内出了卖国贼!
朝廷迄今为止,一直没有派援军来,甚至连个打探消息的都没有往这边派,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人或者这些人在朝里是可以只手遮天,甚至连皇帝也能被挟制或者迷惑的!
曲小白眸色深深地看着吕吾,不得不改了主意。
即便是不想和他为伍,可眼下也不得不和他做些交易了。
“你想要什么?”曲小白语气森冷地问道。
杨凌不由眯起眼眸,拧眉望着她。
她撇开脸,不去看杨凌,只把目光投向吕吾,略显烦躁,“我真的不确定能不能给你你想要的,毕竟,我真的不过是一介妇人。你先说说吧,我要看看能不能给得了你。”
“你一定可以帮到我的。”吕吾斩钉截铁地道。
曲小白瞥他一眼,没有接话。
她心里忐忑又烦躁。他提出的条件不会很容易的。冷森森睨着他,她没有接话。
吕吾继续道:“慕南云和吕筱筱联手把我困在了南平县,我要离开南平,只有你能帮到我。”
“……”
曲小白无语地望着吕吾。
吕吾很烦躁地把两只手按在桌面上,狠狠拍了拍,恼道:“阴沟里翻船了。我没想到慕南云和吕筱筱会联手!那小娘们儿的手段很辣无比,你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曲小白狠狠抽了抽嘴角,淡淡的:“那小娘们儿怎么说也是你堂妹吧?”
吕吾嗤笑一声,“时局你也不是不了解,早就水火不容了。”
行吧。反正你们吕家人都够无耻的。
曲小白凉凉笑了一声,未置一言。
吕吾挑眉打量着她,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惊讶不愤怒?慕南云对你大献着殷勤,暗地里却又和他的准未婚妻勾搭着。”
“吕吾,你狗嘴里就不能吐出点儿好的来?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瓜葛,你不要用你的狗脑子瞎猜疑!再胡说八道,咱们就没得谈了!”当着杨凌的面故意把她和慕南云的事提了又提,他就是故意的!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
吕吾一边认着错,一边却将眼角余光往杨凌身上瞟。
杨凌神色还是淡漠的,反倒让吕吾不敢对杨凌有所判断了。他知道他这个人对旁的人和事都没什么兴趣,但牵涉到曲小白,就完全不能淡定。可眼下他屡次试探,他都一点反应没有,是他变心了?还是他故作镇定?或者,他身上发生了别的变故?
曲小白看起来很烦躁,他不敢再多说别的,毕竟,他要挟曲小白的那些事,并不是和曲小白息息相关的,她要真不想管,他也没办法。
“杨夫人,咱们说正事。我呢,没别的要求,只要你能把我送出南平,以后和江南通商的事,就好说。”
他又把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了杨凌。没有求助杨凌,而是直接求助曲小白,这其实也算是变相试探。
杨凌失智的事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他自然知道。忽然之间就好了起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瞧杨凌这个样子,应该是还没有好利索。
曲小白心里明镜似的。吕吾一边试探一边挑拨离间,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杨凌但凡对她起一点儿疑心,后果就不堪设想。
现在杨凌一直沉默着,她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容我想一想,这么大的事,我不能马上答复你。而且……”她瞥向杨凌,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我夫君不希望我做生意,他的能力,养活我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不想再和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瓜葛。”
她瞧着杨凌,嘴角微微上挑,露出温暖笑意,“杨凌,你说呢?”
杨凌淡淡点头,在吕吾看不见的方向,眸中深意一点未向曲小白隐藏,语气也淡得听不出情绪:“做我的女人,着实不用这么辛苦。如果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就更丢脸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吕吾听的还是说给曲小白听的。
但曲小白听着只觉脸颊发烫。
吕吾忙道:“杨公子,话不能这么说的,这是件双赢的事,对于您夫人来说,这不算是什么难事,而她也能得到江南的市场,何乐而不为呢?”
杨凌坐正了身子,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吕吾,慢慢悠悠、不带一丝温度地道:“这件事你不必找我的夫人,我就可以做得到。”
吕吾眼珠一转,笑着道:“杨公子说的是。要是早知道杨公子已经好了,我又何必麻烦你夫人呢?你说是吧?”
杨凌道:“江南的市场无所谓,吕吾,不如我们换个条件谈。”
吕吾玩味地笑了起来,身子反而放松了下来,往椅子背上一靠,眼眸里的算计也不掩饰,道:“那要看杨公子提什么条件。”
曲小白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虽然杨凌给她挡刀她很感动也很高兴,但是这个刀其实不用他挡的。而且这大哥的目的也不是要替她挡刀,他这是在截胡!
江南啊,富庶的江南,这是一个打通南北线的多好的契机啊!
曲小白一脸郁闷地看着杨凌。
杨凌道:“条件很简单,你只要说出,那个和狄夷联手的人是谁,我就可以送你出南平。”
曲小白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神色,抿着嘴不说话。
吕吾挑眉看着杨凌:“就这样?”
“不然呢?你想我加码吗?”
“不不不,不想。如果是这样,成交!”
“你想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越快越好!”
“行,今晚送你离开。那个人是谁,你可以说了吧?”
吕吾道:“可以。其实你应该不难猜出,这东北部有慕慈恩老将镇守,西北部荒凉之地,有叶之先守着,北部么,离狄夷还是不算远的……”
吕吾拖长了腔调,没有说出北部的守将是谁。
但曲小白知道,北部守将容真,容贵妃的胞弟,手握三十万大军。
杨凌自然也是知道的。
“证据。不能你说个名字我就信了。”杨凌冷冷睨着他。
“证据有何难?我想,你其实也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了。只不过缺乏的是实质性的证据。”吕吾一瞬不瞬地凝着杨凌,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似的。
杨凌眸色淡淡,让人瞧不出有什么。但曲小白心里明白,他忘了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曲小白缓缓把目光从杨凌脸上移开,懒散地看向吕吾,道:“那些杀手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我们只知道,肯定有第三拨人罢了。就算猜到了是容真,又没有证据定他的罪。再者,在只是猜测的情况之下,我们可不敢随便就把矛头指向谁。万一弄错了,就不知谁会偷着笑了。”
曲小白一边意有所指,一边不着痕迹地帮杨凌把失去部分记忆的事掩饰了过去。
杨凌淡淡听着,眸光森冷地睨着吕吾。
吕吾干巴巴一笑,道:“我以为以杨公子的能力,早追查到了那些人的来历了呢。不过,没有查出来也无妨,我手上有证据。只要杨公子把我送出南平,我就将证据交给杨公子。”
“好。今晚子时,你还在此处等我。”
杨凌说着,站起身来,瞥向曲小白:“走吧。难道你还要和吕公子叙叙旧?”
第三百八十七章勒索与反勒索
曲小白心情很是郁闷,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站起身来,不冷不淡地道:“没什么旧可叙的,走吧,我饿了。”
吕吾:“……”这夫妻两个高冷到没朋友了吧?
揉.了揉.鼻子尖,吕吾悠悠道:“那个,杨公子,能和尊夫人私聊几句吗?”
杨凌很干脆:“不能。”
曲小白心里琢磨着吕吾能有什么话说,无非是那些挑拨离间的话罢了,即便是有些重要的信息想要透露给她,也一定是存了算计的。
留下来听还是跟杨凌走?
留下来,肯定就要打杨凌的脸了。
跟杨凌走,可能就要错过些什么。
还是走吧,这个时节,不能给杨凌添乱。
只想了一瞬,曲小白就做了决定:“吕公子,祝你一路顺风,晚上就不来送你了。”
吕吾无奈地笑了笑,起身相送:“好吧,那两位好走。”
曲小白和杨凌并肩往外走,曲小白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头来,目光凶狠地看着吕吾。
吕吾心里咯噔一下,“杨夫人,缘何这样看着在下?”
曲小白朝他走了几步,在离他二尺远的地方站定,道:“交易做完了,我有笔账还忘了和你算!”
杨凌负手望着曲小白,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要干什么,不由觉得好笑,这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那……他截胡了她的好事,不知她打算怎么找他算这笔账。竟然有些期待看看她的手段。
曲小白挽起了袖子,吕吾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很紧张:“杨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曲小白很想要暴揍他一顿。
就算她爹有错,但也肯定是吕吾算计在先,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杨凌看她撸.袖子,在想她这是要打人的节奏啊,他记得看过她的功夫,连三脚猫的功夫都算不上,这就算吕吾不躲由着她打,她现在有孕之身,怕是会伤得比吕吾都重吧?
他赶紧上前,想要护着些。
却没想到,曲小白撸.完了袖子,就又放下了,一拍桌子,怒目而视,“吕吾,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
杨凌走了两步,一听这话,就停下了。
吕吾疑惑道:“什……什么事?”
“你把我爹放了还不到两刻钟,这就忘了?”
“原来是这件事。”吕吾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曲老爹的银子的。”
“这样就算完了?”曲小白眯起眼睛。
吕吾不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那……我认错?杨夫人,对不起。”吕吾很认真地抱拳作揖,说了声对不起。
曲小白嗤笑了一声,“你骗了我爹多少银子来着?”
“两千五百两。”
曲小白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吕吾实在是受不住她这个眼神,咬牙道:“杨夫人,您想怎么着就直说吧,我任打任罚。”
“那行,我就说了。”曲小白也不啰嗦,“我精神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不要多了,你诈骗我爹多少,双倍赔偿给我就行。”
杨凌凝眸。精神损失费,还真是会巧立名目啊。黑是真黑,他以前到底是怎么爱上这个黑心女人的?
吕吾深吸了一口气。真想商量一下,能不能给个折扣,但考虑到他急需要杨凌的帮助,这个折扣是没得商量了,只能咬咬牙,从袖袋里摸出沓银票,从里面数了五千两出来,递到曲小白的面前,“对不起,让杨夫人受委屈了。”
银票拿着,好话还得说着。
曲小白看着银票,并没有接,挑眉道:“吕公子是不是不识数啊?”
“怎么了?”吕吾实在被这女人绕得头疼,服气了!
“都说靖南王第六子聪明无匹,我看也就这样吧,账都算不好,您这还争天下呢?我的精神损失费是有了,您诈骗我爹的银子就这样算了?”
“这……我不是没要吗?”
“这个银子啊,您还真得要。还得麻烦你让赌局好好演上一年的戏。”
“这有必要吗?那毕竟是你爹呀。”
“我爹做错了事就可以不受惩戒吗?”
“行……行吧,杨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让金河陪着演上一年的戏就是。”
黑啊,连自己的爹都算计。以后最好还是少沾惹这女人吧。吕吾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又数了两千五百两的银票,肉疼地一并递给曲小白,曲小白这回把银票接了,挑眉看了金河一眼,“那就麻烦金坊主了。”
金河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问题。”这女人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吧?
“对了,吕公子啊,金坊主是你的人吗?如果是的话,还好说,相信口风会很紧的。如果不是的话,那还得麻烦你处理一下,若是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了,恐怕对大家都不太好。”
其实金河一看就是吕吾的人,只是她不得不敲打敲打他们两个人,毕竟金河或会为吕吾守口如瓶,但卖不卖她和杨凌,那可就说不定了。
金河到底也是经营赌坊多年的老油子了,这会儿还是很上道的,赶忙作揖:“杨公子杨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曲小白点点头,笑得十分甜美:“嗯,那就多谢了。祝金坊主生意兴隆。那我们就告辞了。”
吕吾陪着笑,送杨凌和曲小白出门,但没有出房门,由金河代他把人送了出去。
金河送完了人回到房中,就只见自己的主子脸黑如锅底,金河也跟着气愤:“这女人也太黑了!主子,要不要我……”他对着脖子做了个手刀的姿势。
吕吾冷声:“以你的能耐?你还是先想好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吧。她现在需要你陪着演戏教训那个不成器的爹,要是哪天她不需要你了,你觉得你能活?”
金河额上沁出汗来,慌忙跪倒:“求主子救小的一命。”
吕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浊气吐出,不耐地道:“你起来吧。陪她演完戏,我把你调往江南就是。”
金河这才舒了一口气,“多谢主子。”
吕吾的眼睛里满是阴狠。
很好啊,能算计他的女人。
已经坐在马车里往回赶的曲小白打了个喷嚏。
一直在等着她的曲小白关切地道:“妹妹,你染寒了吗?”
曲小白摇摇头,“没有啊。就是打了个喷嚏,不用大惊小怪的。”偏头看看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曲东子,口气很冷地道:“爹,你有办法还这笔赌债吗?”
曲东子立刻双眼冒出愤恨的光:“我生你个没用的丫头到底是做什么?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却要逼死你爹啊!”
曲小白撇开脸,不想看他,“你生我不就为了卖掉我吗?再说了,我也没逼你去赌博啊!你自己作的,赖谁?”
“那你也不能眼睁睁看你爹死吧?”
“我倒是有心给爹指条明路呢,可爹还没听我说完,这不就骂上了吗?”
曲东子眼前一亮,嘴脸都变了:“什么明路?”
“我认识一个财主,他想要建一个学院,我问问他能不能让爹过去做木工。唉,不过啊,做木工也不可能一个月挣二百两银子的,这样吧,我再帮爹接一些赚钱的零活,爹在学院干完,再回家干点零活,如果还挣不够二百两银子呢,我和哥哥就再给你贴补点儿,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您凑够了二百零八两是不是?总不能真的看着爹您去死吧?”
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坐在她旁边的杨凌都忍不住抽搐嘴角了。
他娶的这是个什么黑心女人?
曲小黑帮腔道:“对的,爹,我也加紧做木工活儿,帮您还债。”
曲小黑是实心实意的,根本就没有瞧出曲小白的算计。
曲小白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提醒道:“哥哥你马上就要娶亲了,这摆酒需要银子,新媳妇过门之后,过日子需要银子,很快就要生娃娃了,也需要银子,唉,到时候再说吧。”
曲小黑也陷入愁苦之中。
这实心眼儿的汉子哟,曲小白都觉得有些罪恶感了。
先把曲东子父子送回了家中,范二才赶着马车往府里走。
马车里一下子空了下来,杨凌等着曲小白向他发难,却不想一直等到回了家,她都没有说什么,瞧着脸色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天已经黑透,曲小白一进院子就嚷开了:“大娘,我回来了,饿死了,快给我饭吃!”
杨凌:“……”
张氏和珞珞迎了出来,“郎君,夫人,回来了?天儿冷,快进屋暖和着,这就摆饭。”
曲小白小跑着往屋里钻,杨凌无语地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曲小白去洗手,他倚在一旁的墙上,挑眉问她:“不是想下江南吗?不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曲小白心里的郁闷又被他唤醒,咬牙忍着,没有发作,洗了把脸,换上一副笑脸儿,道:“放心好了,我要是想去啊,自己也能去得成。吕吾那个下作胚子,我才不要和他合作呢。”
杨凌都能看见她咬着的后槽牙了。还嘴硬。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她,反而觉得她还挺能沉得住气的。这样的她,倒有几分可爱。
第三百八十八章又吵起来了
杨凌倚着墙壁,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这大哥这模样是属于记忆恢复不完全后遗症,暂时还不能将他当成是正常人看待,曲小白搁下擦脸巾,问他:“我好看吗?”
杨凌:“……”这小娘子……一言难尽,他决定忽视她的问话,换成自己的疑问:“你为什么想去江南?”
曲小白给他换了一盆洗脸水,努努嘴,示意他洗脸,一边回答他:“做生意啊。据说江南很富庶。”
“你很喜欢做生意?”
曲小白洗完了脸,就学着他的样子倚在墙壁上,看他洗脸,目光微微上挑,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我喜欢的是银子。如果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银子,我会很有成就感。”
杨凌:“……”就知道是这样……
“我给你的银子不够花吗?就算是大富之家,也够一辈子花用了吧?”
“花钱的感觉固然好,可赚钱的感觉也很好,我的理想状态是,用我的双手,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再用我的双手,花很多很多的银子……”
“郎君,娘子,过来吃饭了。”
张氏的声音响起,曲小白撇了他,“我去吃饭了,你赶紧来。”
杨凌洗完了脸来到饭桌上,曲小白已经开始吃了,见他来,就搁下了筷子,道:“快来,今天算是你痊愈的开始,我准备了一壶酒给你庆祝。改天我再准备个酒宴,把你的兄弟们都请过来聚一聚。”
杨凌很淡漠:“不必了,以后会有聚的日子的。”
杨凌不喜热闹,曲小白从善如流:“也好。不过今晚的酒是凌寒香,这个酒也就那么一点儿,很珍贵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我对饮酒没有什么兴趣。”
“谁说有兴趣才能饮酒的?适量饮酒,可以解乏的。”曲小白斟上一杯酒递到杨凌面前,笑着:“喝了晚上睡个好觉。”
张氏也道:“夫人说得对,喝了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杨凌神色淡淡,但终究没有抵抗得了凌寒香的香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吝赞美之词:“的确是好酒。”
“咱们干一杯吧。”曲小白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杨凌眉梢微挑,“你那是什么?”
“不是酒啦,你放心,是苹果汁。我现在可是孕妇,我怎么能喝酒呢?”
杨凌垂下眉眼。
曲小白却是眼睛烁烁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无妨,四舍五入等于是在关心我了。”
杨凌无语地瞟了她一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曲小白看见他眼里的微嘲,心里一叹,眼圈差点儿就红了。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所有缺点就都会变成优点,可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缺点还是缺点,而优点也会变成缺点。杨凌现在真是很好地跟她诠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饭后,曲小白把董朗和云不闲叫进了房中,杨凌还有些疑惑:“你叫他们来做什么?我如今不可不必他们诊脉了。”
曲小白嘲讽道:“能医不自医,你要是有能耐治好自己的病,还用我们翻遍了医书?”一边嘲讽,一边整理着她抄写的那些医书,吩咐董朗和云不闲:“把这些书都挪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了。如果你们以后还需要我抄写什么东西,可以来找我。哦,对了,你们主上如今好了,依着他的妒性,是不会让你们住在他的屋檐下的。后面有的是房子,自己择一间搬进去,别等着他拈酸吃醋,到时候大家脸上都没光。”
杨凌双手环在胸前,脸色铁青,一瞬不瞬地凝着曲小白,咬牙道:“我是如何得罪了你,让你这一番编派?”
董朗和云不闲都低头收拾东西,假装没听见。
曲小白拖长了腔调:“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话糙理不糙。老云和小董毕竟是外男,我一个小妇人,和他们住一个院子终究是不妥当。”
没错,就是故意编派。这一天下来,他惹得她已经不痛快了很多次,她稍稍还一次回去,权当回礼了。
董朗小心翼翼地道:“小主母,那我以后还能不能跟你请教医术上的东西?”
曲小白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需要什么资料可以随时找我。不过呢,你们要是想请教医术呢,就得找你们的主上了。毕竟,我不懂医术。”
曲小白的话无疑又给杨凌提了个醒。她不懂医术,脑子里却装着那么多的医书!这本身就太违背常理了。
小直男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地想,但他是生性就多思多疑的杨凌,不能不多想。
看向曲小白的眸光就深了深。
董朗心里不无失落。
杨凌病着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个夜晚,他是和曲小白对面而坐,她抄书,他就仔细研读的。
他是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年轻人的心,又岂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性子直,可到要搬离的这一刻,心里就像是瓶子被倒空了东西,空荡荡的,难受。
诚然,小直男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没有多想,和老云搬了书之后,又去搬家了。
曲小白的书桌空了一大面。
“等小董和老云搬走之后,我就把东厢整理成书房。以后会有更多的书,摆在卧室也不太像话。”
杨凌意兴阑珊:“你自己做主就好。”
他醒来之后,身边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有很多事他需要理一理头绪,所以也就不怎么搭理曲小白,歪在躺椅上想事情。
珞珞端了曲小白的药进来,曲小白眉头皱得像个川字,把可怜兮兮的目光望向杨凌:“杨凌,我可以不喝吗?”
杨凌淡声:“自己看着办。”
曲小白:“……”想骂人。
珞珞一只手端着蜜饯,道:“是小神医腌制的酸梅,你最喜欢的,喝完药吃一颗就不那么苦了。”
曲小白扁扁嘴,拿捏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珞珞,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夫人,您这身子,不喝能行吗?”
曲小白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黑乎乎的药汤子,嘟囔道:“我怀疑他给我故意加了特别苦的药材在里面,就是想看着我出丑。”
杨凌淡淡扔过来一句:“我还不想害死我的孩子。”
“以你的本事,要找一味对身体有好处又苦死人的药材还不容易吗?”
杨凌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瞧着她,有点阴森森地道:“对,我就是这么干的。那你喝还是不喝?”
曲小白看着这头空有皮相的暴戾怪物,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我、喝!”
端起药碗,一咕咚灌了下去,立马捏了两个酸梅填进了口中。
杨凌那边悠悠道:“珞珞,你们夫人不适合吃这种酸梅,明天去买别的蜜饯来。”
曲小白:“……杨凌,你是不是跟我对着干上瘾了啊?”
“不敢,毕竟,依我这妒性,怎么可能让你吃别的男人腌制的酸梅呢?”
“你这是在拈酸吃醋吗?”
“随你怎么以为。”
珞珞也不敢吱声,缩着脖子,端着碗碟,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走出去做了个深呼吸,庆幸着自己未受池鱼之殃。
张氏站在厨房门口的风灯下,瞧着她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等她来到身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珞珞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道:“大娘,又吵起来了。”
张氏也是不太敢去劝说那两人,只好道:“等过了磨合期就好了,郎君就是忘了那些事情烦躁的,好了就没事了,这几天做事情警醒着些,没事的。”
珞珞能说什么?每次进那个屋里就感觉跟进刀山火海似的一般煎熬啊。
屋里,曲小白整理好书桌以后,铺开了笔墨纸砚,研究建女学的事。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想起做什么事情,就立刻会着手去做。
杨凌因为晚上要护送吕吾出南平关,也就没有睡,先是在躺椅上整理了一些事情,有许多的疑问,想要问曲小白,但看她一直在忙碌着,也就没有打扰她。
横竖又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明天再问也不迟。
曲小白把女学的草图画了出来,因为无需什么高难度建筑,只要一些平房就好,画起来就特别简单。
几排平房作为教室,一排房子作为办公室和杂物室,一个操场锻炼身体,再点缀些绿化带,外围的墙么,就设计得高了些,毕竟是女学,安全防护要做好。
画完之后,她翻了翻庄子上的名册,有五到十二岁的小女孩共计六十五人,不算多,再加上镇上的三十多人,也算是有百人了。
女红课自然是由杨红霞负责一部分,另外再在绣娘里挑几个出挑的,过去辅助杨红霞。女先生就比较不好找了,现在镇上的女学只有两个女先生,都是镇上的小媳妇,她没有见过,就听曲俊说过,读过几年书,堪堪能教孩子们识几个字。
这样的水准显然是不够的。
她忽然想起吴侃家的女公子吴锦,饱读诗书,人品又好,正是女先生的最好选择。
第三百八十九章意难平
吴侃去了东疏郡,走前曲小白已经嘱咐过他,这回要把夫人和小姐都迁过来,她想到吴锦就要来,心里头很高兴,不由就露出了笑脸。
杨凌的眸光正好触及到她傻笑的模样,十分无语:这莫不是个傻子?究竟是想到了什么高兴成这样?
曲小白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杨凌,兀自打算着。她决定自己也去学校授课,改变女娃娃们思想的重任,就落在自己的肩上了。
想到这里就又加深了笑容。
她又在草图上添了几笔。
想到因为自己也要去任课,那就不能离得太远,沿河往西有一片空地,砂石地,种不了什么庄稼,正好可以盖房子,离家也就二里地,来往方便。
位置于是也敲定了。
杨凌瞧她笑得极其瘆人,走上前看她在写什么,见只是一个草图,有房子有地的,猛然出声:“你这是画的女学草图吗?”
曲小白被他下了一跳,一个激灵,捂着胸口深呼吸,“你干嘛?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的吗?”
杨凌:“我没有吓你,是你自己太专注了。”
曲小白白了他一眼,“你有事?”
“没有事,就是想要看看你做什么笑得这么瘆人。”
“好奇就说好奇嘛,干嘛一定要说得这么难听?杨凌,我画了女学的草图,帮我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曲小白发泄完了火气之后,心情早已经舒畅,这会子再看杨凌,还是以前的杨凌,怎么看怎么好看,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的杨凌又回来了,所以,脸上也就笑眯眯的。
杨凌接过了她手中的草图扫了一眼,道:“不错。”
“多谢赞赏。”曲小白把草图收了回去,压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舒了舒腰肢,捧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抬眸望着杨凌:“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一会儿是不是就该去镇上了?”
“戌时末刻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动身。”杨凌倒也没有隐瞒。
曲小白吸溜着杯子里的水,凝眉思量了一瞬,道:“杨凌,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再跟你说一说。你昨晚应该在青君那里听了不少,但我怕青君有什么疏漏,还是再给你补充一下吧,免得吕吾诈你,你防备不住。”
杨凌点头:“嗯,你说。”
“从哪里说起呢?”曲小白凝着眉,捧着个水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一时也找不到头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吧,你听着就行,听完之后再做整理。”
杨凌挑了挑眉梢。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认识吕吾的吧?”
杨凌又挑了挑眉梢,示意她说下去。
曲小白来回踱着步子,“说起来,也是命运使然吧。你去参军,我舍不得你,就骑马去追,可我那时候不会骑马,马惊了,我还迷了路,差点就把马拖死,是吕吾救了我。
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想混入慕家军刺探军情,救了我之后,他施恩图报,我允他一件事,这件事其实到如今还欠着呢。他今天没有拿这件事要挟我,说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无奈地笑着,望着杨凌,道:“我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日后还不知道他怎么埋我呢。不过,这件事侧面也说明,他可能还有别的图谋,你今晚务必小心,别被他骗了。”
曲小白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杨凌不是感觉不到,可是……他看着她,想不起和她经历的从前,也没办法知道从前是如何和她相爱的。看着女子眼中流露出的爱意,他心里有些难受。
她在跟他讲吕吾的事,又何尝不是在讲她和他的过往给他听?她看似大大咧咧疯疯癫癫的外表下,包裹了一颗细腻的心思呢……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杨凌淡声道。
曲小白继续道:“我和吕吾第二次见面,是在玄香寺,我去给你祈福,偶遇了他,虽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他似乎是把我列进了他的刺探名单里。因为我和慕南云关系匪浅。”
又扯出了慕南云,曲小白也觉得很无奈,看杨凌一副无语的神色,她有些心虚,掩饰道:“慕南云的事慢慢和你说,先说吕吾。”
“嗯,先说吕吾。”杨凌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曲小白心虚,只能选择无视,“吕吾和狄夷大王子肖楚邑交情匪浅,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秘密见面,你奉命捉拿,追到了白马镇。我南下做生意,正好途经那里,和你重逢。”
她停止了走动,站在杨凌面前,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好看的眉眼,想起白马镇和他缠绵的那些日夜,鼻尖一酸,她忙偏了头,没让眼泪掉下来,“也在在那里,遇见了五公主吕筱筱。你生擒了肖楚邑,送回军营,而吕筱筱和吕吾厮杀起来,咱们也算是坐收了渔翁之利。可吕吾太狡猾,连吕筱筱都没能抓得住他,让他溜了。
再后来,我去战场找你,和辛青君在荒野中遭遇吕吾,我们杀了他的人,这事儿青君应该跟你说了吧?”
杨凌点点头,“说了。说你很勇敢。”
曲小白想起那个雨夜,不由扁了扁嘴角,声音黯然:“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从此,我的双手就不再干净了。”
杨凌望着眼前的女子,很瘦削,低垂的眼睛里有太多酸楚,这些全是因为他。他知道他应该抱抱她,给她点安慰,可是犹豫了半天也没有伸的出去手臂。
他不敢。
她那样陌生。
曲小白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淡淡一笑,道:“吕吾说起你掌握的关于那个和狄夷联手的人的线索,其实你并没有掌握太多。你去烧过狄夷人的粮草,半路上遭到黑衣人的截杀,那些人不属于狄夷,也不是吕吾的人,是第三方人马。所以,吕吾说那个真正和狄夷联手的人不是他,也算对。只是他也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不过,他既然知道你手上有证据,就说明,他后来和狄夷的人见过面,要么,是听狄夷的人告诉过他,要么,他就是见过那个和狄夷联手的人。
吕吾也有吕吾的清高,他是不会和容氏合作的。三方联手倒是可以排除的。”
她看向杨凌,“或许,这也是吕吾为什么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事里来的原因,否则,慕家军会打得更辛苦。”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让杨凌甚至有些迷惑,不由问了出来:“曲小白,你到底是谁?”
曲小白一怔。拧眉。
她在他面前除了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别的什么都没有隐瞒,这让他不怀疑都不可能。但现在能够跟他和盘托出吗?
不,她还没有那个自信。
毕竟,他连碰一碰她都不愿意。
“杨凌,你在怀疑什么呢?”曲小白反问了回去,嘴角边浮出点无奈的笑意,“你要是有所怀疑,那就慢慢去发现吧,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对了,你今晚和青君一起去吗?”
“自己。”杨凌简短地回答。对于曲小白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他多少有些介怀,但也没有再追问。
“要不还是带上青君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这个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安排。”
曲小白抿紧嘴角,没有再言语。
“已经不早了,你还不睡吗?”杨凌问她。
她哪里能睡得着?但时间已经是亥时初刻了,也该睡了,毕竟她现在是孕妇。遂点点头,“好,我睡。你今晚小心些。”
曲小白拐去洗漱,心里一直就有种不安宁的感觉,匆匆用竹盐刷了牙,洗了一把脸,把身上的外衣脱了挂好,倒了热水准备洗.脚,但越想越觉得意难平,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杨凌面前,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杨凌正打算换衣服出去,停住了脚步,诧异地看着她。
曲小白忽然抱住了他,他下意识想躲,却没有躲得开。温香软.玉入怀,杨凌一下子僵住,那天晚上曲小白帮他手动解决的画面蓦然就浮上脑海,脸一下子就发烫起来,一把就把曲小白推开了去,曲小白一个趔趄,险些儿跌倒,杨凌悔不迭地探手把她扶住了,心虚地撇开脸,说了一句:“对不起。”
但脑子里想着她那晚的放浪行为,就觉得羞恼,沉声道:“早些睡吧。”拔脚就朝外走去。
略重的关门的声音,震得曲小白一激灵。
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曲小白默默地把屏风给打开,遮住了床榻,回到床.上,躺下来,强迫自己阖上双眼睡觉。
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却是半点睡意也无。她又睁开了眼。
杨凌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既担心着他今晚的行动,也担心着她和杨凌将来的路。
到后来,想着未来慢慢来,不急,也不必逼他太紧,也就只剩下了担忧今晚的行动。
吕吾不是个好相与的,也说不定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杨凌毕竟是刚刚恢复,她怕他应付不来。
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杨凌在走后,直接骑马去了龙腾赌坊,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不过吕吾一直就等在赌坊里,也就无所谓早一点了。
第三百九十章中计
吕吾见杨凌只有一个人来,不由担忧:“你就打算一个人送我出去?吕筱筱可是押了重兵在这里的,明岗暗哨,全是高手!”
“不放心的话,你现在也可以终止咱们的交易。”杨凌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吕吾忙笑嘻嘻道:“不,哪能不相信你呀?能把阿罗丘废掉的人,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那就赶紧吧,别慎着了。”
吕吾拿了大氅穿上,随着杨凌出门,金河早预备好了马匹,吕吾上马,跟上杨凌。
杨凌的方向却是南平县,吕吾诧异,顶着冷风开口问道:“杨凌,这是去南平县的路!你确定走南平县能出去吗?”
杨凌看白痴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催马加快了速度。
北风呼啸,甚至还夹杂着一些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吕吾看杨凌根本就无动于衷,似乎就感觉不到冷一般,倒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尤甚这鬼天气。
他和杨凌的交集不多,在白马镇的时候,只知道这是个怪人,现在才知道,这人不止怪,而且冷酷。
想起他是连阿罗丘都能打残的人,吕吾忽然就缩了缩脖子。
这时候方反应过来,和他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谋也谋了,现在再想后退是不可能的了。杨凌也不会允许。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虎岭镇离南平没有太远,杨凌骑马速度极快,不过一刻多钟,就到了县城的城门外。
城门紧紧关闭着,因为天冷的原因,守城的士兵都不见了踪影。
吕吾对危险的嗅觉极其灵敏,即便一个兵毛都看不见,可他却感觉到了压抑,“杨凌,有埋伏。”
杨凌瞟了他一眼,“没有埋伏你还用和我做交易吗?”曲小白说这个人狡猾得很,他瞧着怎么这么傻?
吕吾:“……我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还没有说完,就不见了杨凌的踪影,他还没搜索到杨凌的身影,就闻到了极重的血腥气。
他以为杨凌好歹会动用一下暗桩之类的把他转移出去,却没想到他是用这种粗暴直接的法子,甚至还是亲自上阵。
他四外搜寻,终于听见城楼上传来打斗之声。
夜色漆黑,根本就看不清状况,他掣出长剑也飞身上了城楼,立刻就有几条人影围了上来。
对方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几个人围攻他,很快就让他没有了进攻之力,只能是全力防守着。
他虽然聪明,武功也不错,但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和这些专营打杀生意的死士比起来,缺少杀气也缺少实战经验。
心中暗道糟糕,这杨凌太过自负,根本就是拿命在磕!
他还在腹诽着,却听几道破空之声,紧接着,围攻他的人就都无声无息倒了下去,杨凌的声音响起:“走吧。”
极冷。
吕吾打了个哆嗦。
进入南平县城之后,又先后遭到了数次围攻,杨凌一一解决掉,很快就带他到了南城门。
南城门的守卫最是重,杨凌在这里颇费了一番力气,杀了不下百人,才把吕吾送到了南城门外。
吕吾头皮一直就在发麻。
早知道杨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杨凌不会对他下手,看他杀人也够人喝一壶的。
出了南城门百丈远,杨凌停下脚步,道:“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吕吾哪里敢不履行,做了个吞咽缩脖子的动作,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信封,道:“容真的布防图,是我在肖楚邑手中拿到的,还有一封是容真写给肖楚邑的信,这些就已经足够定容真的罪了。”
定罪?那要看上面那位够不够能耐。杨凌心里冷笑了一声,收好了信封,道了一句:“慢走不送。”
吕吾不敢久留,急忙往夜色里奔。
城外有他的暗桩,他只需寻到暗桩,找一匹马,趁着夜色便可离开了,即便再有追兵,也不似南平这般难缠,他自然是可以摆脱的。
杨凌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冷笑了一声。
在风雪中疾走的吕吾也很快就醒悟过来,破口骂了一句:“混蛋杨凌,你丫太卑鄙了!”
这一路走来,杨凌杀人杀得倒是过瘾了,可这无疑就把他的目标给暴露了,他岂能走得脱?
暗夜里嗖嗖几声,几条黑影落在了他面前。
他咬咬牙,持剑杀了上去。
兵力已经被吸引到南城门外,杨凌回去的路一片坦途,甚至再没有需要动刀兵。
出了城,杨凌犹豫了一下。
是马上去找慕南云,还是先回杨树屯告知曲小白一声?这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了一下,继而他脑子里就浮出了那个女子柔软眼波,一天里那双眼数度含泪,却又坚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到底是心一软,决定先回一趟府里。
催马,迎着风雪急急往回赶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刚微微亮,房门却开着,杨凌进屋,不见曲小白的影子,“曲小白?”
喊了一声,张氏正起来准备下厨,听见声音,忙赶过来,道:“郎君回来了?夫人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您先等等。”
听张氏这意思,曲小白出去的时候是吩咐过她的,还告诉了她他出去的事,杨凌不由蹙眉:“这么早,有什么事?”
“夫人说去去就回,走前还吩咐我煮了姜汤给郎君预备着,郎君先进屋里去暖和暖和,我马上去端姜汤。”
杨凌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张氏即便是没见过杀人,也闻得出来这是血腥,她吓得不敢言语,也不敢多在杨凌身边待。
杨凌点点头:“好,麻烦你。”
姜汤什么的,他其实不太想要,但他瞧着这院子里的人都怕极了他,就缓和了下表情,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氏匆匆去端姜汤了,他回到屋里,先把身上染满血腥气的衣裳给换了下来,本来想先沐浴一下,把身上的血腥气洗一洗,不想曲小白先端了姜汤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她冻得哈气的声音,“冷死了。杨凌,你回来了?门口遇到大娘送姜汤,我就给接了过来,赶紧来喝几口暖暖。”
杨凌走到她面前,曲小白问道很浓重的血腥气,眉心皱了起来,“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杨凌接了姜汤,淡淡回了一句,低头喝姜汤。
曲小白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好利索,能少动手,还是尽量少动手吧。”
杨凌岔开话题:“你一大早去做什么了?”
“昨晚没睡好,早上醒得早,看天落雪了,就想着去庄子上看看给士兵们赶制的御寒衣物做了多少了,先送一部分去前线。顺便又找了几个猎户,上山去把陈醉他们给接回来。”
“我正好要去见慕南云,你让人押着衣物随后送过去吧。”
曲小白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是昨晚的事成了,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吃过早饭吧。”
“哦。”这么突然。
她私心里自然是不希望他再上战场的,可知道没有办法阻拦他,也就没有再做无用功。
“天冷,别的东西我就不给你拿了,去给你装一壶酒,实在冷了,就喝上几口御御寒。”
杨凌刚想说这么冷的天,就算带上酒也是冷的,就不拿了,但想到她一番好意,就没能拒绝得出口。
曲小白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有法子不让酒冷下来。
她拿了酒囊,装了满满一囊的酒,酒是烧热的,足有五六斤,盖子盖好以后,把酒囊放在了厚厚的棉套里,包严实了,外面又裹了一层油毡,这样落雪也不会把棉套给弄湿了。
把酒囊准备好了,又去拿了狐裘。
南平入冬早,她早命人把杨凌的冬衣做好了,正好派上用场。
杨凌看她前前后后忙活着,有心要让她停下来歇会儿,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曲小白收拾好一切,张氏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杨凌陪她简单吃了点儿,换了棉衣裳,曲小白又亲自拿了狐裘给他穿上,一边给他系扣子,一边道:“你当初去参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查一个叫凤二的人,因为他和你的师门被灭有关,不过现在证实,凤二并不在战场上,所以,你办完事早早回来,不要再陪着慕南云在战场上拼命了好吗?”
她一双眼凝住杨凌的双眸,话哽咽住,说不下去。
杨凌想,他当初应该是真的爱惨了她吧,否则怎会把所有一切都讲给她听,连.战场上的事也讲给她听。
可……现在他不敢再说,他爱她。
或许有朝一日终会和从前一样,但现在他不想骗她。
不过,听她说不让他陪着慕南云拼命,他也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心里高兴起来,“好,我会尽快回来的。”他说。
“慕南云不是傻子,你能猜到的,他未必猜不到,也未必没有掌握证据,之所以没有动手,大概是因为……”曲小白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把酒囊塞在他的手里,道:“杨凌,我怀疑他和吕筱筱有什么牵连,你把证据送到,剩下的事,还是交给慕南云自己去办吧。”